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容垂着眼不说话,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今日云宸分娩,西院各屋的侍夫们倒是都安分得很,连个门都没来敢望。
“啊...”云宸沉吟一声,将脸埋进林向晚怀里,疼得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林向晚心急如焚,面上还要竭力维持冷静,盯着大夫动作,还要顾及着云宸别咬坏自己的舌头。
“没事,没事,快出来了。”她握紧云宸的手,亲眼可见一盆盆清水变成血水被端走,心里开始止不住地心疼起来。
以后再也不让他生了。她心道。
因是初次,云宸身子又有恙,折腾了两个时辰,宫口才完全打开,刘大夫忽然喜道:“再用些力,孩子的头快出来了。”
云宸身形一颤,咬牙又沉了沉下身,便又听大夫道:“很好,接下来就要顺利多了。”
“去拿些热糖水来。”林向晚见云宸脸色都开始发白,吩咐了一声对刘大夫道,“还需要多久?”
“快了快了。”刘氏亦是满头大汗,协助云宸顺利分娩。
又是将近两个时辰的磨砺,刘氏惊喜道:“生出来了!”
然屋里除了几个仆侍的惊喜声和云宸压抑的呻丨吟声,却无婴儿啼哭。
林向晚心下微沉,刘氏倒是手快,迅速剪断脐带用早就准备好的干净帕子将婴孩擦洗干净,喜道:“恭喜大人,是个女孩。”
“她为何不哭?”林向晚忙从刘氏手中接过孩子,却见怀里的孩子肤色粉白,一双眼睛乌溜溜的很是有神,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刘氏抿了抿唇,神色复杂道:“若是婴孩出声不哭,大人......恐怕是心恙。”
那便是智力有问题的意思了。
云宸呆呆听着,下丨身火辣辣的痛感还未消失,心里就止不住地一阵泛酸。
他给林向晚生了个痴钝的孩儿......
林向晚顾忌到云宸在场,对刘氏摇了摇头,道:“去将找好的乳父找来,将相关事宜嘱咐于他。”
云宸抖了一下,哑声道:“别......”
他强撑起半边身子,悲哀地望着林向晚,小声道:“我还没看看她......我的孩儿,我要自己养着。”
林向晚满心只想着让让这些人都速速离去,好让云宸充分休息,这样一说才猛然想起她连孩子都没给男人看过,好像她有多嫌弃这个孩子一般。
“孩子很漂亮。”林向晚忙抱着怀里的女婴轻轻放到云宸手边,“就叫昔儿,我们之前说好的。”
云宸唇色发白,眼眶却跟着一热,弯下身亲昵地用脸颊蹭了蹭孩子,道:“就是很漂亮。”
林向晚便扶好他,给他垫上软垫,轻抚着云宸的脸颊道:“你生得很好,昔儿一定会好好的,身上还疼不疼?”
疼是自然的,只是比及分娩时那撕裂般的剧痛,要好受许多了,云宸便摇了摇头。
“我让下人做些吃的于你,你现在身子虚......”林向晚顿了顿,附在云宸耳边悄声道,“不好给孩子喂奶,你说呢?”
云宸面色微赧,自知是这个道理,可脸色还是有些难过:“可我不想让昔儿......”
若是林昔跟着别人,她便多了一个父亲,云宸本就几辈子才换来这么一个女儿,半点都舍不得让别人占去,可大户人家素来有这个规矩,他又如何能反驳呢。
林向晚却是握住他的手,应道:“好,不找乳父,先喂些羊乳,待你身子好些,就养在你身边,这样可好?”
云宸面含喜悦地点点头,林向晚心里一软,在男人额头上亲了一下,扶着人躺好,“我把昔儿抱给爹爹瞧瞧,再过来陪你。”
“问问父亲,取个什么字好。”云宸一脸乖巧,林向晚笑着点头,便出去了。
明迟早就等得心焦,终于见了孩子,抱过来即刻便亲了亲,温笑着道:“不错,我听说是个女孩。”
“正是,名已取好,想请父亲择个字。”林向晚顿了顿,见父亲满眼欢喜,忍不住道,“爹爹,我的孩子......不会哭。”
明迟摇摇头,“这有什么,当年你也不会哭,不是好好的。”
林向晚瞪了瞪眼,想不到这竟还算是遗传,心下没来由地松快许多,道:“那劳烦父亲给她喂些吃的,我进去瞧瞧云哥儿。”
最是喜欢孩子的明迟并无异议,十分开心地抱着和林煜去逗小孩了。
家里最要紧的一件事终于落了幕,让林家皆松了口气,接下来的几日云宸无外乎又被灌了许多滋补的汤汤水水,林向晚黏他得紧,一天到晚见不着孩子几面,倒是林向晚成日巴不得长在他身上,就连如厕这样的事,林向晚都要抱着他去。
云宸觉得十分丢人,私下里跟刘氏说了此事,旨在帮他劝劝。
刘氏却羡慕道:“大人这样记挂主夫,真是主夫的福气。”
云宸终于无话可说。
又过了几日,林向晚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秘药,听说对保养男人那处十分有效,不仅能快速消肿化瘀,还能恢复紧致,云宸虽嘴上推托着不要,私心里却十分心动。
哪个男人不希望与自己的妻主长长久久呢?
由于在孕中时,云宸就滋补得当,月子里身子恢复得极快,只是人却是肉眼可见得消瘦了一圈,到底是影响了食欲。
林向晚每日下朝回来,最要紧的就是哄骗着云宸多吃些东西,为此没少花费心思。
将军府过了几日清闲日子,这日林向晚下了早朝,一个不知名的小宫女低着头忽然撞在她身上,往她手里塞了一张条子。
林向晚悄悄摊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任雪年无恙。
这便算又是一个好消息了!
林向晚轻笑一声,正准备回家去寻夫郎亲热亲热,那笑意还未散至唇边,就闻身后传来一个令她厌恶至极的声音。
“林卿呀。”
转眼入夏,陈秋明穿着件水红色的长裙,在一众淡色薄衫中显得十分扎眼。
林向晚脸色蓦地一面,温声回:“微臣在。”
“孤听闻,云宸给你生了个女儿,是么?”陈秋明兴味盎然地瞧着林向晚木然的脸。
“正是。”林向晚藏在袖袍中的手紧紧攥着,强笑道,“劳殿下记挂,父女平安。”
“这是好事。”陈秋明勾起唇瓣,半晌默然,忽然俯下身来凑到林向晚面前,盯着她的双眼道,“林向晚,左右他已经恢复了一段时日,一个生过孩子的男人,你应该没什么兴趣了罢?”
“把他带来,以后就让他在孤那里住着。”
林向晚面色僵硬非常,她眼中已有隐隐的怒气,冷冷注视着陈秋明。
可陈秋明却只是轻佻地笑着,不屑地将林向晚的愤怒收入眼底,嗤笑道:“林向晚,你已经拒绝过孤两次了,难道还要有第三次吗?你仔细想想清楚,你们林家,可也配?”
林向晚一对锐利的眸子始终盯着陈秋明,半晌,她忽然神情一松,恭声道:“殿下的意思,微臣其实都明白,只是内子刚刚生产结束,就被微臣献给了殿下,这要传出去,也不大好听。”
林向晚徐声说着,眼见陈秋明已然有些不耐,转而又道:“不如明日,微臣亲自将内子带来,就在城郊的那片树林里,殿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微臣只当不知此事,如何?”
陈秋明转了转双目,觉得可行,咧出一丝笑来,“那孤可就等着了。”
“恭送殿下。”林向晚弯身拜下,待陈秋明离去时,她的心绪骤然一轻,完全地放松下来。
第131章 弑孤 一场郊外的厮杀
夏夜偶有几声蝉鸣, 院子里放着摇篮,云宸趴在床围上,满眼爱意看着里面酣睡的女儿。
大夫说她许是患有心恙, 才不爱哭。
眼下孩子才刚出生,如何能看得出究竟是不是呢?若真是心恙......阿晚心里必然也会介怀的罢。
云宸眉间愁云渐起, 还没来得及叹一声, 腰上就被一双手缠住。
“怎也不见穿件外衣?着凉了。”林向晚温声说着一边埋在云宸颈侧深嗅了一口, 顿时觉得心安不少。
近来云宸身上多了股淡淡的奶香味,许是总是跟孩子接触的缘故,却又不至于腥膻, 恰到好处的亲切。
“都入夏了,不凉的。”云宸静静不动, 就任由林向晚抱着。
“我抱你回屋罢。”林向晚道, “孩子交给夜刹带进来。”
云宸点了点头, 便被林向晚拦腰抱起,他只好勾住林向晚的脖子, 小心翼翼地往她怀里缩。
林向晚此刻心猿意马,抱着云宸上了床,低声道:“明天有些事,或许回来得晚些, 你好好吃饭,莫要等我。”
“好。”云宸应了,想了想, 贴着林向晚的唇瓣亲了一下, 很是不好意思地道,“那我等你回来歇息。”
云宸从来都很少主动亲她的。
林向晚心尖微颤,低头压紧那个吻又亲了回去。
她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很正常, 不让云宸瞧出端倪,可云宸还是在看见林向晚的第一眼,就觉出她的不对劲来了。
往常,林向晚看他的眼神总是十分炽热,带着露骨的占有欲和侵略,有时也会很温柔,带着几分打趣的笑意。
可今日,云宸在林向晚眼中瞧出几分细微的躲闪。
他只好佯作不知,照旧与林向晚相拥而眠,在林向晚晨起离去后,云宸嘱咐夜刹看好自己的孩子,与夜狰前往万宝楼。
“她要去做什么事?怎的你二人都留在了我身边?”云宸低声道。
平素不论如何,夜刹总归是跟着林向晚的,可今早林向晚连夜刹都没带,让云宸更觉出怪异来。
夜狰却是摇了摇头,“主人只交代我二人保护好您,旁的并未交代。”
话音一落,云宸心头不安之感愈盛。
他趁着天色未亮,秘密前往万宝楼的地下王宫。
往常在外办事都是夜刹跟着来,夜狰倒是头一回瞧见这里竟然还有个地下宫殿,面上不由露出几分惊讶。
“这里的事,暂且不要告诉阿晚。”云宸看向他道,“我不想......让她不安。”
即便是现如今他已经为林向晚诞下了孩儿,林向晚又疼他得紧,可云宸还是不敢将自己真实的身份告诉林向晚。
他就是害怕,这份相守来得太过不易,他生怕因为一点点变故,将它变了模样。
夜狰默然不语算是答应,云宸便带着他走了进去。
自从嫁进林府,他就再也没来过这里了。
以至于看守的小厮在见到他后都怔愣了一瞬,半晌反应过来才赶紧请他进去。
“公子,殿下想必很思念您了。”
夜狰听着那人的称呼,目中又露出几分惊讶,只是却还是不语,静静聆听。
“阿清呢?”云宸道。
“此刻应是与万贵君待在一处。”小厮一路引着云宸走过长廊,在殿门外对云宸一拜,便悄声退下。
云宸即刻推门而入,找寻着陈子清的身影。
殿内装束雪白,还种着芝兰玉树,入内则有清香沁人。
“阿妹?”云宸呼了一声,半晌不见动静,他便又唤了一声,才见一个睡眼朦胧的小人从床上爬起来。
陈子清衣服都没穿好,胡乱扯着系了下带子,茫然地盯着门口看了一会儿,才道:“这么久不来看我,你当我死了?”
“说的什么话!”云宸皱了下眉,“我在林府,如何过来看你?快些,我有事求你。”
见自家亲哥来了连句温情话都不说,就是开门见山要她办事,陈子清瞬间不高兴道:“怎么了又?”
“我发现阿晚有些奇怪,你可能知她今日去做什么了?”
陈子清呆呆望着云宸正坐着的那片位子,半个时辰前,林向晚也坐在那儿,交代遗言似的要她照顾好云宸。
“说话!”云宸其不可耐地推了陈子清一把。
“我怎么知道?”陈子清忙敛了神色,回道,“我又不是专门负责给你看人的,怎知她想做什么?”
“那你快帮我找找!要快!”云宸不为所动,硬是要陈子清给出个结果。
陈子清心中微沉,一边装模作样让身下人去探查消息,一边先安抚着云宸的情绪,道:“没什么大事,京畿一有动向,我是第一个知道的,你别担心。”
而此刻日上三竿,林向晚站在城门口,表情顺从地等候着那位殿下。
陈秋明依然是乘着她特制的马车而来,掀起车帘瞥了眼马上的林向晚,道:“人呢?”
林向晚轻笑:“殿下随我来便是。”
她说完便调转马头,在前面带路,陈秋明并不惧林向晚,因为她还自带了十来个护卫,就跟在不远处。
何况,陈秋明打心底里觉得,林向晚能将她怎么样呢?她可是未来天下之主,林向晚除了阿谀奉承,还能做什么?
一路无话,林向晚缓缓行进着,待穿过一片密林,来到广袤无垠的草原时,陈秋明终于有些不耐烦了。
“人究竟在哪儿?”她怒道。
“殿下莫急。”林向晚缓声应着,指向不远处的一片灌木丛,道,“内子就在那儿,只是......接下来的路,劳烦殿下只身随微臣前来。”
陈秋明冷笑一声,“可以。”
她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人不必跟得那么紧,林向晚便充当了陈秋明的车夫,坐在马上。
行进了几步,林向晚忽然徐声道:“大梁开年距今已有百载,自先祖开世,母系争得大权,拓研医理,将母系生子扭转为父系,距今已有数千载了。”
陈秋明听她谈及历史,一脸莫名,不耐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林向晚轻笑一声:“忽有感而发,想起文明未开化之际,母系氏族将成之时,那时并无礼教,人人裸身而居,无丝帛蔽体,无珠宝傍身,乡野之民罢了,却也深知不可图人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