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是做了什么噩梦,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 眼角还有泪滴溢出。
蒋斯年悄无声息地替她擦拭眼泪,为她舒缓眉头,无声说:“有我在,别怕。”
平时那么坚强还带着蛮横的小姑娘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梦中无意识地舒展自己的软弱与无助,该有人疼的年龄却独自在这里承受着这一切。
他可以来疼的。
疼她。
两个人坐在椅子上就这样互相靠着睡了一晚上,第二日外面的天刚放亮,蒋斯年就睁开了眼,偏头看了看还在睡梦中的顾安溪,无声地弯了下唇。
从值班室出来的小护士看见他醒了,小声指了指顾安溪:“你是这个小姑娘的男朋友啊?昨天我还以为就她一个人在这里照顾她爸呢,怪可怜的。”
蒋斯年没有否认:“她爸爸怎么样了?脱离生命危险了吗?”
他昨天来的匆忙,在电话里怕顾安溪情绪再次激动也就没有问。
小护士打开手里拿着的记录本,大致地翻看一遍:“由于车祸的碰撞导致颅内严重受损,还处在昏迷状态,目前各项指标都很稳定,但是并不排除有意外发生,还在观察中,如果72小时内指标还是很平稳,那应该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具体的还得等今天医生上班查房再下定论。”
“那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不好说。”
“会成植物人吗?”他想起来电视里经常演的剧情。
小护士安慰道:“凡事都往好的方面想一想,如果与死亡相比,成植物人已经是个好结果了,而且现在看来,病人恢复意识醒来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谢谢。”
“没事。”
蒋斯年在这本就是异地睡不熟,再加之椅子很硬,咯的他浑身都疼。
如果陆闻看见了这副景象,绝对会回去再睡一觉,这是平常只能出现在梦里的景象,可能连梦都不敢梦到这个场景。
他不敢动怕晃醒了她,醒了也只能维持着一个坐姿,把手机调成单手模式,利用左手刷着新闻看。
也没过多久,顾安溪就醒了,感觉到脑袋下还有个东西的时候吓了一跳,猛地抬头差点就要挥拳打。
清醒过来后还是愣愣地看着他:“你直接来医院了?”
“不然呢?”蒋斯年左手搭上右肩,活动了下肩膀,继续说话使她安心,“刚刚我问护士了,你父亲的各项指标都正常,不出意外的话后天就能转到普通病房了,你别太担心了。”
顾安溪视线落到他的右肩上,垂头道歉:“对不起啊,你是不是没睡好,我头还压了你那么久,你去旁边的旅馆开间房睡觉吧,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蒋斯年心里说不清的烦躁,明明已经见到了自己想见的人,可还是会因为她的情绪而心口闷,那句对不起让他感觉到了片刻的距离感,他要的不是这个。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也甘之如饴。
蒋斯年拿起了外套站起身,俯身在还剩一段距离的时候停下,若无其事地说:“走吧,医生还没上班,护士已经开始值岗了,咱们去吃口饭再上来。”
顾安溪这才看见他身上穿着的衣服,海城的冬天可不是说着玩的,即便不刮北风,那冷空气都往脖子里直钻。
她把一侧袋子中的围巾拿出来,踮脚要给他带上:“你低一些头,我把围巾给你围上,你穿这点会感冒的。”
蒋斯年笑着说没事。
可她偏不依不挠,她穿这些在医院里都能感觉到寒冷,他怎么可能不冷。
想着想着又来了句:“都怪我,可你要是感冒了我还得照顾你,我……”
”行,我围。”蒋斯年终是屈服了,微微低头到她能够到的地方,任由她将粉色的围巾围在他的脖子上,一圈又一圈。
系完最后一步,顾安溪抬眼,两人的距离很近很近,只要他稍微低头或者她继续踮脚就能吻上的距离。
蒋斯年皮肤很白,与嫩粉色结合除了有一些滑稽依旧是帅气绝伦的。
他身上有薄荷的沐浴露的香气,让人忍不住去接近再接近。
轻飘飘的调侃声从耳边传来,惹得顾安溪往后连续退了几步,红了脸。
他说:“怎么了?顾姐,你不会是早饭还没吃就想着吃我?我知道我长的很帅但也不必这样着急吧。”
可心里却巴不得让顾安溪将他吃抹干净,有时候他觉得金丝雀挺好的。
他就想当顾安溪笼子中的金丝雀,夜夜陪伴她,逗她开心,为她唱歌。
念头很疯狂,但他想付诸实践。
顾安溪没有了往日的脾气,可嘴上依旧是不饶人:“谁会垂涎你的美色,真是白日做梦,痴心妄想。”
“走吧。”蒋斯年懂得凡事都要适可为止,她情绪好了就够了,其他的事情等以后都恢复平常了再和她慢慢算账。
医院附近的早餐店开的都很早,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包子豆浆饼豆腐脑两两一起几乎就是固定的搭配。
两个人挑了离门口最远的位置坐着,那边还有小太阳能取取暖。
顾安溪咬了一口包子说:“等会儿等我和医生谈完,你就跟我回我家,我给你找件我爸的衣服穿,你这样真不行。”
蒋斯年皱了皱眉,她爸的衣服他穿着不会违和吗?但还是应下。
如果总在医院里待着,心情也会受到影响,不如出去走一走。
“那你家那里附近有卖草莓霸的奶茶店吗?”他记不清名了,但还记得这个水儿的名字,那天他差一点就要问陆闻有没有海城的朋友能不能搞到配方。
还好冷静下来,想到人家的独家配方怎么可能告诉外人,况且有些东西都是自己调配,原材料榕市也不一定有。
“你还记得呢?”
“当然。”
“我现在……”顾安溪不想把自己的坏心情传给他,话到了嘴边却改了口,“嗯,我们家那里有一家,等会换完衣服就去买,那还有好多好喝的,我介绍给你。”
“行啊,求之不得。”
这顿饭终究没有吃好。
邢沛若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哭啼啼地打来电话问她爸的情况,还说白天要来陪她,怎么劝也劝不住,最后还是以ICU病房不让家属进入才作罢。
两人约着等父亲转入普通病房后再约着见面。
而林淑也发来了短信,说等那边完事就来海城,让她别焦虑。
顾家的情况特殊,顾东的父亲早年因为得了癌症过世,母亲改嫁后就没有再管过他一分一毫,两边的亲友也因顾东父母的事情没了往来。
这一病谁也指不上,顾安溪是有奶奶的电话号码的,但两人之间也只有一面之缘,连认识都算不上,告诉了也把不准她的意思,更是不能让老人操心。
平日里少了亲戚的来回走动,虚假附和不知道给生活省了多少麻烦事,但真遇到事情的时候无人依靠也是唏嘘。
顾安溪站在家门口找着钥匙:“我现在只希望爸爸能够早点醒过来,我在榕市就很想他,可现在宁愿他什么事都没有我也不用来亲自见他一面。”
“蒋斯年,我昨天接到电话的时候真的快崩溃了。”
“我还以为妈妈是在逗我。”
钥匙怎样都进不去孔,手因为情绪的波动也跟着哆嗦。
她告诉自己要坚强、自己可以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面对蒋斯年,她的一切软弱都无遗漏地暴露在他的面前。
顾安溪双手抱膝靠着门缓缓蹲下,钥匙也应声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蒋斯年手足无措的也跟着蹲下,想要安慰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伸手环住她,温热的手掌不停地抚着她的后背——
“小溪,哭吧,哭过了就好了,我会一直在你的身边,不会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49章
在门外, 小姑娘抱膝蜷缩在少年的怀里,少年不停地说着他脑海里认为比较合适的安慰词语去哄着小姑娘,无处安放的双手只能在小姑娘的背部慢慢安抚。
蒋斯年向来不会安慰人, 可却在这一刻败下阵,安慰性的词语被组成一句句不是句子的话从口中蹦出,到了最后还是那一句“有我在, 别怕”。
顾安溪哭了好久,都快喘不上气才缓缓抬起埋在蒋斯年怀里的脑袋,眸子里依旧蒙着一层水雾, 睫毛也被泪水打湿。
胸口因为哭的太放肆而起伏着,张着嘴极力地吸入大面积的新鲜空气, 像是已经干涸的水池中濒临死亡的鱼, 用残留的水滴求着一线生机。
蒋斯年两个胳膊发力撑着她起来, 让她靠在墙上缓一缓。
顾安溪看着他胸前被她的泪水打湿褶皱的衣衫,伸手想要去抚平它:“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对不起。”
说着说着泪水又要夺眶而出。
她自以为自己很坚强,就连父母离婚的时候都不吵不闹, 就算离开了居住那么久的城市转学转户口到异地也没有起任何的波澜,可在面对生死的时候,她怕。
蒋斯年捡起了钥匙顺利地打开了门, 见她还在原地一动不动,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脸颊:“和我客气什么?”
真不知道这丫头的皮肤是什么做的,这么不禁捏, 轻轻碰一下都留有了红印,不过手感确实不错。
蒋斯年反复摩擦着双手还放在嘴边吹气,嘴角带着笑意:“顾姐,我都快被这冷风冻成冰棍了, 还不带我去找衣服?”
“你不是……说不冷吗?”顾安溪还是没有从哭的情绪中走出来,说话依旧是断断续续的,给人的感觉很虚弱。
蒋斯年轻描淡写:“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这么可爱呢?”
顾安溪又低下了头,委屈巴巴:“那你刚刚说会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这句也是假的了?”
“是真。”蒋斯年揉了揉她的头发,慢条斯理地回,“是真的,比真金都真。”
顾安溪哭笑了,拽着他的袖子往屋里带。
房子被收拾的很整洁,和她离开前无异,只是缺少了些许的温馨。
茶几上瓶中的花依旧是林淑最喜欢的红玫瑰,娇艳欲滴。
她也不明白,明明还相爱的两个人为什么就这样分开了,或许是因为彼此相爱也敌不过在一起生活吧。
顾安溪鼻尖一酸,迅速将视线转向了还在打量着房子的蒋斯年:“我带你去我爸爸的房间找一件棉袄穿上吧。”
“行。”蒋斯年收回视线,跟在她的身后去到了房间。
顾安溪挑了又挑,最后选了一件军绿色的棉袄递给他,这已经是衣柜里最显年轻的一件衣服了,还暖和。
蒋斯年没怎么犹豫就接过棉袄套在了身上,主要是害怕顾安溪再哭出来。
人的崩溃只需要一瞬间,何况是精神已经很虚弱的人。
面前就是个全身镜,蒋斯年照着镜子自己先笑了出来,臃肿像只熊,还好自己有一张帅脸可以hold住这件棉袄。
顾安溪把衣柜关上:“其实还蛮好看的,对了,我爸应该还有厚一点带绒的裤子,我给你都找出来吧,你换上。”
“别别别。”蒋斯年跑到衣柜前堵住顾安溪,“我觉得这样已经很暖和了,没必要再找裤子了。”
“真的吗?”
“嗯。”
顾安溪看了他这一身,也觉得差不多可以了,就没有强求。
蒋斯年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可别折磨他了,这件老气横秋的棉袄是他最后能接受的东西。
他再一次知道了自己的底线还可以再低,只是底线再低,里面也得有个她。
刚刚大致看了眼顾安溪长大的环境,就觉得这空着的几年都被弥补了空白。
家里很温馨,父母对她也很好。
只是,当别的小姑娘习惯于在父母的身边撒娇时,她已经学会了坚强,学会隐瞒情绪渐渐的欺骗自己这就是她。
蒋斯年摸了摸鼻尖,看着在厨房熬姜汤的小姑娘,偷偷地去了隔壁的房间。
在那里,他更细致地看见了顾安溪的生长足迹。
在动物园里在驼羊前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坐旋转木马时紧紧抱着马脖子不肯松手,还有领奖状时候的样子……
他真的缺席了太多太多。
顾家搬家,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那天放学他用零花钱偷着买了一堆糖放在书包里,可是回家就得知了他们搬家的消息,还是搬到离榕市很远的地方。
他很气也很憋屈,生气为什么顾安溪没有告诉他,尽管刘晴梅解释过顾安溪也是刚刚知道的。
做家长的总是怕孩子太小会闹,可他们不知道小孩子之间也会有感情。
蒋斯年那几天不知道出于愤怒吃了多少的糖,最后长了蛀牙还是换牙的时候才掉的,渐渐的也就习惯了身边没有那个爱闹会笑的小姑娘了,可还是会在糖摊前停下脚步,只是没人吃了。
原来,顾安溪离开的那几年是这样过的。
顾安溪端着姜汤在客厅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人,看着自己的房门被打开便端着姜汤走过去。
她知道姜汤驱寒,但以前都是淋了雨才喝,也不知道受冻喝姜汤有没有用。
顾安溪刚进门就是这个景象,蒋斯年正坐在床边翻着相册,一页一页很仔细地看着,嘴角带着笑意,目光也很柔和。
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成分在。
她没吱声,就靠在门框上看着他。
蒋斯年平日里脸上总是带着漫不经心和略微的痞里痞气,旁人想接近却会对他产生畏惧,毕竟这是现实不是小说中的情节,没有那么多意外的恋情会发生。
可她见到过别样的蒋斯年,对于每道题即使会也认真地钻研的他,还有给她讲题时眉头微皱却依旧很耐心的他,还有紧张她哄她时手足无措的他,还有现在看着小时候的照片和颜悦色的他。
被突如其来的轻笑提醒,蒋斯年抬头盯着顾安溪看,后者收敛了笑容将姜汤端给他:“来我房间看我照片做什么?快把姜汤喝了,别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