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如顶着其他人的目光压力,不为所动地解释起来。
原来这药王匪,既然名字里带个匪字,自然不像寻常大夫一样。
他以药闻名,一生都在钻研药术,但是为人邪异,不好钱财而好美色,而且眼光出奇的高,非绝世美人,难以打动他的心扉。
并且他奇毒不少,精通阵法,若是想要进入他的住所,困难重重,无论是医者还是武功高强之人,没有一个能突破他的防线。
戎锋是不想白白搭上他人的性命,这才再三缄口。
并且若是穆瑾执意要去寻药王匪,恐怕最危险的反而成了她。
药王匪爱美人而不惜美人,也有人为了求药而寻得绝世美人送与他,但是无一不被折磨致死,更有的不合他的心意,直接被制成了药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让他如何说得出口。
穆瑾听完,渐渐放下了匕首。
原作里没有对药王匪进行详细的介绍,没想到这个本以为是龙套的人,竟然成了她完成任务的大阻碍。
戎锋走到她的面前。
“我最不愿的,就是你为我烦忧。”他声音安定而沉缓,有种抚慰人心的味道,“从前我口笨舌拙,让你生过许多怨气,若你肯原谅我,就当是救过我着一命了。”
穆瑾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高傲而粲然,充满了不向命运低头的狠劲和倔意。
“人还没死,这就开始留遗言了?”她轻蔑地道,“这就是我大燕的将军吗,可别让人笑掉大牙了。”
她转身看向仲如。
“好美人是吗?我去,就看这美人,他消受不消受得了。”
第52章 妈妈。
穆瑾说出这句话之后, 立刻遭到了多方的反对。
“不可。”
“不行。”
穆瑾挑了下眉,“我要做什么事,什么时候也需要得到诸位的同意了?”
戎锋眼里有一瞬激烈的情绪翻涌而来, 在对上穆瑾的目光时, 又似乎是怕惊到了她,又强自控制住了。
“虽说我不说的原因,也有担忧你执着如此……”他的声音里掺入浓烈的哑意, “但我真的未曾敢想, 你居然肯为我忧心至此。”
其他几人见他说话, 均神色复杂地安静下来。
穆瑾感到好几道令她浑身发毛的凝视。
然而当她疑惑地回身看去,几个人又都没有什么异常,看着她的目光一个比一个忧心。
“此时还有待商榷。”顾倾道。
这似乎违背了他一直以来救人的宗旨, 但是当穆瑾也被放在天平的一端时,他竟然恍然地发觉, 他不愿她去救这个人。
“此事我赞同顾太医。”仲如低声道,“虽然我向你解释, 但若代价是你亲自涉险,恐怕不合适。”
杜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若不是现在时机不对,他倒是有些问题想问他。
这个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男人,若不是之前主动出声为穆瑾解释了那番话,到现在杜尚都没有注意到他。
而神奇的是,即使方才他说了那么一大段话, 即使稍微沉默了片刻, 当他再次开口的时候,杜尚又有种第一次见到他的感觉。
这人给人的观感十分奇异,以致让杜尚起了几分探究的心思。
那边的几个大人物都在各相发表意见, 阿虎一个粗人,也不敢贸然插嘴,这时候倒是凑近杜尚,小声道:“军师大人,这人是谁?”
杜尚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深究。
戎锋此时眼中除了穆瑾之外,其余人等都自动沦为一片背景板,即使开了口也不能在他心中留下什么痕迹。
而见穆瑾神色不变,既不同意也不表态,面上显露出几分焦急。
“药王匪的手段,即使是掌管酷吏的刑部尚书也不忍卒读,你……”
他的话没有说完。
穆瑾肉眼可见一抹深红色的虫影在他脖颈上一闪而过,随即戎锋脸色倏变,一直强压着痛苦之色的眼睛变成充血的红。
“将军!”
杜尚和阿虎匆忙上前,想要扶住戎锋。
戎锋艰难地举起一只手臂制止他们,却抑制不住体内爆裂般炙热的疼痛,整个人单膝撑在了地上,一手扶住膝头。
他竭尽全力地运转内力,想要压制体内流窜的赤蚕,衣角和发带在内力的激荡下悄然飘起。
顾倾快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仔细地观察着他的神色。
“不好,赤蚕开始活动了。”
穆瑾握着匕首的手颤了一下,稳住声音问:“有什么方法可以压制?”
顾倾伸指在戎锋的大动脉点了点,沉声道:“戎将军,不要用内力抵抗,这只会激怒赤蚕。”
这只是第二天,按理说赤蚕不会发作得这么快,但是由于戎锋内力深厚,中毒后一直试图用内力压制赤蚕的活动,这才逼急了它,想要尽快蚕食掉这个宿主的生命力。
戎锋深深地吸气,他英挺的面容也开始被红色覆盖,配上飘扬的衣角和赤红的双目,整个人看起来如同魔神降世般可怖。
他依言逐渐撤回了内力。
没有了内力的保护,压制在他体内的滔天巨浪霎时向周围翻滚而去,上半身的衣物无法承受这股热度,随着点燃的边缘,不消片刻就化为了一片灰烬。
裸露出的精赤上身上,均匀漂亮的肌肉贲张而起,凸显出其上纵横的伤疤。
有新添刚刚结痂的,也有陈年留下如今只余旧痕的。
让人深切地了解到,他能在短短大半年的时间里爬上副将之位,绝非幸运或偶然。
遭此变故,距离他最近的顾倾被顶得直直向后滑了几大步,仲如迅速护住穆瑾。
饶是如此,穆瑾仍然感受到了那阵热气。
在这种距离下,她都能觉得炙热不爽,而一直靠一己之力将毒压在身体里的戎锋,到底在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穆瑾的神色中难掩震惊,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佩。
扪心自问,若是没有系统的保护机制,若凭□□凡胎忍受这种痛苦,穆瑾自问不行。
她这时候才理解了,原作中对戎锋描写的“品格正直,忠贞坚毅”是一种怎样的程度。
“戎将军,去外面的雪地里!”顾倾冲破扼在喉头的气浪,声音有些破碎,“用雪来给你降温,再这样下去,你会提前毒发身亡!”
戎锋闻言,赤红的双目微微瞥向穆瑾的方向,见她眸间有着震撼和敬佩,却唯独没有惧意。
他在心中咧开了一抹放松的笑。
随即他不再停留,整个人腾空卷起,还没等穆瑾看清他是什么动作,就感到一阵热浪吹过,戎锋飞出了帐中。
穆瑾一把推开仲如的防护,几步跟了出去。
军营中的积雪被扫成了几大堆雪山,被堆在了不会碍事的角落,戎锋直冲那里,一跃而进。
顿时就发出了凉水碰到炙热的锅底时发出的刺耳刺啦声。
包裹着戎锋的雪以极快的温度化了下去,很快就露出了盘腿坐在里面的戎锋。
顾倾也很快跟了出来,对一旁愣住的杜尚道:“需时刻保证积雪不化,要派人不停地往他身上堆雪。”
杜尚回过神,一脸严肃地道:“顾太医放心,我们会一刻不停地提雪来。”
一旁的阿虎重重点了点头,招呼着靠近的士兵前去远的地方搬雪了。
看着这一群壮硕如熊的汉子,穆瑾深刻地怀疑,他们恐怕会将附近所有的积雪都给搬过来。
她心中叹息一声,看着熟悉的人遭受如此痛苦,即使不是系统的任务所要求,她也无法坐到袖手旁观。
何况戎锋本就不是罪大恶极之辈。
顾倾指导着士兵们为戎锋做了些简单的防护,一回神就看到穆瑾微冷的脸色,他眼眸沉了沉,走过来道:“瑾儿,你还是下定决心了,对吗?”
穆瑾勾了勾唇角,眼里却没有笑的意味。
“我只是突然有了件想做的事,和救不救人的无关。”她淡然道,“那个药王匪是我的仇人,正好我想找他报仇而不得门路,若是借此机会除掉他,反而顺了我的意。”
顾倾皱眉:“你怎会和他有恩怨?”
穆瑾看了眼那边忙碌的景象,压低声音道:“你还记得除夕夜时我与段榕榕遭人暗算吗?”
顾倾眼神一凝:“莫非——”
穆瑾冷笑一声,“不知道吴嫔娘娘是花了多大的代价才请得这位匪徒药王出山,但若不是我早有准备,恐怕真会着了他们的计谋。”
顾倾突兀地沉默下去。
他看着穆瑾,眼中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复杂。
穆瑾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有何不对?”
顾倾发觉唇角有些干涩,连张口说话都撕扯得有几分疼痛。
而这疼痛,却抵不过心中倏然涌现的愧疚和心疼万分之一。
穆瑾看见他这眼神就浑身发毛,做出一副不耐的神色,蹙眉不悦地盯着他道:“有话就说,干什么婆婆妈妈的。”
顾倾张了张口,略显嘶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原来那晚……你是真的中了药。”
穆瑾莫名其妙。
“你中了药王匪的药,却仍然保持住了意志清明。”顾倾喃喃念叨着,蓦地发出一声自嘲的低笑,“而我居然疑你问你……”
“你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穆瑾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是根据这么久以来艰难地游走在脱缰的剧情边缘的经验,她直觉不是什么她想要听到的话,于是干脆地出口打断,“这件事的交流到此为止,我不是来问你们意见的。”
接着她回过身,准确无误地盯住了存在感为零的仲如,“你跟我前去。”
仲如低头应是。
顾倾似乎这时才意识到他们身边竟然还有一个人,惊异地看了眼仲如,眸色沉郁下来。
他回忆了一下方才的交谈,直觉没有说出什么值得留下把柄的内容,这才悄然松了口气。
从什么时候起,穆瑾身边竟然有了这样可怕的存在?
想到一直以来围绕在她身边的这些人,顾倾的眼中闪过一道复杂的神色,却并未出言反驳。
他只是道:“我与你同去。”
可他的建议直接被穆瑾否决了。
“不需要。”穆瑾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留下丝毫余地,“我自有我的打算,多一个人反而碍手碍脚。”
顾倾眉目间涌出担忧,“毕竟医药本一家,若我跟着去,那些重重机关中,万一有用毒的,也可帮你解决。”
穆瑾坚决地摇了摇头。
开什么玩笑,她怀揣着一个系统金手指,自然是暴露对象越少越好了。
仲如好歹会飞檐走壁,碰见极端情况可以帮忙,但要是再加一个顾倾,她反而更无法控制情况了。
无论顾倾再说什么。她都一副不听不看的态度,转而去和仲如交代一些细节,顾倾看着她半晌,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取出一青一白两个小瓶,不由分说地塞进了穆瑾的手中。
“不让我去也就罢了,但是起码带上这两样药物。”他温雅俊美的脸上,满是对穆瑾的担忧和无奈,“听话。”
穆瑾看了看他,想要拒绝的话又吞了回去。
见她肯手下,顾倾在心中松了口气。
“青色的瓶子,是之前给过你的,能令你保持灵台清醒。”他人眼中孤傲清冷的顾太医,不厌其烦地细细叮嘱着,“而白色的瓶子里,则是几颗解毒丸,虽然不能号称解百毒,但寻常的毒,起码能起到压制的作用。”
顾太医着实是有些谦虚了。
就这两样药物的价值,即使是宇文睿想要向他索取,也需支付不菲的代价。
穆瑾当然知道,醒神散与御百草,乃是顾倾的成名之作。
她神色郑重了几分:“谢谢。”
顾倾怔了怔,絮叨的声音停了下来,半晌才笑道:“难得能从你嘴里听到个谢字,我也死而无憾了。”
他一如既往地温润优雅,只是格外的话多,并且不断拂去袖口灰尘的表现,无一不表现出他对穆瑾将出行的紧张。
穆瑾垂下头,正好看到顾倾神经质的动作,想起他喝茶时也是这样一副洁癖的模样,随口道:“若是这里没有你能帮得上忙的,你就先回宫吧,这里连个干净茶杯都没有,你恐怕待不下去。”
高傲干净还有洁癖的顾太医,可受不了军营这粗糙的环境。
何况太医不可擅离职守,她自己冒险出来也就算了,再耽误人家顾倾就有些不太合适。
没想到顾倾愣了愣,“在你的心里,我竟是这样吃不得苦的娇惯公子吗?”
啊?
穆瑾不明所以,她也没嫌弃他什么啊,洁癖是一种自己控制不了的行为,她又不会怪他。
顾倾深吸口气,眉眼有些哀伤,“我顾家世代行医,到我这代,父亲早亡,世人都想夺我顾家医术,等待我被踩入泥里,落魄求饶的那天,又怎会这点苦楚都吃不得。”
穆瑾没想到谪仙般的顾太医竟然也被作者安排了这么一个凄苦的身份,一时默然。
那他为什么会连喝杯茶,都要每喝一口都抹去自己的唇印?
“若不是你极度在意干净,不接受任何人在你的私人物品上留下痕迹,我也不必那样小心。”顾倾道,“竟然不知不觉间,你却已不再在意了么?”
什么?
穆瑾刷地一下,渗出了一层冷汗。
她只道原主刁钻恶毒,阴狠古怪,却没想到,她竟防人防到这种地步了吗?
仔细地回忆一番自己穿越到现在为止的举止,穆瑾冷汗涔涔地发现,她可能在不知不觉间,留下了不少马脚。
稳住。
她告诉自己,极力控制住面部表情,没有流露出一丝惊慌来。
“那我得多谢你为我着想了?”
她搬出原主的故弄玄虚大法,面对如此冰冷的询问,顾倾也只得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