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蒂先生每天都会寄信,大人。”
“我是说,以他的私人名义。”
“唔……我想没有,大人。克里斯蒂先生每天都是以您的名义寄信。”
公爵大人心情颇好地给了小听差一枚金币,“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你可不能告诉第三个人啊。”
“遵命,公爵大人。”
小听差心里也很纳闷,但是每周一个金币的外快,谁又会不喜欢呢?
所以我们可以合理推测,公爵大人在仆人当中,有了一个小间谍。
而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那枚铃兰胸针并没有出现在任何一个他所知道的女人的胸前。
为了排除铃兰胸针被寄给某个人的嫌疑,公爵大人最近堪称疑神疑鬼。
如果不是需要维持一个贵族的体面,他可能已经摸进总管卧室,当一次江洋大盗,看一看铃兰胸针还在不在了。
可想而知,这么一枚小小的胸针,已经成为了公爵大人的心病。
就在当天夜里,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的总管先生,穿着一套象牙色礼服,胸前别着那枚铃兰胸针。
然后,周围突然变得寂静。
格雷厄姆摘下那枚胸针,走到他的面前,伸出了手。
“给,您不是一直都想要它吗?”
“我……”
我只是不希望你送给别人。
梦里的人忍不住伸出了手。
画面突然一变。
公爵大人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玫瑰花田当中。
周围来来往往的工人正在剪下含苞待放的玫瑰,用蓝色的染料进行染色。
“为什么要染成蓝色的?”公爵大人询问其中一个工人。
那位工人抬起头,露出的居然是格雷厄姆的脸。
他微笑着说道:“您不知道为什么吗?”
蓝色的玫瑰……
公爵大人靠近眼前的人,越来越近……
下一秒,他站在了法庭的被告席。
“我们宣判,被告埃塞克斯公爵有罪!”
“绞死他!”
“绞死他!”
公爵大人猛得睁开眼睛,坐起身子,大口地喘息。
他的手摸向床头柜,忽然想起现在是半夜,那里并没有准备好的茶水。
只是他现在不想惊动任何人。
公爵大人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来缓和一下那个离奇的梦带给他的震动。
“我其实并没想……”
他为自己辩解。
然而在梦中,那个自己不受控制地伸出了手。
那个不值钱的铃兰胸针。
那个珍贵的铃兰胸针。
事到如今,公爵大人已经不得不承认。
他已然犯了罪。
七宗罪里的贪婪。
他想要得到的,远比一个总管能给他的要多得多。
公爵大人点亮了提灯,向着与主卧连通的另一个卧室走去。
几乎所有的大型住宅,都是这样的设计。
男主人的卧室,连通着女主人的卧室。
为什么格雷厄姆不能住在这里呢?
公爵大人头一次觉得,这样的主卧,有点空荡荡的。
……
礼拜日下午,衬裙巷的克里斯蒂一家,正在翻阅女主人安妮制作的剪报册。
由于弗格斯探长在上一次的晋升机会中,没能如愿以偿。
讨好了几年的老上司被他抛在了脑后。
于是在安德森太太的案子告破以后,他难得的没有在记者面前替老上司吹嘘他不存在的功绩,反而把真正的办案经过和盘托出。
格蕾丝和公爵大人意外地上了那几天的头版头条。
泰晤士报、卫报、苏格兰人报、观察家报,甚至是宪章派的北极星报都轮番报道了“埃塞克斯公爵和他机敏的总管”。(①)
两人甚至还成为了最新一期《笨拙》当中的一则漫画。(②)
这一切都让安妮与有荣焉。
有关格蕾丝的一切报道,都被她特意剪了下来,做成了一个小册子。
不过有些小报上的报道却让人啼笑皆非。
在这些捕风捉影的报纸上,格蕾丝时而要和持刀的安德森太太搏斗,时而要趴在地上用放大镜寻找安德森太太的脚印,甚至还要在火车上进行惊险的追杀……
然而安德森太太逃跑走得是水路,并且没有带刀,放大镜也不是用来看脚印那么大的线索的。
就在一家人一边看着剪报一边聊天的时候,他们的家门被敲响了。
格蕾丝走去开门。
“请问是克里斯蒂家吗?我想找小克里斯蒂先生。”一位穿着蓝色长裙的女士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前,问道。
“我就是。”格蕾丝猜测这是哪位看了报纸的女士,“请进来坐坐吧。”
这位女士走了进来,在格蕾丝的引导下,在一把椅子上就坐。
只是让人没想到的是,一看到安妮,她就一把抱住了她,崩溃地大哭了起来。
“夫人,请您一定要帮帮我!”
一家人被她的行为打了个措手不及,安妮在被抱住的前一个瞬间,还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可惜没躲开。
这位陌生的女士抱着可怜的安妮足足哭了好几分钟,才勉强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她接过格蕾丝递过来的手帕,擦干了脸上的泪水。
实际上,在她开口之前,格蕾丝就觉得,自己恐怕碰上了一个大麻烦。
因为不麻烦的事,别人完全没必要先在她的面前大哭一气。
想想之前珀西夫人的端庄,就不难看出,对于一个维多利亚时期的女人,尤其是中产阶级以上的女人来说,能够让她们舍弃体面的事,无异于天崩地裂。
果然,这位女士在介绍了自己夫家的姓氏“瓦伦”之后,就说出了她的处境。
“我的丈夫,威廉·瓦伦失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卫报》(The Guardian)是英国的全国性综合内容日报。与《泰晤士报》、《每日电讯报》被合称为英国三大报。由约翰·爱德华·泰勒创办于1821年5月5日。因总部设于曼彻斯特而称为《曼彻斯特卫报》。
要提一嘴的是,《每日电讯报》在书中的时间点还未创办。
《观察家报》是英国创刊最早的星期日报纸。1791年创刊,该报是政治文艺综合性报纸,着重政治、经济和文艺方面的长篇评论。
《北极星报》是英国宪章派的中央机关报。周报。1837年在里兹创刊,为宪章派里兹工人协会机关报,名《北极星报,里兹新闻》,后里兹工人协会改组为北方大同盟,1844年11月移至伦敦出版。1843年至1850年恩格斯曾经常为该报撰稿,担任过该报正式通讯员,共为它撰稿40余篇。
《苏格兰人报》,英国一家历史悠久的报纸。1817年创刊,在爱丁堡出版。开始是一家周报,宣称不充当党派或小集团的工具,而要反映普通英国人利益,成为一家“献身自由主义的报纸”。由于该报广泛的政治报道和充实的图书、文学评论,在读者中初步建立了声誉。1885年,改为日报,4开8版,售价一便士。
②《笨拙》,是1841年7月17日创办的刊物,里面有很多讽刺时事的漫画,维多利亚女王和历届首相都曾多次在该刊物中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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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凭空消失的记者
格蕾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脸上出现了显而易见的疑惑。
“这样说您可能会觉得我冷血无情,但是找一个失踪的人,警察局明显有更加充足的人手,以及更高的效率。”
而且我也不是一名私家侦探呀!
格蕾丝很想像塞巴斯酱一样,说一句自己“只是个总管罢了”。
她看着瓦伦太太那条沾着泥点和可疑污物的蓝色裙子,心头涌上一股怜悯。
这位可怜的女士一定走得很急,甚至连东区道路上那些可怕的污渍都没能躲开。
“也许……您在报警的时候遇到了什么麻烦?”
瓦伦太太立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哦,没错!就是这样!”
她拿出一张火车票,“我从利兹过来,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当我到达伦敦的时候,我告诉一个马车夫,我想要去警察局一趟,于是他就把我送到了鲍街。”(①)
她用那个擦过眼泪的手帕,又擦了擦眼角,“但是那里的警察并不想管我的事,他们说既然我的丈夫是利兹人,那么他失踪了,就该由利兹的警察局来管。”
“我想您来伦敦报案,必然有您的原因。”格蕾丝体贴地说道。
“是的,我的丈夫是在伦敦失踪的。”瓦伦太太气愤地拧紧了帕子,“可那群警察根本不听我的辩解,一直在说他们很忙,没空管利兹的案子。”
“您的丈夫是生意人吗?”
虽说有了火车,从北方的利兹来到南方的伦敦,也需要十二小时左右的颠簸。
大多数的工作并不需要在这么远的距离之间奔波。
“不,他是一名记者。”瓦伦太太仔细地观察着克里斯蒂一家,殷切地期盼着他们不要露出鄙夷的表情。
好在克里斯蒂一家对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确切的说,他还报道过您的事迹。他是北极星报的记者,这段时间他们的主编把他派到了伦敦,似乎想要报道一些和工人相关的事。”瓦伦太太回忆起丈夫离开家时说的话,“真实,他说要向北极星报的读者们展示出真实的工人生活。”
“利兹的工厂难道不是更多吗?”(②)
“是这样,没错,但利兹的工厂……不能全面地概括工人的现状,我的丈夫是这么说的。”
瓦伦太太又局促起来,因为她一直以来受得都是传统的淑女教育,认识的字并不太多,很多专有名词,以及绅士们会读的严肃报道,她几乎从来都不会去看。
所以她也不知道工人的现状有什么重要的,为什么写了利兹的工人还不够,还要再去看看伦敦的工人。
想到这的时候,她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把埋怨的话吞了下去。
一个体面家庭的主妇,是不应该过多干涉丈夫的工作的。
尤其她的丈夫是个上进的年轻人,这让她在自己的社交圈子里备受尊敬。
只是现在,这种尊敬变成了同情。
那些布满了收入不足两百镑的家庭会租住的二层联排屋的街道,周围的街坊邻居似乎都知道她的丈夫失踪了。
瓦伦太太觉得,这些人私下里都在怜悯着她,甚至于她自己都能幻想出这些人看到她时的窃窃私语。
不过这一切都是她在丈夫失踪后产生的幻觉。
“所以,您的丈夫是在什么时候失踪的呢?”格蕾丝的询问声打断了瓦伦太太的胡思乱想。
“具体的时间我也说不出来,但是他以前每天都会写一封信给我。”瓦伦太太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我收到的最后一封,就在上个礼拜五。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给我寄过信。”
懊悔的表情在瓦伦太太的脸上浮现,“我本该早点发现的……但我当时在犹豫,我猜测、猜测他礼拜日的时候也许会去某些娱乐的地方和他在伦敦认识的朋友小酌一杯,所以没能得空给我写信……”
那可怜兮兮的最后一封信已经变得不太平整了。
这并非是因为瓦伦太太揉皱了它,而是因为它曾多次被泪水沾湿,然后晾干,使得纸面变得凹凸不平。
她的火车票还在茶几上,格蕾丝瞟了一眼,是这个礼拜五晚上到达伦敦的。
也就是说,瓦伦太太在礼拜四的时候,就从利兹出发了。
对于一个家庭主妇来说,独自一人坐在女士车厢里,横跨将近两百英里来到陌生的伦敦寻找丈夫,想必需要极大的勇气。
更别提这位可怜的女士还被车夫敲了竹杠。
因为苏格兰场总部就在查令十字街的四条街道中的一条——苏格兰场街,几乎是几步路就能到的距离。
可是这个贪婪的家伙一眼就看出了瓦伦太太是个外来户,于是他带着这位人生地不熟的夫人,绕过了圣詹姆士宫和威斯敏斯特大教堂,一路绕远去了滑铁卢桥,然后又上了威灵顿街,整个路程几乎绕过了半个伦敦城区,来到了苏格兰场在鲍街的一个分局。
保守估计,这家伙至少讹诈了瓦伦太太十个先令。
这些钱足以抵上一个棉纺厂男监工一个礼拜的薪水。
当然,这个家伙最大的罪责不是绕了远路,而是带着瓦伦太太去了错误的警局。
从民众对英格兰警察的态度来看,格蕾丝有理由相信,像弗格斯探长这样负责任的警探并不多。(③)
而弗格斯探长本人,正是在苏格兰场总部工作。
格蕾丝出于好心,提醒了瓦伦太太,“如果您去苏格兰场找弗格斯探长的话,情况会有所不同。”
瓦伦太太的脸红了,“您恐怕不明白,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只能见到普通警员……而且我丈夫的失踪,堪称离奇,这让我很难相信,那些头脑一般的警察可以找到他。”
像是怕格蕾丝误会似的,瓦伦太太欲盖弥彰地说道:“我没有冒犯您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您也许比其他人更加平易近人。”
对比去找她连面都不太可能见到的埃塞克斯公爵,以及每天忙得不可开交的弗格斯探长,通过丈夫的朋友,找到一位有探案经验的总管已经算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而且瓦伦太太不确定自己能否负担得起找一位全职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