绡绡对爸爸识时务的行为还算满意,叫上被抢了工具的妈妈和其他人回到客厅点外卖。
王姨特意走到最后,趁绡绡拿手机查看商家的时候,悄悄走到顾景扬身边,接过他手里的工具,低声道:“先生,还是我来吧。”
她可是受过专业培训的保姆,轻易不能站在一旁看雇主干活。
“王姨,你快来看看该给弟弟点什么儿童餐。”
“……”王姨回手就把工具塞到顾景扬手里,扭头直奔客厅。
王姨:除非一家之主召唤。
“……”顾景扬看着沙发上的两大三小,再看看手里的工具。
这个家的天,要变了!
直到点的餐到,绡绡她们吃完,顾景扬才勉强收拾好一地狼籍,剩下一个破碎的大理石桌孤零零趴在那,等着明天生活助理过来找人搬走。
夜晚
顾名亭洗漱后坐在床边,王姨刚刚离开,月色如水般透过落地窗倾泄入房间,撒在他的身上,衬得小男孩眉眼愈发忧郁沉静。
良久,顾名亭握紧手,站起身。
他想好了,还是应该跟爸爸好好谈谈,或许只有他回到祖父、祖母身边才能让大家都开心。
顾名亭拧开门把手走出门,长长的走廊里挂着暖黄色的小夜灯,驱散了夜晚给人带来的恐惧。
他按照王姨收拾屋子时说的房间布局,走上三楼,想要看看爸爸是否在书房。
刚刚踏上三楼,一抬头,在一个房间门口看到鬼鬼祟祟的小身影。
顾名亭的记忆和视力都不错,很快辨认出来这是他那位一拳砸塌桌子的妹妹。
外卖到的时候,对方还递给他唯二的一只鸡腿,虽然疑似没有洗手,但是顾.洁癖.名亭小朋友也并没有拒绝。
至于是出于礼貌还是出于畏惧,那就不知道了。
此时顾名亭站在楼梯口,沉默地看着那个贴在书房门口,撅着屁股探头探脑的小身影,迟疑片刻,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你在干什么?”
绡绡吓了一跳,踮着小脚伸出手一把捞住哥哥的脖子,不顾对方挣扎,一根手指放在嘴边,用气音道:“一看你就是第一次偷听大人说话,跟我学着点,别出声。”
顾名亭:“……”
谁要偷听大人说话!
一盆脏水泼的顾名亭猝不及防,他从小到大从未做过这么失礼的行为,小脸胀的通红。
偏偏这个小三岁的妹妹,小胳膊细细长长像是铁钳一样,箍得他一动不能动,只能被迫跟着她做这种羞耻行为。
顾名亭放弃了,生无可恋地挨着妹妹贴在门口,听见争吵声隐隐约约从里面传来。
书房里,顾景扬正在处理文件,他刚回到京市接手顾氏,事情繁多,每天都要忙到很晚。
卢月晴就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着他,两人之间气氛沉默到压抑。
最后还是卢月晴没有熬住,强作平静道:“你接名亭回来,为什么不先告诉我。”
顾景扬手下动作不停,声音平静冷淡:“我认为刚才在楼下已经说过。”
“那算什么理由?”卢月晴忍不住提高声量:“你就那么着急吗?连等我回来跟我商量的时间都没有?”
“你声音小一点。”顾景扬皱紧眉。
他不想解释,也没法解释,因为这件事本就是他故意为之。
那天他提出带孩子去见祖父母,被绡绡拒绝,卢月晴没有提出任何异议,顾景扬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也许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被卢月晴追着舔着这么多年,早已经被宠坏。他习惯于对方全心全意的关注和顺从。
而越过孩子母亲的身份,擅自把孩子接回来,就是顾景扬给她的惩罚。他用这种方式表示对卢月晴的忽视的不满。
自持内敛沉稳的顾景扬,是绝不会承认自己会做出这样幼稚的事。
卢月晴看着他若无其事的样子,只觉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感涌上,她滑坐在沙发上,捂着脸低喃道:“顾景扬,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顾景扬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像是被线缠住又乱又烦,他放下手里的笔,闭上眼问:“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
“不过是一个孩子,名绡和名琛你不是一样照顾得很好。”
“那怎么一样。”卢月晴忽然道。
她对顾名亭没有任何敌意和抗拒,她在意的不是顾名亭回来,而是顾景扬做决定从不征求她的意见,她在意的是顾景扬对她的不尊重。
但顾景扬却误解了,他面如寒霜直视着卢月晴,片刻后,冷笑一声:“卢月晴,你在跟我结婚之前,不知道我结过婚有孩子吗?”
“……”
冷,那一眼仿佛射到卢月晴的身体里,寒意从骨缝里向外渗透。
眼睛似乎都蒙上了一层霜,让人看不真切。卢月晴轻笑一下,还有些庆幸,至少这样她就看不到对方眼神里是否含着轻蔑。
她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卢月晴站起身走到门边按动把手。
门外的顾名亭头皮一麻,僵在原地,他从未做过这样的“坏”事,更想不到被发现了该怎么办。
下意识往妹妹怀里一缩,像个掩耳盗铃的八岁小鸵鸟。
与之相比,绡绡无疑十分有经验,她甚至有闲心在心里默默翻出自己的十套“偷听被抓应对模板”,在里面挑挑拣拣,看看哪个更适合她那被渣爹伤透心的老母亲。
可没想到把手动了,人却没出来。
顾不上多想原因,绡绡心里一喜,赶紧捂住哥哥的嘴,快速而又安静地拖着人跑回楼下房间。
“顾景扬。”书房内,卢月晴一只手按在门把手上,声音里带着一股自嘲:“当初是你向我求婚。”
说完,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屋内顾景扬僵坐在原地,下一秒用力一扫桌子上的文件,狼狈地靠在椅背上。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年在宴会上看到卢月晴和她的前夫并肩站在一起,心中那股刺破心脏的妒意。
所以他离婚后来到她的面前,卑劣地用需要一个人帮自己照顾家庭当借口,让她到他的身边来。
他赌赢了,卢月晴爱他。
可为什么他们之间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
大人的悲欢与小孩并不相同。
反正绡绡听完一肚子八卦回到房间,还是挺开心的。
绡绡坐在懒人沙发上咂咂嘴,意犹未尽。现实版狗血剧《爸妈的诱惑》可太有意思了,就是不知道她啥时候能看到男、女配。
想到这,绡绡转过头,好奇地看向顾名亭:“哎,哥哥你妈长的好看吗?再婚了吗?”
顾名亭:“……”
他看着眼前把“搞快点,我要吃瓜”写在脸上的妹妹,面色复杂,半响才矜持地点点头:“还可以,去年在黎国再婚了。”
“哦。”绡绡遗憾地转过身。
可惜了,没有恶毒女二的狗血剧是没有灵魂的。
她想了一下就抛在脑后,跳下沙发,小手伸进沙发缝里抠出两颗棒棒糖,她拿着糖,蹙眉仔细看了一会儿,把其中一颗伸到哥哥面前,笑眯眯地问:
“哥哥你要草莓味的还是橙子味的?”
“……”顾名亭本来是不想要的,但看着快怼到他眼前的橙子味棒棒糖,忍不住坏心眼一起,道:“我想吃草莓味的。”
“好哒。”绡绡眉眼弯弯,把另一只手的草莓味塞到他手里。
顾名亭拿着糖,脸一下就红了。
他没想到妹妹竟然这么迁就他,心里又羞又愧,他捏着糖递回去,小小声:“你、你吃吧,我不吃。”
“哎呀,吃吧,吃吧,别客气。”绡绡拿过来拆开,不由分说塞进哥哥嘴里,探着小脑袋问:“好吃吗。”
顾名亭感觉到嘴里甜蜜香浓的草莓味,抿着嘴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嗯,好吃。”
“是吧,是吧。”绡绡哈哈大笑:“我也觉得特别好吃,可惜昨天舔了一口就掉在地上,本来要扔的结果忘了,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绡绡:哈哈哈,跟我玩心眼?
第14章
顾名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拿出棒棒糖起身就往厕所跑。
绡绡笑够了拦住哥哥:“骗你哒,我没吃过。”
“呼……”顾名亭松了一口气,天知道刚才的话,给小洁癖造成多大心理阴影。
“不过……”绡绡看着哥哥放心的样子,晃晃小脑袋,狡黠一笑:“你怎么知道我这句话不是在骗你呢?”
“……”顾名亭:“!!!”
我的四十米大刀呢!
顾名亭拿着那颗棒棒糖扔也不是,吃也不是,精致的小脸上满是被小三岁的妹妹耍了的怒气。
绡绡耍完人,满足地收回自己的小恶魔角,开始顺毛哄人:“吃吧,真的没骗你,你刚才要是选了橙子味,这个就是我自己吃,怎么可能掉到地上过。”
她一说完,顾名亭更气了。
就感觉……像他自己上赶着找耍似的。
他鼓着脸独自坐在那生闷气,直到这会儿,才显出一点8岁小孩的样子。
兄妹两个对坐着吃糖,不知过了多久,顾名亭闷闷道:“你不讨厌我吗?”
绡绡不解:“啊?为什么讨厌你?”
顾名亭一口咬在硬硬的棒棒糖上,低声道:“我要是不回来,爸爸和……你妈妈就不会吵架。”
卢月晴本意并非要针对他,但在和顾景扬的争吵中,隐隐流露出的排斥,不难被发现。
没有孩子不向往父母,顾名琛才满周岁父母就离婚,被接到外公家生活,到了四岁,因为是顾家这一辈长孙,又被祖父接到老宅。
双方老人待他不能说不好,只不过都有自己的事做,感情又比较内敛,所以不算特别亲近。
在爸爸提出带他回来的时候,顾名亭心中情绪十分复杂,但总归还是高兴居多。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冷水一样,泼的他一颗心凉到底。
顾名亭捏着棒棒糖棍儿,正觉伤心迷茫,忽然听到一句:
“你想多了。”
他抬起头,那位一拳碎桌的妹妹凑到他身边坐下,撇撇嘴:“他俩吵架不是因为你,哥哥你少自作多情哦。”
“那是因为什么?”顾名亭被噎了一下,又疑惑道。
“嗯……”绡绡摸摸小下巴:“这么说吧,就像你有一只宠物狗,你给他喂饭、铲屎、洗澡,极尽宠爱。但是他就是不理你,想出门就出门,想吃屎就吃屎,你忍无可忍朝他怒吼,可他听不懂人话,还埋怨你怎么不像以前一样安心当铲屎官。”
绡绡看着哥哥一脸“你在说个啥的表情”,进一步解释:“在你看来,你之所以生气,不是因为他背着你偷吃屎,而是他为什么不肯理你。而在他看来,他只是简简单单、大大方方地吃个屎,你为什么要吼他。”
“实际上有错的不是这坨屎,而是你俩无法正确理解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这样信息不对等的沟通,最后必定会引发争吵。”
“这么说哥哥你懂了吗?”
顾名亭被这粗犷而朴实的比喻震住,好半天才点点头,转过头看着妹妹幽幽道:“我怀疑你在骂爸爸是狗。”
且有证据!
绡绡赞许地点点头:“那你听没听出来,我还把你比作屎。”
顾名亭:“……”
顾!名!绡!
最后,绡绡用实力证明,打败沮丧的办法,不只是获得安慰,更可以是遭受更大的打击。
至少被耍一通又被损一遍的顾名亭,从妹妹房间里出来后,心里除了愤怒和憋屈,别的情绪一扫而空。
从第二天开始,卢月晴和顾景扬正式进入冷战期。
低气压本该波及全家,但因为绡绡的一些状况,没能维持下去。
“啪。”
王姨听到声音,见怪不怪地起身,把绡绡面前碎裂的碗打扫干净,捏着那只柔软光滑的小手,无奈道:“绡绡,你再努努力,好好控制一下你的力气。”
自从那天绡绡爆发,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既然暴露了,我就不用再隐藏”,家里的东西接二连三被她“不小心”捏坏。
惹的王姨都不敢让绡绡跟哥哥、弟弟随意玩闹,生怕她小小年纪就变成法制咖。
刚开始几天,见到绡绡这样,大家还会怕一下,现在听到碎裂声,连看都懒得看。
绡绡讨好地朝王姨笑笑,苦恼地挠挠脸:“过几天我习惯习惯就好了。这也不怪我嘛,每次使用力气过大,都得重新掌握力度,好烦哦。”
不是说有肌肉记忆嘛,为什么她没有,是不是瞧不起她们这些半路当人的?
生活不易,绡绡叹气。
这事只是一个小插曲,虽然有些麻烦,大家却都没放在心上,后来王姨买了一批食品级软硅胶用具,彻底解决了问题。
日子渐渐平稳下来,卢月晴并没有因为顾景扬迁怒顾名亭,按照他的喜好重新布置了房间,还在房间隔壁,装修出一个供他练习的琴房。
母子俩的关系算不上多融洽,至少没有回来那天那样尴尬。
这天晚上,顾景扬破天荒早归,在餐桌上说起一件事:“下周末,妈会在老宅举办一个美容沙龙,会有不少人带孩子去,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带名亭他们去玩玩。”
他说话的时候低着头,专心吃着盘里的东西,像是谁都没看,实际上余光一直注意着卢月晴的反应。
卢月晴叉着蔬菜沙拉的手一顿,旋即恢复正常,淡淡“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顾景扬眉头蹙起,他知道自己那天的话说的过分,有心缓解,却实在不知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