“棠梨？”
他瞧清楚来人后一怔，咬着唇手撑着桌面，下意识想要起身。
“啧，不舒服就好好坐着，硬撑着站起来情况只会更糟。”
棠梨这么说着径直走了过去，在少年面前站着。
他脸色很白，唇也被他咬得有些红。
“下次吃不了辣提前说，今天要不是我因为被地中海叨叨到现在还没走，你疼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发现的。”
因为齐烨此时的脸色实在太糟糕了，棠梨也不忍心说什么重话，只皱了皱眉这么闷声嘟囔了几句。
齐烨没说话，只是这么直勾勾注视着眼前的少年。
他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明明胃里还跟电钻钻动般的疼，可他突然觉得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这样的疼痛他不是没有承受过，很多次，他都是咬咬牙忍忍就过去了。
哪怕是疼，无论轻重，他也只是脸色苍白些，皱皱眉而已的程度。从未表露出太多的情绪出来。
以至于秦婉有时候也很难看出来。
齐烨这种忍忍就过去了的心态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
他们家里本身并不富裕，而他身体不好，生病吃药要花很多钱。
他的体质对疼痛太过敏感，小时候一点磕碰就哭闹不停，秦婉经常因为他而手忙脚乱，忙的不可开交。
后来知事之后，齐烨便很少再哭，也再没有叫过疼。
棠梨没太注意齐烨的视线，她伸手用手背碰了下他桌上的水杯。
里面水已经凉了。
她也没多想，顺手接了杯热水递了过去。
“诺，喝点热水缓缓。”
齐烨眼眸闪了闪，伸手接过杯子。
只是杯子就这么大，在接杯子的事后指尖不可避免碰触到了棠梨的手。
温热柔软，让他有一瞬的恍神。
“不过算你运气好，我哥开了车过来，你到时候跟我一起坐车回去。对了，你家里有没有胃药，要是没有一会儿去学校对面那家药店买……”
棠梨话刚说到一半，便发现眼前人从刚才接过杯子到现在就一直这么盯着自己，杯子里水汽氤氲着将他的眉眼模糊了好些。像是隔着晨间雾霭，他的眼波柔软，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你，你干什么这么看着我？”
齐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听着棠梨絮絮叨叨了半晌，鼻子有些酸。
得亏隔了点儿杯子里的水汽，不然棠梨一定能看出他微红的眼尾。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心里的情绪压下。
可再对上对方关切的眼神后，他莫名觉得心下柔软。
齐烨唇角往下压了下，眼尾上挑，不知是水汽还是因为什么，那上面好似带上了一抹潋滟水泽。
“棠梨，你还有糖吗？”
这语气又轻又柔，跟猫挠痒痒似的，让棠梨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人竟然在问她讨糖吃。
而且……刚才那什么语气？
是在撒娇吗？
“……还有，不过不是草莓牛奶味的。”
“吃吗？”
棠梨怔然半晌，这才涩然开口问了一句。
见对方微微颔首后，她这才伸手从口袋里将之前陈甜甜给她的水果硬糖拿了出来。
齐烨垂眸瞧见了，神情一顿。
“这是陈甜甜给你的吗？”
那袋糖果原来是买给齐烨的，陈甜甜说他只要了两颗。
因为这是棠梨给齐烨买的糖，她又将剩下的拿回来给她了。
“嗯，她说吃不完怕浪费。”
齐烨没说话，看着棠梨手中那几颗糖果突然觉得有些碍眼。
不过他面上没有表露丝毫情绪，只睫羽动了下，颤颤巍巍似春日被风拂过的花树。
他薄唇微抿，原本是打算伸手去拿她手里的糖。
可视线却不自觉被棠梨的手给吸引了。
齐烨喉结滚了滚。
他拿着糖果的手一顿，顺着她的掌心往下划动了下。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经覆上了棠梨的指尖。
鬼使神差的，他轻轻捏了下。
好软。
好小。
手指也细。
像女孩子一样。
第三十章 (好难)
指尖传来的微凉触感让棠梨一愣, 她皱了皱眉，抬眸看了过去。
“你干什么？”
齐烨心下一乱，然而面上却没表露出太多的情绪。
他眼眸闪了闪, 慢半拍才薄唇微启轻声回复了一句。
“抱歉, 我刚才头有些晕, 眼花了没看清。”
棠梨听后一顿, 视线下意识往他后脑勺被砸的地方看去。
那里还用纱布包扎着, 再加上刚才少年的眼睛似乎的确没什么焦距。
一下子没看清楚也是有可能的。
“那你现在好点儿了没？”
齐烨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然后将棠梨手中的糖拿了一颗过来, 剥了糖纸送入了嘴里。
清甜的橙子味道在唇齿之间肆意散开，他舌尖一动，细致感受了下那糖果的滋味。
甚至不自觉连眼睛也眯了起来。
跟个敞开肚子晒太阳的波斯猫似的, 慵懒又餍足。
棠梨没忍住多看了他一眼, 在对方快要觉察到的时候又不着痕迹移开了视线。
“既然你缓过来了就赶紧跟我走吧。我哥耐心不大好, 一会儿没看见我肯定又要夺命连环call。”
刚才时候没反应过来，此时听到棠梨提起男人后一顿。
他手不自觉捏着还没丢掉的糖纸，见棠梨往门口方向走的时候并没有立刻跟过来。
“怎么了？还疼得走不了路？”
“……不是。”
“我觉得还是算了, 我一会打个车回去就好。”
“为什么？这不有现成的车吗，干什么非要多此一举打车回去？”
齐烨沉默了一瞬。
他心想总不能说是他觉得宁棣不喜欢自己，毕竟感觉这东西向来玄乎，无凭无据的。
而且还是当着棠梨的面说。
这不跟说人哥哥坏话没什么区别吗？
“……我只是觉得太麻烦你了。”
棠梨看着对方苍白的脸色, 又下意识想起刚才对方碰触到自己手指时候的温度。
凉的跟冰似的。
“嚯，我要是怕麻烦就不会在看到你趴桌子上的时候进来了, 我大可以直接就走，懒得多管闲事。”
“行了走吧，别磨蹭了, 多大点儿事至于吗？”
她见齐烨还站在那里没动，她等的不耐烦了, 直接上去拽着他的手腕就往外面带。
齐烨没挣扎，任由棠梨拽着自己。
棠梨这个动作看上去挺重，可和之前时候比较起来只是这么虚握着，根本没怎么用力。
他垂眸看着扣在自己手腕处的那只手，白皙修长，就连指尖也透着浅淡的粉。
齐烨恍惚间记起了中午时候与她说过的话。
他让她以后说话时候语气不要太冲，拽人时候力气不要太大。
明明只是随口说了那么一次，棠梨全记住了。
她不是单纯敷衍，而是真正放在了心上。
之前陈甜甜与他说过不止一次。
她说棠梨很好，很温柔。
只要他收起偏见便能够发现她的好。
当时齐烨只当是陈甜甜被棠梨迷得五迷三道，说着浑话。
到了这时候他才发现，不是棠梨给少女灌了迷魂汤。
是她足够好，足够让人喜欢罢了。
想到这里齐烨抬眸看着前面刻意放缓脚步的人，他的神情不自觉放柔了好些。
那眼尾似消融的春雪，花叶柔软，全然落在了他的眉眼。
棠梨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只径直带着他出了学校。
这时候宁棣已经开车过来在校门口那边等了好一会儿了，在他皱着眉刚准备打电话给棠梨的时候。
他余光一瞥，瞧见了不远处站着的棠梨。
还有她身旁那个容貌i丽的少年。
宁棣缓缓将车窗摇了下来，眯了眯眼睛，视线死死盯着棠梨那只扣着少年手腕的手。
齐烨身子一顿，指尖微动，想要将手从棠梨手中抽回来。
然而棠梨先一步拽着他往男人停车的地方过去。
“哥，这我同学，也是我邻居。刚搬来，就住咱们大院里，反正你一会儿也要过去，顺带捎他一程呗。”
棠梨说着将齐烨往前推了下，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打招呼。
也是这时候宁棣才看清楚了眼前少年的模样。
“……”
妖精。
这是他见到齐烨心里第一时间冒出来的形容词，漂亮得跟山林精怪似的，不是妖精是什么？
齐烨被他这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
他指尖微动，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说什么，却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称呼。
大约是看出了少年的为难，棠梨拍了下脑门。
“瞧我，忘了给你说了，他姓宁，叫宁棣。你叫他宁哥就成。”
他喉结滚了下，对上男人冷淡的眉眼。
齐烨心下一顿，总觉得要是自己真叫他哥了，别说是上车了，可能直接被人开车碾死在马路上也说不一定。
“你好，我是齐烨。”
宁棣凉凉扫了齐烨一眼，而后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哪有之前面对棠梨时候的热络劲儿，活像个行走的大冰块。
“莫名其妙，又没人招惹他，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棠梨觉察到了男人不愉的情绪后这么小声嘟囔了一句。
瞧见一旁的少年紧绷着脸色，很是拘谨的样子。
她顿了顿，退回了一步，拉开了后面的车门。
“别傻站着那儿了。赶紧上车吧，这里车不能停太久。”
听到棠梨的催促，齐烨朝着男人低声说了句谢谢后，这才乖乖进去坐好。
宁棣见少年上了车，手搭在方向盘上点了点，原本等着棠梨上前面副驾驶位置。
结果在齐烨上车之后，她想也没想便跟着钻了进去。
“你坐后面干什么？上前面来。”
“不了，他身体不舒服，我坐后面好照看着点儿。”
“再说了副驾驶的位置怎么能让人随便坐呢，得留给我未来嫂子，不然她以后会吃醋的。”
棠梨一边说着一边将书包给放下，全然没看到前面男人沉得厉害的脸。
“对了哥，一会路过前面药店的时候你记得停一下。他胃病犯了，我下去给他买个胃药。”
宁棣一听对方从刚才到现在三句有两句不离齐烨，气得咬肌微动。
他薄唇抿着，回头看向了靠窗位置坐着的少年。
之前时候没太注意看，现在才发现齐烨脸色苍白得厉害，好像随便来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齐烨知道男人不怎么喜欢他，从上车到现在一直也没怎么出声。
留意到他看过来的视线，他怔然了一瞬，而后低声开口。
“不用麻烦了，我家里还有药。”
宁棣虽然不怎么喜欢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少年，但是他好歹也是个成年人，也做不出欺负小孩的没品事。
见他眉眼恹恹，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也没再多说什么。
“啧，我一会儿要去南昌路的糕点铺子买点东西，可能要绕点儿路，你要是不舒服就先睡会儿。”
“好。”
少年见对方面色稍缓后心下松了口气，大约是觉得这样回答有些敷衍。
他犹豫了下，又沉声补充了一句。
“谢谢宁哥。”
“……”
刚才才升起来的一点儿不忍心，在听到齐烨这句话后瞬间消失殆尽。
艹，叫谁呢！
谁他妈是你哥！
浑然不知道自己踩中了雷点的少年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胃里还是难受，稍微一动就疼得厉害。
棠梨看他紧皱着眉头很是难受的样子，想着他此时身体太虚，怕他又受凉了。
于是也没多想将车窗给摇了上去。
这时候齐烨已经昏昏沉沉睡下了，并没有觉察到棠梨关了车窗。
只觉得原本置身于一片清凉树荫之下，此时又骤然回归到了沉闷之中。
宁棣要去的那家糕点铺子其实不算远 就在体校对面那个巷子里。
里面好些铺子都是百年老店了，虽然装潢什么的差了些，可味道却没得说。
曾桂兰最喜欢吃这里的糕点，尤其是那个桂花糕。她隔三差五就要过来买一回。
宁棣今天来得匆忙，却又不好空手过去，于是想着这边铺子离得也不远，顺道过来买点糕点。
他把车停好准备下去，棠梨见了跟着下了车。“你下来干什么？我进去买了东西就出来，也就几分钟的事。”
“我记得那边有个糖果铺子，我过去那边买点糖。”
“……你不是不喜欢吃糖吗？你买那东西干什么？”
棠梨的确不喜欢吃糖，这东西也不是给她买的。
她想着刚才齐烨巴巴的想要颗糖的样子，心下一动，也就跟着下来了。
也不为别的，主要是因为愧疚。
他从头到脚都被自己给弄伤了不说，今天中午好不容易带他吃个饭，结果又折腾到犯了胃病。
“不是我吃，我买给齐烨。算是今天不小心砸到他的赔礼。”
宁棣盯着棠梨看了好一会儿，见她一脸坦荡没什么异常情绪后，便知道她对少年没那个心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