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梨涡转瞬即逝,冰凉了许久的心里,有细小的暖流。
褚柏舟休息了一晚,大脑恢复几分清明,瞬间记起昨晚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烦闷的将本就睡得歪七扭八的头发揉的更加乱糟糟,最后收拾起表情,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冷着一张脸走出房间。
原本一地的狼藉早已不见踪迹,不仅如此,屋里甚至能称得上窗明几亮。看着光可鉴人的地板、桌面和墙上的瓷砖,褚柏舟怔了怔。
父亲褚琛这两个月好像又有什么专项行动,一直在队里加班,晚上都休息在宿舍里,没怎么回家。
母亲秦施柔则从三个月前就作为交换学者出国了,还有三个月才会回来。
他自己则是自暑假伊始就进了奥赛集训队,昨天才回来。
屋里一个多月没人住,积了许多灰。原本他准备休息一晚,今天起来打扫,未曾想,只是睡了一觉,屋子就自动自觉的整理好了。
他鼻子尖,闻到有米香味,撇了眼敞开着的侧卧门,长腿迈动,走向厨房,还未进门,远远的就看到一个纤细的背影站在灶台前。
应时今昨晚睡的不安稳,时不时就会从噩梦中惊醒。今早天刚蒙蒙亮,她就醒了。想着昨晚自己造成的狼藉,她连忙起床。
她是做惯了家务的,到浴室拿了拖把和毛巾,就利落的收拾起屋子来。想到屋里还在睡觉的冷面少年,她有点怵,为了不吵他,打扫时轻手轻脚,连速度都慢了许多,等全收拾完都已经七点了。
她又慌慌忙去厨房,想在临走前给他做顿早餐。
褚柏舟走进厨房时,应时今正盯着火,时不时拿瓷勺搅拌一下砂锅,防止米粘在锅底,又或者咕嘟冒泡的米汤滚出来。
即便屋里充斥着燃气灶和汤水沸腾的声音,她仍旧第一时间察觉到身后轻微的脚步声,警醒的立即转身,就看到了褚柏舟。
少年才起床,斜斜靠在门边,姿态懒散。他嘴唇仍旧抿成一条直线,眼神冷淡,可配上鸟窝一样乱糟糟的头发,臭臭的脸色也显得没那么吓人了。
应时今见到他这幅模样,绷直的脊背微不可查的放松几分。她声音小,说起话来软软糯糯:“你起来了?早饭马上就好。”
说罢小心打量了一眼他的神色,就看到他皱眉皱起,她连忙不安的补充了一句:“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煮了粥,你要是不喜欢的话,跟我说你想吃什么,我都能做的。”
她太瘦了,又比褚柏舟矮许多,看起来十三四岁的模样,穿上他的衣服,裤腿需要折好几下,卫衣则硬生生被穿成了长及大腿的连衣裙,她瘦弱的小身板越发像个豆芽菜了。
而这个小豆芽正在自己家当童工,褚柏舟看着她站在灶台前的小身板许久,突然有种虐待儿童的感觉,嘴角越发抿成一条直线。
他一句话也不讲,应时今忐忑起来,下意识揉起了衣角,垂下头不安的想,他是不是讨厌自己不经允许就进厨房,正准备道歉,就听见他“嗯”了一声。
她拿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正要问他还有没有其他想吃的东西,就见他晃晃悠悠,转身朝外走。
须臾,卫生间有动静传来,她偷偷松了口气,悄悄想,他应该不讨厌吧?
应时今关了火,想要找碗勺,来回看遍了整个房间,只有上下两排橱柜。
“左边第一个柜子里。”一个含糊的声音传来。
应时今回头,就看见褚柏舟走进餐厅,懒洋洋的抽出一张凳子坐下,原本乱糟糟的头发已经打理整齐,发丝有点湿润,还滴着水,他的困意应当还没完全消散,正撑着头眼睑半阖的看着自己。
她慌忙点头:“马上就好了。”
褚柏舟就像个大爷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撑头看着像蜜蜂一样勤劳的在厨房里打转的应时今。
疑惑他爸到底是从哪捡回来这么一个营养不良的田螺姑娘。
应时今将熬好的粥和两个水煮蛋端出来,放在他的面前,连餐具都摆在他手边触手可及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又立即往旁边退了一大步,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有些局促的要开口道别离开。
褚柏舟闻着饭香,终于提起了些精神,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坐。”
“啊?”应时今嘴巴张的圆圆的,没领会到他的意思,满脸疑惑。
褚柏舟觉得她笨,语气不大耐烦:“啊什么啊,坐下,吃饭。在旁边傻站着干什么。”
应时今连连慌张摆手:“不用的,我不吃,我这就走了。”她讲罢小心看了他一眼,又红着脸小声道,“就是……就是你的衣服,我可能要以后才能还你了。”
大概是怕他生气,她慌慌忙又接了一句:“我会还你一套新的。”
说完她又低下头,彻底闭了嘴。她手里现在一分钱都没有,不能立即买了还他,讲出的话都像是空头支票。
可她准备今天离开后就去找个地方打工,只要拿到第一笔工资,就立刻买了衣服还他。
褚柏舟原本正拿了勺子搅拌着碗中粘稠的白粥,听到这话,瓷勺和瓷碗碰的叮当响,抬眼看她,眉眼中尽是不悦,一字一顿道:“我说,坐下吃饭。”
应时今不是个要强的性子,尤其是面对别人的善意时,她总是不由自主的更加顺从,不会去违抗。
虽然怵眼前的少年,又十分想在褚警官回来前就赶快离开,可对上他带有命令性的语气和强势的姿态,她十分没有骨气的立即拉开了一张凳子坐下,还规规矩矩的将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像个听话的小学生。
褚柏舟眉心跳跳,不爽的情绪在蔓延,可看到小豆芽菜这可怜巴巴的模样,话到嘴边又深深的咽了下去,最后带着点情绪发泄意味的起身,凳子重重的划过地板,带出响亮的“呲啦”声。
应时今立刻怯怯的看他,整个人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褚柏舟见她这样,语气不善:“你怕什么?”
应时今下意识的怕惹他生气,立即把头摆的像拨浪鼓:“没有怕。”
可他锐利的眼神扫过自己,带着明显的不满,她身子缩的更小了,只能硬着头皮小声承认:“是有一点点怕。”
褚柏舟看她一副小可怜模样,耿在心里的一口气不上不下,最后懒得再开口,自己走进厨房又盛了一碗白粥出来,重重放在她面前,碗底和桌子碰撞出很大的声响。
应时今眼皮心惊胆战的跳了跳,十分担忧他把碗磕碎了。
褚柏舟却不再理她,只是回到座位上,认真的吃起早餐。
见他一副不准备再搭理自己的模样,应时今坐在从没见过的精致餐桌上,可以用坐立难安来形容。
她从没安安稳稳的坐在餐桌上用过一顿饭。
可白粥的香气不断从碗中传来,让她从昨天就没有进食过的胃,立刻发出响应的声响。
她恼恨不争气发出叽咕声的肚子,有些尴尬看了眼对面的少年,害怕打扰到他。
看见对方照常吃着早餐,连动作都没停顿一下。她松了口气,他应该是没听到的吧。
肚子实在太饿了,应时今抵抗不住,自暴自弃的想,大不了到时还衣服的时候,把伙食费也加上,最终还是拿起了勺子。
应时今很久没吃过热饭热菜了,此刻一口温热的白粥入喉,她感觉到身体里的暖意上涌,眼眶都有些泛红。
她感激的看了眼对面的少年,目睹他从餐盘里拿出个鸡蛋,漫不经心的随意伸手一推,那颗蛋就晃晃悠悠滚到了自己面前,眼见它要滚落地下,应时今立即宝贝般的握在了手心里。
褚柏舟见她要开口,抿抿唇,语气不太好的命令:“不许说话,不许吵我。”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把蛋吃掉,不许剩。”
应时今拒绝的话,对上他暴君蛮横又不讲道理的态度,还没冒头,就缩了回去。
第3章 三颗青桃 褐色的眼眸中全是希翼。……
早餐吃完,应时今像个兔子一样,抱起自己的空碗,立刻窜进厨房。
褚柏舟动作慢条斯理,吃完碗中最后一口,刚抬头,就看见她站在厨房门口,偷偷看自己。
应时今见他放下碗筷,想到他刚刚对自己不许说话的交代,硬着头皮开口:“我来洗。”
半大小伙褚柏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碗白粥一颗鸡蛋只能垫个半饱,原本他要去再添一碗的动作顿了顿。
对着豆芽菜怯怯的模样,不爽的直接起身,凳子和地板摩擦出很大的声响,他却一声不吭的离开餐厅。
应时今看着他的背影,不安的拧了拧衣角,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事。知道他不喜欢被吵到,收拾的动作只能更加轻手轻脚。
褚柏舟坐在客厅开了电视,百无聊赖的换了两个台,注意力却放在厨房不时传来的流水声上,饥饿感更甚。
他侧头看了看洗手台前小豆芽菜认真洗碗的背影,突然困惑,自己为什么要在家里挨饿。
于是随意将遥控器丢在一旁,朝厨房走去。家里一直常备的有零食,就放在洗手台上方的壁柜中。
应时今察觉到脚步声,下意识回头,就见他来到自己身后伸出双手。
她惊恐的睁大眼,整个人立即朝后退,却重重撞上洗手台,发出的声响听着就疼。
退无可退,她条件反射般蹲下-身,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做出保护自己的姿态。
只是要伸手打开壁柜的褚柏舟,见到她这夸张的模样,眉心紧紧拧起。
他脾气称不上好,被这样当病毒般躲避,脸色顿时冷了下来。正要出言讥讽,却无意中看到她动作间,露出的小臂上布满又青又肿的伤痕。
他顾不上对她的恼怒,动作快过大脑,瞬间蹲下-身去,直接伸手捉住她手腕。
应时今被他触碰到,挣扎的动作更胜,她拳打脚踢的反抗:“别碰我,你别碰我。走开,你走啊——”
声音凄厉,和之前讲话时的软糯差别巨大。
她身板细弱,又瘦又小,一双小细胳膊小细腿,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褚柏舟根本不放在心上。
没想到她爆发之下,力道出奇的大,毫无防备中,他被踢到的小腹隐隐作痛。
痛感让他的脾气一下就上来来,动作间不再墨迹,他直接拿膝盖压在她不断踹自己的腿上,双手更是牢牢制住她挥拳的双手。
他自小跟着褚琛在刑侦队训练,身手是实打实的好,此刻动了真格,应时今立刻被压制的动弹不得。
她绝望的尖叫,眼泪早已流了满脸,明明无法动弹,却犹自奋力反抗挣扎。
见他锁住了自己的双手,应时今极力的要将手往外抽,却丝毫没法撼动他犹如铁钳般禁锢着自己的大手。
情急之下,她不管不顾的一口咬伤褚柏舟手腕,力道大到鲜血的铁锈味瞬间充满了她整张嘴。
褚柏舟自然吃疼,可他除了眉心更加紧皱几分,面上没显露分毫,冷静的将她宽大的衣袖掀的更高,入眼是密密麻麻遍布在上面的伤痕。
他仔细看了看,迅速判断,新伤旧伤都有,有拿类似棍子的硬物打出来的,也有用鞭子之类的东西抽出来的,还有一些是掐痕和手指印。
他迅速看完自己想了解的,这才松开压制她的力道。
应时今已经进入应激反应的状态,只一味咬他,连已经被放开了都没发现。
褚柏舟伸出手,在接近她下巴的时候顿了顿,指尖上移,轻轻拍了拍她的脸。
肢体接触让应时今立即条件反射的松嘴,她捂住自己的脸,不让他碰到自己。
褚柏舟随意扫了一眼手腕背部,这个小豆芽下嘴是真的很,肉都快被咬下一块,鲜血淋漓,血流的手上到处都是。
他不在意的拿衣角按在上面压了压,看着哭到一抽一抽,还不忘将自己缩成一团,做出自我保护的应时今,褚柏舟朝后退了退,到了厨房门口,和她保持了有大致一米的安全距离,这才开口:“起来吧,我不靠近你。”
应时今却只是将头埋在膝盖中,呜咽抽泣,没有一丝反应。
褚柏舟看了她一眼,声音放缓:“我走了,你别怕。”
应时今仍旧是那副模样,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他转身走向卫生间,脚步声放的很大。
应时今耳朵动了动,听到他离开,这才稍稍抬头,她想赶快逃离这里,不顾仍旧发软的双腿,扶着洗手台,借力撑着站了起来。
她刚刚挣扎的太用力,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这会儿全身乏力,走起路来踉踉跄跄。
可她刚走出厨房,就再次看到了褚柏舟
她刚刚才稍有放松的神情,立即再次戒备起来。
褚柏舟却没靠近,只是将温热的湿毛巾朝前递了递:“擦擦脸。”
应时今却不伸手。
她被拐卖前最后的记忆,就是在家门口被人用湿毛巾捂住口鼻。
有过一次受害的经历,她的警惕心很高。
褚柏舟看着自己的血和她的眼泪,在她巴掌大的苍白小脸上糊成一片,十分坚持的继续保持着递给她毛巾的动作。
两人正僵持在那里,门就被推开了。
褚琛一进门,就看到了两个孩子的惨状。
褚柏舟手上是血,应时今就更可怜了,无声的掉着眼泪,脸上也沾染了不少血迹。
作为陈年老刑警,他只一眼就大致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
上去对着褚柏舟就是一脚:“你欺负妹妹做什么?”
褚柏舟被踢的整个人向前载了一下,险险向前走了两步,才避免一头栽倒的命运。
他抿着嘴不讲话。
褚琛更生气,要不是那边还有个小姑娘要管,这会儿肯定是要抽他的。
他看向被这一系列变动惊呆的应时今,尽量柔和的说:“时今,你别怕,我会好好教训他的,你先去洗个脸。”
应时今不安的看看他,又看了看好像要挨揍的少年,踌躇的不知道要不要离开。
褚柏舟狠狠瞪她一眼:“看什么?让你去洗脸听不到?”
见儿子态度实在恶劣,褚琛一巴掌拍向他后脑勺,一点没收力之下,褚柏舟又身形不稳的晃了晃。
他咬牙稳住身形,又面无表情的看了应时今一眼。
接收到他命令的眼神,应时今立刻转身小跑去浴室。
褚琛见他又吓小姑娘,很是想好好教育他一番,可想到回来的原因,硬生生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