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的对手自然是从小被教导过插花艺术的童书雪,至于裁判,则由季骄阳来担任。
季骄阳没有学过插花,但被培养过系统的艺术审美,在这方面勉强算得上是合格。
但因为他把心都偏到了天边上,对凡是徐雁菡修剪的花枝,都严格批评,凡是童书雪修剪的花枝,都大力表扬,大大破坏了比赛的公平性。
导致比赛开始还没有多久,徐雁菡就剥夺了他的评审资格,转而喊了程蓝蓝过来。
程蓝蓝没有学过插花,在专业性方面不如季骄阳,但是她会说话,也有基本的审美,一轮下来,把徐雁菡夸得笑容不止,直说要收她为徒,传授她最宝贵的插花经验。
程蓝蓝自然是满口应好。
并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事有些飘了,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当家夫人的青眼,马上就能成为被钦定的少夫人。
以前只和童书雪两人在场时才会说出的小声嘲讽,居然当着众人的面就说了出来。
“夫人,小姐还真是文静啊,每一次和别人说话,声音都细细小小的,让人好难听清,感觉和少爷一点都不一样,真是好有修养。”
乍一听,似乎是在进行夸奖,但经过了之前的几轮嘲讽,童书雪已经能够精准抓住她的意思,知道她就是在嘲讽自己懦弱没脾气,连说话都不敢大点声。
更不要说如果保姆把她的身世透露,让对方知道了她不是季家人,就还有可能是在内涵她不配当豪门千金,没有一点大小姐的样子了。
但徐雁菡没有听过,所以面对程蓝蓝这一通的明褒暗贬,她单纯地以为对方是在进行评价,还是带有点小称赞的那种,当即客气地笑着意思了一声。
“是啊,心心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内向了,要是能和阳阳中和一下就好了。”
程蓝蓝听了,立即不失时机地打蛇随棍上,说道:“小姐和少爷性格中和之后的样子,夫人您看像不像我?”
徐雁菡对此还没有来得及回什么话,一旁的季骄阳就冷冷哼笑了一声,沉着脸从沙发上站起,似乎要进行反击。
见状,童书雪连忙放下手里摆到一半的花枝,一边起身挽过他的胳膊,对他说道:
“哥哥,我忽然想起我们上午在房间里画的插图还没有画完呢,现在就回去把那幅画画完吧,别留到明天了。”
一边转头对徐雁菡道歉,说插花比赛只能下次再继续了,正好对方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教程蓝蓝怎么插花,也算是物尽其用,不浪费了这些剩余的材料。
就这样半拖半拉地把季骄阳带离了现场,回到了两人在二楼的房间。
而季骄阳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一路不吭声地被她拉了回去,直到房门关上,两个人重新变成独处的状态,才开口说了话。
“你知不知道那个孙姨的女儿在拿话挤兑你?”话语里有着几分压抑的抱怨和怒火。
不过童书雪知道这怒火不是冲着她去的,所以很是平静地点头笑应了一声。
“嗯,我知道。”
“知道你还把我拉走?”季骄阳不可思议地看向她,脸上充满了匪夷所思的困惑,“你怎么想的?对付这种人还需要留面子?”
“我没有想给她留面子。”
童书雪先是抛出这么一句话来安抚他的气恼,然后伸手搂住他的腰,靠进他的怀里,把脸贴上他的胸膛,和每一次跟他亲近时一样,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耐心地解释说道。
“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我放任不管,她会嚣张到什么地步……哥哥,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吗?”
“这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季骄阳还是感到无法理解,虽然和以往一样把她搂进了怀里,但心跳却没有任何变化,不像以前那样她一把身体贴上来就会变得急促,看来是真的被气着了。
“你要是觉得日子过得无聊,我们大可以出去游玩,国内国外随便你想去哪,去看你喜欢的舞蹈表演和艺术画展也行。让别人拿话来挤兑你算是什么趣事?”
当然是因为飞得越高,摔得越惨,只有现在把她捧上去了,才能让将来的她狠狠跌落到泥里,行动得太快,会少了很多乐趣的,得要慢慢来才行。
这样的话童书雪没有对季骄阳说,只是把环在他腰间的手紧了紧,又把脸颊往他的胸膛上蹭了蹭,就用一直以来都屡试不爽的招数,软声对他说道:
“我就是想这样做嘛。好不容易来了个和我们以往遇到的都不一样的人……哥哥,你就答应我吧,好不好?”
肌肤相贴,软声言语,再加上一声娇娇软软的“哥哥”,每一次,童书雪通过这种方式提出来的要求,季骄阳就没有不应的。
这次也是一样,从她的脸颊开始透过薄薄的衣衫在他的胸膛上蹭起,季骄阳的心跳就产生了变化,搂在她背上的手也紧了又紧,最终响起一声明显带有克制的哑闷回应。
“……好,都听你的。”
第30章 你觉得好玩吗?
从那之后, 季骄阳就和童书雪一样,对程蓝蓝做出的任何举动都不搭理了。
反正他也本来就没有搭理过,一直视对方如无物, 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至于程蓝蓝,则不知道是从那天的事件中获得了什么错误的信号, 开始变得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抓住一切能够嘲讽童书雪的机会进行嘲讽。
但一来童书雪很少出门, 一整天里只有两三次会离开房间,还都是和季骄阳一起, 她为了维持在喜欢之人面前的形象,不敢做得太过。
二来, 即使她成功嘲讽了童书雪, 对方也都是当做没有听到,不予理会, 让她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没有任何痛快的成就感。
久而久之,也就觉得没什么意思, 不再继续这么做了。
转而做起了另外一件事。
那就是偷拿童书雪的东西。
和季骄阳一样,童书雪的卧室每天都有专人进行打理, 以前是保姆带着女佣, 自从程蓝蓝来了, 就变成了她们母女两个人。
而程蓝蓝虽然讨厌童书雪,也不会在这种地方落人口实,所以打扫得还算是比较用心。
但不知道是她变得飘了, 还是吃定了童书雪是个软柿子,即使被欺负了也不用怕,在安分打扫了一段时间之后, 居然开始偷拿她放在浴室里的用品。
童书雪的洗浴用品有很多,有徐雁菡买给她的,也有季氏旗下开发的新产品拿来试用的,更多的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开封的没开封的放了一堆,能有小山高。
也是因为这样,她在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发现程蓝蓝在偷她的东西,毕竟实在是太多了,少个一样两样很难察觉到。
还是程蓝蓝在有一次打扫完毕、准备退出她的房间时,不小心从口袋里掉了一支护手霜出来,才让她意识到的这件事。
当时她就愣住了,没有想到程蓝蓝居然会偷她的东西。
她知道程蓝蓝不喜欢她,甚至可以说是讨厌她,但因为是她先拉着季骄阳不让出去,以免两人有发展的机会在前的缘故,所以也可以算得上是事出有因,可以理解。
并且,对方平时表现在外的模样也还可以,就是一个比较有心机、又嘴甜会说话的女孩子而已,虽然成绩不好,但也算是上过几年学,把义务教育读完了,达到了一般人的水准。
还有个勤勤恳恳工作了十几年的母亲,怎么看也不像是缺失了家庭和学校教育的人。
没想到居然会偷她的东西。
还是护肤用品。
天知道她在偷拿之前有没有偷偷用过。
一想到自己很有可能和别人共用了一段时间的东西,还是程蓝蓝这么一个让她从生理和心理上都感到极度反胃的人,童书雪就觉得一阵恶心,甚至想要呕吐。
她当场就叫住了程蓝蓝,询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也是她第一次主动对程蓝蓝说话,在此之前,无论什么时候,就算是那场和徐雁菡一起的插花比赛里,她都从来是当对方不存在的,没有搭理过一句。
程蓝蓝的表情很惊愕,像是没想到她会直接问,又像是没想到东西会从口袋里掉出来,结结巴巴地卡了半天壳,才在旁边母亲的提醒下回了一句。
“我……我在打扫的时候为了方便清理,就把这个东西放进了口袋,结果……不小心在离开的时候忘记把它取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童书雪微微一笑,似乎是相信了这话,温和回应,“那你下次可得小心一点,别再犯这样的错了。”
程蓝蓝闻言面色一松,不住地点头应是,弯腰捡起东西,说要把它放回原处,表现得很谦恭,眼里却透出一丝庆幸和得意,掺杂着几分轻视,一看就知道在想什么。
也是在这时,童书雪话锋一转,继续用和之前无二的温和语气发问。
“就是不知道你之前有没有像今天这样,在打扫的时候不小心把东西放进口袋里,然后又不小心忘记拿出来,把东西带出去,最后不小心忘记还回来,变成你自己的了呢?”
她转头看向保姆,微笑着轻声吩咐。
“孙姨,能麻烦你去把张叔喊来吗?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房里的东西应该都是有登记的吧?只需要清点一下,就能知道有没有什么丢失遗漏了。”
这话一出,程蓝蓝的脸色顿时白了,眼底也染上了慌乱,不复之前的得意洋洋。
保姆倒是没有什么神情变化,依旧对着她赔笑道歉,躬身应是。
“是,小姐,我这就去把管家找来。不过请小姐放心,我们家蓝蓝是绝对不会偷小姐的东西的,这真的就是一场误会。”
说罢就要去找管家上来,急得旁边的程蓝蓝想拉又不敢拉,目光无措地在房内环视一圈,最终一咬牙,上前对童书雪自首了。
“对不起小姐,我、我之前鬼迷心窍,偷偷拿了您房间里的一点东西……请、请您原谅我……我发誓!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求您……”
她边说边掉眼泪,泪水不断从眼眶中落下,看上去委屈极了,也害怕极了,仿佛不是偷东西被当场抓包,而是被逼着承认没有犯下的罪行一样。
童书雪对此适当地露出了一点蹙眉惊讶的表情,喃喃发出了几声难以置信的语气词,就越过一旁听得已经呆住的保姆,吩咐另外一名佣人去请管家过来。
最终,经过一番清点及盘问,确认她的房里总共丢失三支护手霜、一盒身体乳、一条丝巾以及一枚钻石发卡,均为程蓝蓝所窃取。
总价值高达十万,已经远远超过了刑事立案的标准,最高可判十年。
管家的这个结论一出来,程蓝蓝的脸庞顿时失去了所有血色,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旁边的保姆也惊呆了,好久才缓过神,噗通一声对着童书雪跪下,表示愿意归还所有被盗物品,并赔偿双倍款项,只希望不要把女儿送进警察局里。
这样的结果也是童书雪没有想到的,她本以为程蓝蓝就是小偷小摸,对她的洗浴用品偷拿一点、偷用一点,没想到居然还偷走了她的丝巾和钻石发卡,简直超乎想象。
面对这样的情况,她再也稳不住心神,对着程蓝蓝,恍恍惚惚地问出了一句。
“你……没有趁着我不在的时候,偷偷在我床上睡过觉吧?”
程蓝蓝对此慌忙否认,连连摆手,赌咒发誓地说她只是偷了一点东西,绝对没有在她床上睡过,也没有在她房间里的任何一张椅子或沙发上坐过。
但童书雪却依然无法感到放心,让人把她床铺上的所有东西都换了一套新的,旧的拿去捐赠也好销毁也好,总之不要再次拿来给她使用,才稍微舒了口气。
也是在这个时候,季骄阳听闻了她房里的动静赶来,听完管家的叙述,脸色就是一沉,厌恶地扫了一眼跪坐在地上的程蓝蓝母女,转过头对童书雪说话。
“我当初就说要把她赶走,你非不听,要把她留下来,看吧,现在有意思的事情来了。你觉得好玩吗?”
童书雪没想到他会当着众人的面把她的那点小心思说出来,顿时感到一阵尴尬,连忙走过去,站立在他的身旁,用十指扣住他垂放下来的右手,小声说了一句“哥哥”。
声音半急半羞,带着一点轻嗔撒娇,听上去软得简直能让人骨头都酥了。
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因为这是她头一次对季骄阳用这种口吻说话,而在此之前,她都没有听谁这么用过,也没有这方面的意识,完全是出于无意识状态下的脱口而出。
更不要说季骄阳了,耳尖发红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就连这些时日逐渐消失在他脸庞上的红晕,都再度显出了身影,颜色还格外发深,非常的惹人注目。
他干咳一声,含糊地回了一句“知道了”,就飞快地把视线移开,不敢再多看她一眼。
不过手还放在原地,没有把它抽走,任由童书雪双手相扣地握着,并且悄然屈起手指,一点点由松到紧地回握了她。
面上还得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强装镇定地对管家说话。
“咳……张叔,这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管家恭敬地回答:“全看少爷和小姐的意思。如果少爷小姐愿意谅解,就让程小姐归还所有被窃物品,并予以相应赔偿;如果不愿意,就报警处置。”
这话一出,原本已经有些缓下来的保姆就再度对着童书雪展开了哀求,甚至当场翻出了身上的所有现金和银.行.卡,表示只要不让女儿坐牢,她愿意付出一切。
程蓝蓝也终于在这时反应过来,不再满脸煞白地呆愣跌坐在地上,跟着母亲一起哭泣,还把以前发过的嘲讽都道了一遍歉,再也没有了以往的轻慢不屑,看来是真的感到怕了。
程蓝蓝暂且不提,保姆为保女儿做出来的这些举动,让童书雪一个恍惚,回想起了那些被她刻意遗忘在时光之外的往事。
当年,她的父亲被送出急救室时,面对医护人员的致哀示歉,她的母亲好像也是这样,跪坐在地上,哭着求他们再去救救他,只要能把他救回来,她愿意付出一切……
之后的事情,她不愿再去回想,但仅仅只是这么一个画面,也足够让她对保姆升起几分共情的不忍了。
虽然起因不同,身份不同,但为了家人的心是一样的。
这么想着,她看向保姆的神情就有了一丝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