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云向四周望去, 看见在黄金毒刺号的一侧, 还停泊着两艘万人级的客运飞船。它们都被笼罩在一个能量壁垒中。能量壁垒的范围不大, 但也足够几百人四处走走、散散步了。
莫云的目力极好，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了祝思琪。她微微皱眉，拽了艾伦一把, 拉着他一起转身向祝思琪的方向走去。费德曼看了他们一眼，并没有让跟随地士兵进行阻拦。
等莫云和艾伦快走近的时候，祝思琪也看到了他们, 高兴地向他们招手。
“你们怎么在这里？”祝思琪惊讶地问。
她的声音被能量壁垒隔绝了。莫云看见祝思琪嘴巴一张一合, 却听不见她在说些什么。
费德曼远远地向驻守在旁的士兵打了个手势。士兵点头，立刻在手臂上的触显上按了一下。能量壁垒打开了一个缺口。祝思琪从里面走了出来。
“你没事吧？我在飞船上找不到你, 还一直为你担心呢。”祝思琪迟疑地打量着两人, “……你们俩怎么会在一起的？怎么和那些军人在一起？还有, 你的眼镜呢？”
“我在躲避硼基人的时候遇见她的。”艾伦说, “然后我们又遇上了费德曼舰长。”
“费德曼舰长？”祝思琪向莫云身后看去, 她不知道什么联盟的屠夫, 只看到一个异常俊美的军官，“就是那位吗？天，他可真是英俊, 长得真美。他比你还好看, 艾伦。”
艾伦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莫云自然没心思评价男人的外貌，她问道：“那些硼基人，他们是怎么从保留区出来的？你们又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祝思琪收回目光，深深地叹了口气。
“在硼基人的仪式接近尾声的时候，天空中响起一阵雷声。一分钟前还是晴空万里，下一分钟天色就阴沉了下来。保留区的能量壁垒只是设置成了几十米高的围墙，头顶的天空是没有被覆盖的。我和康小姐担心会下雨，就打算离开了。”
“这时，我看到凯利上校和易西平，站在全息录制设备旁边，他们正在说话。然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俩说着说着，突然同时大叫了一声，一下子都把屏蔽耳机给摘了下来。在他们周围，全息录制设备的操作员，也跟他们一样动作，像是突然听见了什么非常刺耳的声音一样。”
“我们愣在那里，但是很快有一切如常了。我们离开，到了停放悬浮车的场地，看到易西平也出来了。但是，他没过来取车，却一个人往偏僻的地方走。康小姐觉得奇怪，一定要跟过去看看。我也只好陪着她一起去。结果，你猜怎么着？我们看到易西平他关闭了能量壁垒！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要放他们出来？!”
“接着，更令人震惊地事情发生了。康小姐，她居然……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激光枪，对准了易西平。她身上居然有枪！我吓坏了，但是也不敢靠近易西平。康小姐让易西平打开能量壁垒，但是他不肯。”
“双方正在僵持着。我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有人正朝我们跑来。我正准备呼救，却看见那人一下子就砸晕了康小姐，然后他又向我走来，我跟着就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和康小姐，还有公司的其他人全都聚集在一处。所有人都在仰望天空，一艘客运飞船正在降落，尾焰在天空中像是太阳一样明亮。我和康小姐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周围的人说，客运飞船是联盟政府派来的，他们知道硼基人发生暴|乱，所以来NH14D接我们撤离。再后来，我们就到了这里。”
莫云向四周看了看：“康文意……康小姐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祝思琪说，“上了客运飞船之后，他们就开始在统计人数和身份。他们登记了康小姐的信息之后，就直接把她带走了。”祝思琪说着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能量壁垒，“但是我不明白，我们已经到了公司总部，为什么还要让我们呆在能量壁垒之中呢？”
莫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伸手抓住祝思琪的手腕：“你跟我走。”
“去哪呀？”祝思琪不解地问，“哎哟，你弄疼我了。”
“没事的，”艾伦连忙安抚她，“你不我们走就好了，放心吧。她会处理好的。”
祝思琪脸上的疑惑更深了。“蓝楠？处理什么？”
莫云径直走到费德曼面前。“所以你现在是绑架了2万多人作为人质吗？”她冷笑地说，“冒充救援飞船？真是聪明。我原以为你会炸掉NH14D，直接毁灭证据。”
“总有漏网之鱼。”费德曼唇角微弯，眼睛里却没什么笑意，“逃走的人，躲藏在这么大一颗星球上，就像一滴水汇入大海，很难找到。不如让他们自己现身。现在，巨鼎公司和军事基地的人都在两艘客运飞船上了。”
“然后呢？”莫云问，“你把人都聚集起来了，准备来场大屠杀吗？”
费德曼微微瞥了莫云一眼，又露出那种掠食者看向猎物的眼神。“流血和尖叫都会很有意思。”他淡淡地说，“但是，不。这一次，我需要他们活着。”
莫云感到奇怪：“你要做什么？”
“防务官阁下，”费德曼说，“你知道他们会活着这点就够了。”
“那么，我问一个跟我自己相关的问题。”莫云说，“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做一个实验。”费德曼站在翠鸟掠行艇的舷梯前，向莫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边请。”
莫云、艾伦和祝思琪登上了掠行艇，露比正在主舱室中等着他们。
掠行艇航行几十分钟后，他们一起到达了巨鼎公司总部大楼。掠行艇刚一降落，一个西装革履的三十多岁的男人就迎了上来。
祝思琪拉着莫云的衣服，激动地结结巴巴的：“那，那，那是首席执行官，姬，姬君逸先生。巨鼎公司最大的老板。我居然能见到他！”
姬君逸走上前，与费德曼热情地拥抱了一下。费德曼对姬君逸低语几句，姬君逸点点头，对身边的助手也低声吩咐一句之后，才再次看向莫云：“你好，防务官阁下。”
“你好，姬先生。”莫云说，“真没想到，我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来到陶唐星的。”
姬君逸淡淡地笑笑。“真是抱歉，阁下，现在时间紧迫，不得不怠慢您了。现在应该已经准备好了，我带你们过去。”
“不必了。”费德曼说，“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安排，别耽误你的时间了。”
姬君逸想了想，点头同意。“好吧，我去忙了。一会儿来找你。”说完，他便领着助理离开了。
莫云看着姬君逸的背影说：“他的表现和军事基地那些人很类似的，而且对你言听计从。你是控制了他的意识，是吗？”
“我们开始还不错，但是后来我厌倦了这个人。”费德曼不经心地说，“这么做很方便，防务官阁下，我不用再在他身上花心思了。”
祝思琪一脸惊讶地看向莫云：“防务官阁下？”。
莫云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事我以后在跟你解释。”
“不用了，不用了，我不想知道。”祝思琪连忙摇头，她紧张地看向艾伦，“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卷进什么大事里面了？”
“没什么大事。”艾伦说，“别担心。”
费德曼和露比带着其他三个人，走到了一个密闭房间门口。门前站着两个牛高马大的士兵。他们的面孔过于年轻，因而莫云推测是两个改造人。房间里面，有两把椅子，面对面的放着。一个角落里还立起了一个莫比乌斯环，比他们在NH14D上看到的更大，足有半人高。四周没有一扇窗户。
“奎恩先生，请你在留在这个房间。”费德曼说，虽然说“请”，强硬的语气却是不容质疑的。
“什么意思？”莫云皱眉。
费德曼笑道：“您忘了吗，阁下？我跟你说过，我很好奇，一个一辈子大脑都被控制的人，能否对抗另一种控制。我是认真的，我是真的很好奇。”
“这就是你让我来的目的？”莫云说，“满足你的好奇心？费德曼先生，我可以答应你进行实验，放开艾伦，他没什么可研究的。”
“那可以不一定。”费德曼微笑说，“军情局长知道很多秘密的。”
“不行！”莫云阻拦道。而同时，一个改造人威胁性地把手压在了莫云的肩头。
艾伦对莫云微微摇了摇头，又晃了晃手指。他示意她放心，同时也暗示她现在还不是发难时候。
莫云忧心忡忡地凝视他，最终却还是轻叹一声，不再阻拦，看着露比把艾伦推进了房间。
费德曼继续带着莫云和祝思琪向前走，又到了另一个密闭的房间门口。他突然回过头对祝思琪笑了一下，然后迅速出手，一记手刀重重地击在她的脖颈之间。祝思琪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别担心，防务官，”费德曼说，“只是晕过去了而已。你也不希望某些秘密被第三个人听见吧。”
莫云寒着脸检查了一下，发现祝思琪没有大碍，才放下心来。
“那让我们开始吧。”费德曼说。他话音刚落，便从门外涌入了两个身材高大的基因改造人，他们抓住莫云的肩膀，把她摁在了椅子上。一个穿着实验室白大褂的女研究员走了进来。
“这就没有失去耐心了？”莫云嘲讽地说。
“时光飞逝，阁下。”费德曼说，“您得理解。”
研究员上前，在莫云的额头贴上传感器，又用重力锁锁住她的手腕和脚踝。在给其他人都分发了屏蔽耳机后，她才打开了那个巨大的莫斯乌斯环。
几个色块在光幕上显示出来，面积都很小。“防务官的情绪很稳定。”研究员说。
莫云突然笑了一下，说：“海纳，你应该知道意识控制的原理，其实和测谎仪。通过问各种问题，来捕捉人的生理反应数据。”
“是这样。”
“之前，你能控制住其他人的意识，是因为他们没有防备，轻易地展露出自己的情绪。”莫云说，“可我不同。我有了防备，还有情绪控制机制帮忙。我可以看着你的眼睛，把方的说成是圆的，把鹿说成是马，测谎仪抓不住我，这个莫比乌斯环，同样也抓不住我。”
“我们不妨试试看，阁下，”费德曼说，“我喜欢让数据结果来说话。”
“所以你要开始提问了，是吗？不如我们换个玩法。我有很多疑问需要解决。不如我们交换提问，如何？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
“我喜欢游戏，就这么办。”
“你需要先提一些问题，来收集我的生理反应的基础数据吗？”
“不必。我们可以直接开始。你先来。”
莫云开口问道：“你为什么留下一条条线索，故意让我发现你的秘密实验基地？”
“因为我希望你知道。”费德曼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翘起长腿，“而且，看着你一点点地解开谜题，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就像看小孩子走迷宫似的。但是你运气真的很好，要不是硼基人突然跳出来捣乱，此时此刻，你应该就是在NH14D的实验室里跟我进行这番对话了。你知道莫九平是自己的父亲时，有何感想？”
“没什么特别的感想。那时候我还很小，七八岁吧，只是终于明白我为什么没有爸爸和妈妈了。我不记得我当时是不是感到难过了。反正我现在对此没什么感觉。”莫云回答问题，目光炯炯地盯着费德曼，问道：“你为什么想要我知道，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原因？”
“我要你看着我是怎么完成计划的。我比你强，会做的比你更好。”费德曼说。
莫云从费德曼平淡地语调里听出了一丝隐隐的愤怒。她感到莫名奇妙，她与费德曼只在剿灭李斯特舰队期间见过，此前完全是毫无交集的陌生人，他怎么就对平白无故地对自己生出了这种竞争意识？
“你知道莫九平实验室的科学家，”费德曼问，“全都消失不见的时候，你觉得难过吗？”
“大概吧。我当时应该难过的，但是现在回忆起来，我不确定……我已经长一段时间没考虑过感情方面问题了。”莫云说，“你想我从这里得到什么？”
“一些信息。我可以告诉你是关于什么的，但我觉得你能自己想出来。”费德曼又问，“你觉得我能控制住艾伦的意识吗？”
莫云盯着他，代表焦虑和愤怒的色块变大了。而费德曼的脸上，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是军情局的负责人，”莫云咬牙道，“他跟测谎仪打交道的时间比我长多了。他没那么容易被你控制住的。”
“但是测谎仪毕竟不莫比乌斯环。”费德曼玩味地凝视着莫云，“看来，艾伦.奎恩对你的影响力很大，防务官阁下，你还没提问。”
莫云咬着嘴唇。她不得不放下其他的问题，转而问最关心的问道：“你要对艾伦做什么？”
“你的艾伦，他知道的机密和你一样多……甚至可能比你还多。”费德曼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渴求。在内心深处，他希望自己的父母、姐姐还活着。我会利用这一点。你觉得他会爱自己的家人，胜过爱你吗？”
“我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我研究过你，防务官，”费德曼说，“也顺带了解过你的未婚夫。他心里最大的遗憾，他最想避免的，就是他最需要的。他想要他的父母姐姐活着。如果艾伦认为有机会，让他的父母和姐姐活过来，他就会产生一个希望。我，不，露比会放大这个希望，然后控制住他。意识控制的根本，是掌控人的情感，给他们想要的。梦想，复仇，等等，放大这种情感，人会为了这些付出一切。如果你阻止他，他会把你当做障碍。”
“他不会，他爱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