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这么说，因为这种事情翻车又太不讲道理。
乔乐仪倒了杯热开水放在茶几上，突然问：“我错了吗？”
他睁着无辜的下垂眼望过来，声音微微沙哑，像极细的砂砾摩挲过掌心，留下微微刺痛的触感。
唐湖心神一动，突然想到那位巨星在遗书里写的一句话：……我这一生并无错事，为何会这样？
他坚持公平，不希望韩汐破坏规则，错了吗？
后来见情况不对赶紧救人，又错了吗？
第137章
“你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拳捶死这个玩意儿，或者直接把她扔游泳池里, 不然现在什么事都没有。”
唐湖直直的看了他片刻, 转身坐在沙发上，声音里透着浓浓怨气。
乔乐仪虽然性格**, 人品相比他的烂段子却简直好到了天上，当初可以帮才认识没几天的唐湖解围, 所以录节目的时候也不会对韩汐的困境坐视不理。
哪怕她爆料乔乐仪诈捐呢, 只要证据确凿，被爆出来也只能咬牙认了, 可偏偏用的是这种街头碰瓷的套路，不知道韩汐是临时起意还是经过深思熟虑, 但总归是把他套路进去了。
善良本来无错，有错的是利用它的人。
可现在街头碰瓷的老太太成了被迫害的小白花, 娱乐圈清一色的“心疼韩汐”，施加援手的路人倒被判入狱。
乔乐仪不想多聊这个话题, 垂下眼睛把茶杯推过来：“算了, 喝水吧。”
唐湖灌了口热开水，身上的寒意层层消散：“……你们家提供的饮料也太寒酸了, 好歹给泡杯茶啊。”
真是一个随时随地贯彻“多喝热水”精神的务实直男，杯子里连白糖都不带放的。
“忘了忘了, 马上就泡。”
乔乐仪打开电视调到中央七套，手忙脚乱的在茶几下的储物盒里翻找, 拽出一小袋压箱底的大红袍。
“我就随口一说, 屋里挺暖和的, 不喝茶了，这几天在家里干什么呢？”唐湖顿时觉得自己过上了退休老干部的生活，手里捧着一个泡茶的保温杯，每天一到时间就坐在电视机前等着看《农广天地》。
地暖开得足，嘈杂的电视声驱散冷清，家里总算有了些人气。
客厅内最大的亮点还是角落立着一个两米宽的组合书柜，游戏和电影光碟塞得满满当当，还陈列着几个美漫角色的手办，充分证明屋子的主人是个宅男。
乔乐仪又把红茶放回去：“闲着没事一直睡觉，没想到你今天会来看我，赵哥现在估计正跑前跑后的联系人脉，如果这次处理不好，我估计得凉半截吧。”
他平常挺喜欢刷微博的，但现在打开旧浪微博就能看见对他的一水骂声，正好最近又没有工作，连忙碌起来麻痹自己都做不到。
好人只要犯一次错就会跌下神坛，哪怕乔乐仪曾在其他综艺上荣获妇女之友的称号，现在看来都是别有用心或者恶意营造人设。
而韩汐这回卖惨卖得相当成功，似乎没人记得她以前艳压过多少人，又拍过几部烂片了。
唐湖端着杯子吁了口气：“什么凉半截，如果吵架比的是谁的声音响亮，那嘴皮子最利索的应该是扩音喇叭，你好歹还有作品在身，韩汐可什么都没有，人设毁了就全完了，所以才急着带节奏。”
严格说来，在这件事中乔乐仪也不算那么罪无可赦，反倒是破坏游戏规则的韩汐给路人的观感更微妙一些，但她姿态摆得好，又花了大精力请水军，所以现在嚷嚷的声音最大。
“没关系，大不了以后退圈摆地摊去，冬天卖烤红薯，夏天卖冰西瓜。”乔乐仪想了片刻，突然故作轻松的笑起来，“好像也挺不错的。”
想想唐湖之前因为一段莫须有的小视频被骂得更惨，他就不该这么玻璃心，但有些事不计较不行。
假如韩汐当面说“我要挖你的黑料”也就算了，用其他方式引他入局，付出好意却没有收获好的结果，还让他百口莫辩。
谁能完全不往心里去？
唐湖一针见血地指出真相：“我看你是想就此转行当网红。”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上知音。”乔乐仪备受感动，深情凝视她，“既然如此，那你能……”
入圈这么多年，先是被合作过电影的安铭圣背后吐槽，后来又遇上这种事情，只有唐湖在绝地求生里开车带他到处碾人，还在他落难的时候特意过来探望。
——这份感情，真是比亲兄弟还要亲。
唐湖屏住呼吸，被他盯得全身不自在：“什么事？”
“……你能拌个凉菜吗？”乔乐仪指了指她放在茶几上的食盒，“冰箱里还有啤酒，咱们把小龙虾吃了呗？”
她从簋街买了十三香和麻辣口味小龙虾，现在虽然不到最肥美的季节，每只的个头也不小，而且这家浸泡虾子的卤料里加了黄酒，鲜弹肉质中有股淡淡的醇香。
唐湖忿忿地把茶杯顿在桌子上：“还能不能行啊？我今天就应该拎两包炸o药来看你，权当为民除害。”
不是刚才还因为韩汐的损招黯然神伤么，真是什么时候都不改吃货本性，看见小龙虾就什么都忘了。
乔乐仪笑得开怀，一边站起来：“我去做个凉菜，你歇着就行。”
网上水军虽然骂得凶，但他总不能一句句对喷回去，问题目前还不能解决，那干脆就不想了。
想当明星别的没有，至少先练出一颗淬过火的心脏。
“好好做啊，给我来个凯撒沙拉，再切个牛油果，做不好今天的小费就别想要了。”唐湖自顾自的趴在沙发上点菜，一点都不打算过去搭把手。
乔乐仪踩着拖鞋去了厨房，拉开冰箱门翻腾半天：“只剩两根黄瓜，做个人民当家做主以后的国民凉菜拍黄瓜吧，别整资本主义腐蚀灵魂的那套了。”
以两个人现在的关系，都一起合伙开公司了，自然不用事事都客套。
而且相比在综艺节目上需要使尽浑身解数才能制造笑点，两个人只要一碰面就天然有梗，恨不得battle一段对口相声。
只可惜唐湖近期不接综艺，也没人陪他在节目上玩儿。
乔乐仪感慨万千的从冰箱里把黄瓜拿出来，削皮拍段儿，最后撒了一撮细盐蒜末，又浇了两勺香醋拌匀，才从厨房里端出去。
凉拌黄瓜配小龙虾，不能当正餐，但随便吃吃解馋也够了。
唐湖打开食盒，刚打算抓起一只小龙虾，突然停住动作：“……你经纪人不会再过来了吧？”
他们俩第一次搭伙吃夜宵就给她留下了终身难忘的记忆，吃到半夜，一个经纪人破门而入开始查房，结果她只好躲进衣柜里避难。
结果还被抓了个正着。
“赵哥不在，而且他这段时间忙着公关呢，没工夫管我，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看你开心成这个德行，怕不是还想被黑一回？”唐湖被地暖热得额头冒汗，打开一罐冰镇啤酒灌了一口，发出舒爽的叹息声。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乔乐仪美滋滋地回答，抓起数字电视的遥控器按了一下，“你要不要看我的新片？导演给了我一个试阅版本的，我自己还没看呢。”
有些时候，演员演完了都不知道自己演的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他跟导演关系好，所以去要样片也是可以给的。
唐湖立刻点头：“当然要看，是那部《我爱的她》？记得你拍了挺长时间的吧。”
“嗯，导演拍完以后又改名为《夹缝人》了，他改过六七回名字，我觉得这个最合适。”
乔乐仪在iPad里翻出《夹缝人》的视频文件，在电视上投屏，按下播放键。
这个版本跟普通观众在电影院里看到的不同，开头没有过审的龙标，上方却有一行“内部资料仅供试阅严禁外泄”的水印字样，时长两个半小时，这个时长不适合放在院线播放，估计是导演自己剪的版本。
《夹缝人》讲述性别倒错者的人生经历，乔乐仪饰演的男主角从懂事起就觉得自己不正常，明明生理性别是个男人，却认为自己应该是女孩子。
他从上幼儿园起就频频走错厕所，而且更喜欢跟小女生一起玩，这种认知障碍放在三岁以前父母还觉得有意思，甚至会遵循他的想法给他穿裙子。
可随着乔乐仪年龄增长，这种“不正常”就不再是纯真无邪，反而会让父母愤怒。
简单来说，只有一句话：“你为什么要跟别人不一样？”
角色幼年的这段剧情，导演找的是五岁小演员，年纪虽小却灵气十足，表现懵懵懂懂的伤心时，能秒杀市面上九成以上的流量鲜肉。
镜头一晃，主人公也进入了青春期。
乔乐仪扮演了从16岁到26岁的男主角，他的五官显小，扮嫩也不违和，而且眼底仍有少年感，随着剧情推进，那种纯真也变成了畏缩怯懦。
男主角越是长大便越想当个女孩子，明明没有伤害谁，却因为与性别不相符的举止而屡次受到同学的排挤。
处在一个男性主导下的社会，难道以为同样是男人就绝对安全吗？
这个群体内部也是排外的，不光排斥女人，更排斥那些和他们不一样的男人，女汉子和男妹子都是被歧视的对象。
主人公太过细腻柔和，用剧中男配角的话来形容就是“谁让他不像个男人”，所以在学校里备受欺负。
他不被任何一方接纳，成为在夹缝中艰难求生的影子。
乔乐仪身处扭曲排外的环境，如果不想被欺负，就只能变成他们其中的一部分。
他不愿隐藏自己，从一个被欺凌者变成霸凌者，所以用不正常的姿态继续活了十年，最终精疲力竭，在浴缸里割腕自杀。
流出的血液仿佛岩浆，将生命燃烧殆尽。
凡人觉得只有活不下去的懦夫才会选择自杀，但自杀的人其实最勇敢，因为他们在用今生仅此一次的机会向这个不公平的世界抗议。
镜头却像口吻冰冷的旁观者，没有批判指责，单单平静讲完了一个人一生的故事。
“……”
唐湖目不转睛地看完电影，半晌才说：“你演得很好。”
为了完美诠释人物心理，这部戏是按剧情时间拍摄的，所以乔乐仪永远要根据人物现状调整身材，两次快速减肥瘦到脱相。
男主角的人生并不算顺遂，因为不肯扭曲自己而被逼自杀，结合乔乐仪现在遇到的流言蜚语，居然有几分共通之处。
明明什么坏事都没有做，为什么还是落得悲惨结局？
不知道乔乐仪现在重看这部戏，又有什么样的心情？
被夸奖的人正在低头猛吃小龙虾，连多余的几句话都说不出来：“嗯，谢谢谢谢。”
“……合着你让我看电影就是想独占小龙虾？”
唐湖满脸鄙视，看了这么震撼人心的艺术片却丝毫没有受到艺术的熏陶，只想抽他。
可耻，太可耻了。
“是你自己光顾上看没顾上吃的。”乔乐仪已经消灭了一斤半红彤彤的虾子，将剩下的推过来，“月底我要去湾湾，到时候给你带凤梨酥回来。”
他在这部片子上磨了太久，已经审美疲劳，再有职业操守都觉得屏幕里那张脸看起来很欠打。
唐湖算算时间：“又拿提名了？”
既然在十二月举办，就只有湾湾的金鞍奖了。
《夹缝人》虽然还没上映，但电影奖项也不要求这些，只要在规定时间内拍完就能报名，所以往往可能出现一部片子还没上映，就拿了好几个奖项的情况。
“嗯。”乔乐仪随意地点点头。
年年提名，年年拿奖的却是别人，他这次一样拿了最佳男主角的提名，但已经陪跑成习惯了，所以没太往心里去。
“提名感想就这么一个字？我要是……”唐湖吃了一只小龙虾，却不慎吃下去半个辣椒，舌头立刻火烧火燎起来。
她刚要去拿啤酒，口袋里的手机蓦地响起来，是李若川打来电话。
“你在哪里？”
唐湖赶紧拿起冰啤酒灌了两口，凑到听筒旁：“呼，在乔乐仪家呢，什么事？”
李若川听见诡异的喘息声，忍不住追问：“你们干嘛呢？”
“正在一起进行全身冒热汗而且嘶嘶哈哈的不健康运动。”
“……吃辣条还是吃火锅？”
都是生活，将李公子从一个满脑子骄奢淫逸的霸道总裁变得异常单纯。
唐湖套路失败，忍不住爆发出一阵狂笑声！“哈哈哈，你怎么现在学精了呢？他让韩汐阴了，这几天被骂得厉害，我拿着小龙虾来看看，你打电话什么事儿？”
李若川在她的笑声中深深沉默：“……没什么，就是跟你说一声《头号烂片》准备开机了，乔乐仪怎么样？”
他不看八卦新闻，只是听说图南影视的大股东遇到麻烦，既然是合作伙伴，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也应该问关怀一下。
当然，关怀之余还透着点危机感。
唐湖和乔乐仪传过绯闻，这件事但凡关注娱乐圈的人都知道，直到现在娱记还在挖掘两人究竟是不是情侣。
李若川暗暗地观察了一阵，发现两人的实际关系并非梁山伯和祝英台，更像舒克和贝塔，或者郭x纲和于谦。
但这份观察结果仍然让李若川很不放心，主要原因是他不会说相声。
“那就好，希望开机顺利，赶紧把票房挣回来。”
唐湖又问了几句新片进展，才挂断电话，继续刚才的话题：“二乔啊，虽然这次金鞍奖也是提名，但还是可以展望一下拿奖的，你看现在咱也有钱了，大不了砸他一个亿买通评委团，不光拿影帝，连影后也一起拿了。”
乔乐仪叼着一只虾头：“想拿影后差的不是钱，而是愿意为事业牺牲零部件的决心。”
哪怕薪月的水军再一手遮天，至少主流奖项不会因为谁的声音大而颁发给谁，从这点考虑，这个世界至少还算公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