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夫人是朵黑心莲——映在月光里
时间:2021-02-19 09:56:53

  他神色淡下来,眼中寒意闪动,说话的声音也冷了几分:“虽然明家即将回京,可终是前途未卜,你也切莫太过张扬。现在你已经是曾家妇,是我曾退之的夫人,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般浅显的道理你应当早就懂得,也就无需我多说。”
  明令仪从头到尾都温驯至极,垂首恭敬听着他的敲打训话,点着头道:“是,国公爷的教训我都记得了。折腾这么久你也累了,就先歇着吧,明日我再来伺候你换药。”
 
 
第62章   无
  正庆殿内。
  霍让懒洋洋躺在圈椅里, 双腿交叠,大喇喇翘着二郎腿压在成堆的奏折上面,双眼望着窗棂外发呆, 许久都一动未动。
  真是后悔啊,霍让不知哀叹了多少次。
  可惜这些时日京城里到处都是杜相的爪牙, 他已经提高了防备, 出宫去怕被人发现倒害了她, 不然早就跑去告诉她,自己后悔了。
  衣衫下的软玉温香,仿佛还停留在指尖, 他抬起手放在眼前, 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连着眼角眉梢都春意盎然。
  黄贵放轻脚步, 躬身上前禀报道:“圣上, 皇后娘娘宫内的杜嬷嬷前来求见。”
  霍让收回手缓缓转过头,脸色臭得难看到极点,冷冷看着他不出声。
  黄贵将头埋得更低了,小心翼翼地道:“杜嬷嬷说,皇后娘娘想回府去拜祭林老夫人, 求圣上恩准。”
  霍让眼神冰冷,嘴角露出几分讥讽,颇为惋惜地道:“可惜不能退回杜家去,以后都不用再回来了。传话下去,让她尽管去, 她想在杜家留多久都可以,以后不用来请示了,只要与杜家沾上关系的, 都不要再踏进正庆殿。”
  黄贵眼角抽了抽恭敬退了出去,霍让自打从定国公府回宫之后,就时而笑时而叹息,在殿内上蹿下跳,就差没有捶胸顿足了。
  他不时自言自语嘀嘀咕咕念叨后悔,要不是早知道他是去见的明令仪,绝对会以为他撞了邪,要请方外大师来给他念经驱魔了。
  杜嬷嬷回到宫里后,杜琇听到声音下意识看过去,她下半张脸虽然被纱布蒙了起来,还是能看出她的憔悴不堪,此时红肿的双眼突然一亮,背后小心翼翼藏起来的希冀,令人心酸不已。
  黄贵虽然说得不如霍让直白,杜嬷嬷却也听出了言外之意,她勉强着捡了好听的说道:“回娘娘,圣上准了你回府,还念着你心疼母亲去世,准许你在娘家多住些时日呢。”
  杜琇眼里的光黯淡下来,她怎么会听不明白杜嬷嬷话里的意思,自古以来皇后回娘家乃是国之大事,更从未听过一国之后久住在娘家的。
  她想起林老夫人临死前的惨状,那些温热的血仿佛还烫得她全身一寸寸地疼,自己却还念着那个注定是生死仇敌永远不可能的人,又深深觉着自己不孝。心揪成一团连气都喘不上来,只能张着嘴大口大口吸气,眼泪不住滴落脸庞,痛苦得恨不能死的人是自己。
  杜嬷嬷慌得忙跑过去搀扶住杜琇,拿着帕子轻轻替她蘸着脸上的泪,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娘娘,你下巴身上都有伤,万万不可乱动啊,要是以后留了疤,老夫人若是见了,不知该多伤心。”
  “哈哈哈哈哈。”杜琇仰头大声狂笑,她拼命扯着纱布,嘶声力竭吼道:“我对不住阿娘,都是我害了阿娘!是我痴心妄想,是我自不量力,是我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我该死,这点伤算什么,留疤不留疤又有什么关系,就是我死了,也不能让人多看一眼......”
  杜嬷嬷大骇,杜琇发起了狠根本拦不住,其他宫女见状,也忙上前帮忙拉住杜琇的手臂不让她乱动。
  杜琇挣扎乱踢乱哭,脸上胸前的纱布被扯开,连成一条线的伤皮肉翻卷,虽然只是皮外伤,还流着淡血水看起来狰狞可怖,尤其是在下巴上的那一道,以后让她怎么见人。
  哭闹了许久,她才终于精疲力竭,如同木偶般呆坐着不动。宫女送上来了热水纱布药膏,杜嬷嬷伺候杜琇梳洗干净,重新替她上了药包扎好伤口,轻声劝道:“娘娘,上床去歇息会吧,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宫回家去。”
  听到回家,杜琇原本麻木的心像是被针刺般猛地疼,杜太后以前对她说,千好万好还是在娘家时好,嫁人没什么好的,哪怕是做了人上人,也没多少趣味。
  那时杜琇不懂,早年杜家家境不好,杜太后要忙里忙外操持家务,供哥哥杜相读书,日子过得紧巴巴又辛苦,一个大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哪里能有什么快乐可言。
  现在杜琇也依旧不太懂,杜太后生前风光无限,死后灵堂前却连守着的人都没有几个,丧事草草结束,不过几日灵柩便停到了庙里去。可她听到嬷嬷在杜太后去后,给她招魂含饭,嘴里依稀念的是,回家吧,回家吧。
  以后,自己也与杜太后一般,在这深宫中孤寂度日,死后,才能真正回到幼时的家。
  杜琇面若死灰,任由杜嬷嬷搀扶着起身去卧房歇息,看着头上绣着石榴葫芦的帐顶,只觉得眼睛生疼。她闭上眼,鼻子闻到阵阵的白檀香气,微微偏头看去,杜嬷嬷往博山炉里放了把香,香烟袅娜升腾,在屋里蔓延开。
  她愣了愣,脑子里又回想起那天的一幕,明令仪扑过来时身上熟悉的气味,只是当时太过杂乱,那一瞬又太快,她怎么都抓不住。
  明令仪每天准时去给曾退之换药,他腰上的伤口却不见好,周围边缘依然红肿着,渐渐有脓水往外渗出来。太医正与王大夫诊治过后,重又调整了药方,加重了下火解毒药的剂量,用药汤清洗过伤口的脓血,伤口处总算好了些。
  这天她去到前院时,长平蹲在院子门前,远远见着她便跳了起来,小跑着迎上前道:“夫人,杜相来了,国公爷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你先回去吧,今天的药我等会进去给国公爷换。”
  明令仪心中转得飞快,林老夫人今日的棺椁停灵到大相国寺,怎么今天杜相还有空来见曾退之,估摸着不是杜琇昨日回府祭拜时又横生枝节,就是朝堂上出了大事。
  她心中疑惑,面上却半点不显,微笑着道:“那我先回去,国公爷那里你替我说一声,就拜托你了。”
  长平忙应下,恭送明令仪离开,不大一会杜相也走了,曾退之随后将他传了进去。
  待到用过晚饭后,夏薇脚步匆匆跑了进来,递给明令仪一个方胜,抱怨着道:“夫人,长平神神叨叨的,藏在角落里突然跳出来拦住我,悄悄把这个塞到我手上,让我定要马上亲手交到你手上,然后其他什么都没有说就跑了。”
  明令仪心下微沉,飞快拆开方胜,上面只歪歪扭扭写着两个字:“西北。”
  她慢慢坐直了身体,垂眸沉思片刻,神色狠戾杀气腾腾,将纸扔到炭盆里烧了,将乾一唤来,细细商议了许久。
  次日,明令仪仍旧如寻常般,准时去了前院,门前的守卫换了人,见到她前来虽然没有阻拦,却客气请她先在门房等着,待进屋回禀之后才让她进去了。
  曾退之腰下垫着软垫半仰躺在塌上,手上拿着本书在看,见她进来放下书,打量了她几眼,不咸不淡地道:“外面守卫换了,以后谁进来都得通传。”
  明令仪曲膝施礼,微笑着道:“怪不得看着都是些眼生之人,长平呢,他可是今天不当值?”
  曾退之又拿起书翻看起来,不耐烦地道:“长平有别的差使,你问那么多作甚,外面之事说了你也不懂。”
  明令仪忙闭嘴识趣不再多问,在杌子上坐下,动作不急不缓,拆掉曾退之腰上裹着的纱布,有条不紊清洗擦拭完伤口上的旧药膏之后,将脏掉的布巾扔到篓子里,再侧过身去旁边的案几上拿新纱布,顺带拧开药膏盖子,拿银勺挖出药膏细细抹在他的伤处。
  曾退之仍然举着书在翻看,她垂下眼眸,挡着右手腕垂下来宽袖的左手,从里面拿出个小纸包飞快用力一捏,将上面的细末神不知鬼不觉洒在了伤处。
  她右手的银勺不停,将药膏与细末混在了一起,随后又拿了新纱布,将伤口重新包裹了起来。
  盯着他腰看了片刻,明令仪神色一松,轻快地道:“国公爷,已经换好了。”
  曾退之拿开书低头看了一眼,嘴里呜了声,打量了她几眼,目光重又移到了书上,闲闲问道:“你阿爹估摸着已接到朝廷旨意了吧,给他们准备的屋子可有收拾好?”
  明令仪脸上浮上抹讥诮,明家的百年老宅已经被杜相一系的人占了去,可没关系,只要他们能住得安稳。
  她想起“西北”两字,手伸到袖子里,紧紧捏着里面已空了的纸,嘴里却平淡地道:“已经收拾好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打扫干净买些家什就可以入住,多谢国公爷关心。”
  曾退之放开书,今天他心情似乎很好,看着她嘴角缓缓露出了丝笑容:“可不能随意拆穿,得多用些心思好好收拾收拾,若是缺银子问账房去支取,就说是我吩咐的。
  怎么说都是亲得不能再亲的亲戚,以前虽然有过争执,可上嘴皮子还有碰到下嘴皮子的时候,事情已过去这么久,亲人之间哪有什么隔夜的仇,我还盼着他们早日回到京城,你一家人也好团聚呢。
  可惜你前大嫂段氏已经嫁去了江南,你阿娘也去世了,不过也还算好,以你阿娘的年纪也算喜丧,至于你大嫂,你大哥乃是人中龙凤,京城里不知多少人抢着嫁,大丈夫何患无妻,那等不能同甘共苦的,早早休掉也是幸事。”
  明令仪站得笔直,静静看着他那张喜气洋洋的脸,心里疑惑,他长得也算是人模狗样,身形高大英气十足,看来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做不得假。
  不过明令仪也是如此,心中恨意沸腾,面上却温婉柔顺,静静听他说完,对他笑了笑道:“国公爷说的是,一家人就是要齐齐整整相聚在一起,只盼着国公爷还能早点好起来呢。
  快过年了正好铺子里掌柜来交账,我手上也不缺那几个银子,多谢国公爷一片好心。我就先回去了,不打扰你看书歇息,明日我再来。”
  曾退之心情大好,也不计较她每次换完药就匆匆离开,只随意挥了挥手,“去吧去吧,明日照着时辰再来便是。”
  日次清早,曾退之的伤口便开始剧烈疼痛,伤口迅速恶化变成了青铜色,周围还长出了水泡。
  除了曾退之出了意外之外,夏薇也面色苍白从外面跑进来,心有余悸拍着胸口道:“夫人,晋哥儿偷偷去后面湖里玩冰嬉,掉进了冰窟窿里,捞起来都身子都冻僵了。
  你说湖上结那么薄的冰,怎么站得住他那胖身子,在他耳边出这主意的许姨娘,真是丧心病狂,夫人你快去看看吧……”
 
 
第63章   无
  因为赵小校的行刺之事, 赵家全家已被抓进了大牢,等待着三堂会审。晋哥儿与岚姐儿也因此彻底被曾退之厌弃,完全弃之不管不顾。
  明令仪想不到许姨娘这么急不可耐下了手, 她沉吟片刻后道:“将岚姐儿挪到小孙氏院子里去,再派几个粗壮婆子去守着, 别让岚姐儿再折在了她手里。
  嬷嬷你去嘱咐小孙氏几句, 如果她想活命, 就别管外面的事,只管照看好岚姐儿,夏薇, 叫上些机灵力气大的, 一起随我前去看看晋哥儿。”
  秦嬷嬷忙出去了, 夏薇跟在明令仪身后, 迟疑着道:“夫人, 岚姐儿已不小,只怕早已懂了事,你就算救了她,以后她也不一定会念着你的好。再有那些嘴碎的婆子在旁边挑拨,说不定以后还会恩将仇报恨上了你, 又何必去趟这趟浑水。
  还有那小孙氏,现在看着倒安分守己,可姨娘们都心比天高又贪图富贵,不然正头娘子不做,谁会跑去给人做小。”
  明令仪脚步不停, 只淡淡地道:“我只求无愧于心,又不图她们那点回报。女人在这世上活着不易,岚姐儿也罢, 小孙氏也好,我救她们只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如果她们以后要恩将仇报,也没有关系,我不怕。”
  夏薇愣了下,想起小时候家里穷成那样,阿娘还是生了一个又一个,就只为生一个儿子。先前吃饭时要紧着阿爹先吃,他吃饱了才轮得上阿娘与她们姐妹。后来有了弟弟,变成了先紧着阿爹与弟弟先吃饱。
  最后实在过不下去,也是卖了女儿来养儿子。就算是阿娘,也比她们姐妹几个好不到哪里去,经常被阿爹打骂,同样吃不饱穿不暖。
  她的眼睛渐渐湿润起来,女人比男人活着要辛苦百倍,就算是明令仪这样的深宅贵夫人,同样每天如履薄冰,得小心翼翼周旋艰难求生。男人的宠爱亦靠不住,赵姨娘与李姨娘她们依附着男人而活,不照样没了命。
  晋哥儿躺在小棺材里,身子已经被泡得浮肿,惨不忍睹。他的小厮下人们见到明令仪进来,缩着身子瑟瑟发抖不敢出声,偷偷打量着她,神色各异。
  明令仪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平静地道:“院子里所有伺候晋哥儿人,我都心中有数。谁在当值的时候开小差,谁与院子外的人来往得勤,谁在晋哥儿耳边乱嚼舌根鼓动他出去湖里玩冰嬉,谁最近又发了横财,我给你们一炷香的功夫主动招供。
  我没空听你们诡辩,你们也莫心存侥幸,更要想想看,你们背后的主子能不能护着你们。”
  原本院子的人还等着她明令仪来大发雷霆,要对他们装模作样审问一翻,谁知她只说完这番话后便转身匆匆离开,她身后孔武有力的婆子砰一声关上了院子门,拿了一把大锁将院子门从外锁住了。
  院子里的下人们顿时骚动不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商议着对策,还有人试图翻院墙逃出去,却被不知从哪里来的长竹竿敲在手上,重又滚回了院子里。
  这下他们才知道明令仪动了真格,若是他们不招,说不准真会被关在这里陪着晋哥儿一起腐烂,渐渐地有人扛不住了,主动找守门的婆子说了自己知晓的事。
  他们一边说,旁边还有人奋笔疾书,将他们说的话全部记录了下来,然后让他们签字画押,再给了白面馒头与热乎乎的羊肉汤,将他们重新关了回去。
  里面的下人见有人招供后,不但没事还有饭食可拿,人心渐渐动摇,招供的人越来越多,将许姨娘招供了出来。
  明令仪离开晋哥儿的院子,又赶去了曾退之那边,太医正与王大夫两人,连着多次联手治病救人,早已熟悉了起来。
  她一进到屋子就见两人凑在一起唉声叹气,满面愁容,忙关心地问道:“现在国公爷身体如何了,可有查出什么缘由?”
  太医正抹了把额头的虚汗,皱眉道:“照理说国公爷先前伤口已经好转,病情不该来得如此迅猛。可我从前也曾见过有人受伤之后,伤口反复发作,最后溃烂流脓蔓延至全身,不治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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