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夜店下班的头牌牛郎李公子,一只手闲闲地插在裤子口袋里, 径直踱步过来。
唐湖隔着车窗看见那个全身上下写满骚包二字的男人, 愣了愣,顺手将墨镜塞进包里。
他怎么出现了?
以石赛风闹出的动静来看,她以为最先招来的应该是电视台的保安,不过李若川来得也巧,正好帮忙撑撑场面。
石赛风前一秒还在气急败坏地拦车,见有旁人闯入停车场,气势不自觉软下去:“……你谁啊?”
“明远集团成立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 从建材生产转行到商业地产,最近在文化娱乐产业也有涉足, 连我都不认识就敢出来撒野,是家里没人教你规矩么?”
李若川扬起轻蔑的微笑, 压低声音道:“我家在黄浦江旁边的那套楼盘这个月刚开售……不过你应该买不起。”
唐湖正在解安全带准备下车,意外被他的土豪光环扫射,顿时觉得膝盖一疼, 小声嘀咕:“你是不是欠抽,我也买不起啊!”
谁来治治李若川这个炫富的毛病?
就不能痛快亮相以后,简单说一句“我是正义使者,来代表月亮打爆你的狗头”吗!
车外, 石赛风听见明远集团的名字, 才想起来对方的身份。
互联网和房地产之间不呛行, 他虽然也看财经新闻,但都是看看就过去了,不会特意去记住谁的脸,不过明远集团最近新开售的那个高端社区炒得比汤臣x品还贵,李公子虽然只是受邀出席的股东,也在财经版面彻底博了一把风头。
或许换个地方,两个商人还能坐下来说几句虚伪的场面话,不过李若川实在拉得一手好仇恨,一句话就激出了他的怒火。
石赛风拢了拢大衣,破口就骂:“姓李的,你以为自己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啊?”
唐湖今生就没见过比闪电还快的自打脸现场,摇头叹气:“嘁,刚才还想拿钱把我砸服了,转过脸就指责别人有几个钱就了不起,这么说话不觉得脸疼吗?”
能把放出去每一个字变成清脆嘹亮的耳光抽回在自己脸上,其实也是一种本事。
李若川常年炫富,就不怕的就是这种指责,傲慢地侧了侧头:“我当然了不起,每周一三五加班到凌晨两点,工作绝不拖延,还不冲手下的员工发脾气,凭什么不能了不起?难道有钱是件非常可耻的事情吗?”
卧槽,没想到你竟然有如此自信。
石赛风被他炫了一脸,磨了磨嘴唇嘀咕:“……不就是靠你爹?”
李若川理直气壮地反问:“我爸也认真工作,明远现在的每分利润都是我们全家一双手挣出来的,所以我们全家都特别了不起,你有什么意见吗?”
霸道总裁的世界里不需要谦虚。
这年头实业难做,远不如在网上动动手指便可发家那么轻松,举个例子,“@吃瓜雀仔”连夜帮唐湖做了个鬼畜视频公关就能入账几万,但不属于现实中的物质生产,最多满足了围观群众的精神需求。
李若川他爹辛辛苦苦鼓捣五金建材发家,还出口到第三世界国家支援非洲老哥的生产建设,就应该挺直腰杆,尽情骄傲。
“……”
石赛风张张嘴,一句反驳的话都没说出来,末了道:“那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我拦她关你什么事?”
唐湖在车里忍住笑意听了半天,终于推开车门走出来:“怎么不关他的事?这是我现找的金主,你过来贸然拦我的车,人家生气了呗。”
车厢内不疾不徐地伸出一条腿,因为在剧组饿了四个多月所以比常人更纤细一些,小腿包裹在SW5050长筒靴里,脚踝处留下精巧的褶皱。
她施施然经过石赛风身边,讥诮地吹了下手指:“虽然说有钱想睡什么样的人都易如反掌,但问题是你又没有钱,撑死了也就是个刚脱贫的水平,我找他包养也看不上你啊。”
一个纯正的吊丝,思维方式是非常清奇且具有双重标准的,当他们没钱的时候,想的是“你不跟我睡,那你就是拜金,等我有钱了一定会跪舔”。
如果侥幸发达了还被女人拒绝,他们的玻璃心也得不到任何好转,反而会变本加厉地仇视胆敢在他这个皇帝面前放肆的异性。
哪怕跪着,他们都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嫌你跪姿不够标准,总结起来不过一句话,反正不给他睡的都是婊.子。
石赛风的公司办得不错,有能力将意淫变成现实,但这跟他是智障并不矛盾。
李若川的出现,无异于提醒他那点家底毛都不是,对石赛风来说,杀伤力等同于有女人跟他说“就算上床了也找不到你的小兄弟在哪里”。
要是周围没人,唐湖真敢把这句话说出来。
但她不保证说出来以后会不会同样伤害到白哥和李若川的小心脏,于是善良地选择闭嘴。
另一边,李若川不知道唐湖如此贴心的照顾到了现场其他男性的自尊心,注意力还放在唐湖刚才那句话上。
噫,他是金主?
认识这么长时间,她都没有明确表示过什么,现在上来就直接盖章,进展会不会太快了一点?
唐湖将手轻轻搭在金主的臂弯里,换了个说辞:“希望你明白一个最简单的道理,我在节目上跟你过不去,真不是为了吸引什么人的注意力,而是发自内心的觉得你很傻.逼。”
“你——!”
石赛风指了指唐湖又想发作,看见李若川在旁边站着,犹豫片刻灰钻回车里,灰溜溜地倒车驶出停车场。
他在女人面前疾声厉色不觉得丢人,可一旦让男人瞧见,就有些上不了台面。
反正是一个女人而已,没了她难道就没有别人了吗?
唐湖目送那辆路虎飞速离开现场,笑得像个恶毒巫婆:“临走前竟然没有放话威胁,我真是太高看这种人了。”
“他是谁啊?”
李若川垂下眼睛,发现她的右手还亲昵地搭在自己的手臂上,忍不住愉悦地弯起唇角……然后发现唐湖迅速松手了。
怎么能这样呢?
做戏不做足全套对得起你的演员身份吗!
“连认都不认识就要撞死人家,不愧是有钱人。”她故意笑着揶揄,放开李若川,“一起录节目的客场嘉宾,在现场发病被我喷了一回,要是节目组不剪镜头的话,下个礼拜全国观众都能知道他什么德行了。”
“我还以为是惹上什么狂热粉丝,看着就讨厌。”李若川自负地冷哼一声,“明远总部大楼就在S市,在我的地盘谁敢给你脸色看。”
唐湖神情复杂,那一点好感度迅速被败得精光:“都打倒地主多少年了,你怎么还一副刚从大清回来的德行?”
“……”
李公子非法装逼且屡教不改,永远不长记性。
不过唐湖倒很意外他会出现在这里,顿了顿又问:“你知道我今天会来演播厅?”
李若川呵出一口淡淡的白雾,十分怨念地盯着她:“……我看到你微博发的动态说来电视台录节目,我正好在S市开会,微信上告诉你等录完节目来接你,没收到消息吗?”
“@唐湖”这个号一般是经纪公司在打理,基本上是行程汇报和唐湖自己录的问候视频,想知道她的日程安排并不难,但发这么无聊的东西都能涨粉嗖嗖的,可见名人效应带来的好处。
唐湖从下节目后一直没时间看手机,此刻急忙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来,微信上果然有一条未读留言。
【我真的很有钱:节目录完了吗?我在S市,开完会去电视台接你吧,听说有家新开的分子料理餐厅不错,我预约了位置。】
或许在霸道总裁的世界里,不存在“我去找你但你没在”的意外情况,不过幸好这次没扑个空。
李若川看她半晌不开口,傲气地抱住手臂:“知道愧疚了?”
“不是,这里进出的车辆都得登记,我在琢磨你怎么直接开进来的,难道把入口的拦车杆撞断了?”
“……”
李若川无言以对,按下濒临爆发的情绪解释:“我以前来这里录过采访,保安认识我的车……好了,可以别考虑这么实际的问题吗,回车里说话。”
装逼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他的薄衬衫在有空调的车里还能扛住,下车就有些受不了,站了这么一会儿冻得直打哆嗦。
“谁让你穿这么少的……”唐湖低声嘀咕,跟着坐进那辆喷绘着骚气红纹的迈巴赫里,从车门里探出脑袋冲白至理打招呼,“白哥,一起去吃饭吧。”
“好……”
白至理正在倒车让出通道,刚点了一次头。
突然,在唐湖背后亮起一双幽怨的眼睛,在昏暗的车厢里散发怨气,直勾勾地望过来,让他有种贸然跟上去以后第二天就会被灌水泥扔进黄浦江的恐怖错觉。
白至理迅速改口:“葫芦,我我我就不去了,还得跟公关部商量一下之后的通稿定位,特别忙,回酒店叫外卖吧。”
李若川在唐湖身后露出半张脸,听见他这么回答,满意地点点头:很好,非常懂事,回头给你包个大红包。
唐湖不想打扰他干正事,于是关上车门:“辛苦了,我等会儿就回去。”
李若川立刻扭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无辜样子:“等会儿去我订的餐厅,还是你有其他特别想吃的东西?”
“怕有记者蹲,随便找点东西吃算了……”唐湖靠在舒适的座椅上,一阵空调热风扑面而来,惬意地感叹,“上个月楚导说电影开头有个镜头不满意,让我补拍,我生生饿了三天,要是现在有奶茶喝就好了。”
“奶茶吗?”李若川难得听她提出一回要求,立刻吩咐副驾驶位的助理,“等会儿去买奶茶……对了,你要什么口味的?”
唐湖在剧组啃了四个多月的菜叶子,基因里对甜食的渴望在疯狂叫嚣:“原味不放糖,加一盎司百利甜酒,多加珍珠。”
说话间,两辆车一前一后地离开停车场,分走两条路线,汇入魔都夜晚川流不息的车流之间。
路旁的霓虹灯光芒照进车厢里,李若川貌似不经意地用余光观察她凝视窗外的侧脸,和上次见面时没有什么分别,视线下移,才发现她搭在身侧的左手有些异样。
“你的手怎么了?”
“哦,拍戏自己切的。”唐湖低头看了看,那两道痕迹已经形成了淡白色的伤疤,“不算明显,如果上镜有特写的话拿粉底遮一遮就看不出来吧。”
李若川听她回答得轻描淡写,忍不住夸了句:“你都不怕疼吗?真坚强。”
虽然她致力于一次又一次地打破他的幻想,但每次看到唐湖,他脑子里就忍不住脑补出一个坚强善良的小白花形象。
唐湖一听这话就火大,立刻去摸化妆包里的修眉刀:“来来来,你把手伸过来让我切一刀看疼不疼,你放心,我肯定也夸你坚强。”
李若川急忙躲开:“我只是夸你一句……”
唐湖也没想真的把他剁了,轻笑着收回手:“只接受夸我演技好的言论,不想听其他的。”
到底会不会夸人,难道以为闲着没事切自己手指头是很好玩的事情吗?
不过拍戏受伤的事还没有向媒体公布,她在平常打电话的时候也没有跟李若川提起过,难怪他不知道。
倒不是唐湖高风亮节不爱炒作,而是类似的恶性炒作太多,切个手指头特意发条微博,观众不会就此觉得她有多么敬业,说不定还以为是不小心弄伤的。
“在适当的时候抖出来才有利于电影宣传,等成片放出来以后,在采访时提到一句这个镜头不是假血而是实拍,才是双赢。”
她说完,挑眉看着李公子露出拒绝接受现实的表情:“怎么,觉得我连受伤都要最大化的利用,你的人生观又一次崩溃了?”
“没有……”
李若川心累地接受了她并不单纯善良的事实。
半个小时后,司机开车将两人送回他长租的酒店。
李若川工作时一般不回家,直接过来住在这里,环境倒也不比家里差,从室内望出去能看见外滩绚烂的夜景,江水静静流淌,喧闹中自有几分安静。
唐湖刚在客厅里坐下,她要的原味奶茶加一盎司甜酒便送过来,赶紧喝了一口垫胃:“说吧,找我又是哪部电影的投资拿不准了?”
《恋爱使者》的利润早已到账,李公子终于不用穷得去要饭了,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李若川来见她当然不是只为了吃顿饭,但听她坐下就直奔正题,沉吟片刻:“难道没事就不能找你?服务生马上送餐过来,还是先吃饭吧,你也累了一天了。”
“我妈从小就教导我写完作业再吃饭,你赶紧说。”
李若川被朴素的道理打动:“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选了几部明年的贺岁档片子,你有兴趣可以挑一挑,男主角找谁还没定好,有推荐吗?”
若是从前,他不会连选演员都来过问唐湖,但她知道的内情很多,成功帮他规避掉不少污点艺人。
比如“xx婚内出轨,过不了几天就会让记者爆出来,还卖什么粉丝向作品啊”,又比如“xx抽叶子,被朝阳群众举报就等着被封杀吧,他参演的电影肯定被剪得一个镜头都不剩”。
唐湖一口气干了半杯奶茶:“找乔乐仪啊。”
李若川一直没有从她哪里听过乔乐仪的黑料,见她大力推荐,忍不住追问:“你很看好他?”
明明现在该谈生意,可他就是进入不了状态,不自觉去想些有的没的,比如她在圈子里和谁要好。
唐湖不假思索地点头:“嗯,他的票房号召力很强,演技好,长得好看。”
“——好看?”
李若川听见最后两个字,单手松开脖子上那条骚气的红色亮片领带,用小动作暗示她谁才是最好看的男人。
“二乔的脸是我最喜欢的那个样子。”唐湖将奶茶一饮而尽,陷入理智地分析状态,话不自觉多起来,“你看他的眉毛很男性化,但眼睛却很有少年感,眼尾柔软下垂,这样只要换个造型从商业片到文艺片都能驾驭,戏路宽,而且他下颌线条偏窄,上镜就显脸小,骨架不大还不溜肩,稍微练出点肌肉在镜头里就会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