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蕾丝站在窗前远远望去, 感觉这群仆人的兴致, 和当初在美国看畸形秀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总之肯定是在看什么猎奇的东西。
格蕾丝得出这个结论。
她猜的没错。
在几名仆人结伴往外走出大概一英里多之后, 他们就看见了一群附近的村民, 正围在一群卖艺的表演者旁边看得有滋有味。
几人走近了之后, 就看到了乔治今天所说的“一群黑漆漆的非洲土著人”。
不得不说, 论凑热闹,乔治这小子永远在第一线。
格蕾丝甚至根本不知道这家伙什么时候溜出去过。
当然了,这可能也和公爵大人对他的侍者管理十分宽松有关。
换成是别人, 贴身仆人动不动就偷跑出去疯玩,恐怕早就被解雇了。
眼下,伊登庄园的几名仆人,正和附近的村民一起观看着非洲土著乐队的表演。
这些土著人有的身上绑着造型奇特、花纹朴素的木质鼓,有的手里拿着陶制的乐器,还有一些人拿着像是动物骨骼制作的打击乐器。
总而言之,他们穿着英国乡下人没见过的华丽服装,黑色的皮肤闪闪发亮
,手里的乐器也千奇百怪。
但是不得不说,他们的表演也确实称得上是不错。
因为即使语言不通,音乐也是人人都能欣赏的艺术。
美的东西总是有一定的共通性的。
在一番表演过后,就有一个土著小孩开始向观众讨要零钱。
大多数人都会给上几个便士,偶尔还有一些相对富裕的人给上两先令银币。
在把硬币放在小男孩的帽子里之后,一个女仆兴奋地说道:“乔治说这些人是从哪来的?我记得好像是芒果(mango)?”
“得了吧!他说的是刚果(go)!”一名男仆立刻纠正了她的说法,“芒果是一种热带水果,厨娘卡米拉明明之前说过!”
村民们对这名心直口快的男仆报以同情。
可怜的小伙子,难怪到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女仆被说得面红耳赤,紧接着一群仆人又争论了很长时间。
他们有的认为芒果就是从刚果来的,所以名字才会那么像,有的人说芒果是从中国的广东来的,和刚果没什么关系。
不过很显然,对于目前的运输速度,芒果在英国显然是一种罕见的水果,即使是公爵府的下级仆人,对这种水果也不算了解。
与此同时,公爵大人在书房里,隐隐约约听见了外面那富有节奏感的鼓声。
“最近克戈索尔镇来了马戏团吗?”
乔治站在他身后,低声回答:“是刚果来的一群黑人,他们像马戏团一样,一路表演,一路往其他地方走。不过我听说,这群人像波西米亚人一样,不用任何代步的牲口,而是用双脚步行。”(①)
“那样的话,在没有人烟的地方,他们不是就要在野外露宿了吗?”
“是的,大人。”乔治的语气里带着欧洲人惯有的傲慢,“但我想他们已经习惯了。”
对于乔治来说,非洲人就是野人的代名词。
到了夜里的时候,格蕾丝带着仆人们确认门窗,一名仆人看向外面,说道:“那些土著人就住在荒地上,我猜测他们一定会偷偷打猎。”
外面能看见星星点点的火光,应该是土著人又来取暖和做饭的火堆。
“哦,天哪,这群野人,他们一定是在附近的树林里砍树了。”
“如果这是在其他贵族的
领地,我敢保证他们一定会被送到警察局去。”
仆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谴责着这群人,认为他们无礼地动用了公爵大人的财产。
对此,公爵大人自己倒是没多想。
他唯一担心的,是这群人万一醒的像公鸡一样早,之后再敲响那和教堂钟声一样响的鼓。
如果那种事真的发生了,公爵大人的一天基本就被毁了。
不过话说回来,那鼓可真够响的,一英里之外居然都能听见。
公爵大人站在更衣室里的时候,脑子里还在想这件事。
幸运的是,这群土著人并没有像公爵大人想象得那么精力旺盛。
大约八点半的时候,这群人才敲响了特殊的鼓点,忙碌了起来。
早已在仆人房里视察过一圈的格蕾丝听到这阵鼓声的时候,猜测非洲的很多部落可能就是用那种鼓作为战鼓,通过特定的节奏来表示某些简单的信息。
比如“起床”、“集合”、“发现敌人”、“冲锋”、“撤退”等等。
由于公爵大人的领地本身几乎都是围绕着伊登庄园这个中心地,因此周围的村庄,几乎也都是围绕着伊登庄园分布的。
这群土著人在不同的村庄表演,但总体来说,距离伊登庄园的距离都不算远。
他们似乎发现了伊登庄园附近的村庄都相对富裕,给的小费也多。
于是这群土著人几乎每天晚上,都在伊登庄园附近的一片荒地驻扎,离庄园的大门只有不到两英里。
格蕾丝每次去三楼的仆人宿舍的时候,都能看见远处的荒地上有一些简陋的兽皮帐篷。
那些帐篷附近还有一些人在活动,由于距离太远,格蕾丝只能看出来是一些大小不一的黑点,估计是那支土著乐队的成员们带来的妇女和儿童。
不过这对于庄园的仆人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英国一向自诩为最强大的国家,英国人也相对排外,瞧不起外国人。
他们连同为欧洲人的法国人都看不起,非洲来的黑人就更不用提了。
因为这群刚果土著人总是在庄园附近转悠,一些胆小的女仆被吓得根本不敢出门。
庄园里一百多个仆人,其中一小半都对这些“野人”感到害怕。
格蕾丝在厨房的时候,还
听到厨娘卡米拉的抱怨。
“哦,天哪!你们真该亲眼看看!我昨天去附近的村子订购牛奶的时候,一个土著人冲我喔喔直叫,就好像周围是他们的地盘似的!”
卡米拉被热气熏红的脸上写满了不忿,“啊,这群外来者难道以为我会比他们还吓人吗?”
陪同卡米拉一起去采购食材的女仆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瞪着大眼睛说道:“我看见了,那群人里还有一个人手里拿着长矛!他们用一种木头和皮革制成的小圆盾,看起来就像是一千多年前的古代军人似的。”
“这可不太妙啊!万一他们起了歹心……你们别看古代人的武器简陋,但是那些东西完全可以用来杀人!”一名喜欢危言耸听的男仆坏心眼地吓唬着厨房里的女仆。
格蕾丝拍拍他的肩膀,“说得好啊,这段时间就由你来保卫庄园吧,我可以批准你去枪室拿一把左轮,怎么样?”
男仆立刻缩了缩脖子,“我可不擅长这些啊,克里斯蒂先生。”
厨房女仆冲着他皱了皱鼻子,“他们不会攻击人,但是我看到他们四处用那些长矛戳兔子,猎场的看守员们都快被这群人气死了。”
“真是太野蛮了!”
厨房里的仆人们叽叽喳喳地谴责着这些“野人”,不过谁也没提出要把他们赶走。
因为这么多的土著人,语言又不通,行为又那么野蛮,在庄园里过惯了文明生活的仆人们,可没把握能把他们赶走。
不过他们都寄希望于原治安队、现埃塞克斯郡警察局的探长布雷恩先生可以过来管管。
然而自从马铃薯枯萎病席卷了爱尔兰之后,埃塞克斯郡就涌进来了一大批爱尔兰移民。
这群人虽然多数感激埃塞克斯公爵的帮助,但到底也不可能所有人都那么守规矩。
他们不犯大案,小偷小摸、打架斗殴的事却时有发生。
尤其住在镇里的工人们厌恶爱尔兰工人拖他们的后腿,两方人遇见的时候总是摩擦不断,布雷恩探长最近也是焦头烂额。
这些案子大多数都是琐碎的案子,没有造成太恶劣的影响,布雷恩先生当然不可能到庄园里来麻烦公爵大人这个治安官。
就这么着,庄园里的仆人们工作之余,又
有了新的谈资。
格蕾丝每天都能听到他们从不同角度抨击刚果土著人的道德观念,理由五花八门。
有的女仆抨击土著人的理由,甚至可以是“那些人不吃面包,只会像野兽一样吃兔子肉,上帝会惩罚他们的。”
就在格蕾丝每天百无聊赖地处理着各种琐事,同时暗叹平静的生活索然无味的时候,她的生活出现了一些波澜。
确切得说,她目前还不清楚这算不算波澜。
她收到了一封匿名信。
作者有话要说:①英国人有时会称吉普赛人为波西米亚人。感谢在2020-11-24 20:27:22~2020-11-25 18:07: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画凉丿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韮奺 7个;努力改掉拖延症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oynama 70瓶;阿哟哟 66瓶;净焱、mzzzzzzzz 50瓶;kris 40瓶;烦、唧唧木吱吱 30瓶;TIII 29瓶;墨迁迁的默默、数字化学习与创新、木謑 20瓶;zero 15瓶;言言、我就是疯子、画凉丿 10瓶;梅子青、只想吃甜饼的大哭包 5瓶;sumarry 3瓶;tiaf 2瓶;
第162章 匿名信
信是邮差早上六点多钟的时候从后门送过来的, 连同格蕾丝平时收到的账单、商业信件等等一起,一共十几封信。
一开始格蕾丝并没有注意到这封信,等到她把当天该处理的事处理完了之后, 才有空拆开这封没有署名的信。
一般来说, 写信的人不在信封上署名,说明他写的信可能内容相对隐私。
格蕾丝一开始还以为是有了新的委托,结果打开信封一看, 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封信的书写者给人的感觉像是某些极端狂热的宗教信仰者。
然而他信中声称自己信仰的是“一便士侦探”, 克里斯蒂先生。
信的内容如下:
“尊敬的克里斯蒂先生:
我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给您写了这封信!
我是您的狂热崇拜者!
您在报纸上的事迹我曾反复拜读!
我是多么、多么地敬佩您的智慧与敏锐!
克里斯蒂先生,我已经深陷在这些离奇的故事当中,再也没办法回归正常生活了!
您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厌恶着平淡的生活?
可是埃塞克斯郡和伦敦最近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人厌烦!
像您这样伟大的侦探, 怎么能忍受如此平庸的生活呢?
我会为您解决这个难题!
我会的!
罪案马上就会发生, 您一定会找到我的, 对吗?
我已经开始感觉到兴奋了!
我会成为您在1846年抓住的第一名罪犯!
听起来多么的让人心潮澎湃!
我会成为最有名的那一个!
因为我和您一样聪明!
在您抓到我之前, 我会杀掉很多人!
那些平庸的人, 将会为你我的名气添砖加瓦!
这是我赐给他们的荣耀!
这是我们的狂欢!
我要行动起来了, 一月十五号!我会杀死一个伦敦人!
我给您的提示已经够多了, 请不要让我失望, 克里斯蒂先生!
一个狂热的崇拜者”
格蕾丝看到这封信之后, 就立刻起身去了书房。
……
“这个人如果不是疯子, 就是个极端变态的罪犯。”看完信之后, 公爵大人评价道。
抱着宁可信其有的心态,两人还是准备出门。
眼下已经十三号了,如果这个写信的家
伙真的是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犯, 他们当然不能对此不管不顾。
当两人坐上马车的时候,荒地里的人似乎正在富有节奏地跳着某种奇怪的舞蹈,鼓点节奏明快,听起来就像一首祭祀歌谣。
“实际上,即使我们今天去找弗格斯探长,也基本不可能阻止那个人杀人。”格蕾丝望着荒地上的人群,有些失望地说道。
信里所给的范围太大了。
一个伦敦人,格蕾丝甚至无法判断,这个匿名者要杀掉的是一个在伦敦出生的人,还是要杀掉一个目前生活在伦敦的人。
这两者差别很大,前者未必目前就在伦敦,而后者则必然在伦敦城内。
问题是,无论是哪种情况,格蕾丝都不可能凭借这么一封模棱两可的信,精确地找到即将被害的人。
即使她找到了,也不妨碍那个疯狂的家伙重新找另外一个“伦敦人”作为目标。
这还是在她没有考虑到那个疯子可能会撒谎的前提下。
如果那家伙就是个撒谎成性的败类,格蕾丝能够阻止犯罪的几率直接就是0了。
两人乘坐马车到达火车站之后,又买了最快到达查令十字车站的火车票。
为了尽快赶过去,两人甚至乘坐了公爵大人见都没见过的二等座。
两人在拥挤的火车站里被人群撞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才挤出了火车站,格蕾丝立刻叫来了一辆四轮马车,以最快的速度去了苏格兰场。
然而弗格斯探长看到信的时候,却十分地不以为然。
“这八成是哪个表现欲强烈的怪人,这种恐吓信,我每天能在苏格兰场看到一百多封。这些心理畸形的家伙,自己一事无成,就想通过寄恐吓信的方式出风头……”他抬头看向格蕾丝和公爵大人狼狈的形象,声音突然哽住了,“你们两个干嘛这样看着我。”
格蕾丝和公爵大人现在头发有些乱,衣服上也被火车站那些脏兮兮的乞丐小偷蹭得乱七八糟。
最重要的是,期间公爵大人的鳄鱼皮钱包连同几百英镑的纸钞还被一个小扒手摸走了。
“你认为我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就是为了听你告诉我这可能是个恶作剧的?”公爵大人没好气地说道。
他倒是希望这真的是个恶作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