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盯着莫云打量了几秒钟，似乎感受到了她身上散发的“生人勿进”的气场，他没再说什么，而是抱起小女孩转身离开了。
小女孩趴在男人的肩头，笑着冲莫云挥了挥手，喊道：“再见呀。”
莫云也向她挥了挥手。
“这外套还挺好用的。”莫云走到艾伦身边，“我们还有多远？”
“悬浮车全程前进的话，大概需要一个小时。”艾伦回答说。
“可悬浮车在哪儿呢？”莫云问。
艾伦笑了起来。“跟我来。”
他们离开小广场，继续向前。夜晚的尾翼星处处都是灯红酒绿，几个穿着暴露的女人和男人站在街边向他们招手。
三个人走了几分钟，在一家闪着绚烂的全息广告的酒吧面前停下了脚步。酒吧门口停着三辆粉色的豆荚悬浮车，那是幸运星运载集团的产品。
艾伦向莫云使了个眼色。
莫云先是一愣，随即会意地点点头，带着金昭继续往前走了几十米后，转进另一条巷子。他们停了下来，靠在墙边等着。
“怎么了？”金昭问。
“我们在这里等等艾伦。”莫云说，“他给我们弄悬浮车去了。”
不到一分钟，艾伦就骑着一辆豆荚悬浮车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在悬浮车后面还拴着另外两辆。
“你下手动作还挺快。”莫云说，“难怪啊，你都不用准备交通工具了。”
“这里的交通工具都是，嗯，共享的。”艾伦说，脸上带着淡淡地微笑，“可惜，现在太晚，没法挑颜色了。”
“是啊，粉色的。”金昭皱眉，“明天我得换个颜色。”
“现在我们往哪个方向走？”莫云问。她抬头看了看天，一滴雨水落在她的额头上。“要下雨了。”
艾伦从行李中翻出一件披风给莫云裹上，然后他抬手指向了某一个方向，“我们去那里。”
顺着他指的方向，莫云看见了一栋高高的细长的黑色建筑，看轮廓像是一座高塔，在塔顶的地方有一个宽阔的平台。她目测这座塔有700多米之高。
“那我们走吧。”
雨开始下得越来越猛。三个人骑上豆荚悬浮车，向黑塔的方向飞驰。
等他们到达黑塔的时候，除了莫云之外，艾伦和金昭浑身都湿透了。
金昭把他们的东西从豆荚车上卸下来，堆在塔底那个巨大的入口处。艾伦在输入门禁密码。
而莫云则站在塔底向上仰望。
从这里看，黑塔非常巨大、陈旧、古老。塔身上锈迹斑斑，每一层都有许多布满灰尘的窗户，看上去是一个个房间。所有的窗户都是漆黑的，没有一丝光线透出来。
这座黑塔就这么孤独、压抑地矗立在这里，俯瞰着这个着名的靡乱之地。
“这是什么地方？”莫云问。
“这座塔吗？它有名字，叫‘沉沦之所’。”艾伦说。
他打开了塔底的那扇足有五米高的大门，又在门边的一个控制面板上按了几下之后，这才让莫云和金昭进来。
莫云在门边的面板前停了下来。她发觉这是一块重力场的控制面板，和艾伦家里的那个一样。
“你住在这里？”她惊讶地问道。
艾伦帮着金昭把他们的行李拎进去后，才回答莫云的问题。“不是，我没在这里住过，我也是第一次来。不过，这个地方，是我4年前通过某人买下来的。”
“你买下来的？！”莫云和金昭齐声问道。
“是的。”
金昭看看艾伦，又看看莫云，很识趣地去检查房间了。
莫云走进来，打量着黑塔内部的陈设。从大门口进来是一个宽阔的大厅，跟破旧的黑塔外部不同，这个大厅虽然空荡荡的，装潢却是走的暴发户路线，金碧辉煌得有些晃眼。刻着浮雕大理石的支撑柱，宫廷风的丝绒沙发，华丽的波斯地毯等等等等。总之，跟他在柯恩星的家，完全是两个风格。
“这装潢……谁给你弄的？”莫云忍不住问。
艾伦笑了笑，也四下打量了一番。“我没怎么关心过装修风格，我只管付钱。”
“你花了多少？”
艾伦说了一个数。
莫云啧啧地摇摇头。“原来你也有被人宰的时候啊！谁这么有本事？我倒是想见见这个人了。”
“明天你就能见到他了。”艾伦说，“我说的那个能帮忙的人，就是他。”
“有意思。”
接着，她叹了口气，走到艾伦面前，搂住他的腰，靠在他的肩头上。虽然没有开口提问，但她能猜到艾伦为什么会在尾翼星买下一个住处。
4年前，正是他最痛苦的时候。她依稀记得，那个时候，她曾经发觉艾伦经常通宵工作，整夜整夜地不睡觉。现在她可以猜到，那时他夜夜难以入眠，总是想着自己满手血腥，总是想着尾翼星才是他这样的人应该呆的地方。可4年前，她所做的，仅仅是强令艾伦去休息，压根却从没想过要探究原因。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艾伦吻了吻她的额头，说：“已经过去了，大人，都已经过去了。”
“嗯。”
他们静静地拥抱了一会儿，莫云又问道：“不过，你为什么会选一座高塔？这个想法倒是很特别。”
“因为，这地方的景观不错，尤其是这种天气。我带你去看看。”
“这种天气？暴雨天气？”
艾伦笑了笑，没有回答。他拉着莫云的手，带她走到大厅边的一个电梯间，打开电梯，领着莫云走了进去。
电梯向上运行几分钟后停下来。当莫云走出电梯的时候，他们正站在一个非常宽阔平台上。没有墙和天花板，完全敞开的。
莫云向四周看去，露出疑惑的神情。
这里又像是一间卧室。
平台中央位置有一张很大的床，柔软的床垫，暖和的丝绒被子。四周还散落着一些衣柜、书架、沙发之类的家具。他们站在这么高的位置，却感觉不到风。壮阔的闪电就在她眼前的半空中，肆虐着，舞动着，却没有声音。
“能量壁垒？”莫云转头看向艾伦。
“是的。”艾伦说，“平台的四周和顶部都设置了能量壁垒，而且特别调整了偏光度。我们可以看到外面；而从外面却是看不到我们，只能看到一个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的平台而已。”
“你就是为了这个平台，才买下这座塔的？”莫云问。
“算是吧。”
“那你的钱，花得至少还有点价值。”
莫云走到平台边缘，看向外面。又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瞬间变得如同白昼，尾翼星这个时尚华美的建筑与破破烂烂的窝棚相互混搭的世界，在闪电的照耀下露出了一点真容。
艾伦走过去，从身后把莫云搂在怀里，鼻尖在她的颈窝处拱了拱。
莫云轻轻地嗯了一声，艾伦立即将她楼的更紧，沿着她的脖颈留下一串轻柔湿润的吻。
然后，他停在那里。
“怎么了？”莫云问。
艾伦挫败地叹息了一声。“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大人。”
“什么事？”莫云皱眉，“一定要现在说？”
“抱歉，但我必须告诉你。”
艾伦说完便放开了莫云，向后退开一步，脱掉自己的外套和里面的T恤。
他胸前那条长长的伤疤，赫然呈现在莫云的眼前。
莫云惊奇地说：“怎么伤疤还在呢？你不是去过医院了吗？”
“琼斯医生对此无能为力。”
“为什么？”
艾伦把自己的个人终端拿出来，找到琼斯医生发给他的信息，然后把它递给了莫云。
莫云快速地读了一次，她抬头看了看艾伦，又再次看了看手里的个人终端。
“改变了你的DNA？”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27对染色体？”
第120章 生亚当和夏娃3
艾伦将所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莫云。
莫云明白, 这意味着生殖隔离, 意味着艾伦和她之间不可能会有下一代。即便非常非常侥幸地有了孩子, 这个孩子也可能很难存活下去, 一生都被疾病所纠缠。
莫云盯着艾伦, 观察着他的表情。“你之前一直心事重重的, 是因为这事？”
艾伦默默点头。
“可美莱人为什么要这么做？”莫云又问道。
“我不知道, 毫无头绪。”
“简所长怎么说？”
“他正在对DNA序列进行仔细研究，但恐怕研究的结果不会改变现在的结论。”艾伦顿了顿，“不过, 我想到了一个可以绕开生殖隔离的办法。”
莫云挑了挑眉头，等着他继续说。
艾伦叹了口气。“我上次受伤，做克隆肺脏移植手术的时候, 又采集过一次体细胞。所以……”
没等艾伦说完, 莫云就明白过来了。
那一次保存的体细胞还在有效期内，能够进行生物克隆。但是, 生殖系统没法像普通的器官克隆那样单独完成, 必须进行整体克隆。也就是说, 需要生成一个艾伦的完整克隆体。
“所以, 你已经懂了, 对吧？”
莫云冷冷地说。“我明白了。整体克隆, 这个办法倒是不错。”
艾伦还在自己纠结，没有注意到莫云的语气。“只要不唤醒克隆体，我觉得……我可以接受。”他说, “至于克隆体本身, 理论上来说，没有被唤醒就没有人||权。”
“你真打算踩这个伦理底线？”莫云说，“让一个活生生的人永远睡在液体舱里？还是赋予他生命，然后又杀了他？我们已经强迫一群孩子上战场了，难道还要为了生育问题再拖一个人下水？”
“那怎么办？难道唤醒他吗？”艾伦揉了揉脸颊，转身在床边坐下，“我不知道嫉妒自己的克隆体是不是很蠢，但我肯定会嫉妒得发疯。我知道你一直都想要自己的孩子，可是现在……所以，你拒绝这个方案，是吗？”
“是的，我拒绝。”
艾伦看向她，紧紧地看着她，看了很久之后才开口说道：“那剩下的办法就只有一个了。我们分手。”
“这是不可能的。”莫云说。她捧住艾伦的脸颊，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你考虑了那么多可能性，从来没想过，我是可以放弃的吗？”
“放弃？”艾伦不解地看向她。
莫云又吻了他一下。“记得吗？那天我们在河边的时候，我就说过，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可以不要别的。”
“你可以不要孩子？”
“对。”
“可是，你一直都……你确定——”
莫云用亲吻他打断他。“我确定。你到底怎么想的？你已经纠结了好几天，是吗？你觉得我会因此而放弃你？”
“我不知道。”艾伦说，“我不知道你会怎么做，……也不敢去做推测。”
“愚蠢！”莫云生气地在艾伦肩头咬了一下。
“可是这样的话，你就真的没有血亲——”
莫云又一次堵住他的嘴唇。“你现在说话就令我生气，快闭嘴，别说话。”
“大人——”
“能不能，让我说句——”
“你这样——”
艾伦始终没有说话的机会，莫云紧紧地搂着他，把他压倒在床垫上。
他们在床上相互拥抱着，缓慢地彼此贴近，感受对方温暖、甜蜜的需要，当感觉来临时，力度才慢慢地加大。闪电在他们头顶、身后、四面八方涌来，在莫云的视网膜上留下残影。尾翼星上特有的猛烈雷暴已经进行到巅峰，倾盆的暴雨坠落下来，沿着能量壁垒密闭的边缘留下一道道湿痕。
直到第二天中午时分，雷暴雨才慢慢地过去。一道彩虹横跨过他们透明的天花板，湛蓝的天空低低地笼罩着他们。
莫云已经醒过来了。
她躺在床上，高塔周围没有别的建筑，让她有一种幕天席地的错觉。她静静地盯着蓝天看了一会儿，又盯着艾伦的睡颜看了一会儿。然后，她慢慢从艾伦身边爬开，赤||裸着身体，走到能量壁垒的边缘，向外看去。
尾翼星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地方，昨晚莫云曾经短暂地窥见它的面貌。
而此刻，在骄阳之下，这个由如梦似幻的虚拟剧场、高高耸立的钢筋大楼、闪着全息广告的高速公里和帐篷，破屋，烂泥路组成的荒诞世界，呈现在她的眼前。
一双手从身后伸过来，环住她的腰，下巴落在她的肩头。艾伦用浴袍将他们两个都裹住。
“这是个充满矛盾的世界。”莫云说。
“这是个没有底线的世界。”艾伦亲吻她的耳垂，“我不喜欢这个地方。但又不得不承认，这里让我感到放松。在这里，我可以什么都不去想，只遵循本能……一个逃避的好地方，这颗星球存在的最大意义。”
莫云理解地笑了笑，抬起手指向远方。“看那边，可以看到海。”
越过黑塔下方光怪陆离、层层叠叠的建筑，可以看到一片蔚蓝的大海，几片白色的滑浪风帆在海面上飘荡。
莫云靠在艾伦的肩头，轻声说道：“我在想，美莱人为什么要这么做？改变你的染色体数量，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我没法得出结论。但我觉得，也许莫九平知道，或者周闵昌也知道。”
“莫九平？周闵昌？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莫云正要回答，却听见拾音器里传来塔底金昭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