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看到了宇文睿倏然深沉下来的目光,一声警钟在心头轰然敲响。
穆瑾惊恐地后退一步,吓得舌头都被打了个结,“陛……下!这葡萄珍贵非常,还是陛下自己享用便可。”
可是她没有后退成功。
她的右手小臂被宇文睿握在手中,只是松松一拽,穆瑾轻如鸿羽的身子就被拽进了宇文睿的怀中,细嫩的脸庞碰上了温热的龙袍。
穆瑾呼吸都要停滞了。
她浑身僵硬地,感到宇文睿动作轻柔,如同女孩子在摆弄着心爱的洋娃娃一般,小心地将她的双手收拢在身前,抱着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穆瑾道:“陛陛陛下,这这这是龙龙龙椅……”
穆瑾恨不得立刻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能不能出息一点!
……可是哪个反派被男主抱在怀里能出息得起来啊。
穆瑾脸色发白,感到那颗葡萄又被放在了她的唇边。
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握住她的两只手腕,让她抬不起手去推拒,而宇文睿的气息也近在她的脖颈和耳后处。
“你说这是朕的,而朕要赏赐给你。”宇文睿微微合起眼,嗅着她颈间熏香的味道,“你莫非是要抗旨吗?”
穆瑾快气哭了。
陆同甫,老丞相,你们回来吧,我宁愿和你们battle,也不想再面对这个□□熏心的狗男主了。
承受着帝王深沉威严的逼迫,周身尽包围着宇文睿强势的气息,手不能动,脸不能撇,穆瑾一直超然物外的心中,终于升起了一丝警觉。
她那枪杆般笔直的大脑,总算肯定了下来。
男主他是玩真的。
他真的想得到她。
若不是如今穆瑾这个太监的身份,遮住了他最后一层狂妄和欲//念,恐怕她早就……
穆瑾心中一阵凛然。
宇文睿看她脸色乍红乍白,嘴巴却抿得紧紧的,一脸的茫然和惊恐,不由摩挲了一下手中细腻微凉的手感。
宫中水灵的小太监也不少,但是从未有一个,能像穆瑾一样,能勾起他最深的感觉。
帝王情绪深邃的眼中,倏然流露出一丝复杂。
“穆锦文。”
那颗微不足道的葡萄从指尖滚了下去,穆瑾意识到不好的下一秒,她就被宇文睿抱住腰整个掼在了御案之上。
堆成山的奏疏哗啦啦地从另一侧掉了下去,穆瑾双目呆滞,怔然地望着对她俯压下来的身影。
“穆穆!穆穆!!!”
“陛下,发生何事了,是否需要奴才进来服侍?”
系统的尖叫和李连在殿外的声音重合了起来。
宇文睿眼眸沉沉,开口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低哑,“不必。”
李连就在外面沉默下去。
宇文睿看着眼中渐渐恢复神光的穆瑾,手指一拨就将她的帽子拨到了一边,没有了帽子的遮挡,乌发白肤,在明黄的御案上对比愈加强烈。
宇文睿附身而下,看着自己的脸在穆瑾放大的瞳孔中映出清晰的影子,“穆锦文,你是该惊恐。”
他一手撑在穆瑾的脸侧,整个人趴//伏在穆瑾身上,之留下极为危险的距离。
然而穆瑾清楚地看到,他的眼中不止有着深沉的欲//念,还有着同样的……杀意。
他意识到了自己穆瑾的感情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掌控,所以他居然想要杀掉这个让他失控的源头。
不用系统尖叫,穆瑾的报警系统也尖锐地嘶鸣了起来。
如果她此时说错了一句话,就会死。
她大脑飞快地旋转着,面上一直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惊恐,“陛下……”
她一伸手,隐约摸到了一份奏折的边角,来不及多加思索,她举起来就挡在了脸前。
宇文睿没想到她会有如此举动,不由愣了愣。
穆瑾深吸口气,死马当活马医,闭上眼小声道,“从来没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看过陛下,奴才着实惊恐。”
宇文睿的呼吸凝滞了一下,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是否好看?”
穆瑾挡在奏折之下的眼睛翻了个大白眼。
她咬着牙,极为不情愿地,听起来却如羞涩得难以启齿一般地道,“陛下从还是殿下起,就是京中无数贵女的梦中郎君,如何用奴才多嘴。”
宇文睿眼中的杀意倏然一泄,转而泛起几丝好笑的意味。
他刚待继续开口,目光一瞥,看到了奏折上的名字,笑意又沉了下来。
穆瑾提着胆子等待了片刻,没等到接下来的骚操作,随即感到乌云罩顶一般的压迫感离开了她身上,一只手将她用来挡脸的奏折也拿走了。
“起来吧。”宇文睿昂身玉立,似乎方才的流氓行径不是他所为,“倒在御案上像什么样子。”
“……”穆瑾赶紧爬了起来。
目光在宇文睿手中的奏疏上一闪而过,是东川来的折子。
宇文睿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将奏折放回到桌上,沉默了片刻,“朕必将出征东川。”
穆瑾抬头看向他。
宇文睿背过身,身着龙袍的背影有几分帝王孤寂,而话语中却充斥着蓬勃的野心。
“父皇出征西羌,让西羌归入大燕的版图,如今东川动荡,正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朕一定不愧对于父皇留给朕的偌大江山,而朕,在史书之上,一定也要留下浓重的一笔。”
穆瑾巴不得他快点去搞事业,只要别来搞她。
她语气真挚地道:“陛下一定会达成所愿,奴才会肝脑涂地,誓死效忠。”
宇文睿霍然转身,两只眼睛里如同点燃的火种。
“你会誓死效忠。”他定定地道,“记住你的话。”
穆瑾觉得她见宇文睿一次,都要折寿三年。
待她穿戴整齐除了太和殿,所有人都深深地低下头不敢看向她,李连眼观鼻鼻观心,连一道目光都没给她,直接转身进了太和殿。
而段榕榕表情复杂,掺杂着心疼震惊气愤等神色,她踌躇着开口:“穆总管……”
“段榕榕。”李连在殿内唤,“陛下召你进来收拾。”
段榕榕用力咬住了嘴唇,星辉般的大眼睛微微黯淡,却涌现出一股恨意。
穆瑾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左右看看,宫人们无一不在偷偷看着她,却又无一敢于对上她的目光。
穆瑾:……
她要杀了宇文睿!
刚才的声音一定是惊动了外面,这才让所有人都露出这样微妙的神色。
穆瑾面无表情,眼中却流露出凌厉的杀意,一路走路带风地回到房间,坐下就开始提笔写信。
半晌,她将信装入信封,以蜡油封锁。
这封信被交到了庄城手中,穆瑾命令他前往城西百里巷的小胡同里,一定要亲手将它交给惠康盛。
穆瑾放在桌上的手紧紧地握起了拳,整个人都充满着熊熊的斗志火焰。
系统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她:“穆穆,你真的受刺激了?”
“受刺激了。”穆瑾干脆地回答,“我不能再颓废下去了,一定要奋起走反派剧情,一定要搞死宇文睿!”
系统被骇了一跳,弱弱地反驳:“你不能伤害男主……”
穆瑾冷笑一声,“那也不能让他好受。”
她受不了了,万万没想到从小到大第一次被男人追求,居然会遇到这么一个神经病的帝王。
那么多如花美眷,后宫佳丽,他将主意打到她这个反派的头上做什么?
打主意就算了,还想杀了她。
穆瑾咕咚咕咚灌了一壶凉茶,才将心中这股愤怒给压了下来。
当天夜幕擦黑的时候,仲如来传递消息,说栖凤宫的堂小姐回来了。
穆瑾挑挑眉,心道这徐露昭倒是赶得巧,今日刚提到她,她就赶回来自找麻烦了。
她思索了片刻,带着冷笑起了身。
内务府的宫人们正准备着今晚的绿头牌,打算马上呈给圣上,一抬头看见万年不管这事的穆总管亲自到来,连忙起来下跪行礼。
穆瑾淡淡地往绿头牌上看了看,“贵妃娘娘自从半夜被皇上训斥之后,已经许久没有面圣了,就今夜吧,为娘娘安排一下。”她停了停,阴沉的目光扫向他们,“这是给娘娘的惊喜,万不可提前让她知道,明白吗?”
几名宫人对视一眼,不知道穆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她既然亲口吩咐了,自然能给她办得妥妥当当。
穆瑾使完了这波坏,心情舒畅了些许,步履轻松地回到房中等待消息。
为了等这个消息,她甚至特意嘱咐仲如,一定要知道之后立刻回来禀报,她熬夜等。
宇文睿不愧为励精图治的皇帝,直到后半夜才听到他离开太和殿,前往栖凤宫的消息。
等得昏昏欲睡的穆瑾立刻来了精神。
果然,不消一刻,仲如就回到了她的房间,禀报道:“皇上到达栖凤宫时,徐露昭正在对贵妃抱怨戎将军对她的种种冷遇,说到伤心处还在落泪,正被皇上撞见。”
穆瑾眼睛一亮,“然后呢?”
仲如看了看她小狐狸一般恶作剧得逞的神色,眼里不易察觉地流淌过一丝温和,“然后皇上大怒,训斥贵妃侍寝之夜居然不做准备,实乃藐视君上,并且以权谋私,私留亲眷在宫中,如何能做好六宫的表率。”
这和穆瑾所估计的差不多,她点点头,“皇上有没有责罚她们?”
“皇上命徐露昭三年之内不得入宫,而贵妃则要面壁思过,直到忏悔了自己的过错。”
穆瑾差点要大笑三声,终于把徐露昭那个烦人精给扔出宫了。
她以手做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压下涌上来的笑意,“嗯,做得不错。”
她只是稍加引导,没想到贵妃和徐露昭两个这么给力,倒是没有想到。
然而仲如欲言又止。
穆瑾心情不错,直接问道:“你还有什么事要禀报?都说吧,今儿我应该不会动怒。”
仲如轻咳一声。
“贵妃生性刚烈,在皇上指责于她时,她曾向皇上据理力争。”
穆瑾问:“她争些什么?”
仲如道:“她道,皇上之所以久不来后宫,都是梅君魅惑圣上所致,不但因为梅君多次训斥于她,甚至在今天的太和殿里……”他抬头看了穆瑾一眼,明智地吞下了后半句话,直接过渡到了结局,“实在是有损皇上清誉。”
穆瑾:…………
果然,天暖了,杀个狗男主助助兴吧。
第61章 许久不见,甚为想念。……
自从那一晚之后, 巡抚就被赶回了辖区,被令在事情出现明确的证据之前,不许再擅离职守。
巡抚大概是知道目前无法耐穆瑾如何, 不甘地启程离开了燕京, 临走时那双怨毒的眼睛让穆瑾记了很久。
在巡抚走了之后,宫中盯着穆瑾的眼睛少了几双,也多了几双。
不过穆瑾已然习惯了在这种瞩目下生活, 将原主扮演得更加活灵活现了。
古代仿佛连时光的流速都变得更加缓慢了些, 她一边推着反派任务, 一边关注着男女主那边的发展,时间就这么静悄悄地过去。
自从三月初就有了化雪的迹象,宫中种植的早熟树木已经开始抖落一身冬雪, 悄悄露出其下冒出的新芽,整个宫中已经有了些许绿意, 是初春的感觉。
穆瑾直到快四月了,才又见到了安河公主。
彼时穆瑾刚忙完一阵, 经过几番部署和博弈之后,她终于有了牵制徐丞相的能力,这也和贵妃至今未曾解除禁足有关。
看来宇文睿真的相当不喜欢他人顶撞于他,只是贵妃的那一句话,至今都没有消气的苗头。
穆瑾走过许久没来的落雪阁外墙,看着这里由于疏于打扫,而遗落的些许积雪, 恍惚地觉得, 来到这个世界的一年真就如梦境一般。
怀揣着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秘密,做着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而如今她的演技已经如此娴熟, 即使面对着脱缰的剧情和跑马的各种角色,也鲜少再回到刚来时的手足无措。
再次见到安河,竟已是阔别两个月之久。
穆瑾站在树后,静静地凝视着坐在床边的那个小女孩,感觉她的眉目又长开了一些,这期间穆瑾虽然没有亲自前来见她,但在庄城教授她武艺的夜间,也托他带来过一些口信。
因此安河在这段时间里,不但没有因为以为自己被穆瑾抛弃而黑化,反而深觉自己不能在这深宫之中成为穆瑾的累赘,反而更加努力去学习和习武,就为了能更快地摆脱掣肘,成为穆瑾的助力。
不知道若是这个小姑娘,知道穆瑾的最终目标是推翻她父皇统治的王朝,会作何感想。
看了一会儿,还带些寒意的风吹进了窗口,安河皱了皱眉,起身想要关上窗户。
而这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一棵老榕树下,静静地凝望着她的穆瑾。
她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
即使久别重逢,穆瑾脸上也没有什么笑意,仿佛特意绕过来看人家的不是她一样。
按照穆瑾的性格,现在看到人了,也就可以走了。
于是穆瑾作势转过身,一副要离开的样子。
虽然没有看到安河的表情,但是从瞬间响起的翻腾声和喘息声来判断,安河可能连门都来不及走,直接毫不淑女地踩着窗口就跳了出来。
“穆锦文!”
安河的声音也似乎圆润了些许。
穆瑾站在原地,等着小公主急切地跑了过来,停在她身后一步之远的距离,灼热的目光几乎要将她的后背烧出一个洞来。
安河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哑,“穆锦文,你这么久没来看我了,连句话都不和我说吗?”
穆瑾没有回身:“两月不见,公主的礼仪倒是让奴才大开眼界。”
安河顿了一下,倒是笑了两声,“果然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