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时候想个法子出府另立门户了。
从前她不敢妄想,毕竟她既没有人脉也没有钱财,一个女子孤身在外实是不易。而如今却不同了,她的兄长谢琰现下已是侍郎大人,又娶了公主,若要暗里助她并非难事。而她也不再是一穷二白了,上一回肖夫人给的金饰,那一盘有好多个,每一个都是品质优良价值不菲,如果拿出去变卖,买房置地也够了的。
钟瑜想到了上回肖家求娶时她拿到的药方,那一剂药下去,自己便仿佛真病得快要撒手人寰了。
再等上一阵子,如若世子依旧不肯放手,她便着手准备实行此法。
--
一个月后。
钟府里日益萎靡不振的主母王夫人,不知从何处听到了女儿病故的消息,一夜间便疯了。
府里除了钟瑜住的院子下人皆是单独新安排进来的,其余已然尽归施氏掌管,便是在府里供职多年的管家,也被她用养老的名头辞了去,换了自己的人上位。
她虽无正室之名,但已然成了这府里新的女主人。
钟瑜冷眼旁边着,施氏从前依附王夫人,那可是一个尽心尽力,连个大气都不敢喘的。
王夫人自病了以来,照顾她的事,钟将军和王夫人自己都觉着交给向来尽心伺候的施氏最为合适。
可施氏柔顺的外面下私藏着怎样的一颗心,大抵连和她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几十年的钟将军和王夫人,都没能看清楚。
王夫人病着,又日日里因着钟紫蕾的事伤悲,正是薄弱之时,钟瑜有时不敢深想,这久病与疯症,到底哪一样是施氏沾了手的,又或者,二者都是?
那自己买通了厨房的雨春,给整个偏院投毒的事呢?她原先一直想不通,她的原计划是自己去敬酒,引发钟将军彻查,进而引出整个偏院被投毒一事,怎么就变成钟紫松先毒发了。
虽说他毒发带给钟将军的震撼效果远比自己毒发要严重不只一点半点,可他不是一向不饮酒的吗?
再细想,施氏对钟紫松用的东西向来仔细,会不会她一早便察觉到了暖身汤不对劲,特意选在了松儿生辰宴的这一天,让松儿去敬酒?
可是当天施氏的惊慌急切,关心则乱,又不像是装出来的。
钟瑜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么施氏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可能等的就是这一天,主院的人因着几次三番的事失了宠,而她的五女儿正得夫君喜爱,此时再出了钟紫蕾下毒事件,她在钟家必定待不下去了。
钟紫蕾是王夫人最疼爱的女儿,她受苦,王夫人必定牵肠挂肚,便是不积郁成疾也要丢了三魂七魄的,哪里还顾得上别的。这时候再稍稍在衣食上下点功夫,令她倒台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了。
只怕王夫人母女二人,便是着了施氏母女的道了。
钟瑜越想越不安,这日月圆从外面回来,瞧着没人注意,赶紧将手中提的篮子放下,打开盖子,将内里的药包藏在了柜子的下面。
都收拾好了,她才进了里间去报了钟瑜。
钟瑜点点头,道:“你一路上没被什么人撞见吧?”
月圆摇头,道:“没有,只见着几个下人,我平日帮小姐去买吃食提的就是这个篮子,他们也当是寻常,并没多注意。只是小姐,若是你病了,施姨娘如法炮制,像王夫人病时一样来害您,可怎么办啊?”
钟瑜一手支开窗子,看着外间飘零的细雨,淡淡的道:“父亲正等着将我送给世子呢,若是我病了,他比谁都着急,有了前面的事,他只怕不会放心让施氏插手照顾我的。
何况我在这也待不了多久了,哥哥那边会帮我打点好,我这边一病,那边便会安排平川的同乡上京来作证,说我并不是钟家当年抛弃的那个女婴,真正的钟家女儿,早在逃难途中便没了。
等到我病入膏肓,父亲眼见着将我送给世子无望,身为侍郎和驸马的哥哥再频频施压,他便只剩下将我送回谢家这一条路了。到时我便诈死,离了京城,咱们回平川去,做个普通人,买田置地,有身为县令的父亲在,谁也不敢欺负咱们。”
月圆跟着想象着,不由喜笑颜开,双手攥着合在胸前,一脸向往的道:“那真是好呀,平川虽然没有京城繁华,可是民风淳朴,也没有人来害咱们了。只不过……”
钟瑜心下了然,道:“你是担心世子那边?”
月圆嗯了一声。
钟瑜笑道:“这些权贵不过是贪图新鲜而已,我病着,人也丑了,他自然便没兴趣了,何况等我回了谢家,便想法子诈死,他还能追到平川来挖坟不成?”
月圆想象着那个风光月霁,眉目如画的世子蹲着挖坟头的画面,不由扑哧一声乐了出来,点头道:“那倒也是。”
主仆两个满心欢喜的,正要去把药煎了,外面便有人道,说是从宜州那边来的。
钟瑜心下一惊,宜州来的,那只能是宋元京了。
想到上回自己写信给宋小公子,没几天便害了他远调宜州,上前拉过那婢女,一脸严肃的问道:“这信可有别人瞧见了?”
那婢女摇头:“送信的人将信给了我,我便直接过来给您了,没什么别的人瞧见。”
钟瑜松了口气,让婢女出了去。
打开信封,果然是宋元京的笔迹。
读完了信,钟瑜大惊失色,面色苍白的跌坐了回去。
月圆紧张的问:“小姐,这是出了什么岔子吗?”
钟瑜将信拿起来复又读了一遍,将信一把按在了桌上,幽幽的叹了一声。
“宋元京说半年之期已到,欲上京前来提亲……”
月圆瞪大了双眼,呆立在那,结结巴巴的道:“这、这岂不是要出乱子了?”
钟瑜眉间带了几缕烦忧,抓着手中的信,既是无奈又是发愁。
自己明明都计划好了,这个小宋公子,这不是添乱吗?可思来这事也不怪他,自他被调宜州后,她怕连累他,上回写了一封欲退婚的信后便一直不敢与他联系,是以他也不知晓这内里的许多事情。
可怎么办呢?
宋元京的性子有些固执,不向他说明白,只怕他不会同意退婚。可这内里的事显然不是一封信能说的清楚的,更何况她也不敢再寄信给他了。
然而不说清楚,眼见着这傻小子便要进京来提亲了,到时只怕事情闹的更大。
“不行,我得想办法与他见上一面。”
月圆有些怕,小声道:“可小姐要如何见呢,若是让世子知晓了……”
“所以得想个法子,不让他知晓。”
钟瑜坐着沉思片刻,渐渐心上一计。
“除了哥哥,也许还有一个人,也愿意帮我们。”
月圆不解,道:“这京中小姐也不识得什么其他人了啊?”
钟瑜一笑,道:“我确实不识得,可宋元京识得,他的好友,未必不愿相助一二。”
月圆眨了眨眼,这才想到,一拍手道:“梁三公子?”
钟瑜笑而不语。
第80章 放心吧,我这人心大,最……
侍郎大人谢琰大婚之后, 谢大人便回了平川,谢夫人倒是留了下来。
宝鸢公主虽是皇家出身,但性情豁达, 与婆母相处极好, 除了谢琰对她并不是十分热情,日子过的算是顺遂。
这日自外间涌进了一群下人,手中都提了一桶桶的鱼, 行到主院里的池水边上, 纷纷放下了鱼桶, 躬身静候着进一步的指示。
宝鸢公主在后面嘻笑着,小手一挥,命道:“给本宫都倒进去!”
那些下人都是原先在宫里伺候的, 几人听了令便一桶一桶的抬了起来,纷纷将桶中白花花的鱼往池水倾倒着。
生得一副我见犹怜的柔弱面庞的公主, 此时一身的杏红色的衣衫在阳光下格外明媚,她一手掐着腰, 看着一桶桶鱼进了池水,想象着之后在院里钓鱼的场景,便觉得好玩的紧,眉眼间全是笑意。
谢琰远远走过来时,瞧见的就是这一幕,当下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这已经是这位贪玩的公主这个月第二次对他院里的陈列下手了, 谢琰不禁有些头疼。
她不是他想要的那一个, 可自己却不得不娶她,初时心底里总是意难平,每每看着她, 便想到自己的无奈与不甘。可是日子久了,她单纯活泼,又善良豁达,他努力说服着自己,这些都不怪她,她和他一样,都是奉了皇命不得不成这个亲,如今他们已经成婚,他应该好好待她。
可是他依旧做不到,他能做到尽力的对她好,却无法将心中其他人的影子抹除。
梦中他曾经对未来的向往还历历在目,睁眼时这些却都已经不可能了,他望着身侧娇小柔软的妻子,心中只余一片凄凉。
宝鸢公主这边正忙活着,眼角瞥见一抹月牙色,当即直起身,脸上挂起灿烂的笑容来,伸出纤长的手臂朝着院门处的他努力的挥了挥手。
谢琰淡淡的一笑,点头示意了。
宝鸢见他转身欲离开,连忙几个小碎步跑了过去,一把圈住他的胳膊,漂亮的小脸扬着,兴奋的道:“驸马,你快来看看呀,我放了好多鱼进去,之后我们可以在自己的院子里钓鱼啦!”
谢琰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宝鸢于是拉着他,就要往池水那边带。
谢琰微微蹙了眉,神色间带上一丝无奈,伸手拉下手臂上圈着的一双纤手,轻道:“公主喜欢就好,我便不看了。”
宝鸢公主不依,嗔道:“来一起看看嘛。”
谢琰垂下眼,道:“我书房里还有要事要处理。”
宝鸢不满的撅了嘴,扭着头一脸悻悻的,嘟囔着道:“你总是有事,也不在家陪我,人家没意思嘛。”
谢琰一时无言,沉默着立在那,许久后方道:“……对不住。”
宝鸢叹了口气,打了个哈欠,道:“算了算了,我知道你忙。啊,对了,驸马,我听说钟家的那个钟瑜,是你原先在家时的妹妹?”
谢琰闻言一顿,不由带了点紧张,抬头探究的看向她,问道:“公主问这做什么?”
宝鸢半点没发现他的不对劲,嘻嘻的笑着,道:“上回她来宫里,我和她一起玩来着,还挺喜欢她的。你看要是行的话,要不给她请到咱们家玩几天吧,正好我看婆婆也想她。”
谢琰想到钟瑜信中所言之事,瞧着眼前的少女,宝鸢公主虽是爱玩爱闹,可是内里却是个善良的姑娘。他静思片刻,道:“若是她有个小事,需要我们帮忙,公主可愿意帮她一帮?”
宝鸢使劲点着头,道:“当然帮,她算是我的朋友,如今又算是一家人了,必须得帮。驸马,是什么事呀?”
“此事涉及女子闺名,还请公主定要为其保密。”
宝鸢连声答应,催道:“夫君快些说吧。”
谢琰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于是挑了重要的简明道:“瑜儿她……与一位公子彼此倾心,奈何家人不同意,不许他们来往。她如今想与那公子说清楚了,又恐被家人发现自己又与他见面,便想借着来咱们府上的名义,去见那公子一面。”
宝鸢带上了几缕哀伤,一张小脸皱着,难过的道:“行倒是行,可钟瑜也太可怜了,她家人为什么反对啊?要不然,要不我去求了皇兄,让他给她指个婚成全了她吧。”
谢琰张了口,却不知如何回答。他当然不能全部讲与她听,现下也没法解释,那阻了她婚事的人,只怕是连她的皇兄也制约不了。
“这内里的我们便不必知晓了,总之她现下只想见他一面,将事情说清楚,我们只需要在那几日,若有人问起,就说她在我们府中便好。”
宝鸢嗯了一声,神色间还是有些惆怅。
谢琰看着她为钟瑜担心难过的模样,心下不由流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感觉,连声音也温柔了起来:“不是要去看鱼吗?”
宝鸢瞬间一扫脸上的阴霾,亮着眼睛道:“真的?”嘴上虽是问句,手里却像是怕他后悔一般,紧紧的挽了上去,带着人一同到了那池水边上。
谢琰见着边上都是下人,当下觉得这拉拉扯扯的有些难为情,便想抽了手臂出来,宝鸢却是娇嗔着不肯依。
谢琰无奈,小声道:“公主,别闹。”
宝鸢偷笑,她这个夫君平日最爱端着君子端方的模样了,她偏就不肯放手,他拿也她无可奈何。
她掂起脚尖,在她微带着窘意的夫君耳边小声道:“无妨的,他们都是宫里出来的,什么没见过,我们夫妻恩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谢琰皱了眉,显然并不认同宫里这一套,宝鸢眼见着一个温和的人要被她逼的恼了,才顽皮的吐了舌头,收回了手。
这一日谢琰破天荒的陪了她一整日。
几日后,谢琰便以母亲和宝鸢公主的名义,邀请了钟家五女来家中做客些时日。
钟瑜来的这日,自是先和谢琰去见过了谢夫人,宝鸢公主懂事的在外候着,没去打扰谢家的团圆时光。
等了快一个时辰,宝鸢公主都快睡着了,钟瑜才从里面出来。
钟瑜这边心情还没平复,刚踏出屋外,门边便窜过来一个女子,笑眼看着她道:“哎呀,你可算出来了,我可等坏了。”
定睛一看,正是如今谢府的女主子宝鸢公主,钟瑜忙要拜见,宝鸢却是一拦,道:“不是说了私下不用多礼嘛,你怎么还不记着。”
钟瑜却还是坚持着一礼,道:“这一礼,是谢过公主相助。”
宝鸢一摆手,道:“小事小事,对了,我听说之后是梁三公子带你走,是吗?”
钟瑜点头,道:“是,一会梁三公子会借着拜会哥哥的名义来府里,我便借机扮了他的随从跟着出去,随后以他送信随从的身份出京去。”
宝鸢公主一脸失望,撇着嘴道:“那你岂不是待不了多久就要走了,我还想带你去逛一圈呢,我新找到了好多好玩的东西。”
钟瑜笑道:“比叶子戏还好玩吗?”
宝鸢公主眼睛一转,似是真的在认真比较,最后道:“都好玩!”说完又道:“我们别在这耽搁时间了,你快随我去转一圈吧,皇兄说时间太赶,来不及建公主府给我,只能委屈了我先住在谢家。可我觉得这谢家挺好的呀,就是有些古板了些,这些天来我便下手改了好多处地方,你帮我看看哪里还需要再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