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请安怎么没见皇后娘娘?”
其他妃嫔没与她见礼,她分不清谁是谁,但是正宫皇后不在,她还是能看出来的。
“今日白昭仪也不在,这两位身子一向不好。皇后娘娘一直体虚,有些弱不禁风,这天气渐冷,她又病倒了,凤印都交到了两宫太后的手中,一切事宜都由太后们定夺,元妃担了个从旁协理的名头。”
宋明瑜挑了挑眉头,她前世就没进宫,因此对皇上这后宫的官司,完全没什么兴趣探知,如今才觉得有些新奇,果然这一堆浑水,真够乱的。
“白昭仪才是皇上的心头好,而元妃只是假象这种事儿,后宫里知道的人多吗?”她又问。
“多,几乎举宫皆知。白昭仪总是看不惯元妃,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元妃,遇上白昭仪找茬也多有忍让,但是就几个月前,白昭仪说了难听话戳了肺管子,元妃娘娘彻底恼了,一时口快说了出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当时不少宫女听到了,等想阻断流言的时候,已经晚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许嬷嬷恭恭敬敬的道,这位锦妃娘娘也不是什么好糊弄的,几个问题全都提到了点子上,让她想避开都难以躲避,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毕竟这些事情,不算是宫内秘辛,最多是大家不敢说出口的潜规则。
“好的,我心中有数,有劳嬷嬷了。明日若是两宫太后派了教规矩的嬷嬷来,还得靠嬷嬷支应着。”
她边说边挥了挥手,一直跟在她身后没说话的烟雨,立刻会意,塞了一个荷包过去。
那荷包里重重的一块,少说有五十两银子,当下许嬷嬷就喜得眉开眼笑。
这位锦妃娘娘好生大方,之前的担忧和不情愿一扫而空,转而又想起她是商户女,身后的娘家更是江南第一首富,顿时心里更加美滋滋的。
跟着这位锦妃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出手大方,而且如今正是缺人用的时候,她若能帮到锦妃,必定能成为心腹。
“谢娘娘赏,这都是奴婢应该的。”许嬷嬷收了银子,就非常乖觉地退下了。
她知道锦妃娘娘初来乍到,还是得跟自己人商量的,她这个管事嬷嬷只需要把消息告诉她便可,以后等彼此更加信任了,她才有资格留下来为娘娘出谋划策,否则锦妃也不敢用她。
“娘娘,这宫里也忒可怕了,难怪人常说这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许嬷嬷必定没说完,就这么几句话,粗浅的情况,就把奴婢给吓到了。两宫太后不提,已然给了您下马威,再说这元妃和白昭仪,一会儿是明面上的宠妃,一会儿又是皇帝掌中宝的,到底孰真孰假,奴婢听着都觉得头疼?”
墨菊也跟着入宫了,宋明瑜只带了两个丫头进来,一个是烟雨,另一个就是她。
只余下主仆三人的时候,墨菊当下就心有余悸的开口了。
“再说方才许嬷嬷也说了,元妃娘娘张扬跋扈,白昭仪看着也不简单,哪一个都不好得罪。若是她们合起伙来欺负您,那可如何是好?”她的小脑瓜子转了几圈,仍然想不通,反而越想越后怕,只觉得许嬷嬷方才提到的每一个人都是难缠的主儿,只怕自家娘娘要吃亏。
宋明瑜见她明明这么害怕,方才许嬷嬷说得时候,却一点都看不出来,相反小丫头还肃着一张脸,瞧着极其镇定,直到这会儿人走了,才漏了怯,也知道是难为她了。
“烟雨你说说看?”她没有急着安抚她,反而先问了烟雨。
烟雨始终皱着眉头,满脸的愁眉不展,听她询问立刻道:“奴婢觉得蹊跷。这元妃娘娘看样子也当了几年的宠妃了,怎么就忽然爆出是假的,还说皇上真心宠的是白昭仪,又闹得举宫皆知,这怎么看都像是假的。哪有这种事情,白昭仪就不觉得憋屈吗?明明好处都给元妃拿了啊,昭仪可是从二品,比妃位矮了一截呢,见面都要毕恭毕敬行礼的,还要一个真心的名头有何用?”
她边说边打量了一下宋明瑜的脸色,见她并没有反对的意思,胆子更大了些,忍不住道:“奴婢大不敬的说一句,若是给奴婢选,宁愿要那假意宠爱当妃,也不愿要真心疼当昭仪。”
她的话音刚落,宋明瑜就抚掌大笑:“说得好。宫里这些贵主子还没你看得透。”
“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墨菊忍不住追问道,她是真的想不通,反而抓心挠肺想知道:“难道皇上真宠的就是元妃,白昭仪才是被元妃拖下水了,用来当挡箭牌的?”
宋明瑜摇了摇头,“并不是,方才听许嬷嬷的口吻,她明显偏向于真的。元妃是假宠妃,白昭仪才是皇上真爱。她在后宫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能相信此事,定然是白昭仪平日里露的受宠行迹太多,从吃穿用度,到皇上与她的相处,包括元妃见了她就退让的种种迹象支撑,才导致许嬷嬷都觉得是真的。”
“那究竟谁是真,谁是假?奴婢都糊涂了。”墨菊是真的想不出来了,相反还越听越糊涂。
“都是假的。”
“啊?都是假的?”墨菊瞪大了眼睛,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
这结论从何得来?
“这后宫里没有一个是皇上真爱,否则你可曾听过他提起宫里的谁?他在江南一待几个月,根本不急着回来,甚至在跟我回到宋家祖宅的时候,玩得乐不思蜀。这哪是有真心宠爱的人的样子?”宋明瑜冷笑一声,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
墨菊眨了眨眼,仔细想了一下,斟酌了一下,用小心翼翼的口吻道:“或许是因为皇上有您相伴,所以才暂时没想起宫里的人?”
宋明瑜摇摇头:“皇上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他若是真的宠爱一个女人,必定不会搞得这么复杂,什么明里暗地的,最后这暗地的还被抖落了出来,变成全宫皆知。既然大家都知晓皇上真爱白昭仪了,又何来暗地一说,这分明就是他故意的。”
“娘娘说得对。”烟雨忍不住跟着应和了一声,见宋明瑜说得口渴喝水,她便接着给墨菊解释:“元妃娘娘当众说的那么斩钉截铁,定是皇上亲口告诉她,真心宠爱的是白昭仪,这就已经挑起了两位贵主子的矛盾。但白昭仪不清楚,明明是保护她在后宫不成为众矢之的的人,她却时常上前挑衅,这不是傻子是什么。最后闹崩了,让二人的矛盾更深了,元妃肯定想辛辛苦苦替她当挡箭牌,结果那人是白眼狼恩将仇报。而白昭仪则觉得元妃心机甚深,明明皇上给了她那么多好东西,她就是当之无愧的宠妃,还要拉她下水转移目标。这不得了便宜卖乖嘛。”
“我的娘啊,那真的是都恨死对方了。”墨菊听完,总算是明白过来了,紧接着更加惊讶了。
惊诧于皇上的运筹帷幄,对于皇上来说,有可能只是几句话的事情,结果却闹得两位高位份的妃嫔直接撕破脸皮,结下这么深的仇。
“方才听许嬷嬷那么一说,后宫之中好似真的一团乱麻,各方势力盘踞。就算都是出自世家,也不一定联合在一起,比如两宫太后,于家是世家之首,所以就甩开其他世家自立门户的意思,实际上这未尝不是皇上努力的后果。”
宋明瑜点了点头,对于烟雨这般精准的分析,还是很满意的。
“明明几方势力不对付,但是后宫却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两宫太后对立,元妃和白昭仪对立,再加个皇后,这宫里还真的挺热闹。”
墨菊听完之后,有种恍然大悟的意思,忍不住多了一句嘴:“那如今看来,是不是清贵之家的势力最弱,皇后娘娘都不管事儿。”
“两种情况,一种是皇上不让她管,因为宫中势力已然在争夺,不需要清贵之家插手,所以皇上要她坐山观虎斗。另一种情况是皇上让她管,她却无心或者无力去管。”说到这里,她勾着唇角笑了起来,脸上带着自信满满的表情。
“我倾向后者,因为皇上带了我入宫,还在第一天抬举我进宸元宫。后宫的势力要大洗牌,因此两宫太后明明之前不对付,却一致对外,就是想把我挤下去,不过显然没成功。”
两个丫头对上宋明瑜胸有成竹的模样,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至少主子心里有底,她们这些伺候的人也就跟着完全不慌了,反正自家主子有主意。
“你们两个,都放聪明点。烟雨都跟许嬷嬷接触,墨菊就负责纸鸢,不过也不用太过频繁,顺其自然就好。”
什么锅配什么盖,正好聪明的一对,单纯的一对,说不定能擦出不一样的火花来。
第二日,果然如宋明瑜所料那般,两宫太后分别拍了个严肃的教养嬷嬷前来。
“娘娘,娘娘,该起了。”
她正睡得正香时,耳边传来一阵阵呼唤声。
宋明瑜本来舟车劳顿就困得不行,勉强睁眼对上同样疲惫的墨菊,这丫头昨晚守夜,显然也没睡好。
“怎么了,到起得时辰了吗?我记得昨日皇上说了,免去今日的请安。”
萧璟昨天特别体贴一次,知道她必然疲惫,因此准许她睡得晚一些,从后日开始遵循晨昏定省的惯例。
“不是,太后娘娘排的嬷嬷到了,说是以后您都要这个时间起,正好教您早起请安该如何做。”她有些踌躇,这到了后宫里,她还是害怕的。
“那就从明日开始,今日皇上的口谕让我睡到自然醒,本宫必须得遵从规矩。”宋明瑜挥了挥手,直接撵她走。
外面天都没亮,那两位太后为了折腾她,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这手段太恶心人了。
她若是当真没什么依仗,必定得乖乖起来,还找不出对方的一丝错处,捏着鼻子认了。
不过她一点都不怕,把皇上这块免死金牌抬出来,就没有不管用的。
“你若是拦不住,就去找许嬷嬷或者烟雨,总之别再搅了我的清梦。”她长长的打了个哈欠,直接给她下了命令。
墨菊不敢耽搁,立刻一溜小跑出去了,虽说还有些发怵,但是总算态度坚决的把话说了出来。
不过两位嬷嬷根本不听她说什么,原本她们两人就是被太后派来折腾人的,早起那是必须的,如果她们都到了,却没达到效果,那她俩这么早跑来作甚。
“这位姑娘,你还是把娘娘叫起来吧,若是耽误了时辰可不好,每日晨昏定省都有规定时间,若是都像锦妃娘娘这样赖床不起,可不得乱了体统?”
“我们娘娘说了,是皇上下的口谕,您二位是要娘娘不遵守皇上的口谕吗?况且我们娘娘今日不需要晨昏定省,就得睡到自然醒。”
墨菊来回就这么两句,无论对面两位嬷嬷出什么招,她都一直重复,把对面两人的脸都气得铁青,还完全没办法。
最后两个人面面相觑,见只有她一个人应对,就升起了硬闯的心思,结果立刻就走出来一个瘦弱的小宫女,二话不说拉着她们的胳膊,看起来没用什么力道,但这两嬷嬷却再也没能往前走一步了。
宋明瑜这边被老嬷嬷刁难,皇上那边也不好过。
今日是他从江南回来的第一日早朝,一坐上去,就有好几位朝臣出列启奏。
其中主要争对的点就是他带回来的锦妃娘娘。
“皇上,宋氏女乃是商户女,士农工商,大黎朝自古以来就没有高位份的妃嫔,还请您三思啊。”
“正是,皇上将一位商户女抬到了正二品的地位,那宫中其他低于这个位份的娘娘们,岂不是伤了心?”
总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就是告诉他不行。
萧璟没有急着反驳,而是默不作声的听所有要参奏的大臣们说完了,才轻咳了一声:“诸位爱卿对锦妃一事说完了吗?”
“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底下整齐划一是叩拜声,满朝臣子都高喊请他收回成命。
“清福街胭脂铺一家,成衣铺一家,布庄一家,酒楼一家。舜井街茶楼一家……”他从衣袖里摸出一张字条来,开始慢条斯理的念了起来。
所有的朝臣都懵了,显然不明白皇上当着文武百官忽然念店铺做什么,难道是要做生意?
“朕只念了其中两条街的,其余的朕就不读了,望京江南皆有,诸位爱卿心中有数便罢了。这是锦妃登上妃位的一部分礼单,若是诸位能开出同样的,朕也允你们妃位。”
他说完这番话良久无人回答,直到片刻后才有人反应过来,其中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御史非常激动,厉声道:“皇上,怎可有买后宫妃位一说,这不是将大黎朝的体统踩在脚下吗?皇上!”
“皇上,此种下下等的手段,也只有贱籍商户女才会想得出来。这位锦妃必是褒姒妲己之流,唯恐祸害江山社稷,还请皇上三思啊!”
立刻就有老顽固出来支持他,祖宗体统就是他们遵循的一切,甚至比命还要重要。
萧璟看着这些情真意切规劝的臣子们,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只不过封了个商户女当二品妃,他还没宠幸过呢,就已经把妲己褒姒的大帽子扣了上来。宋明瑜虽然长得有这个水准,可惜她没这个本事啊。
“诸位爱卿,锦妃身患隐疾,与人太过亲密会大吐特吐,你们是想侮辱朕?”他直接扔下一句话,就甩袖而去。
康有德立刻扬高了声音喊道:“退朝——”
朝中众臣皆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愣在了原地,直到片刻后才哗然一片。
“隐疾?女子有什么隐疾?”
“太亲密会大吐特吐?昨日回宫,皇上还与锦妃同乘龙撵,看起来可挺亲密的。”
显然大家都不信,皇上这为了堵住他们的嘴,说的谎话也太夸张了吧?这个理由真的太瞎了,完全难以让人信服。
“明日再继续上奏。”这些老臣根本不放弃。
朝堂上的波涛汹涌,还传不到宋明瑜的耳朵里,她当真一觉睡到自然醒,再睁眼的时候,外面已然日山三竿了。
她起身伸了个懒腰,才叫人进来伺候。
这时候墨菊已经换班去休息了,烟雨领着几个小宫女前来。
“娘娘,许嬷嬷已然在外头等着您了。”烟雨轻声通传了一句。
“以后让她进来伺候便是。”
宋明瑜点头,梳洗过后,一出去便瞧见许嬷嬷对上另外两位眼生的嬷嬷,三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僵硬,显然方才有过摩擦,不过瞧见她出来之后,皆是俯身行礼。
烟雨分别介绍那两位嬷嬷,态度很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