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效片谁都能做, 但只有科幻片决定了电影工业的成熟程度, 在这个领域, 国内电影行业别说成熟,连起步都称不上,《三x》现在还没拍出来呢。
“怎么又是这个借口?”
唐湖皱着眉头端起茶杯,吹开上面的茶沫子:“市场有不会演戏就能走红的先例吗?还不让一群人硬生生给捧起来了,营销就是干这个用的,结果你们割起韭菜一个比一个利索,正经干点什么活儿倒给我推三阻四。”
牛子儒推了推厚重的玳瑁色眼镜:“我还是持保守意见,这么随意决定,万一赔本,几亿的投资总不能就这么打水漂了。”
“我又没说要效仿好莱坞的大制作投资,而是让你们不要禁锢思路,别提起女主片就是小妞电影,给我来点剧情片,剧情片明白吗?”
小妞电影,源自英文“chick flick”,通常指代那些以女性为核心角色,画面时尚的都市爱情片,市场目前也只有这类电影收获了固定观众。
距离开拓出《饥饿x戏》那种“大妞电影”,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唐湖却说得轻松:“而且赔了就赔了呗,做生意哪有不赔本的,再说我见你们天天琢磨怎么不赔本,明远营业额达到百分之一千了吗?”
满座寂静,哑口无言。
图南的盈利报表好看,是因为投资项目不多,再加上乔乐仪拍戏接综艺属于只赚不赔,但明远涉及到的投资项目太多,整体营收虽然呈上升趋势,大赚的项目其实不多,也有不少只能勉强收回成本的片子,更别提《龙门飞鲤》的票房根本没入账。
牛子儒沉默片刻,突然想到自己负责《烂片》项目之前的时候。
那时他也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制片人,硬着头皮凑班底,为了演员片酬斤斤计较,全凭电影票房爆了才在业内立住脚,所以更不希望这次成功是昙花一现。
然而不希望成功是偶然,不代表什么都不做,而是更要做好。
他终于开口:“我尽量试试,有几个相熟的编剧好像尝试过这类题材,后来拉不到投资就放弃了。”
“……总之给你们两年时间,结合市场规律,先给我鼓捣一个小成本的大妞电影。”唐湖最后总结陈词,“当然要一步步来,毕竟步子迈大了,容易扯着蛋……你们的蛋。好了,会议结束,大家赶紧去吃饭吧。”
她速战速决的说完事情,下楼去附近的餐厅吃了个饭,才想起最近几天应该就能出《山城起歌》的试镜结果。
说什么来什么,唐湖刚坐进餐厅,便接到一通熟人电话。
打电话的人是钟子淑,声音一如既往开朗:“今天晚上有空吗?我跟老马他们几个出来吃饭,你也过来一趟?”
“钟姐请客怎么可能没空,你把地址发给我吧,绝对按时到。”唐湖忙不迭点头,握着手机的指尖因为激动而更加用力。
试镜时走的是公司关系,但现在钟子淑直接以私人身份联系她,哪怕没有明说结果,也证明角色多半也稳了。
窗外,三月初旬的阳光暖意盎然。
……
傍晚六点,什刹海。
钟子淑报的地址是附近的一间四合院,门口立着一对古朴的石狮子,上挂红灯笼,从入口就能看出八旗后人的懒散闲适。
这地方有价无市,圈外人砸钱都买不到地皮,是独属于京城子弟的逼格。
唐湖担心附近没有停车的地方,所以提前打车过来,进门后绕过屏风,仿佛一脚踏入前朝,入眼所及的摆件装修无不风雅,院落里还放着几口飘着枯荷的水缸。
京城俗语“天棚鱼缸石榴树,先生肥狗胖丫头”说的意境大约便是这个,只不过相较平民的四合院,这里更精致讲究。
而且院子里没有胖丫头,倒有个胖先生,正装模作样地站在水缸前赏枯荷。
“……您好。”
唐湖没在内部找到服务员,于是跟那位赏荷的胖先生打了个招呼。
那个男人头发剃得极短,穿着朴素灰衣,听见有人进门扭头便笑:“我姓富,你那天去试镜的时候我也在,他们还没来呢,我先领你到四处看看吧。”
“那就麻烦富老师了。”
唐湖微微欠身,终于把这人从脑海里翻了出来。
他叫富尧,《山城》的总制片人,跟导演关系颇好,正经的京圈加八旗子弟配置,看背景充满了贵族气息。
天色尚早,聚会的人还未到齐,两人便在里面随意逛了逛,欣赏各个厢房的布景摆设。
“这个四合院是我一个朋友买下来的,平常不对外开放,里面玩意都是前朝古董,不过收集这些就是图个好玩儿,你有喜欢的吗?”富尧站在院子里跟她聊天,说得举重若轻,眼底的得意之色却毫不消减。
唐湖很不耐烦听中年男人吹牛逼,勉强维持着表面上的尊敬:“呵呵呵,好厉害哦。”
富尧话锋一转,又落回到她身上:“客气了,我看完你试镜,跟老马说这姑娘一看就清纯,你得用她,这个角色除了她就没别人。”
“谢谢老师信任。”唐湖扬起塑料花一般的灿烂假笑。
富尧见她似乎什么都没懂,突然走进一步:“小唐,你男朋友是圈内还是圈外的啊?”
唐湖身后靠着一棵光秃秃的石榴树,无处可避,心底有些警惕,面上的表情仍然不变:“还没有呢。”
这种预设立场的问题,不管回答与否都会透露自己的信息,如果不是特别熟悉的朋友,她并不喜欢被人这么问。
看来李若川之前的提醒没错,明远的人脉伸不到这里,什么妖魔鬼怪都敢冒头,不过没了他做靠山也不差什么。
富尧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肩膀:“这就对了,你们圈子里那些小年轻,别看长得不错,实际上靠不住,那几对明星夫妻没一个处的时间长的。”
唐湖侧头看着他擅自搭在自己肩上那只手,心下不快,只好转移话题:“富老师,你带的这是佛珠吗?”
他腕上缠着一串品相极佳的小叶紫檀佛珠,共计一百零八颗,顶端那颗小佛头色泽温润偏白,竟然是象牙雕刻。
“我是藏传佛教弟子,这是净布上师送我的礼物,平常不拿出来,不过可以给你看看。”富尧熟练地褪下佛珠,见她闪躲,抓着她的手腕塞过去,“怎么还害羞了?”
走红这门学问太深奥,搞不好哪天就过气,所以圈子里信佛的人不少,到处拜上师求法名,动不动捐出几百万香火钱,也不知道做了多少亏心事才这么虔诚。
“藏传佛教总共五百多个仁波切,其中三十万都集中在朝阳区”,这句话说的半点不假,看来今天就遇上了一个。
唐湖低头盯着富尧硬塞给她的小叶紫檀佛珠,翻了个白眼:……那你摸我手是要给我开个光啊?
既然遇到了职场潜规则,按她的作风,可以考虑摸摸对方的几把以示回敬,可万一摸不着不是很尴尬吗?
正在犹豫之时,一道爽利的女声击碎黑夜。
“老富,我说刚找你怎么没找着呢,原来躲在这儿,今天晚上给你点个羊鞭羊球,吃了回去好好伺候你老婆啊,别让她跟我抱怨了。”
钟子淑从屏风后跨进院子,看到这幕愣了一秒,随即放声大笑,略微沙哑的低音带着黑猫叫夜般的性感。
“呼……”
唐湖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说、说什么呢,我已经好长时间都吃素了,当着小姑娘的面你别乱说。”富尧尴尬地往旁边站了站,赶紧抢回佛珠,松开她的手。
剧组中的演员处于食物链底层,不过钟影后身份特殊,论圈内地位不比制片和导演低,哪怕心里烦感也不好得罪,只能蒙混过去。
钟子淑嘻嘻哈哈地大步走来,眼疾手快地捏了他胸脯一下:“你吃素身板怎么还这么瓷实啊,奶♂子都凸出来了,什么时候减肥?”
“子淑,你这人就喜欢开玩笑。”富尧满脸不自在地后退,飞一般跑回主厢房,“我先进去了!”
第175章
油腻的藏传佛教弟子被骚扰一通, 落荒而逃。
“刚才没见这么着急,现在倒知道跑了, 赶着回家戴孝帽子啊?……”钟子淑收敛大大咧咧开玩笑的灿烂笑容,扯了扯唇角,嘴上仍然不饶人。
这是句本地骂人的土话,大概意思是说你家里死人才走这么急,仔细琢磨相当恶毒。
唐湖没有开玩笑的心思, 而是一本正经地冲她微微鞠躬:“钟姐,谢谢你。”
为什么有点权势的人总是这么热衷潜规则?
毒舌小王子王尔德说过一针见血的话, “世间一切都和性有关,除了性, 性关乎权力”。
像他们这种有权有势的制片人投资方, 又不会因为找不到交l配对象而急得抓耳挠腮,潜规则, 只是证明他们的权力足以打破别人自尊的一种便捷途径而已。
试想, 当一个外表品性都比你强的大美人,却因为忌惮权力而让你予取予求, 动辄战战兢兢地赔笑脸,还有比这更爽的事情吗?
钟子淑转头凝视着富尧逃走的方向, 也不知在想什么, 随意地摆摆手:“没事,你也帮过我一次忙, 这回算扯平了。”
唐湖赶紧客气:“什么扯平不扯平的, 刚才多亏你解围, 而且你是前辈,以后拍戏或者有什么事,吩咐我一声就行。”
富尧虽然不一定想真的潜规则,但肯定想仗着自己多吃了十几年饭跟小姑娘聊骚,而且吃准了她不敢反抗。
这也是唐湖没有立刻赏他一个大嘴巴的原因。
她还没签角色合同,这时候当然不方便直接得罪剧组的重量级人物,如果事后算账爆料,对方还可以反咬一口质问她为什么当时不敢反抗,肯定是因为价钱没谈拢。
总之在左脑几把右脑牌坊的男男女女眼里,女人只有贞洁烈女和荡l妇这两个形象,如果你没有在被骚扰时一头撞死或者当场撒泼自证清白,那肯定是在享受。
一个不够完美的人,怎么好意思当受害者呢?
钟子淑听懂她背后那层拉关系的含义,不置可否的轻笑一声:“先进去吃饭吧,入座的时候在我旁边就行。”
娱乐圈归根结底不那么干净,她也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多帮帮小辈,但即便能力有限,彼此团结起来,也比孤军奋战或者向男人邀宠强多了。
“谢谢。”
唐湖再次道谢,顿时觉得头上多了把强大的保l护l伞,一同走进主厢房的包间。
剧组的人来得七七八八,桌台上放了三五道正在缓缓转动的凉菜,却没人动筷子,而是张罗着开酒。
富尧才刚坐下,看见她们一起进来,不自在的往角落里挪了挪身体,估计是怕钟子淑再拿他开玩笑。
“老富,怎么了?”
钟子淑拉着唐湖,大大方方的坐在他右边,张扬笑声将全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刚才开你玩笑你还不乐意啦?小气劲儿的,一点男人样子都没有。”
四座来客果然没有漏听这句话,纷纷投来好奇视线。
“富尧,你又怎么招惹子淑了?”
“你不是修佛去了吗?我听说还给那个什么上师捐了七十多万,修的怎么样啊?”
“净布上师、净布上师……”富尧讪笑着纠正,“我刚才跟小唐闹着玩,没想到子淑还不高兴了,谁知道哪句话说错了呢?”
什么“修的怎么样”,以为是考试出成绩啊,一帮不懂佛法的凡夫俗子拿信仰开玩笑,但他能怎么说,“呜呜呜钟姐姐说我几把小,人家真是委屈死了”吗?
还不如倒打一耙,让别人都知道钟子淑是个多管闲事的八婆,他不过是忌惮钟家在文化圈的背景才让她骑到头上来。
“我……”唐湖听他提到自己,侧头看了笑容不变的影后一眼,心下立刻有了主意。
恰好此刻服务员一一送上倒好的红酒,她抢过一个倒得最满的高脚杯,端起来举到眼前:“不管怎么说都是我的责任,既然如此,那我敬富老师一杯当赔罪,先干了。”
言罢仰头,一饮而尽。
钟子淑讶异地挑眉看了她片刻,迅速恢复笑脸,催促道:“老富,这回我不管闲事,但人家姑娘都给你举杯了,你好意思不喝吗?”
富尧额角渗出虚汗:“我信教,不能喝酒。”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嘛,你这么矫情还出来吃什么饭,不给我面子是不是?”钟子淑不耐烦地挥挥手,同样拿过高脚杯,“我先干了,你们随便。”
既然影后都喝了,其他人也不好意思坐着,纷纷拿起酒杯,相互敬过一轮。
“什么矫情,我喝就是了……”富尧很想大吼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但形势所迫,只得强迫自己灌下一杯。
唐湖却没有放过他的打算,光速让服务员重新满上,再次笑盈盈地敬酒:“那我们继续吧,富老师?”
你仗着有几把就调戏我,我还仗着酒量好给你灌酒呢。
既然是开玩笑,大家就一起开,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宁可自损八百也要杀敌一千,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劳动人民的血性。
“嗯……”富尧颤抖着拿起红酒,跟随她的节奏又喝了一杯。
“再来一杯,第三次凑个三阳开泰好不好,祝《山城》剧组吉祥亨通,喝下去祝福才算数。”唐湖眼神仍然清明,拍起导演的马屁得心应手。
富尧转头看见马导笑吟吟地望着自己,更加找不到理由拒绝,硬着头皮将酒灌进肚子,胃里疼的火烧火燎。
——妈的,以前不觉得这种宴会烦人,可轮到自己处于弱势地位,立刻就变了味道。
钟子淑一开始还想帮唐湖挡两杯,后来发现她是真的能喝才作罢,坐在两人之间煽风点火道:“你们男人不得喝白的啊?洋酒多没意思,服务生,换白酒吧,正好上菜了。”
一只只精巧的青瓷酒盅摆在各人面前,倒上醇香四溢的茅台,氛围完全就是油腻中年男的夜晚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