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湖进了房间，脱下外套挂好：‘蘑菇精蘑菇精，跑哪儿去了？我显摆人生的时候也不知道出来捧场，要你何用。’
‘来了来了。’视野边缘跳出一只细细长长的深紫胆小菇，‘皇汉事件之后宿主点亮金句的频率下降，搞得我也很没有捧场积极性。’
‘完成任务越多你不就越没有自主意识么，我是为了你好，宝宝乖。’
‘……我只是一串数据，不需要人类当母亲。’
‘当爸爸也行。’
唐湖随意聊着天，调出系统商城一页页翻看，寻找能派上用场的东西。
[颜值封印眼镜（12点积分）
造型普通，内涵丰富，细细品鉴，还有一丝不怒自威，以及一丝长寿。
使用者佩戴本品可以泯然人群，美貌变得极不起眼，适用于路人设定的女主角，但摘下眼镜一瞬间，你便是全场最靓那个仔！]
商城果然无所不有！
唐湖摸摸手臂上的伤疤，本想攒积分兑换[体质增强-虐文女主]，而[颜值封印眼镜]着实有点贵……
‘啊我买包都没这么纠结过！’
最终，“当个好女人”的决心略胜“治好伤疤”一筹，唐湖咬牙闭眼，选择兑换。
一夜过去。
次日上午，九点。
唐湖醒来后下意识要睡回笼觉，看见床头摆着一副黑框眼镜，想起今天得去德育学校接受改造，一脸睡相地爬起来洗澡。
待精神清醒，她珍而重之地拿起‘颜值封印眼镜’架在鼻梁上，一照镜子……嗯，长相和平日没什么区别。
但走出大堂，昨天合影的前台只是抬头淡淡扫过一眼，并未作任何表示……居然这么有效，以后可以想去哪就去哪了！
唐湖拦了辆出租，二十分钟后，停在一栋老态龙钟的破楼旁边。
破楼没电梯，她徒步爬上七层，楼梯拐角有扇脏兮兮的玻璃门，门板用五颜六色的塑料皮拼贴出“xx清明传统文化德育学校”——字体显眼，xx就是J市全称，民办学校名字上不能使用“xx市xx省”之类的字样，所以去掉行政区称呼。
“德育学校”最后一个字的胶皮还卷了边，“交”字支棱在玻璃上，张牙舞爪地打量来客。
唐湖很没道德地扯掉那块胶皮，推开玻璃门。
门轴吱吱呀呀，像个不通电的门铃，有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从走廊第一间办公室探出头。
唐湖赶紧把破胶皮往后一扔：“……你好，我昨天在微信上看到这个德育学校，请问吕老师在吗？”
“噢噢——就是我，你好。”女人穿着黑长裙白毛衣，扮相文质彬彬，“微信上好多事情说不清，古人讲百闻不如一见，所以我一直推荐你现场体验我们的课堂气氛。这样吧，我先了解一下你的基本情况，课程咨询都是免费的，我们不赚你的钱。进来坐。”
……古人的话是这么用的吗？
饶是唐湖没什么文化，也不禁对这位“AAA吕老师”的水平产生怀疑。
AAA吕老师将她迎进办公室：“你怎么称呼？”
“我叫唐小湘。”
唐湖没想好怎么往下编，一眼先看见房间角落各式各样的纸质书。
左起一堆，《孟子》《孝经》《弟子规》等古典巨作；中间一堆，《女人嘴巴决定男人的一生》《聪明女人必知的101个处世智慧》《谢谢你折磨我》等当代名篇……最右边居然还有一摞《癌症自然疗法》《药补不如食补》。
——市图书馆的品类可能都没这么齐全。
AAA吕老师坐在她对面，轻声慢气地招呼：“介绍一下你的基本情况吧，我们的课程对家庭关系、人生发展，包括身体健康都有很大帮助，你遇到了哪方面的困境？”
唐湖：……绷住了，现在不能笑。
她低眉垂眼地缩在椅子里，普通话掺了点瞎编的方言味儿：“饿吧，主要家庭关系不好，老公天天跟我吵架，嫌我懒嫌我不干活，最近还要折腾离婚，我怀疑他外面有人了他就打我，娘希匹他凭什么打我！……看到你们的招生宣传说能挽回爱人，想来试试……”
AAA吕老师：“这样啊，那你真来对地方了，我们学员当中也有和你情况差不多的，才上了一个学期的课，丈夫马上便回心转意咯，也不跟她吵架了，两口子和和美美。”
唐湖抬头，眼睛亮闪闪：“真的？”
AAA吕老师沉下脸：“这还能有假，等一下可以和我们学员聊聊，看我有没有骗人！”
唐湖瑟缩一下，连忙改口：“我不似不相信你吕老师，唉，这段时间愁得我一把一把掉头发，差点不想活了。”
AAA吕老师：“而且你这样下去该得病的呀！是不是晚上有时候还睡不着？”
唐湖：“嗯嗯！”
AAA吕老师摆出知心大姐的架势：“你已经有‘孽’上身啦，吃不好睡不着，每日生闷气，就是身体在提醒你有危机……时间长了，什么乳.腺癌宫丨颈癌统统找上门，更严重的，整个子宫割掉咯！”
——好么，《癌症自然疗法》原来是给这类客户准备的。
“老师，那我该怎么办呐？”
“——修心、修身。”
AAA吕老师一反套路，居然没立刻推荐课程，而是玩起玄学把戏：“你的修行不够，为人不正，所以尽招来一些负丨面东西，包括你和你老公的关系，不过现在所有不顺之事都是对你的考验呀。”
“那怎么才能通过考~验~呢~？”
“根据你的情况，可以参加下届‘阴阳调和班’，还有即将举办的‘七日修身换骨营’……你家就在本地吧？”
“饿是附近县上滴。”唐湖往前挪了挪凳子，一脸焦急，“没有现在就能参加的课程吗？”
“唉，你的缘分还是不够，‘了凡四训班’已经开课了……不过我可以额外给你名额去当编外学员旁听，你没有从头学到尾，所以也不收学费——但是得报名其他的课程啊。”
“要滴，我要报名！”
戏演全套，轻易掏钱总显得草率。
唐湖耐着性子，又听她介绍学校的师资力量和收费标准，装模作样地捧着宣传手册，迟疑一番才买下“阴阳调和”“修身换骨”两套课程——后者是湾湾教授负责授课的豪华学习班，包吃包住，所以价格昂贵，订金880，总价8800，尾款需在正式上课前补齐。
AAA吕老师恐怕还是没见过付钱付得如此痛快的客户，笑容阳光灿烂：“王校长正在旁边的多媒体教室授课，我先带你过去旁听。”
——总算切入正题了。
唐湖起身跟上。
多媒体教室不过是个装了投影仪的大房间，推开后门，二十多名女学员正襟危坐，讲台上站着一个肚腩微圆的中年谢顶男。
他手举话筒，身着传统的对襟白绸子练功服，领子边缘露出一截高领保暖内衣，努力变得仙气飘飘，却充满“我就差跪下来求你打钱，偏偏还说对俗物不感兴趣”的拧巴气质。
“说到这个国学大师，国学大师——”
胖秃子在台上讲得激情四溢，见人进来，矜持地冲唐湖点点头：“我们的大家庭又来了一位新同学，请你找个空位坐好。”
一众年龄各异的女学员齐刷刷扭头看后门，又转回去。
“老师好。”
唐湖坦荡迎上陌生人的目光，搬来椅子，顺手拉开灰棉服。
里面搭的针织上衣是islands新款春装，昨晚被她改过样式，仿照火爆网络的“杀死处男毛衣”剪掉两条袖子和胸口一抹布料，后背同样掏空一大块，讲究一个性感。
本想进门脱衣惊艳登场，然而破房子没通暖气还舍不得开空调，冻死个人，不得不走低调路线了。
教室内开着投影仪，屏幕画面不断跳闪，不知刚才讲什么话题，PPT唯剩一行斗大的字——
“一日之计在于晨，六点晨起，服侍老公，恪守妇功。”
唐湖今天九点才睁眼，“好女人计划”进门便取得了阶段性的失败。
“……国学大师张中行大师说过，‘吃饭，我不知饥饱，老妻不给盛饭必是饱了；穿衣，我不知冷暖，老妻不让添衣必是暖了’。他和他的妻子很是恩爱，希望你们滴老公，你们滴爱人，也有这份幸福~~幸运~~~”
王校长比她刚才装的口音还不标准，偏又拿腔作势，半吊子普通话的尾音拖得很长，像尿不尽。
唐湖翘着二郎腿坐下：“每天一个法律小常识，患有医学上认为不应该结婚的疾病不得结婚，比如重症智力低下。”
连基本生理需求都没数的人是怎么活这么大的？
说明他家没搞优生优育！
不少学员纷纷侧目，唐湖完全没有初来乍到的羞涩，直视前方镇定自若——这点人数，还不足以对她造成心理压力。
“……”
王校长冷不防被打乱节奏，又不知道怎么回应，便无视她继续介绍：“说到这个男人和女人啊，男人和女人，为什么是你给你老公穿衣吃饭呢？因为男人比女人高一等，因为男人比女人多修炼了五百年。白素贞大家知道吗？嗯，看来大家都不陌生，她修炼一千年才修出人身，如果再多修炼五百年，才能变成男人。”
合着多五百年修了个JB。
“至于你们，你们虽然今生不能修炼，但可以积攒德行。德行够了，虽然你自己不是男人，但你可以生出男人，这是女人独有的福报。”王校长笑眯眯地向听众席发问，“有没有人生了儿子的？”
席间，六七个女人骄傲举手。
“……”
唐湖一开始还试图找出两段内容之间有什么逻辑联系，听了五分钟，发现这个校长根本不讲逻辑。
王校长：“我要说的内容讲完了。接下来，请我们的副讲师方歆发言。”
投影仪旁站起一个梳齐耳短发的女人，身着黑蓝配色的民国风衣裙，只是紧抿的嘴唇藏着一丝狠厉，看起来不好接近。
方歆讲师平时负责配合校长发言节奏切换PPT，此刻校长去喝水，她才得到拿话筒的资格，继续胡扯。
“……你的身体会记住每一个男人的DNA，这个交.合之后，每个男人的精.液就一直留在你的身体里呀，我给大家举个例子，你们见过小猫小狗没有？一只小白猫，跟小黑猫交丨配，但生出来的小猫黑白黄棕什么颜色都有，这就是交杂了，一窝里的小猫都不是一个爹呀！”
唐湖：“真的吗，我不信，除非你给我生一个。”
“这位新同学先不要插话。”
王校长捧着保温杯沉声提醒。
方歆助教又说：“而且不要以为注意卫生，事后洗干净了就不会得病，那个内衣内裤洗不干净的。以前我们有一个学员喜欢换男朋友，每次洗内裤都拿水煮三十分钟，整整三十分钟，大小火交替煮，但最后还是得脏病了，跑来向我求助。我跟她说为什么呀？因为你那些淫丨邪的东西洗不掉的。”
唐湖毫无破坏气氛的自觉，自顾自点评：“嚯，先大火煮沸，再小火收汁，小当家都不敢这么料理裤衩。”
方歆：“……？？？”
‘宿主，要来首动感高燃BGM配合发言吗？我还留着你之前用过的《Rags ts》。’
脑海深处，w233兴奋地跃动一下，也想参与本场盛宴。
‘谢谢，我已经不需要那些身外之物了。’
当年怒斥群臣还得搞点伴奏，现在往那儿一站，我就是节奏。
唐湖略略扬下巴，挑衅地看着那位方歆助教，心里在聊不相干的话题：‘我上初中的时候班里有个特别活泼的男生，老师在上面讲课，他在底下捧哏，每堂课都让我们哄堂大笑，哪天不来上课，还有点怀念他。’
‘你暗恋人家？’
‘我觉得他有些时候没捧到位，但那时候自己胆子小，只能偷着乐，现在圆一下小时候的梦想。’
这回终于如愿以偿，当一个在课堂瞎抖机灵的熊孩子，而且身强体壮不怕中老年男性动武。
讲台上，方歆助教握紧话筒，片刻后才想起接下来该说什么：“——尤其是，跟不洁女子相比，贞洁女子的后代明显智商更高！”
有个正经学员赞同道：“是的，我们帆帆很聪明，这次考了年级第二名！”
唐湖循声望去，发现说话者是昨天西餐厅遇见的那对母女。
那位母亲在校长提问“谁生了儿子”时没能举手，好不容易抓住机会显摆，冲周围傻乐两声。
小姑娘怯生生地看着唐湖，又看看秃顶王校长，皱着眉头不说话。
王校长干巴巴地鼓励道：“很好，很好……”
万幸的是，唐湖并非来破坏这个课堂，而是来加入这个课堂的，搭茬几句便将主场还给老师，安静地埋头玩手机。
再一抬头，授课换了新话题。
王校长：“女人亲手做的饭是有能量在里面的呀，不爱你的老公天天吃你做的饭，把能量摄入进去，他才会被你感化……可以想想，假如你的爱人吃了别人做的饭，等于把别人的爱也吃进去了，他还会爱你吗？”
女学员们听得频频点头。
唐湖放下手机：“男人做的饭就没有能量吗，你为什么看不起男的？”
王校长：“男人，啊，男人不重要……”
唐湖：“而且男人吃了男人做的饭，不会爱上男人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