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之后他就转身走出了大门,留下季骄阳皱眉看着他,满脸的莫名其妙之色,很显然没有理解他话中的意思。
……
童书雪独自在房间里待了一个下午。
她蜷缩在床上,就像刚来到季家的那个夜晚一样,苍白着脸,紧咬着唇,闭着眼一动也不动,任由时间流逝,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洋娃娃。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房门终于被人敲响,原来是已经到傍晚时分了,保姆喊她下去吃晚饭。
她没有应,继续蜷缩着身体躺在床上。
保姆在门外唤了两声,见没有得到她的回应,就离开了。
过了不久,又一阵敲门声响起。
这一次来的人是管家,内容依然是请她下去吃晚饭。
童书雪依然没有应,蜷缩着身体躺在床上。
管家在门外唤了两声,见没有得到她的回应,就道了一声打扰,推门走了进来。
发现她躺在床上之后有些惊讶,立即取来了医药箱,一边给她做体温检测,一边询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童书雪全部都没有应,维持着身体的蜷缩,不配合管家的动作,也不回答他的话。
好在管家使用的是耳温计,只需要在她耳边轻轻一测,就能测出她的体温,并不需要她多么配合,测量出来的结果也是一切正常,让他舒了口气。
确认童书雪不是在生理上有问题之后,管家就退了出去,没有再打扰她。
不多时,保姆提上来一个保温盒,拉来一张折叠桌,在床边铺展开,把保温盒放在上面,一边从里面取菜,一边对她念叨。
她念叨了什么,童书雪全都没有听见,包括那些本该是喷香扑鼻的饭菜香味,也没有一丝一缕传进她的鼻尖,她就像是生活在一个透明的泡泡里,与世隔绝。
摆好饭菜后,保姆又劝了一会儿,见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就摇着头离开了。
房间里重回寂静。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
房门又一次被人打开。
但这一次,却没有任何的脚步声靠近,仿佛那个开门的人只是在门口站着,并没有上前。
几秒钟的沉默。
“喂。”季骄阳的声音响起,“你为什么不吃晚饭?”
声音有些冷淡,也有些绷紧,像极了他们俩在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声线。
童书雪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躺在床上,蜷缩着身体,不理会。
脚步声终于再一次响起来,在她的床前停下,和之前的管家保姆一样。
“我问你呢。”季骄阳的声音有些变大地响起,不知道是他提高了声线,还是因为靠近了的缘故,“你为什么不吃晚饭?”
童书雪终于有了反应。
她往里面翻了个身体,把后背对着季骄阳,继续蜷缩着身体,闭眼,不理会。
季骄阳:“……”
季骄阳:“童书雪!”
他第一次叫出了童书雪的全名,并且是出于愤怒的情绪。
然而,童书雪却依然没有任何的反应,仿佛刚才的那个翻身动作就是对他的仅有回答,即使他喊她名字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怒气,也依然不予理会。
但季骄阳不是管家也不是保姆,不能也不敢对她生气,他从小就被养得骄纵霸道,连对徐雁菡和季哲茂都敢发脾气,更不要说她了。
以前一直好声好气地对她,是因为她也对他好,每次总能用几句简简单单的话语和微笑抚平他的心,让他一有零星的火苗产生就会熄灭掉。
现在他们已经有差不多半个学期没好好说过话,他早就像个火.药桶一样憋得快爆炸了,见到她这么一个态度,几乎是蹭地一下引信就被点燃了。
但他还是无法直接对童书雪发火,就算只是和对季哲茂一样黑脸瞪眼,他也无法做到,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能,做不出来。
所以他只能把折叠桌上的饭菜全部都撂到地上,在噼里哐啷的一顿乱响之后,恶狠狠地扔下一句“不吃就不吃,有本事你一辈子都别吃饭!”,气咻咻地离开。
饭菜被打翻混合,骤然浓烈的香味布满了整个室内,却没有一丝传入童书雪的鼻尖。
她还是保持着蜷缩身体的姿势躺在床上,只是终于睁开了双眼,望着华丽精美的公主床幔怔怔出神。
并在片刻之后,缓缓红了眼眶。
……为什么呢……
她明明什么坏事都没有做,就是想和同学交朋友,交新朋友,这样也不可以吗?
她又没有欺骗别人,到现在为止,她都在内心中坚定不移地认定着季骄阳是她的好哥哥这一事实。
她只是不需要再时时刻刻看见他的笑容了而已,所以减少了和他相处的时间,空出来去找别的朋友玩了。
可是他也可以去找自己的朋友玩啊,她又没有只让他陪她一个人玩,他们两个人各自找各自的朋友玩,不是很好吗?
她又没有抛弃他。
她只是……想要交新朋友而已。
难道这也有错吗?
还是说,因为他的成绩下滑了,所以把错全部都算在了她的头上?
那就更不应该了,她不再需要他的笑容之后,明明是缠着他对她笑的时间减少了,让他能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学习上面,成绩不升反降,怎么能怪罪到她的头上呢?
真是太欺负人了……
童书雪觉得委屈极了,保姆上来收拾残局的时候差点忍不住哭出来,还是把头埋在了枕头里面,才避开了保姆的询问,得已让她自己一个人继续待在房间。
她觉得季骄阳的这个小叔叔真是坏透了,明明知道她的家是怎么没的,还故意带她去看了那样一部片子,难怪季骄阳不喜欢他,这种人活该一辈子都不会有人喜欢。
她也猜出了对方的心思,无非就是想借此把她心底的恐惧唤出来,好让她再一次回到季骄阳身边,继续过着和以前一样的生活。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她非要继续待在他的身边才能过正常人的生活,凭什么所有人都不过问她的意见就想决定她的人生?
突然离世的爸爸是这样,在她面前跳楼的妈妈是这样,所有人都是这样。
都不问她一声,就这么任性地离开了。
把一切都变成了废墟。
好不容易,才在这两年摆脱了一点阴影,可是为什么,就在她能够彻底遗忘的时候,又要让她强行回想起来?
回头一望中眼角含着的晶莹泪光,月光下往外纵身一跃的弧线,寂静里传来的沉闷落地声,还有……那无边的黑幕下,不断弥漫上来的血腥味。
恶心。想要呕吐。
童书雪感到一阵发冷,手脚冰凉得发麻,景象在她面前旋转扭曲,心怦怦跳得飞快,有那么一段时间,她都以为自己要死了。
她知道,这是她的症状又发作了,她的心底又开始结冰,又要把她整个人都冻住了。
她也知道,只要她在这个时候回到季骄阳的身边,看见他脸上的笑容,从他那里汲取温暖,这些寒冰就会褪去,症状也会消失。
但是她不想。
因为这些都是那个人认为她做错事了的惩罚,如果她跑去找季骄阳,就说明她败在了这个惩罚之下,也说明她之前的确做错事了。
可是她没有错!
所以她不愿意去找季骄阳。
也因此,她会在刚才背对着季骄阳翻了个身。
她就是故意那么做的。
既然你叔叔不想让我好过,那么你就也休想好过。
这就是她当时的心理。
并且,在她的心灵角落,还存有着一个阴暗的想法。
季骄阳的叔叔对他这么关心,只是为了让她重新回到他的身边,就施行了这么一个残忍的惩罚方式,简直是让人怀疑两人之间的亲缘关系。
她很清楚,季骄阳非常讨厌他的叔叔,因为后者摆明了对徐阿姨有意思,想娶徐阿姨,而季骄阳非常不想要他娶徐阿姨,让对方从他的叔叔变成他的后爸。
同时,他的心里也存在着一股隐秘的怀疑,让他对待这位小叔叔的态度更加焦躁。
她只需要轻轻巧巧的几句话,就能把他心底的这股怀疑无限放大,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然后就能够让那个可恶的人也尝到和她相同的滋味了。
她有绝对的把握能够做到。
之前季骄阳站在她的床前时,她都忍不住想行动了。
但在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只用了一个沉默的翻身作为回应。
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他和她一样无辜,所以不想让他经历类似的事吧。
如果她把这个怀疑说出来,可恶的坏人固然会受到影响,但季骄阳也不能安然无恙。
不能因为她个人的决定,就影响了他的人生。
她不能变得和坏人一样。
同样的,她也不会认输,不会让坏人的阴谋得逞。
她绝对、绝对、绝对,不会跑去找季骄阳。
她就不信了,只是看了一部影片而已,就能对她影响这么大。
她早就已经汲取到足够的能量了,现在只是暂时的波动而已,等一觉睡醒到明天,就又会变得和以前一样,什么事都没有了。
怀着这样的想法,童书雪强迫自己从床上起身,关闭了房间里所有的灯,又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换上一套干净的睡衣,然后就钻进被窝里,把身体蜷缩成了一团。
死死地闭上眼,强迫自己睡去。
第12章 钻进了他的被窝
童书雪睡得很不安稳。
白天观看的那部电影以扭曲的形式在她脑海里回放,原本搞笑夸张的画面变成了血腥恐怖,时不时还会和她当初的亲身经历重叠,纠缠成为一个可怕的噩梦。
前一秒还是电影主人公用往嘴里撒尿的方法逼父亲把服下的安眠药吐出来,后一秒就变成了她的爸爸紧紧抓着胸口倒在地上的画面,急救室的灯亮起了之后就没有熄灭下来过;
主人公费劲口舌,才好不容易让母亲打消了自杀的念头,结果后者在回来的时候脚下一滑,险些掉下高楼意外丧生,惹得主人公只能飞奔过去,进行惊险救援;
镜头一转,却变成了她的妈妈决绝跳下阳台的身影。
那天晚上的月亮那么大,那么圆,亮得她几乎能看清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动作。
爬上,站定,仰头,深呼吸,回望,微笑。
然后往下一跃。
半空中划过一道晶莹的弧线,点点泪光在月光下消散,像极了他们曾经带她去看海洋公园表演时海豚跃出水面的模样。
只是海豚落下去后,溅起的是清澈的水花,而她的妈妈落下去后,只能在地上绽开鲜红的花朵,并且无法扭转地干涸变黑。
好冷。好可怕。好恶心。好想吐。
谁来救救她。
……
童书雪浑身发抖地从噩梦中惊醒。
周围漆黑一片,静悄悄的,安静得可怕。
只有一点微光从窗帘处透出,显示着这个世界并不是死寂一片。
身下柔软暖和的天鹅绒床铺让童书雪在恍惚间以为回到了过去的家,缓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她在季家的卧室房间,已经睡了两年。
离那些噩梦,也已经过去了两年。
可她还是无法摆脱那些阴影,甚至就在刚才还重温了一遍,让她的手心都被冷汗浸透。
她蜷缩在被窝里,试图让冰冷的身体暖和起来,但完全没有用,还是冷冰冰的,让她忍不住地发着抖。
把空调温度调到最高,风速调到最大,照着她的床吹,也还是没有用。
她知道,这股冷意是从她的心底渗透出来的,如果想要逼退它,就必须使她的心变得暖和起来才行。
她也知道,有一个方法能够使她的心迅速变暖,最长不会超过五分钟,她的这些症状就会全部消退下去。
但是她不愿意这么做。
可是……
她真的好冷,好冷,好冷……
童书雪咬着唇,蜷缩在被窝里,倔强地一个人硬抗。
时间在黑暗中不断流逝。
在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窗外开始刮起了呼啸的北风。
而她也终于从床上翻身坐起,下床踩着一双兔子棉拖离开了房间,无声地走在厚厚的羊绒地毯上,在一片黑暗的走廊中进行摸索。
很快,她就找到了想要的房门,打开了一条细细的缝。
里面很黑,和她的房间一样,甚至连微光都没有,看来是把遮光帘也拉上了。
“哥哥。”她小声说道。
声音很轻,也很细,但在寂静的黑暗中已经足够了。
如果床上的人是醒着的话,一定能够听得见。
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
她也就不再开口,站立在门缝处,任由凉意从她的脚底升起,把她整个人都包裹住。
反正已经够冷了,再冷一点也没什么。
她就这样静静地站立着,直到不知道过去多久之后。
终于,房间里传出了一声询问。
“干嘛?”
声音有点闷,有点冷,听上去硬邦邦的,似乎很不耐烦。
童书雪眸光微醒,把门缝拉大了一点,对着里面说道:“哥哥,你还醒着吗?”
声音依然轻细,像是害怕惊醒什么熟睡的人。
里面的声音听着更不耐烦了:“我要是没醒,现在跟你说话的人是鬼啊?”
顿了顿,又像是后悔用这种腔调搭话似的,缓和了一点语气,接着说道。
“你到底来干嘛的?大半夜地不睡觉跑过来在我门口站着,搞什么?”
童书雪在黑暗中无声地抿嘴笑了。
“哥哥。”她轻声说道,音色是许久不曾用过的绵软,“心心想要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那声音立刻问道。
又低咳一声,似是后悔这么快回答一般,干巴巴地补充说道:
“先说好,你肚子饿了可不关我的事,是你自己闹脾气不想吃饭的,你如果想要吃东西,就去找张叔孙姨,别来找我,我也没东西给你吃。”
“心心不饿。”童书雪软声回答,“心心就是有些害怕,不想一个人睡觉,想跟哥哥你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