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压下推进杆。“出发。”
运兵车歪歪扭扭地开动起来。不过，莫云很快适应了尼威克人的操作方式，运兵车便迅速地沿着隧道向前进发。
这条隧道很宽敞，但道路却有很多突然出现的拐弯。莫云丝毫没有减速，将其他人都被晃得头晕眼花。虽然运兵车上有安全带和座椅，但却不是为人类准备的。艾伦等人异常别扭的坐在椅子上，用手抓牢座椅。没人去碰安全带，安全带设置的很不是位置，绑上它就约等于是自杀。
“记得提醒我，再也别坐防务官大人的车了。”朱佳怡对卢海抱怨道，“我要吐了。”
艾伦对此深有同感。只要他能开车的时候，是绝不会让莫云摸一下方向盘的。
“抱歉，”莫云说，眼睛盯着前方，“但我们现在赶时间。”
可话音未落，她便突然一个急刹将车停住，一连串摔倒的噗通声在她身后响起。
“我的鼻子。”朱佳怡扶着操控台站起来，“大人，尼威克人也没能让我可爱的鼻子受伤……咦，那是……”
透过运兵车的前窗，朱佳怡看见一个克莱特人举着等离子枪正对着他们。她吃了一惊，条件反射地举起步||枪，手指压在扳机上。
“等等！”莫云抓住朱佳怡的手。
这时，朱佳怡也慢慢松开扳机，此刻她清楚地看见，前面这个克莱特人脸上惊惧的表情。他嘴巴大张，猫眼一样的瞳孔放大。这个克莱特人并不是真的意图对他们开火，而是以这样的姿势被冻在了厚厚的冰层里。
“我的天哪。”朱佳怡诧异地说。
“这个克莱特人……”王伟德说，“他可能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直接被冻成冰棍了。”
“那也是他活该！”方汝杰悻悻地说道。
“我们一定接近出口了。”莫云说，“卢海，检查一下。”
卢海立即拿出数据板，仔细查看，然后回应道：“是的，大人，现在我们距离地表还有300米。”
莫云点点头。她将运兵车后退了一段距离，随后又打开武器控制开关，调整好车载等离子机炮的功率。
“大家调整下目镜的光通率。”她提醒了一句，便对准眼前的冰层猛烈地开火。
耀目的蓝白色光速喷射而出，融化了冰层，很快便为他们清出一条前进的道路。
莫云驾驶着运兵车在冰路中缓慢前行。借助等离子束的光芒，他们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无数被洪流冲到地表的尼威克人、象山人或者克莱特人都被包裹在浪花般的冰层中。这些种族姿态各异，有的面孔扭曲，有的口器大张，有的别扭地蜷缩着身体，甚至有的还保持着受到冲击而跌倒的姿势。蓝色、紫色的血液在他们周围消散、冻结。
死亡的一瞬间在极度的寒冷中被定格下来。
所有人都沉默地注视这一个个生命消逝的瞬间从眼前掠过。传说中的寒冰地狱如今有了真实的写照。
莫云回头看了一眼，艾伦——这个寒冰地狱的缔造者——和其他一样凝视着运兵车窗外的景象。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十分钟后，他们终于穿过了冰层，到达地表。
透过车窗可以看见幽暗深邃的夜空，黑丝绒般的夜幕中繁星闪烁。
郭泓瑾看向灰暗的天空，喃喃地说道：“我们终于出来了。”
“是啊！是啊！”朱佳怡高兴起来，转身一把抱住卢海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我们……可以回家了。”卢海被她的举动吓得一抖。
莫云也长长呼一口气，但她还不能放松紧绷的神经。他们必须迅速行动，尼威克人的援军随时有可能在附近出现。
“卢海，快给我海鹞运兵船的位置。”莫云说，“附近也许……”
一阵电流声音突兀地在叉型运兵车内响起。
接着，车载通讯器里突然传出一阵短促的咔哒、咔哒的声音。
与此同时，一艘300多米长的尼威克人的小型巡洋舰出现在他们头顶。
“运气真他妈的背！”郭泓瑾骂道。
通讯器里的咔哒声一直持续着，似乎在等待他们回复信息。翻译器显示这是在询问他们的身份。
“我们要回复吗？”朱佳怡问。
莫云微蹙起眉头。他们其实没有多余的选择，即便他们现在驾车逃跑，也躲不过巡洋舰的追击。一道高功率的等离子束，就足以让他们连人带车全部气化。
可是，如果回复消息的话，翻译器生成的机械的咔哒声能够骗过对面的尼威克人吗？
在迟疑间，莫云看见艾伦微微向她点了点头。
“好吧，那就赌一把。”莫云打开翻译器，同时又在尼威克人的通讯频道中混入了一些静电噪音，希望能借此遮掩住翻译器生成的尼威克语里的不自然。
“我是……”她对着翻译器就地取材地说了一个名字，“我是罗尼米库拉……我们的人都死了。”
巡洋舰一阵静默，随后咔哒声再次响起：“检索到你的身份，三级战士罗尼米库拉。”
莫云默默地呼出自己一直屏住的气息。“是的，长官。”
“那么——沙腊丹在哪里？”
“沙腊丹……我不知道在谁的手上……我们没有拿到。”
“这么说你们的任务失败了。”翻译器无法模拟对方的情绪，但从突然变得沉重的咔哒声来看，对面的尼威克长官似乎非常不满。“告诉我，克莱特人在哪里？人类又在哪里？到底是谁炸了水坝？”
“是克莱特人炸了水坝，长官。”莫云面不改色地胡说，“我们只能撤退……现在克莱特人在哪儿？我也不知道。”
“那人类呢？我得到的最后的报告是人类抢走了沙腊丹！他们在哪儿？”
“抱歉，长官。我不知道。”
对面沉默几秒钟，咔哒声的变得缓慢、力道沉重，像是憋着一股怒火：“那、你、知、道、些、什、么？”
第92章 火种12
莫云不敢拖延, 只能小心地回答说：“抱歉, 长官。那些人类……他们可能还在地下城, 也可能被克莱特人干掉了, 也可能……”
艾伦上前把他的数据板递给莫云, 屏幕上正是海鹞运兵船的遥控操作界面。
莫云微微皱眉, 他们与海鹞运兵船的距离太远, 而且还隔着这辆叉型运兵车的装甲，她没法加载程序遥控启动运兵船的引擎。
“关闭运兵船的隐身功能。”艾伦在她耳边提示道。
好主意。莫云微笑起来。
她没法启动引擎，但是遥控关闭运兵船的隐身功能却还是有可能的。她在数据板按下对应的触键, 数据板上没有反馈。
“也可能什么？”对面不耐烦地追问道。
“……也可能，那些该死的……”莫云重重地按下数据板的触键不松手，“人类已经在洪水中丧命了。我没有看到他们。“
这一次她成功了。海鹞运兵船的隐身功能被关闭了, 一个信号源出现在她的数据板上。
她相信对面的尼威克人一定在同一时间也发现了这一点。
“丧命？”对面的尼威克人恶狠狠地说, “蠢货！那些人类他们就要跑了！”
一阵震耳欲聋地轰鸣声中，巡洋舰来不及教训眼前胆小懦弱的士兵, 立刻调整方向, 撇下莫云等人径直飞向了海鹞运兵船的方向。
看着巡洋舰飞离,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太险了, 大人, ”王伟德说, “我还以为死定了。”
“能骗得了他们一时，给我们争取点时间。”莫云说。
卢海却问：“可是，他们去炸我们的运兵船了, 我们该怎么回去呢？”
“当然是乘坐我们的老朋友——克莱特人——的飞行器回家。”莫云说, “放心，我能驾驶他们的飞行器。只是希望他们把自己的飞行器藏好，没被尼威克人发现。”
对柯恩星人来说，追踪克莱特人的飞船要容易很多。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艾伦已经锁定了克莱特人的一架R型飞艇的位置。距离这里不远，如果叉型运兵车全速前进，大概10分钟就能赶到。
“各位坐稳了。”莫云说，“我们得在尼威克人回过神之前，离开这里。”
悬浮运兵车飞速行驶。他们很快看见一架环形的R型飞艇停泊在一个冰冻的山凹处。莫云将运兵车驶入一片岩石的阴影下隐藏起来。
他们要进入R型飞艇，就必须从外面手动放下它的舷梯。但此刻天空依旧一片灰暗，黑夜尚未过去，他们还需要等待。
运兵车内，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监测器上的气温读数。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在气温达到盔甲所能承受地低温上限时，就立马从运兵车里冲出，去登上克莱特人的飞艇。
还有20分钟。莫云默默地希望自己的好运还在，尼威克人没那么快发现他们。
但是，这短短的20分钟，就像20年那么漫长。
莫云坐在驾驶台前，忽然听见耳边有人轻轻地哼起了一首曲子。这是一首她从没听过的曲子，旋律简单悠扬。她直觉这原本是一首带着哀愁的曲调，不过被哼出来之后却明快了许多。
她循声望去，看见郭泓瑾坐在地上，背靠操控台，眼睛盯着气温读数，手指却在却在轻轻地敲打着节奏。
运兵车内突然变得安静了，唯有这醇厚悦耳的旋律轻柔地飘荡着，触动了每个人的心中的最柔软的地方。
艾伦走到莫云身后站住，双手放在她的肩上。
“天快亮了。”他低低地说，“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远处的天空泛起绚烂的红色，阳光穿透云层，气温开始渐渐回升，污点星的太阳就要出来了！
所有人都戴上头盔，做好准备。
气温读数一显示到达零下100度，卢海便迫不及待地打开运兵车的舱门走了出去，朱佳怡和王伟德紧随其后进行警戒。
周围没有敌人出现。
卢海向朱佳怡指了指前方的R型飞艇。朱佳怡会意地点点头，立刻向战斗机跑去，钻进它的腹部，手动操作打开了战斗机的舱门，放下了舷梯。
“终于可以离开了。”郭泓瑾看着周围的茫茫冰原，对方汝杰说，“我再也不到这里来了。”
方汝杰则回头看向他们来时的路，感到一阵难过，他的兄弟们都留在了这颗星球上。他感到自己已经一无所有。
突然，一个克莱特人出现在舷梯边上，举起武器向他们猛烈地开火！
“小心！”莫云冲郭泓瑾和方汝杰喊了一声，随即跳起猛推了他们一把。
郭泓瑾和方汝杰摔倒在地。同时“噗”的一声，一枚亚铁弹击中了莫云右肩。由于护盾发生器之前被取下用于拦截水流，这枚亚铁弹直接撕裂了莫云的护甲，从她的右肩穿出，鲜血一下子涌出又快速地被冻住。
“大人！”艾伦扑到莫云身边，将她接在怀里。这时朱佳怡也跑了过来，用纳米喷剂将她破损的护甲内衬密封起来，以保持住她的体温。
即将回家的喜悦，让他们忽略了危险。谁也没有预料到，克莱特人会留下一名士兵来看守他们的战斗机。
王伟德迅速击毙了那个克莱特人，卢海冲进战斗机进行检查。
“我大意了。”莫云看着艾伦，她咳嗽着，血沫从她嘴里流出，“地面作战……还是你更专业。”
“别说话。低温救了你一命，伤口被冻住了，你会没事的。”艾伦将她抱起，快步走进了克莱特人的飞艇，把她平放在一张金属桌子上。朱佳怡立即上前摘下莫云的头盔，解开她的盔甲，准备给她紧急处理伤口。
但莫云却在努力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等一下，我们得先离开……你们……谁能驾驶R型飞艇？”
艾伦没理她，直接把她又摁回桌子上，同时命令王伟德关闭飞艇的舱门，卢海检查克莱特人的武器系统。
“如果有其他种族人靠近，立即开火。”艾伦对卢海命令道。
莫云又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被艾伦摁得死死，没法动弹。
“放开我！ “莫云恼火地说，“你还有没有一点指挥官的判断能力？想让我们都死在这里吗？”
“……”
“放手。”
“大人！”
“我说放手。”
艾伦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放开了莫云。他将莫云抱起来，走到飞艇的驾驶台前，将她放了进去。
莫云让自己坐直，一手放在克莱特人的操作杆上。克莱特人的体型比人类大得多，操作杆推起来格外费力。等她把操作杆推到位，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
她脸色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眼睛里却依然有火焰跳动。
“都坐好。”莫云沙哑地说，“我们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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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特人的飞艇抵达柯恩星的12光分防务识别区之前，莫云便发送了一组自己的身份识别码，以免他们被防护卫星击落。之后，他们在萨克蒙脱港的塔台引导下，顺利地靠岸停泊。
飞艇一降落，莫云就在驾驶座上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在海鹰医院的病房里了。她轻轻动了动肩头，虽然还是有疼痛，但已经可以活动自如，又是自己身体的一个部件了。
“你醒了？”她身边有人说道。
这不是艾伦的声音。
莫云转头看去，却看见郭泓瑾正坐在自己的床边的椅子里。
“你怎么在这里？”莫云问。她的声音嘶哑，嗓子干得难受。郭泓瑾递了一杯水给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