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紧抱着她,她的身子好像是在发抖,面色也苍白得厉害。
苏尘垂眼,瞧了一眼少女的面色,抿了抿唇。
“不会有事的。”
恰在此时,一道利箭破门而入,苏尘抱着她,往旁边闪了过去。
从门外拥入了十余人,皆穿穿黑色劲装,以黑布蒙面,举剑朝他们二人涌来。
“督公!”
身形又被人一裹,叶云婀忍不住将眼紧紧阖上,登即就听到了一声利剑出鞘之声。
刀剑相接,兵乓作响,肉身被利剑刺破,发出几声闷哼。
汩汩鲜血喷射而出,她感觉耳后突然被溅上一层温热。
血腥味。
浓烈的血腥味。
苏尘一手抱着她,一手挥剑,利落地打掉了黑衣人的攻击,“唰唰唰”几声,便有人应声倒地。
惨叫之声,此起彼伏。
苏尘紧抿着唇,踩着倒地之人的尸身,挥剑刺去。
面容清俊,神色冷漠。
像是在宰割几头没有感情的牲畜般。
叶云婀看得腿都软了。
仅仅几下,他便解决了那些黑衣人,鲜红的血染满了剑身,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他面无表情地将那些人的尸体用长剑挑走。
“凌肆。”
门外立马闪过一人,苏尘还以为是凌肆,便也没有在意,将手中的剑扔到一边儿。
“处理干净。”
男子甩下一句话,转过身形。
门口那人冷笑,“好。”
话刚说完,便举着剑刺了过来——
她一惊。
“小心!”
不知怎么想的,看见那人举着剑向苏尘刺去的那一刹那,叶云婀竟扑上前去,抓着他的胳膊往旁边一偏……
肩胛骨之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
苏尘回过头,似是低咒一声,趁那人再次举剑砍来的空隙,从云婀的发髻上快速拔下一根发簪。
深深刺入那人的脖颈。
她瑟缩在他怀中,抖得厉害。
一时间,又是万籁俱寂。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低低一声“没事了”。凌肆这才急急忙忙从门外赶来,见了满屋的尸身,愣了一愣。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他又看见屋内相拥在一起的男女,又是一愣。
“督公……”
“处理干净,”苏尘撒了手,又将她的胳膊拽着,“去偏房睡。”
屋内满是血腥气,若让她今夜睡在此处,怕是一夜不能眠。
她忙不迭地连连点头,苏尘看了她背后的伤一眼,似是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仅是稍稍动了动唇。
没有出声。
云婀想,感谢的话他定然是说不出口的,说不定,他还嫌弃自己是个拖油瓶。
于是她忍着背上的疼痛,来到偏殿。
偏殿不大,布置也不似正殿奢靡,更重要的是,只有一张床。
云婀偏过头,悄悄瞧了一眼身侧男子。
苏尘面色不改,“你今夜先在此处睡着,凌肆会候在门外,你有事就喊他。”
“那……你呢?”
他垂了垂眸,“我去将那边处理干净。”
不与她一起……睡吗?
她拉住了他的衣袖。
“怎么了?”苏尘又一回头,疑惑道。
“我、我不敢一个人睡。”
她怕。
她怕得要死。
她的心下一刻就要跳出来!
苏尘低头看着那只紧紧拽住自己衣袖的素手。她的手又细又白,手指头也小小的,就那样紧紧攥着他。
袖中私有暗香传来,清幽幽的。
男子一顿,“我要先将那处处理干净。”
“那……您还会回来吗?”
女子一双眼径直望着他,漂亮的眼中竟是不安。
他竟然点了点头。
叶云婀朝着他“嘿嘿”一笑,这才将手撒了开。
苏尘又看了一眼她背后的伤,从袖中取出一个小药瓶。
“你先把伤处理好,当心发炎了。”
他这算是在关心自己吗?
叶云婀屁颠屁颠儿地接过药瓶。
她有些开心,以至于等苏尘走后,才想起来没人给她敷药。
她将瓶塞拔开,坐回偏殿的床上,将衣衫半解下。
说不疼是假的,背上的鲜血似是还没凝固,慢吞吞地往下流。
云婀咬着牙,将裙摆撕去一截儿,沾了沾药粉。
对着黄铜镜,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往自己的后背擦拭去。
嘶……
好疼。
疼得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自从爹爹入狱,叶家家道中落,她被关押进大理寺后,身上就不知受了多少伤。
她侧对着镜面,瞧着镜中自己背上丑陋的疤痕,和那个还未写完的“妓”字。
一点一笔……
她昂起头,轻轻阖上眼,努力使自己不去看那些印记、努力不去回忆起在大理寺备受苛待的日子。
就在此时,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步子轻轻。
只一眼,他便瞧见了跪坐在镜子前衣衫半解的少女。
听见了动静,她挣了睁眼,一双眸中突然多了些迷迷蒙蒙的雾气。
“督公。”
她道,声音中竟带了些哭腔。
“您终于来了。”
第13章 . 一树棠 嫁给苏尘的第十三天
月色与那人一齐入屋。
她披散着发,坐在一袭月光之上,扬着一张小脸儿,望向来者。
苏尘走上前,看着她如牛乳一般莹白的肌肤,和肩胛骨之处醒目的伤痕。
他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带她坐在床边。
“躺下。”
他将少女后背的衣裳全部拉了下来,一大片的雪白,有些刺眼。
他的喉结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上次周覃给你的药,是专门治外伤的,此药值千金,不会留下疤痕。”
他的语气中带了些宽慰。
“嗯,”她点了点头,“我也不怕会留下疤痕。”
苏尘手下一顿,有些好奇,“不怕?”
女子不都是爱美的么?
尤其是像她一般的女子。
她又“嗯”了一声,乖乖趴在床上,抱着一个枕头。
“反正我背上的疤那么多,也不差这一个。况且这剑伤不深,不是很疼。”
她刚说完,苏尘便拿纱布蘸着药粉,往伤处按了下去。
疼得她“哎呦”了声。
苏尘却不顾她,径直将身板挺直,把药瓶塞子盖上,往一旁一放。
“细皮嫩肉的,”似是在打趣她,“瞎逞什么能。”
叶云婀鼓着腮帮子,将头偏到一边去。
她帮他挡了一剑,对方没有感谢她也就算了,还说她不要逞能。
她不要理他了。
叶云婀就像只仓鼠一样把头埋在枕头里,苏尘看得有些好笑。好半天,少女才闷闷道:“督公不必理会我,是我瞎逞能,受了伤,是自作自受。”
闻言,苏尘挑了挑眉。
竟还发起小姐脾气来了?
是了,他忘了,在她嫁入月沉府前,也是位金枝玉叶的小姐。
他将少女的衣裳拉上去,遮住她雪白的背。
他的手指依旧很凉,让叶云婀一抖。
她立马坐起身子来,低着头,“我自己穿就好。”
苏尘就坐在床边,撒了手,一双眼瞧着她。
云婀被他盯得有些脸红。
“督公别看我。”
她将衣带拉上。
脸红,脸真的很红。
一颗心,也跳动得厉害。
他的目光赤.裸.裸的,仿佛要将她从内到外,全部看穿。
“六小姐没必要为我挡那一剑。”
云婀系紧衣带的手一抖。
苏尘将身子靠在床上,半耷拉着眼皮,姿态倦怠。
“六小姐,我是个太监。”
他的语调有些冰凉,一如他方才发凉的手指。
一寸寸,拂过她的心头。
“我不会感激你,也不会报你的恩情。”
皇宫无情,太监更是无情。
他不会记住她的好。
就算她为他去死,他也不会落一滴泪。
云婀抿了抿唇,好半天才怔怔吐出一个字:“好。”
苏尘偏过头去。
半晌,他突然从袖中掏出一物。
“方才你在正殿落下的。”
叶云婀下意识去接。
是一块粉白色的方帕。
她的左眼皮兀地一跳,暗道不好。
方帕之上,绣着一枝海棠,花瓣嫣红。海棠之下,端端正正绣了一个“顾”字。
顾。
顾朝蘅。
她的脑海中忽地浮现出一位广袖长袍的男子来。
他踏着素屐,踩着满地的雨水。那日小雨绵绵,丝丝拂下,男子撑了伞,隔着庭院郁郁葱葱的海棠,朝她一扬唇。
真奇怪,明明是武将出身,却生得温润如玉,好似谦谦书生。
一瞬间,她的耳畔多了声低唤。
“六小姐,等顾三。”
叶云婀素日与他相处恭敬,不曾有过任何亲近。故此,顾朝蘅也恭恭敬敬地唤她一声“六小姐”。
她原以为,她会嫁给他的。
等他打完这场仗,凯旋归京,向圣上请得一道圣旨,将她风风光光地迎娶到顾家,做他的顾夫人。
他永远都是那般温温柔柔、客客气气的模样,云婀甚至都打算好了一生与他相敬如宾。
却未料想……
她回过神,目光从方帕上的“顾”字挪开,才发现苏尘正静静地瞧着自己,眼神阴鸷。
云婀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寒颤。
“督、督公。”
“睡觉。”他将被子一扯,蒙头倒了下期。
“不喝药了?”她之前还把药打了来着。
“不喝了。”苏尘背对着她,甩下一句话。
真是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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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府。
张灯结彩,锣鼓喧天。
府邸门口簇拥着一大堆人,各个满面喜色,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儿在办一场亲事。
一片喧闹声中,一名身披银白色披风的男子骑着马越过人群,直奔顾府府门而来。
“吁——”
离府门还有一段距离,他将缰绳一握,只一勒,胯.下宝马便已停下。
众人见他,立马起身相迎。
“三少爷回来了!”
传报之声从府门口,一层层传入顾府内宅。
顾朝蘅快速翻身下马,面上也带着遮掩不住的喜色,不等侍人带路,便快步走到内宅。
“爹爹、母亲,蘅儿回来了!”
眼前是熟悉的景象熟悉的人,内宅宅院里,摆放着一张圆桌,听见侍人传报的话,一些女眷从座位上站起身子。
“三郎回来了!”
正说着,眼前已出现了一名高大年轻的男子,他抱拳,对着其上一拜。
“爹爹、母亲,蘅儿不辱圣命,凯旋归京。”
此言一出,众人面上的喜色更加浓烈。一位妇人上前将他搀起,心疼地握了握他的手。
“蘅儿,你又瘦了。”
在外行军打仗,风餐露宿的,怎能不瘦?
顾朝蘅不以为意,宽慰母亲:“母亲放心,蘅儿在外好得很。不过是几个毛头山贼,叫我一下便收拾了。因为回京路上下了大雨,这才耽搁了些时日。”
他说这些话时,身侧的顾父便一下又一下的抚着胡须,眼中是掩盖不住的赞赏之意。
大夫人刚撒了顾朝蘅的手,下一刻,他又被人拽了过去。眼前的都是他的长辈,免不了一阵嘘寒问暖。
末了,他好似想起了什么,径直问道:“父亲,蘅儿回京时听闻叶家出了事,是何事?”
他话音刚落,原本热闹的圆桌前突然变得一片寂静。
顾母在一旁,摆了摆头,幽幽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他拧眉,转过头去问父亲。
顾父捏着长长的胡须,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他。
他知晓,蘅儿这孩子喜欢叶家六姑娘,但却不明说,只暗里求着大夫人,天天跑去叶府提亲。
叶府攀上顾府,是高攀。叶六小姐嫁给他们三郎,是高嫁。再加之,叶家六小姐本来就不是正统的嫡小姐,所以对于这门亲事,叶家自然是双手赞成。
至于顾家,他们觉得只要是蘅儿喜欢,他们便不在意什么高攀高嫁。
顾夫人先前见过几面叶云婀,也觉得那孩子乖巧懂事,讨喜得很。
一来二去,这门亲事便是定下了。顾朝蘅虽是面上不说,内心却欢喜得紧。恰在此时,圣上下诏令他出京平寇,两家便定下了待他凯旋之后成婚。
如今叶家却出了这档子事儿。
顾父皱着眉,瞧了他一眼。顾朝蘅的眼中尽是探寻。
“父亲,叶家究竟是犯了什么错。还有云婀,有没有被牵连?”
云婀云婀,这孩子心里头全是那叶家六姑娘。
顾父虽不忍,但还是开口道:“蘅儿,叶家这回是犯了大罪。叶子圭企图谋反,他们全家都下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