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仙门搬砖的那些年——一颗西西兰花
时间:2021-02-18 10:01:51

  “我姓唐,名九宁。丁姐姐唤我九宁即可。”
  修道者不管修炼水平高不高,多半趾高气扬,自命清高。唐九宁虽然碰见的修士不多,但是像丁如兰这般待人友善的还是第一次遇见,随即便亲切地唤人家姐姐。
  丁如兰前脚刚走,江珣便在后头说道:“你可要想清楚了,这桩生意你一文不赚。”
  唐九宁朝天翻了个白眼,这是谁的错?
  江珣继续劝道:“你要是现在退出还来得及,这件事我一人便可解决。”
  江珣这话放别人说就有吹牛皮的嫌疑,而江大公子自带目空一切、所向睥睨的强大气场。这话他摇着扇子讲出来,倒真有一根手指便可碾碎一方妖魔的气势。
  “你知道那是什么阵吗?”唐九宁突然问道。
  江珣反问:“我又没见过,如何知道?”
  “炼魂阵。”唐九宁幽幽开口,声音变远变轻,像散在空气里的风。她转头看着江珣,望进那如墨般的眼眸中,企图从中看出点情绪的变动。
  “十六年前,魔尊九阎用此屠杀了张岭镇万人。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阵。”
  唐九宁此刻的眼神很奇特,桃花眼尾微翘,像极了一瓣盛了水珠的桃花。水光流转,她期盼而压抑地想要知道那个答案。
  “修真界无人不知炼魂阵。”江珣随意道,“此阵虽凶险,但是好破。你为何表情这般凝重?”
  唐九宁回过神,眨了下眼,轻声道:“我以为仙盟中人,耳朵里听不得半点魔门的事。”
  “怎么会。”江珣哼笑一声,说道,“你以为他们嫉恶如仇,不过是赶着当英雄罢了。”
  唐九宁没明白赶着当英雄是什么意思,但也没多问,而是将话题拉回阵法上:“还请江公子不要大意,这不单单只是炼魂阵,我看其阵法图,恐怕融合了有两至三个阵。”
  江珣眉毛一挑,意思是这你也能看出来?
  唐九宁扬起嘴角,笑道:“我师父精通奇门遁甲,最擅长破阵解符。”
  江珣负手而立,左手摩挲着转了圈玉扳指,看着唐九宁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炼魂阵,顾名思义,用来重塑精元魂魄。炼魂阵被仙家严令禁止,不仅是因为人死不能复生,此阵违背了伦理道德,更是因为世间万物皆是等价交换,要重塑精魄,定要夺取他人的精元,最终炼化成他物。
  炼魂阵复杂难控,很难成功,薛府的炼魂阵无论规模、蕴含的力量都远远不及当年魔尊九阎的炼魂阵。
  这种程度的阵法是炼不出人的。
  唐九宁低头看着被自己掀翻的青石砖,背面用刀刻着图,刻痕深且曲折。是谁发着抖,满含恨意拿着刀一点一点磨着石砖而成。
  她想起了那条鱼。
  有些话她没跟薛老爷说,譬如那鱼是施阵者想要的炼成之物,那条青鱼对施阵者来说是极为珍贵的东西,他想要它活过来。
  片刻后,她深吸一口气,运气向空中掷出一团揉皱的符纸。
  “砰”一声巨响,符纸在半空中炸成花火,向薛府上上下下的人宣告着这场狩猎即将开始。
  三、二、一!
  唐九宁立刻掐诀引爆石砖周围贴着的爆破符,一阵火星四射,烟尘滚滚,青石砖粉碎成末。只听得周围或是刀剑声、或是爆破声。一瞬间同时响起。
  阵点应该是全部破坏掉了。唐九宁凝神观察周围。
  忽然,地面一阵震荡,只见石砖缝里,黑雾涌现,直直漫上天际。只是一刹那的时间,像是瀑布逆流而上,黑雾聚集在上空,结结实实地笼罩住薛府。它盘旋着,涌动着,渐渐形成了一个阵法的图案。
  仿佛谁用粗大的毛笔在清冷的月色下画出来似的,月光漏过空隙倾泻而下,照进屋子里,薛府的一众人看见此异象,皆噤若寒蝉、目目相觑。薛守正透过窗户看向天边,眉头拧成小山,面容忧愁。
  阵法停在半空,四周静寂得可怕。
  “哗啦啦——”锁链拉动的声音传来,由远到近,像是一条快速爬行的蛇愈行愈近。
  突然,锁链破土而出,“嗖”地一声直袭唐九宁后背,唐九宁躲闪不及,被锁链勒住脖子拖拽在地。她立马用手抠住锁链,奈何锁链纹丝不动,唐九宁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
  一双脚出现在唐九宁跟前,单薄的布鞋沾了点泥,已经干涸发硬,鞋主人似乎不在意,多日了也不去清洗。
  “姑娘,你这样可破不了我的炼魂阵。”
  来人一袭青衫,身材瘦高,正是薛守正的大儿子薛信。
 
 
第5章 一人一鱼
  薛信与薛守正容貌相似,眼里却没有商人的精明,更像个书生,气质更为儒雅。
  他低头看着唐九宁,眼神平静,如同风平浪静的海面。
  “为了一条鱼,薛公子可曾想过……”唐九宁喉咙发紧生疼,咬牙问道,“伤的都是至亲至爱?”
  海上骤然翻起波浪,薛信眼神一厉,一把抓起唐九宁的衣襟,语气里带着癫狂:“至亲至爱?呵,你懂什么?阿青伴我十余年,他被人开膛破肚,做成膳食,你若是听到他死前的悲鸣——”
  “怎……怎么可能听到,咳咳咳……”唐九宁呼吸不能,脑袋逐渐发昏,但她仍用力抓住薛信手腕,他的袖子上滑,露出黑色符咒的一角。唐九宁使劲支起上身,盯着薛信认真道:“一条从未开化的鱼,你又是从哪听到它的悲鸣的?”
  薛信怔住。
  这鱼有灵性,这是他在母亲去世后感觉到的。那晚天很黑,他孤零零地坐在台阶上,手边是一水盆,那条刚捉回来的小青鱼欢乐地晃着尾巴,不时晃出点水珠撒在薛信的手臂上,他转头看那鱼,片刻后,俯身抱住了水盆。
  月色惨淡,入手冰凉。
  薛信只回忆了一瞬,便觉得唐九宁的话可笑至极,他面无表情,手轻轻一拂,锁链陡然收紧。
  完蛋了!江珣那厮怎么还不过来!
  就在唐九宁差点被勒断脖子之际,锁链突然松了,唐九宁诧异,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又被猛地甩了出去,她连忙往身后一瞟,江珣正掠过屋檐,往这边赶来。于是她松了口气,至少不会被摔得
  “砰——”
  唐九宁后背生疼,直接撞上了凉亭的柱子,这一撞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移位,唐九宁软趴趴地滑落下来,匍匐在地,疼得抽气。
  她抬脸,看见江珣稳稳落在一旁,整了整衣袖,好似躲开了一件大型暗器。
  唐九宁:“……”
  江珣垂眸看着成朝拜姿势的唐九宁,眼神漠然,明明白白的传达出两个字:没用。
  忽然,四面八方皆涌来铁链,气势汹汹地向江珣袭去。江珣眉头都没皱一下,只略微偏了下头,最先袭来的铁链子扑了个空,擦着他的脸颊而过,带过一阵疾风,扬起发丝。
  江珣接连闪避了几下,至始至终没有移动过一步,然而铁链如骤雨,不断从地下钻出,遮天蔽日。江珣有些烦了,反手转过扇子,一握一旋,一道金色的弧线划过,全部锁链一瞬间齐腰斩断。
  碎铁散若雨帘,洋洋洒洒而落,江珣衣袂飘飘,不沾分毫。
  一边的唐九宁灰头土脸,撑着腰哆哆嗦嗦地站起来。
  江珣直接问道:“阵法还没有解开吗?”
  “没有。”唐九宁背疼得很,定是青了一大块。她缓缓直起身子,看向江珣身后,道,“我验证了一个猜想。”
  江珣感受到视线,转身。
  薛信站在不远处,青衫布鞋,在月色下孑然一身。
  唐九宁凑近江珣,在身后轻声说道:“阵眼就在他身上,等会……”
  “我认得你。”江珣打量了薛信一眼,不等唐九宁说完,打断道,“长空山百济真人座下弟子,记得三年前在百门大会出尽风头,都说长空山后继有人。可惜啊……”江珣顿了顿,眸色一沉。
  “入魔了。”
  薛信不打算和江珣寒暄客套,右足轻蹬,手持长剑直取江珣。江珣并不闪躲,抬扇一挡,剑刃划过扇柄,在摩擦中迸发火星。薛信目光一凛,变换剑势,朝着江珣脖子横扫过去,剑锋还未到达,便觉腹部一痛。江珣速度更快,右手握扇,反手运之用扇柄击他上腹,轻轻一击,薛信瞬间飞出十丈之远,撞塌了院子里的一面墙,喷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唐九宁看完这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不禁目瞪口呆。她以为江珣很厉害,没想到这么厉害,薛信也是正经门派里练出来的,江珣一招就把人打飞了。
  师父诚不欺我……若是仙盟里都是这般人物,唐九宁暗地庆幸,只道自己顺风顺水活了十六年。
  唐九宁看江珣迈步,似要赶尽杀绝,慌忙上前拉住他:“等等,不能杀他。”
  江珣现在是碰不得的,他因唐九宁那该死的药丸,浑身上下好像有一万子虫子在血管肌肉里蠕动,一碰痒得更厉害。偏偏他还得面不改色地装作无事发生,实在是烦躁。以至于他刚才打飞薛信那一下也没控制好力度。
  “放手。”江珣低声道。
  唐九宁不依不饶:“他死了阵法也破不了了。你——”
  江珣甩袖离去,头也不回:“我去看看他死了没。”。
  唐九宁:“……”
  未待江珣走到,薛信边上的树旁突然钻出一个人,正是刘昌彪,他持大砍刀,指着薛信,兴奋道:“就是他?”
  唐九宁见刘昌彪的刀尖堪堪划过薛信的衣领,心下顿时紧张,喊道:“哎!刘道长千万别伤了他!”
  刘昌彪眼睛一斜,心说都被你们打成这样了,我不过是挥了下刀,这时候觉得他是个值钱宝贝了?
  刘昌彪思考不过一瞬,立马举刀拦在薛信跟前,放声大喊:“犯人我抓到了!薛老爷何在?”
  唐九宁连忙向其嘘声,当务之急是要破除头顶上的阵法,这时候叫薛守正过来,当场上演父子情深,是嫌还不够乱?
  刘昌彪哪会想到这些,以为唐九宁也想独占赏金,张嘴便扯谎:“姑娘不要白费力气了,这人是我抓到的,赏金也自然是我的——”
  话音刚落,只听“噗嗤”一声,一把剑自后向前贯穿刘昌彪腹部而出,又“刺啦”一声骤然被拔出。
  刘昌彪只觉腹部一凉又一热,他惊恐地看着自己肚子上如喷泉般涌出的鲜血,来不及叫唤便直直倒了下去。
  他的身后,薛信剑染鲜血,双目赤红,喉咙中发出意味不明的、宛如野兽般的呜咽声。
  “他炼了魔阵,吸了那五人的怨气,又不加以融合消化。现在走火入魔了。”江珣眉头微皱,一个失控暴走的人会像是打不死的蟑螂,难缠得很。
  “别把他打死了!”唐九宁喊出这句话的时候,薛信已发力猛地冲至江珣跟前,带着一身血气。
  唐九宁喊完话便立马蹲下查看刘昌彪的伤势。她伸手去探脉,长剑贯穿,内脏受损,失血过多。她叹了口气,合上了刘昌彪仍睁大的眼睛。
  没救了。
  人既已死,再感慨也是徒劳。
  她站起身子,抬头找寻江珣。
  薛信步步紧逼,招招狠辣决绝。江珣以退为守,想着若是朝这人脑袋拍一掌,能否顺利打昏而不死。
  江珣越上屋顶,从东檐角几步飞到西檐角,没踩落一片瓦片。而薛信气势汹汹,直接掀了半顶屋梁。
  江珣“啧”了一声,不能让他再闹大下去了,惊动到太清山就麻烦了。他回身,正欲挥掌而出。屋檐下传来唐九宁的喊声:“江公子,也别把他打晕了!我有话要问!”
  江珣:“……”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掌势,冷冷地瞥了唐九宁一眼。随即他身子一闪,忽地出现在两丈远的薛信跟前,薛信还没有反应过来,江珣便用扇子打掉他手中的剑,紧接着一脚把他从屋顶踹了下去。
  地上形成了一个人坑,薛信面朝地面趴下,陷入碎石中。江珣意犹未尽,垂直落下,走上前一脚踩上薛信的背心。
  薛信仍有意识,哼哼唧唧,却因被踩住而动弹不得。
  唐九宁小跑过来,蹲下身子:“麻烦把脚挪一下。”
  江珣闻言放下脚,他想看看唐九宁要干什么。谁知唐九宁二话不说直接把薛信的衣服扒了下来,露出一整片后背,精瘦但不光洁,上面画满了阵图。
  江珣略微俯下身子,看起了图案,他问唐九宁:“你说的阵眼就是这个?”
  “嗯。”唐九宁低下头,借着月光细细观察,一条条纹路在她眼里逐渐连接,形成两个不同的阵法图。她略一思索,问薛信:“你是不是在阵法中混了‘固魂’?”
  薛信听罢,忽然动弹了一下,似要挣扎起身。
  “哎,快按住!”唐九宁焦急出声,刚说完,只见江珣一抬脚,踩在了薛信的头上。人形大坑又陷得深了些,江珣用了几成力唐九宁不知道,但是薛信已经失去意识了。
  唐九宁抬头默默看了江珣一眼,江珣反用眼神催促她快干活。
  江珣其实并不信任唐九宁,但此刻他已经表现出人生中少有的耐心。因为他有兴趣,想看看唐九宁是否真能破了这个古怪的阵。
  唐九宁看得很认真,手指还不停地悬空在薛信背上画着什么。片刻后,他在江珣的注视下拍拍膝盖站直了身,走开两步把刘昌彪落下的大砍刀拾了起来。
  江珣忍不住问:“你要做什么?”
  唐九宁抬头,黑雾形成的阵法已经越来越浓,消散又聚合,显示出勃勃生机,她解释道,“炼魂阵之所以不灭,是因为薛信还混了‘固魂阵’在里面,他将自己的精魄与炼魂阵绑定。只要他活着,炼魂阵就不会被消灭。而若他死了,炼魂阵就会吸收他的精魄并且关闭阵眼。成为死阵,阵法无法运作同时外人也无法破解。他和那五名死者的灵魂就永远被困在死阵里,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江珣听明白了,这意思就是这阵没法破。
  唐九宁拽着砍刀,刀锋拖过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往阵法中心一步一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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