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与君相知——一零九六
时间:2021-02-21 09:25:46

  到了周五,她挤了一天假,坐上了去省城的高铁。今天约了省城的专家看病,大姑和父亲陪着奶奶从昌城出发,她要比他们早到一步。
  “念念!”等了半小时,大姑搀着奶奶终于出现,她忙迎上去,也冲丁安山叫了声爸。
  “你们吃早餐了吗?”
  “家里吃了再过来的。”大姑打量她,“怎么比拜年的时候瘦了。”
  “没有啦。”丁念笑笑,扶过奶奶,“我们直接去医院吧,约的十一点,打车应该来得及。”
  “打车啊。”
  “嗯,如果堵车再换地铁。”
  大姑便不再说什么。
  去的路上,丁念接到了陌生来电。
  对方自称姓李,说是傅总提前交代过的,会在医院门口等他们。
  大姑听她一口一个好的,顿时疑惑:“谁啊。”
  “朋友,”丁念解释说,“这个专家就是他介绍的。”
  “是吗?在大城市里就是不一样啊,认识的人多。”大姑笑笑,“我早就说过数你最有出息,像你表姐,嫁了个机修工,住在镇上,跟我们这些农村人有什么区别。”
  丁念不知如何回答,在大姑看来,她比表姐优秀,但在她妈看来,自己不如表姐安稳。走神间,奶奶忽然扯了扯她的手:“桂芬,江,江。”
  桂芬是大姑的名字,大姑配合:“对,江。”又冲丁念说,“你奶奶太久没出门了。”
  丁念心头一阵酸涩。
  一院的国际诊疗中心就在江的对岸。抵达门口,果然有人在等候。丁念和那位李先生做了确认,向父亲大姑简单介绍了下,便坐进了他的车。
  和普通院区相比,这里环境崭新,车停了全满,人流量却不多。一行人上了五楼,丁念问父亲拿了奶奶的身份证和医保卡,让他们坐着等,自己跟着李先生办完必要的手续。
  十点五十,奶奶坐进了赵医生的诊疗室。
  问诊,记录,拍片,等待,听诊。相似的流程,因为无需排队和争分夺秒,变得顺畅而有条不紊。李先生一路陪同,只在聊病情的时候退到门外,到了最后,医生开完处方,又帮忙拿了单子去领药。
  “说来说去,就是治不好了。”看完出来,大姑心情低落,贴着老人的耳朵说了句什么,老人抬了抬手,嘴里含糊,“好,好。”
  丁念跟在后面,心头大石越压越沉。医生态度随和,下的结论却冷硬。即使她未曾遭遇过,也知道丧失生活自理能力意味着什么,而所谓的药物和非药物综合治疗,科学和随机的因素各占多少,也不过靠天说话。
  “丁小姐。”李先生打断她的神游,“时候不早了,先带老人家吃点东西吧。”
  “哦,是。”她没来过这边,“医院里有对外的食堂吗?”
  “还是不要吃食堂,我在附近订了餐厅,口味比较清淡,老人应该会喜欢。”
  丁念惊讶他的周到,想要推却,他却笑笑:“傅总亲自吩咐,这点地主之谊是必须尽的。”
  他说得自然,丁念却心虚,看向父亲,对上他欲言又止的眼神。无奈,她只好说:“爸,要不我们去外面吃吧。”
  “你决定就好。”他转向那位李先生,“麻烦了。”
  “应该的,您客气。”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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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萱草
  李先生带他们用完午餐,又把他们送到了高铁站。回程路上,大姑坐在丁念旁边:“这次看病花了多少钱?你奶奶农村医保,不知道能报百分之几。”
  “还好,没有很贵。”
  “医生还说要来复诊,这么麻烦,经常来怎么吃得消哦。”
  “没关系,我带奶奶来。一个月一次总要的。”
  “傻孩子,你奶奶有你爸,有我,要你来?医生的话你也听见了,你奶奶前世不修,得了这么个病,我们做儿女的得受着,你年纪轻轻,过好自己的日子要紧。”
  大姑站起来看看前边,老人已经睡着了,她又坐回位置,“听你妈说,你在岚城买房了?”
  “嗯,就几十平。”
  “再小也是落脚的地方。你争气,在外面过得好。人啊,总归是用脑子干活才吃香,我在厂里日班夜班连着上,一个月才赚六七千,还得倒贴你姐。”
  “大姑,我和我姐情况不一样。”
  “是不一样,她蠢得死,找不到有钱的老公还要娘家看顾,你可别跟她学。”
  丁念再不敢出声。
  。
  抵达昌城将近四点,母亲的电话打过数次,以为他们至少要晚上回,不想如此顺利。
  丁念心里装着事,也陪着回了家,但明天周六,她要值班半天,所以要坐晚上的高铁回去,孙丽梅劝不动,只对丁桂芬说:“姐,那你和妈今晚住我这儿吧,念念房间空着。”
  “不了,我们直接回去,城乡公交就四块钱,妈还免费。”大姑一再坚持,到最后,丁安山开车送,孙丽梅也关了店门,一起回了趟乡下。
  丁念把药盒放进房间,又交代爷爷时间和用量,爷爷年纪大,记性却好过奶奶不知多少倍。出了屋,大姑父又要留他们吃饭,孙丽梅当然不吃。
  返程时,孙丽梅坐在副驾问丈夫:“这回花了多少?”
  “念念付的。”
  “念念?”
  “一千多。”
  “医生的说法还是一样吧,这种病又不是做手术能治好的。”她瞄了眼车外,天都黑了,“以后就别折腾了,我和你爸还好,你大姑怕是又要被厂里扣一天工资。”
  “妈。”
  “怎么了?”
  丁念如鲠在喉。
  “嫌我说话不好听是吧,我考虑的是现实问题,毕竟你手头也不宽裕。”
  “好了。”丁安山叫停,“念念,一定要回去吗?明天早上来不来得及?”
  “来不及。”
  母亲转头看她:“那你怎么不在岚城下车,回来干什么?”
  当然是有话要说。但此时此刻,她压根不想提那件困扰她数天的事。
  八点四十,她坐上了回岚城的高铁。在密闭的车厢里,她想起了那位李先生。傅绍恒帮她帮得十分彻底,她却觉得一下子欠了他两份人情。
  窗外漆黑一片,她忽然很想听听傅绍恒的声音。
  他那么慷慨、冷静,神通广大,有让人安心的力量。
  也是在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她是羡慕他的——不仅羡慕他的能力和财力,也羡慕他有一个长幼有序而平等温暖的家——是因为他们有钱,所以没有烦恼,还是因为家和万事兴,对的人组建家庭,才能把日子过红火?
  她不知道她和傅绍恒能否组建一个对的家庭,但她知道,如果她一直纠结于自己高攀而无法给他平等的回馈,那么,她飞上枝头的时间也不会太长。
  。
  傅绍恒回到酒店已经九点。
  项目落地,招商办主任催了他好几次,这次终于约成一顿晚宴。除了望城的一把手没有出席,其余大大小小各部门领导坐了大半桌。宾主尽欢,王骁和赵武臣还要陪着去打麻将,他牌技不好,借口推脱,和苏澈先走一步。
  助理小王过来敲门:“傅总,需要醒酒茶吗?”
  “不用。”
  “那苏总那边——”
  苏澈估计忙着跟老婆儿子视频,傅绍恒想起他在酒桌上的油嘴滑舌:“他就喝了两杯,醉不了。”
  “好的。”
  傅绍恒看他微微发红的脸庞:“你今天辛苦,早点休息。”
  “应该的,工作嘛。”小王笑,“傅总,我明天想请半天假。”
  “有事?”
  “我老婆也正好来望城出差,她们周六自由活动,我想陪她逛逛。”
  傅绍恒想反正明天只是要去园区一趟,他可以自己开车:“可以。”
  小王心情大好,说了两声谢谢。傅绍恒等他离开,在沙发上躺了会儿,再醒来已是半小时后。他洗了把脸,打算去找苏澈,一出门,看见一个穿着套装的女人边打电话边找房号,很快地,小王的房间门打开,那女人欣喜地叫了声老公,和他扑了个满怀。
  小王忙把人扶好:“……傅总,您出去啊,这我老婆。”
  傅绍恒尴尬,点点头,也不去找苏澈了,直接坐电梯下楼。
  星级酒店,临江而建,楼后的绿道旁有几个垂钓台。夜深了,只有零星的住客在散步。傅绍恒找了最远的垂钓台坐下,迎面的江风吹醒了他的酒意。
  母亲竟然还没睡,电话打进:“绍恒,你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了?”
  她话里有话:“见你女朋友一面是真难。”
  “我女朋友?丁念?”
  “不然还有谁,你还有其他女朋友?”
  “没有。”他想起中午李玉生给他打的电话,“她今天比较忙。”
  “是吗?我还以为你怕我找她,故意让她躲着我呢。”
  “怎么会。”
  “上次来我们家,我不是给了她一对金耳环吗?想想还是不合适,不知道她会不会有意见。”
  傅绍恒想,她压根没收,哪里会有意见。
  这几天张玉英也慢慢冷静下来,说实话,她并不觉得丁念有任何做得不妥的地方,只是事发突然,她本能排斥。眼下,她解释说:“你爸说得对,既然你认准了这,我应该好好了解再发表意见,你回来以后再带她来家一趟吧。”
  “没事,她不会介意的。”
  “那也不行,我上次给姚芊芊都是一副金手镯,耳环实在拿不出手。”
  傅绍恒想了想:“好吧。”
  挂断母亲的,他又打给丁念。几天没联系了,好像也没什么话好说:“奶奶的病情如何?”
  “医生下的结论和以前差不多,但配的药有差别,希望会有效果。”
  “你现在在哪?”
  “地铁上。”
  “这么晚才回?”
  “陪奶奶回了趟昌城。”她看着地铁上闪烁的指示灯,“傅绍恒。”
  “嗯?”
  “你下周应该不出差吧。”
  “嗯。”
  “要不……我们去把证领了吧。”
  “你父母同意了?”
  “没有。”
  他沉声:“我说过,我不是骗婚。”
  “我知道,但我也可以做我自己的主,对吗?”她心头微微激荡,不知是在安抚他还是安抚自己:“我现在才知道你对这件事有多认真。”
  跟父母开口实在是件需要勇气的事:“你放心吧,我保证不会让我爸妈找你麻烦……当然了,如果你家里有意见,让你难做,那就当我没说。”
  “丁念。”
  “不行吗?”
  “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可能是怕你反悔吧。”
  她抬头看着跳跃的站点指示灯,好像回到高考填志愿那天,她顶着全省排名三百五十一的分数,偷偷把第一志愿改成了师范。
  努力三年,当然不是不想去更好的学校,但她那时只会考试,一度迷茫,站在人生岔路口,更想要一份看得见的未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很想改变现在的生活状态,如果你愿意……”
  “我当然愿意。”他起身,“21号,周四,我来学校接你。”
  。
  作家曾说:“因为不得已而过着独身生活者,则不论男女,精神上常不免发生变化。生活既不合自然,心状也就大变,觉得事事都无味,人物都可憎,看见有些天真快乐的人,便生恨恶。”
  丁念坐在车里,看着外面进进出出的人,这其中,一部分在期待天真和快乐,一部分是曾经有过天真和快乐,那她呢?她已摆脱独身,但既无恨恶,也未觉得一切变得更好。
  傅绍恒接完电话,看她拿着红本子出神已久:“怎么了?”
  “原来登记这么简单。”
  公共服务项目能有多复杂。他看眼时间,“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忙你的。”
  “之前你这样说我就随你便,现在我们是夫妻,我送你难道不应该?”
  丁念觉得夫妻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十分魔幻:“那——之前我拒绝你可以理解为保持距离,现在拒绝,是不想你来回折腾,这样也不行?”
  “我以为接送是义务。”
  “对部分人是这样,但在我这里不是。”丁念想起那个雨夜,在公交站台上,她见过他接送别的女孩,“而且,就算我们结了婚,你也是自由的。”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丁念笑笑,“我们谈点正事吧。”
  傅绍恒看她把结婚证和户口本放进包里,听她开口:“我目前还做不到像你这样坦然,所以我会先瞒着我爸妈,但你放心,不会拖很久。至于你这边,有要我配合的地方也尽管说。”
  傅绍恒知道他妈找她找得频繁,心想眼下说开也好:“你也放心,今天领证,我和我爷爷奶奶打过招呼,他们虽然不赞成,但是是针对我的先斩后奏,不是针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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