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刚刚对方亲切的叫着他“柏舟”,就无端多了几分惶恐和酸涩。
大概是怕他早恋耽误学习吧?应时今偷偷在心里猜测。
褚柏舟拍了一下她后脑勺:“跟你有什么关系,既然知道人家厉害,就好好学。就一个学校晚会,可千万别掉链子。听到没有?”
“哦。”
“哦什么哦?问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应时今心里担心他早恋影响学习,又实在怕了他这凶巴巴的模样,气闷自己胆小的不敢问清楚,声音一下放的很大。
倒是把习惯了她细声细气的褚柏舟吓了一跳,他没好气的戳戳她脑门:“知道了就好好学。”
说罢将刚刚倒好的白开水塞进她手中:“拿去给你老师。”
面对邬言微,应时今总有几分不自在,却也十分懂得尊师重道,恭恭敬敬:“您好,邬......”
刚开了个头,她就卡了壳,一时不知道要怎么称呼对方。
她觉得自己应该叫一声“老师”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好像专属于她和褚柏舟之间的小称呼,她嘴巴开开合合,就是讲不出来。
她巴掌大的脸颊顿时变得通红,像个熟透的桃子。
邬言微体贴解围:“不介意的话,你就和柏舟一样,叫我言微姐吧,可以吗?”
应时今听到她自然的叫出“柏舟”这样亲密的称呼,低了低头,忽略掉心里的异样,努力笑了笑:“言微姐,谢谢。”
邬言微明明是个容貌绝艳的大美人,周身却有种亲和的气质,娓娓为应时今讲述一些主持的要点,让她心里原本的那点子不自在迅速销去无踪。
为了不打扰两人间的教学,褚柏舟早早躲回屋里,却又实在不放心,幼稚的时不时出来一趟,看起来像目不斜视的在拿东西,其实眼神总会飘忽的落在应时今满是认真的小脸上。
看着她从一开始的手足无措,到慢慢放开自己,他嘴角无意识的扬了扬。
应时今手忙脚乱的按照邬言微的指示调整着自己的姿势,根本没发现褚柏舟。
邬言微却瞧见了少年眉眼间难得的舒展柔和。
她轻咳一声,看向对方:“柏舟,时今是个好苗子,才这一会儿,她是不是已经很棒了?”
褚柏舟大概没想到她会突然cue自己,做贼心虚般收回放在应时今身上的目光,掩饰的咳了一声,一副我什么都没看到的模样:“我出来倒水,你们继续。”
说罢看似脚步镇定,实则逃一般回到房间,只有稍显大了一点的关门声,泄露出他尚未平复的慌张。
门外,难得见他变脸的邬言微没忍住,很不淑女的笑出了声。
看到应时今疑惑的目光,她也无法收敛笑意:“抱歉啊,时今,我实在是忍不住,你看到他刚刚的样子了吗?就差同手同脚了。”
应时今倒是没看出褚柏舟与以往有什么不同,见邬言微能熟稔的辨出他的不同,她心里有些黯然。
她头一次清晰的认识到,原来她对他并没那么了解。
“时今?”见她眼神涣散,一副神游模样,邬言微止住了笑,关心问道,“是不是累了?今天就到这吧。”
按照应时今往日里拼命的个性,难得碰到愿意教自己的人,一定会努力坚持,又哪里会感觉累。可今天她却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并在意识有这种想法后生出愧疚自责的情绪,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张嘴就要道歉。
邬言微却出声打断了她的歉意:“时今,可以请你送我出去吗?”
自觉亏欠的应时今连忙点头:“言微姐,我去和褚柏舟说一声,很快的。”
邬言微却一把拉住她,感觉到她整个人瞬间僵硬,又立刻放开:“抱歉,我就是有点急了。”
应时今如今虽然不会挣扎大叫,却依旧很抗拒肢体接触,捏了捏冰凉的手心,她摇了摇头:“没事。”
邬言微露出歉意:“那我们走吧,就别打扰柏舟了。”
应时今犹豫一下,顺从的点点头,低头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梯道,邬言微又一次道歉:“刚刚吓到你了吧,是我没注意,不应该碰你的。”
应时今闻言,顿下脚步,声音有些细不可闻:“褚柏舟连这些也跟你说了吗?”
那些她压抑在心底,只有他能得窥一角的隐秘,他也有告诉邬言微吗?
应时今一瞬间好像回到了那个发现被拐真相的雨夜。那时她孤独走在江城的雨幕中,心里空落落的,什么都兜不住,一片荒凉寂寥。
其实还是有不同的,她眼神空洞的想,那时的她只憋住一股气,要去江城市刑侦支队。
可现在,她扬头望向褚家的窗户,看了看自己身处的地方,心中只余荒芜——现在的她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啊。
第26章 二十六颗青桃 “带你去个地方。”……
眼前的少女瘦瘦小小, 一副没长开的样子,说话时轻声细语,不太敢和人目光交流, 怯生生的。
邬言微第一眼见到,就蛮心疼。她当然知道女孩的遭遇, 这也让她的怜惜感更甚。
此时见到应时今失魂落魄的模样, 她连忙澄清:“他那个人, 你也应该清楚,怎么可能会多说半句话。”
应时今心中早已经认定的答案,此刻却被否认, 一时掩饰不住脸上的震惊。
邬言微见眼前的小朋友, 心理的活动好像都表现在脸上, 有些失笑:“他是不是没给你介绍我是谁?”
应时今解除误会, 还是很护着褚柏舟的:“他有说言微姐很厉害, 是江城大学第一名呢,已经在省台主持节目了。”
邬言微看她满脸认真的望着自己为褚柏舟解释,一点没有之前胆怯害羞的模样,又想到一贯冷漠的褚柏舟,会为了她找自己帮忙, 心中有些了然。
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摆出严肃模样:“他一定没说清楚,我是秦老师的学生。”
见她露出不解的神情,邬言微是真的对褚柏舟这吝惜说话的性子头疼了:“秦老师是柏舟的母亲,目前在国外做交换学者, 大概再过一个月就回来了。”
说罢,她露出抱歉的表情:“我当年就是跟秦老师学的播音主持才考了这个专业。柏舟还是第一次找我帮忙,所以我应下之后给秦老师打了电话, 她告诉了我你之前的遭遇。”
“抱歉,这件事是我没处理好。”
应时今第一次被人这样郑重其事的道歉,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只吭哧吭哧憋出一句,“我谢谢你能教我都来不及。”
邬言微却狡黠的眨了下眼睛:“真想谢我,就好好表现,争取在主持人竞赛里打败其他人。”
应时今下意识想说自己不可能赢得,突然想到面前的人可是专程来教自己,要是那样说的话,她一定会很失望吧。
可她又实在不会昧着良心讲话,最后也只能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全当含糊的应答。
邬言微没有为难她,只说:“那今天就到这里了,明天中午我们继续。”
应时今重重点头,这次答应的大声许多。
虽然明知不可能,可她性子一贯执拗,以前甚至被周围人说过古怪,有些事即便知道最后结果是徒劳的,也不会放松半分,仍旧愿意付出百分之一百甚至两百的努力。
所以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中,褚柏舟很是抑郁。
吃惯了应时今每天荤素搭配绞尽脑汁给他做的营养餐,这几天被她随意两个菜就打发掉,实在开心不起来。
小豆芽现在从早到晚不是在背词就是在练习站姿仪态,一句多的话都不跟他说。
褚柏舟坐在沙发上,戴着根本没打开的耳机,一副在练习听力的样子,实则注意力都放在了正站在一旁对着一群玩偶练习的应时今。
应时今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尤其是说话结结巴巴,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时,更是越讲声音越小,怕被他听到。
可见他一直垂头看着书,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她偷偷松了口气。
渐渐的集中了注意力,也就不再分心注意他了。
倒是褚柏舟,发现应时今偷瞄自己时,嘴角轻轻扬了扬,又在她彻底忽略自己后抿了抿。耳朵又不受控制的听着她字正腔圆的讲那些自己都能背出来的话语。
没错,这些天下来,他每天听上两耳朵,闭着眼都知道她下句要讲什么了。
书上的内容一个字没看进去,他心里跟着她轻灵的声音一起说着主持串场词。
应时今倒也会背,只是邬言微让她最后两天试着想象周围坐满了人,还给她拿了十几个玩偶,让她摆在身前,假装是观众。
她看着这些娃娃一双双正对着自己的眼睛就紧张,仿若身临其境,十分有站在一群人目光下的感觉,这让她总是会大脑宕机变得空白。
正讲完对上个节目的总结,要用一句古诗引出下一段节目时,应时今对着面前的十几双眼睛卡了壳。着急的脸都开始红了时,突然听到耳边一道救命的男声——“青山一道同云雨。”
她连忙道:“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刚刚得到提示时太过兴奋,只顾得上讲台词,现在说完才回过味来那是褚柏舟的声音。
她睁大双眼扭头看向还挂着耳机的褚柏舟:“你你你......”吃惊到一时不知是该指责他偷听自己练习,还是该疑惑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词。
褚柏舟见她惊到合不拢嘴巴,干脆也不装模作样了。
将手中的书往沙发上一丢,皱眉看她:“就这么几句话,有这么难?”
对他来说这是件难以理解的事,于是认真提议:“要不下午去给你买一盒‘记得清’?”
最近“记得清”常在他们学校门外打广告,据说能补脑,提高记忆力。
褚柏舟对此是十分嗤之以鼻的,觉得这就是智商税,但对上应时今忘词时脸红到好像要把自己埋进地里的小可怜模样,他觉得这种安慰剂也不是不能买。
明天就要上场了,应时今实在压力巨大,原本刚刚没表现好,发现全被他听去,就十分羞恼了,这会儿听到他这样说,心里突然就委屈起来。
她难得有了小脾气,还没有控制住:“对啊,我就是笨啊,就这么简单的东西,我都觉得难。”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跑进自己的房间。
她罕有的提高嗓音,倒是没有吓到褚柏舟,反而那双含着水光的眼睛,让他心底被触了触。
看着被碰上的房门,褚柏舟犹豫一下,还是起身,走到她门前,敲了三下:“不练了吗?”
刚讲完,就听到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接着紧锁的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只见应时今两眼红红的,像个小兔子,脸上却写着坚持:“还要练的。”
他敲门时,应时今正忍不住爬在枕头上流眼泪。
她倒不怪褚柏舟,就是怪自己,为什么练了这么久,还会忘词,觉得自己都对不起这几天一直来教自己的邬言微。
原本正在自怨自艾,结果一听到他的话,瞬间就振作起来了。胡乱用手背蹭掉脸上的湿痕,要回去重新联系。
她已经努力朝前走了九十九步,绝不可能在第一百步时放弃。
还有一晚上的时间,一小时没练好就练两小时,两小时没练好就晚上不休息。
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不能未战先逃。
褚柏舟看着她脸上写着的坚定,愣了愣,随后轻笑一下:“带你去个地方。”
“可我还要继续......”
应时今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捉起手腕,大跨步朝门外走:“不会耽误你的。”
说罢他一马当先走在前方,应时今被他拉着,一路两三级的跳下楼梯,轻快的脚步声响彻在老旧的楼道中。
褚柏舟打开了一辆自行车,长腿一跨,支在两边,侧头望向他:“坐上来。”
应时今望了他一眼,见他下巴朝后座扬了扬示意,终于听话的侧坐在上面。
“抓住我的腰。”褚柏舟说罢,不等她反应,就踩起了脚踏。
应时今大概是被之前他骑摩托车弄出了阴影,立即紧紧抓住他腰两侧的衬衫。
却在他驶出了一段距离后,发现车速并不快。
入秋的江城,白日里仍有几分燥意,晚间温度降下来,也不免有几分湿闷。
此时坐在褚柏舟的身后,驶动的车,流动的风,翻动的裙边,好像也带走了她连日来的紧张与压力,高悬的弦月,明明灭灭的繁星,为她带来了几分惬意。
“我们去哪?”
“你猜?”
“我猜学校。”
应时今当然猜对了。
褚柏舟拿着竞赛队的通行证,畅通无阻的一路将车骑进已经关了门的校园。
“这会儿来学校干嘛?”应时今忍不住在他锁车时问道,“你有东西落在这里了?”
褚柏舟看她一眼不说话。
应时今却把他的表情读的明明白白“只有你才会有这种丢三落四的事”。
她只得闭嘴不言,闷着头跟他走。
直到褚柏舟将她带到学校的小礼堂门口,她才反应过来:“你是要带我到这里彩排?”
见他毫不犹豫的拿出钥匙,她更是震惊了:“你居然有这里的钥匙?”
说罢她紧张的拉住他要开门的手:“你不会是偷拿的吧?算了,快回去了,要是被人抓到该怎么办啊?”
她十分怕给他惹出什么麻烦。
褚柏舟见她紧张到说话都用气音,仿佛怕惊动了什么人的模样,无奈道:“这是我们竞赛队的训练场,你说我为什么会有钥匙。”
哦,他是队长,所以才会有钥匙。
应时今顿时把心放下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情急之下,抓住了他的手。
连忙像被烫到了一样松开,耳尖都变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