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人可还是相当保守的。
又过了一会儿,格蕾丝听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发现果然如她所猜测的那样——那枚土豆果然掉到了彼得斯夫人的衣服里。
众所周知,欧洲各国淑女们在晚宴时穿着的晚礼服往往是露出脖子和肩膀的,最近流行的款式更是要露出小半个胸脯。
而今天晚上,彼得斯夫人穿着的,就
是类似的抹胸款式。
当第一听差詹姆斯单手端着一个银托盘,准备询问彼得斯夫人是否需要刚出炉的小土豆的时候,他另一侧的一位男宾客突然转过了头。
听差们上菜都要小心翼翼地从宾客身后,轻轻地举着托盘上菜。
换言之,他们上菜的时候需要尽量不打扰客人们聊天。
这位男宾客突然转过身子,詹姆斯必然要想办法躲开,以免托盘撞到这位绅士。
然而他这么一躲,手里托盘就没能拿稳,一颗滚烫的小土豆弹跳着就掉进了彼得斯子爵夫人礼服的胸口处。
彼得斯夫人被烫得瞬间就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由于惯性,那枚滚烫的土豆往衣服的更深处钻了进去,烫得彼得斯夫人差点忍不住尖叫出声。
而好心的第二听差汤姆一时着急,直接就用他那带着白手套的手,把土豆从子爵夫人的衣服里掏了出来。
这当然是不合礼节的,而且还有恶意侵犯女性的嫌疑。
子爵夫人虽然最后没有被土豆烫伤,但是被整个宴会厅的客人看到那令人蒙羞的一幕,其后果可想而知。
虽然公爵大人好心地转移了话题,但是宴会厅里的气氛还是凝滞了好一会儿。
如果子爵夫人还是个未婚的姑娘,恐怕这会儿已经跑回卧室蒙头大哭了。
就这么着,今天的晚宴因为这么一个插曲,彻彻底底地失败了。
晚餐一结束,彼得斯子爵夫人就赶紧回了卧室,过了好一会儿,才换了一套晚礼服,去往了起居室,安排宾客们一起聊天打牌。
公爵大人趁着机会,走到角落里,和来到起居室的格蕾丝说起了今天晚宴的遭遇。
“子爵夫人实在是太倒霉了,那完全是个意外。当时艾玛小姐好像和那位姓林肯的乡绅说起了什么有趣的事,结果那位乡绅似乎想转头告诉子爵夫人……”
于是那令人尴尬的一幕就发生了。
如果是其他事,也许大家笑一笑就过去了,但是出丑的是子爵夫人,今天晚宴的女主人,在场的宾客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哦,这真是太让人遗憾了。”公爵大人之前提到的那位林肯先生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和两人搭话,“我真的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早
知道是这样,我一定不会那时候转过身去的。”
“相信子爵夫人不会责怪您的,她是一位可敬的夫人。”公爵大人说道。
这时候子爵夫人已经恢复到了平常的状态,和其他宾客们自然地聊着天,仿佛宴会厅里的那一幕并未发生过一样。
不论贵族们的生活多么奢靡空洞,但格蕾丝不能否认的是,这群人的的确确做任何事的时候都相当冷静,几乎永远也不会大惊小怪。
这是一群把冷静和克制都刻在骨子里的人。
只要是在外人面前,他们都要披上一层华丽的外壳。
当天夜里,格蕾丝突然听到楼道里似乎有人吵架的声音。
由于她住在客房里,因此是在二楼,她所处的房间位置,似乎离尤利西斯的房间很近。
“你不应该总是对母亲抱有敌意,她深爱着我们,你怎么能这么做呢,艾玛?”
这是尤利西斯的声音。
紧接着,一声冷笑从艾玛的喉咙里溢了出来,“别扯了,尤利西斯,她的确深爱着你们,但是她并不爱我。”
“我不知道你最近是怎么了,以前的你多么活泼可爱,可是现在呢,你顶撞母亲、故意让她当众出丑、每天只知道在那臭烘烘的温室里种一些奇怪的植物!”尤利西斯深觉自己的妹妹不可理喻。
他深吸一口气,质问道:“你究竟有什么可不满的,你出生在子爵家里,又是最小的孩子,我们都很宠着你,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即便是这样的生活,也不能让你满意吗?”
“哈!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那为什么遗产是你们的,爵位是你们的,我却连一点可怜的不动产都继承不了?”
贵族家的孩子普遍早熟,虽然只有十二岁,艾玛却已经知道计算自己的将来了。
“你在胡说什么?爸爸一定会——”
“是啊,爸爸一定会,可妈妈不会!”艾玛不客气地顶撞自己的哥哥,“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家里的不动产都是妈妈和外公带来的吗?”
她似乎回想起了什么,委屈地说道:“我都听见了,那天爸爸妈妈在书房里,我听见他们在商量立遗嘱的事。爵位一定是爱德华的,这一点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可是妈妈打算把自己以后从外公那
里继承的不动产平分给你和西蒙,而我呢?我什么都没有!”
“你一定是听错了,这是不可能的……”
“有什么不可能,爸爸提议把不动产平均分成三份,其中一份给我,可是妈妈却说这对你们两个不公平!”艾玛越说越激动,“哈哈,把遗产留给女儿一份,就是对儿子们不公平!难道我不是她的孩子吗?
你们平时假装对我很好,不过是想等我成年了就把我打发走,虚伪!”
艾玛说完这句,就噔噔噔地跑了,过了一会儿,走廊另一头发出了一声摔门声。
尤利西斯那边也安静了下来。
格蕾丝若有所思地把贴在门上偷听的耳朵收回来,心想着,看人真是不能单看表面。
没想到子爵夫人身为独生女,享受了来自父亲的全部的馈赠,等到她有了自己的女儿之后,她却连一点不动产都不愿意留给她。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艾玛这种年仅十二岁的小姑娘,居然会有这么多的心思。
反而是她那二十岁的哥哥尤利西斯,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个孩子。
不过子爵夫妇商量遗嘱的时候,居然能让一个孩子偷听到,也真是不谨慎。
一般来说,贵族家的书房的墙体都是加厚的,除非是贴在门板上偷听,否则很难听到那么多又那么清晰的内容。
而且艾玛一个贵族小姐,鬼鬼祟祟地贴在门板上,居然没有仆人发现上前制止,这其中也很蹊跷。
偷听到这样一桩贵族家里的秘闻,格蕾丝心里也忍不住一直想着这件事。
因为尤利西斯和西蒙都似乎有过轻度中毒的迹象,而这两个人,恰好就是让艾玛不忿的原因之一。
按照艾玛刚才的语气,她言谈中透露的意思,无非就是子爵夫人重男轻女,把遗产都留给了儿子,却什么都不愿意给她这个女儿。
在这种情况下,艾玛最讨厌的是她的母亲彼得斯子爵夫人。
但是她会不会也对两个不劳而获的哥哥产生了敌意呢?
毕竟,这两个人什么都不用做,仅仅是依靠自己性别为男的事实,就得到了一切。
而她自己,因为性别是女,于是就什么都得不到。
如果说艾玛并没有因此迁怒她的兄长,那么她这个十二岁的
小姑娘,未免理智得过头了。
艾玛喜欢园艺,她的那个小温室里,会不会有一些发芽的小土豆,或者是某种能引起类似症状的有毒的小东西呢?
格蕾丝临睡着之前,决定明天有机会,一定要再去那间温室里看看。
不论艾玛最终能不能得到遗产,格蕾丝都不希望年仅十二岁的她误入歧途,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怀着这样的心事,格蕾丝一整夜都睡得有些不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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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可疑的土豆
“哦, 克里斯蒂先生,是您来了。”
厨娘和格蕾丝打了个招呼,就继续忙着做早餐了。
其中一个女仆说道:“艾玛小姐昨天又向我要土豆了, 真不知道她这样的大小姐要那东西干嘛。”
“艾玛小姐会到厨房来要土豆?”格蕾丝立刻支起了耳朵。
女仆笑了一声,“不,她怎么可能到仆人房来,是她的女教师特纳小姐偶尔会过来, 我听说她们要一起研究园艺。
说实话, 在这之前, 我还以为园艺都是用来种植鲜花的呢?”
“我偶然间听到过,特纳小姐居然异想天开地想要和艾玛小姐一起解决马铃薯的枯萎病, 那么多人都没有解决的问题, 两个姑娘在温室里就能解决了?这些年轻小姐总是这么异想天开!”厨娘用讥讽的口吻说道:“实际上就是在浪费土豆。”
如果特纳小姐和艾玛小姐真的是为了解决马铃薯枯萎病的话, 格蕾丝倒是觉得, 两个人的初衷至少是好的。
不过对于大多数没有系统了解过农业的人来说, 这样在温室里误打误撞解决马铃薯枯萎病的几率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下午, 当格蕾丝走近温室所在的位置的时候,听见了门口的说话声。
“真是难以置信,这种病居然可以像传染病一样蔓延, 我的土豆都烂在了土壤里, 一个都没发芽!”艾玛小姐的语气显得非常气急败坏。
“也许我们应该清理一下土壤,万一枯萎病是通过土壤传染的呢?我们可以把这些土豆分隔在不同的木框里。”
艾玛小姐的女教师特纳小姐温和地劝慰着她, 一边还帮她出着主意。
过了一会儿,艾玛似乎又高兴一点了,“如果我解决了这个,皇家学会一定会给我发一大笔奖金,到时候我就不需要妈妈的不动产了。
女孩儿又怎么样?我一定是彼得斯家族最出色的孩子!”
抛开这个想法是否幼稚不谈, 艾玛倒是的确是个有雄心壮志的女孩儿。
格蕾丝这时走过去,低声问道:“需要我帮忙吗,艾玛小姐?我和公爵大人曾去爱尔兰援助穷人,所以对那里的马铃薯枯萎病有所了解。”
“真的?”艾玛小姐的语气有些惊喜。
“之前玻莉小姐给我送来了马铃薯枯萎病的……样本。”她说这些专业名词的时候还有些磕绊,“就是那个船运商人的女儿,她前一段时间来我家参加过宴会,所以我写信给她,让她帮我拿一些样本过来。”
艾玛小姐手上戴着一双棕黄色的摩洛哥皮制手套,上面沾满了黑色的土壤颗粒。
“我们不如挖开看看,据我所知,马铃薯枯萎病并不会直接导致土豆腐烂。”格蕾丝拿起旁边一个像孩子玩具的小花铲。
“可是,这些土豆万一还可以发芽呢?全挖出来前些日子的努力就白费了。”特纳小姐皱着眉头说道:“我听园丁说,土豆要二十天到一个月才会发芽,我们现在才种下去十九天。”
艾玛小姐犹豫了一会儿,说道:“那我还是再耐心等上几天吧。”
格蕾丝低头看了看之前被艾玛小姐挖出来的几个土豆,趁着两人离开的时候,落后了一步,偷偷藏了一个小土豆块在自己的手帕里。
等到下午茶的时间,其他人都在茶室忙碌的时候,格蕾丝把那块土豆拿出来观察了一番。
土豆确实是有腐烂的部分,但是这些腐烂的地方,在格蕾丝看来,真的是非常可疑。
因为这些腐烂的位置不在土豆被切开的地方,反而在还完好的表皮上。
一般来说,植物腐烂的位置,应该就是有损伤的地方。
也就是说,这些土豆表皮有过新鲜的损伤。
比如……有人掰掉了土豆上长出来的嫩芽。
问题是,这些嫩芽是谁掰掉的?
这个人是单纯为了搞破坏,还是为了做某些见不得人的事呢?
就在格蕾丝思索着这些的时候,公爵大人正在茶室里百无聊赖地听着周围的宾客聊天。
不过子爵夫妇似乎发生了什么不愉快,子爵夫人频频用一种责怪的眼神瞥向自己的丈夫。
而彼得斯子爵也有些坐立不安。
公爵大人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就暗自留了一些注意力在两人身上。
等到下午茶结束之后,子爵夫妇就往书房的方向去了。
公爵大人对此感到好奇,但又不好听别人的墙角。
只是他不好意思,不代表别人全都不好意思。
至少艾玛小姐是敢去听的。
当公爵大人想要去找格蕾丝的时候,发现子爵府上的女教师正站在走廊上,一脸紧张地盯着他。
他淡淡地瞥了一眼她身后不远处的艾玛小姐,决定先去花园走走。
他走之后没多久,艾玛小姐就气冲冲地收回贴在门板上的小脑袋,气冲冲地回了房间。
“哦!妈妈怎么可以这样对待爸爸!一位淑女是不应该对着丈夫大吼大叫的,不是吗?”艾玛小姐向自己的女教师提出疑问。
“我想一定有什么事让夫人很生气。”女教师特纳小姐说道。
“如果有什么事让她生气,那一定是因为她自己的贪婪。即使外公给了她十几万英镑的嫁妆,她也依旧会吝啬地对待我,对待爸爸。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这样对待自己的丈夫和女儿。”
“但是那毕竟是夫人——”
“在法律上,那是我父亲的财产。”艾玛小姐打断了女教师那优柔寡断的说话声,不耐烦地冲她摆了摆手。
艾玛小姐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她听到了父母在书房里吵架的内容。
子爵阁下似乎擅自参加了一项投机买卖,结果赔了一大笔钱。
而子爵府邸本身就是依赖着子爵夫人的嫁妆在支撑着,当她知道这件事之后,心里当然是十分不高兴的。
两人在书房里谈话的时候,子爵夫人的语气就有些不客气。
不过说起来,艾玛小姐说话时的那股刻薄劲儿,没准就是从她母亲那里遗传的。
格蕾丝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她此刻正在给查尔斯医生写信。
由于对龙葵素了解不多,她必然是要向查尔斯医生这个专业人士求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