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夫人是朵黑心莲——映在月光里
时间:2021-02-19 09:56:53

  他停顿了一下,又连忙否认:“不行,以前我是一个人倒不怕,以后还有你呢,得赚很多很多银子才行,要给你住华屋,穿金缕衣。”
  明令仪听得牙都快酸了,吃完了剩下的板栗,用帕子擦了擦手,微笑着问道:“这些话你都是哪里学到的?”
  霍让想都没想答道:“我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从不对你设防。”他忙着在烤熟的板栗中挑来拣去,手中举着一颗板栗递到她眼前,“你看,这颗板栗白白胖胖的,看到它我就想到太后的脸,她脸已经肿得透亮,丑得根本不敢见人。那怎么行呢,我要在她面前尽孝伺疾,每天晨昏定省都不能落下。”
  明令仪又想笑,他哪是在尽孝,只怕是想早点气死太后,不过她已经全身浮肿,只怕也撑不了多久,他的杀母之仇总能报回去了。
  她见他又抓了把板栗要扔进小炉里,忙扯着他衣袖拦住了他:“留着下次再烤吧,吃不下了,冬季还长着呢。”
  霍让放下板栗,顺势握住了她的手,神色落寞下来:“到了年底我会越来越忙,能出宫来看你的机会也越来越少,出来一趟不容易,我想多烤一些给你吃,以免你忘了我。”
  明令仪心中一暖,回握住了他的手,安慰着道:“我们都在京城里,又不是见不着了,等你忙完了我们再见面就是。”
  霍让举起她的手贴在脸颊边,她手心那道疤痕触感太过明显,让他心又不安起来,深深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不恨徐延年,只是因为我没有底气,从不觉着自己有什么好,许多人偷偷骂我是天煞孤星,六亲不靠。
  徐延年天资聪颖,很早就考中了秀才,为父母双亲守孝了六年之后,又考上了举人,考中进士也只是迟早的事。他远比我更合适你,他可以带你去周游天下,我却不行,这辈子只能困在哪座见了天日的宫殿里。
  我也好想直接撂挑子不干了啊,想伴着你远走高飞,寻个有水有山的地方,生一个孩子,算了生孩子太过凶险,孩子不要了,就我们两人,再养一只猫,朝夕相处平平淡淡到老。
  这劳什子的霍家江山,我从没有放到心上过,可是我无法抛弃那些跟着我的臣子们,他们将全族的身家性命都压在了我身上。他们虽然是为了富贵荣华,可谁又不是呢。
  不过是为了那么些东西,权势,富贵,扬名立万,心中所爱,总有所图,不然人人都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方外老和尚。不对,方外老和尚也有所图,他想所有人都皈依佛门,能渡天下苍生。你看,是不是这一切都很可笑?”
  明令仪怔怔看着霍让,心思起伏不定,半晌后有丝丝的凉意渐渐蔓延开来。
  每人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霍让身上背负的是霍家江山,她现在是定国公夫人,还是明家人,像他们之间这种关系,原本不知能能保持到何时,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这时候就要听到那么多的无可奈何。
  天气愈发寒冷,年节时下帖子宴请吃酒的人家也多了起来,明令仪挑着帖子去了几家,一天下来直累得全身酸痛,简直比跪在蒲团上念经还要辛苦。
  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下之后,各府赏雪的赏雪,赏梅的赏梅,帖子来往更为勤了。林老夫人下了帖子,邀请她去赏梅吃酒,明令仪不能不去,早早就收拾好出了去吃酒。
  定国公府与杜相府离得不远,马车前去不过小半个时辰不到,杜相宅子以前原本是个王爷的府邸,谋反失败后被抄了家,宅子空置了许久,最后先皇驾崩后,杜太后做主将宅子赐给了杜相。
  宅子建得特别高大,门前左右各立着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厚重的朱色大门此时虽然大敞开着,却没有人敢托大从大门进去,前来吃酒的客人都规规矩矩走了大门旁边的偏门。
  吴国大长公主也接到了帖子,她年纪大辈分高,下了马车之后,在门口迎客的林嬷嬷忙迎上去:“总算把你给盼来了,老夫人早早就吩咐了我出来守着,生怕你不来呢,哎哟公主这边请,你是大齐最最尊贵的长辈,怎么能走那边,不是折煞人了嘛!”
  林嬷嬷嘴上客气谦让,把吴国大长公主往大门处迎,圣上太后见着她也得恭敬见礼呢,相府的大门她也不是走不得。
  吴国大长公主也没再客气,矜持地点点头,转身朝大门走去,踩着台阶拾级而上。
  明令仪与吴国大长公主的马车不过前后到达,她被婆子迎着下了车,刚要上早就准备好软轿时,突然,前面传来了惊声尖叫。
  吴国大长公主不知为何腿发软脚后跟一滑,扎着手身子后仰,随行伺候的嬷嬷丫鬟还没有回过神,她已经滚下了台阶。
  只闷哼之后,吴国大长公主仰躺在地上紧闭着眼睛神情痛苦,连叫唤的力气都没了。她的丫鬟嬷嬷吓得脸色惨白,回过神后忙哭着扑了上去,将她扶了起来。
  井然有序的门前,顿时骚动不安,杜相府里的下人们还算训练有素,愣了一下迅速回过神,跑去禀报的禀报,请大夫的请大夫。
  林嬷嬷瞪大的双眼,这时眼珠子才动了动。杜相府门前的台阶不过五六级,根本不算高,从未听过有人在这台阶上跌下去过。
  她忙抓着管事低声嘱咐道:“仔细查看石阶上是不是被人动了手脚。”
  管事听后额头也冷汗直冒,忙晕头转向去让人守住石阶,不让人来趁机抹去证据。
  林嬷嬷顾不得其他,提着裙摆冲下台阶,挥舞着手臂大声道:“都别围了,快把她抬起来送进去,”她的衣衫被人从背后猛拽了一下,林嬷嬷怔楞一下又迅速回过神,改口尖声道:“大夫很快就来了,快让开些,别围在这里看热闹。”
  林老夫人与杜相接到消息,很快就赶到了门前,护卫小厮围住了吴国大长公主,外面的人再也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形,更无人敢上前,只得在一旁小声议论着。
  很快,管事们前来躬身致歉,请大家打道回府,改天再请吃酒赔罪,酒席还未开始,就结束了。
  明令仪坐上马车之后,提着的一颗心才落回了肚子里,她知道霍让早就想杀掉吴国大长公主,这么久没有听到动静,以为中间出了什么事呢。
  没想到他却处心积虑选择了这么热闹的日子,故意将地点挑在杜相府的门口,将他睚眦必报的性子,还真是展现得淋漓尽致。
  突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秦嬷嬷掀帘探头出去一看,缩回头皱着眉头道:“刚刚纵马过去的是英国公,前面很乱,好像路被堵住了。”
  明令仪愣了下,忙跟着看出去,前面地上是四散的吃食点心,炸油果子的滚油泼洒出来,有人被烫伤有人被踩伤,抱着头惨声痛哭。
  而原本疾驰而过的英国公,身下的马突然仰头长嘶,前腿突然跪地前滑,将他从马背上重重的摔了出去。
  英国公拳脚功夫不错,他反应飞快,身子借力在空中翻滚,双手朝下触着了地面,原本着地的一刹那他人快已弹了起来,电光火石间,他顿时若泄了气的皮球,手上无力跌落在了地上。
  “喀嚓。”英国公双手腕剧痛袭来,痛得他汗如雨下,如狗吃屎般,直接趴在了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第56章   无
  街头混乱了起来, 哭喊声夹杂着叫骂声,大家奔来跑去,忙着帮忙救人看热闹。
  英国公的随从小厮落在他后面, 见不过眨眼间他已从马上摔在地上一动不动,吓得半死急着冲上前去把他扶起来, 见他已经痛得冷汗淋漓, 慌忙抬起他准备送去医馆。
  周围百姓见他们伤了人居然敢跑, 自发上前把他们围在了中间,拦住他们不许离开。
  “竟敢当街纵马伤人,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哎哟你少说几句, 得罪了权贵可是会倒大霉的!”
  “王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 难道他比王爷还要厉害?”
  “那可说不准, 你难道不知道他是谁?他可是吴国大长公主的儿子英国公, 手里握着京畿营的兵权, 就是圣上也不敢轻易得罪。”
  “圣上都怕他,莫非他是要打进京城造反了?”
  “英国公要造反了!快跑啊!”
  英国公的双手已经抬不起来,被小厮扶着痛得脸色惨白,听到周围的议论又急又怒,咬牙切齿吼道:“你们都是死人吗, 给我打,狠狠地打,看他们还敢不敢乱说话!”
  小厮们挥舞着手里的刀与鞭子,朝围着的人群一阵乱打乱抽,哭喊声尖叫声此起彼伏。
  “噗通。”小厮手里的刀鞘不知何时已经掉落, 明晃晃的刀直刺入腹,献血四溅,人群如潮水般退去, 四下瞬间死一般的宁静。
  “杀人啦,英国公当街杀人啦!”人群中爆发出高亢尖利的哭喊,随后英国公杀人了的喊声接连不断传出去,街头巷尾更多人涌出来,将大街围得水泄不通。
  明令仪的马车也被围在了路中间动弹不得,秦嬷嬷吓得快哆嗦,夏薇胆子大,双眼聚精会神关注着周围动静,浑身紧绷,像是只要有人敢上前,她即刻会如离弦的箭般扑出去与人厮杀。
  明令仪透过窗帘缝隙看出去,见到人群中乾一的身影一闪而过,她稍微放下了些心,拍了拍秦嬷嬷的手臂道:“别怕,衙门的人很快就会到了,不会有事的。”
  “英国公指使下人当街行凶杀人,这么多人都看见了,他就是想辩解也难,莫非他真打算反了?”秦嬷嬷担心的却不一样,害怕地道:“这打仗可不是什么好事,唉,乱世中人可比畜生都不如。”
  明令仪心里有数,这些人肯定是霍让安排的,他要的不过是京畿营的兵权,英国公没那么大胆敢谋反,她猜测杜相也不敢,羽林军的势力全部在霍让手上,京畿营的兵要拿下京城也没那么容易。
  大齐还有其东西南北四路大军,一旦被招进京勤王,杜相能不能造反成功还难说,这大齐天下绝对会乱了,除非其他四路兵权都在杜相手中。
  霍让肯定不会拿大齐江山来赌,杜相也不敢太急功冒进,估计现在双方势均力敌,端看后面谁的手腕更厉害了。
  明令仪笑着道:“英国公可能是听到吴国大长公主出了事,心里焦急忙着赶去杜相府,他平时也不敢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纵马狂奔,哪里真会造反,诺,府衙的人来了,待他们疏散了人群,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秦嬷嬷探头看出去,见差役们已赶了来,跑在最前的黑脸壮汉身子如座铁塔般结实,将后面瘦小的张府尹几乎挡得严严实实,他声若洪钟,边跑边大吼道:“看热闹的速速闪开,耽误了差使全部抓进去打板子!”
  “乡里乡亲的,见到受伤的上去搭把手,帮着赶紧抬去医馆医治,银子,银子当然是由罪魁祸首出!”
  “死人了?该赔多少银子赔多少银子,该杀人偿命就杀人偿命,金丝楠木棺材,当然也可以去买,反正又不要你掏腰包!”
  “谁说的?当然是我们府尹大人张府尹的金口玉言!不给怎么办?不给递状子上衙门来告!衙门判不了?去告御状啊,天子脚下你怕个鸟!”
  “什么?是英国公?英国公要造反?”黑脸大汉侧耳倾听,唬了一跳顿时紧张得结结巴巴起来,一个急旋转身,将身后的张府尹吓得连连后退,被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颤声道:“大人,是英国公,是皇亲国戚,怎么办,他比你官职高,又比你尊贵,你的金口玉言对他好似无用呢。”
  张府尹按住歪了的幞头,气得眉眼歪斜踢了黑脸壮汉一脚,枯瘦的面容上一双眼睛灵活至极乱转,小跑着上前对着英国公抱拳施礼:“下官见过国公爷,都是下官的属下嘴巴快,回去下官一定好好收拾他。不过国公爷你看,这么多百姓亲眼看着,下官就是想要包庇,”
  他凑了过去,压低声音道:“总得先平息了民怨,你且随下官去衙门走一趟,哪怕是装装样子也好。”
  英国公淬了他一口,破口大骂道:“张棕!你狗日的少给老子装神弄鬼,你瞎了狗眼吗,没看到老子的手腕都断了!去了你的衙门,还能安然无恙出来?”
  张府尹也不生气,抹了把脸嘿嘿笑:“国公爷的唾沫就是与常人不同,不臭得像大便。国公爷你且放心,不是真让你去坐牢,只是去走个过场而已。
  既然国公爷的手腕伤了,干脆将你府里的大夫也一并带进去,伺候的夫人姨娘通房,你宠爱谁也可以选来伺候你,只要你出够了银子,府衙大牢里还能给你买张紫檀木大床摆进去,保管让你住得舒舒服服的。”
  英国公深知张棕的疲赖,此人狡猾多端,比泥鳅还要滑不溜秋,不然也不能在权贵遍地走的京城稳坐府尹之位。京城地面上被他治理得服服帖帖,又与一堆三教九流的人有交情,如果今天不给他这个面子,只怕以后被他缠上了找麻烦,那真是防不胜防。
  他扫了一圈仍旧群情激奋的人群,心里又着急吴国大长公主的伤势,有人趁乱将谋逆的罪名安在了他头上,再反抗下去说不准这个罪名真洗不掉了。
  心里渐渐沉下去,英国公知道今天这一切早有准备,只怕自己是落入了圈套,却也没有其他办法,深深闭上了眼睛,整个人颓丧下来,闷声道:“好,我先跟你走一趟。”
  张棕再次深深施礼,“多谢国公爷体谅。”他一挥手,身后的黑脸壮汉立即高声道:“国公爷请随小的回衙门,其他人散开,理好自己的损失,全部去英国公府会账。
  杀了人的小厮先捆起来押进天牢,依着律法审案,该砍头的砍头,该流放的流放,散开,散开!”
  英国公沉着脸走在前,张棕点头哈腰跟在后,差役将杀了人的小厮五花大绑捆了起来,路过人群时有人朝小厮身上扔石子烂菜,差役像是全身都涨了眼睛躲得飞快,却对眼前的情形视而不见,任由小厮被打得头破血流。
  张府尹嬉笑怒骂间,将一场即将而起的大□□化为无形,街头人群渐渐散去,马车重又动起来。
  秦嬷嬷张大的嘴巴好不容易才合上,呐呐地道:“真是,哎哟真是开了眼,这张府尹哪里像府尹,倒像是街头巷尾的泼皮。”
  “府尹不就是泼皮祖宗么。”夏薇难得对官员有自己的见解,她咯咯直笑,“看张府尹办差的样子,简直比看街头杂耍还要有趣。我总觉得他看起来跟一人很像,可到了脑门边又想不起来了。”
  明令仪看着夏薇苦苦思索的模样,抿嘴笑了笑道:“曾二老爷。”
  “对对对,就是曾二老爷!”夏薇抚掌大笑,秦嬷嬷一想也被逗笑了,白了她一眼道:“张府尹可是正经四品官,曾二老爷连个秀才都没有考上,他除了靠着祖宗那点子恩萌吃喝玩乐,哪能跟张府尹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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