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衡收回视线, 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问道：“你见过古灵了吗？”
月关情还想就着这玉坠多聊两句，没想到谢衡只看了一眼便转移了话题，有点没跟上节奏：“啊？”
“我问你看到了古灵没有。”谢衡掀起眼帘，漆黑的眸子看得月关情一阵心惊肉跳。
“没、没有。”月关情不明白谢衡为何突然对古灵有了兴趣。
“古灵对袅清宫不熟，你先去找她。”谢衡低着头随口道，从寒玉床上下来，手腕翻转，将竹笛收入手中。
“可是我有事……”月关情的话淹没在了谢衡黑沉的眸光里。
“好，我先去找师妹，谢师叔你这段时间会一直在这里吗？”月关情只好妥协, 想到长老们的话, 又问了一句。
“不……”谢衡刚想否认，想起了什么，对月关情道：“你把她带到这里来。”
“好。”月关情疑惑地看了谢衡一眼, 低着头退出了和琼殿。
见月关情离开了百里之外，谢衡忽然抬手摸了摸眉心的红痣，眸间闪过一丝思索。
本想再度拿出竹笛，但还是按捺住, 敲了敲床边的一朵蓝色小花。
那花朵的上半部分幻化出一个小小的垂髫少女的模样, 刚露出头，被谢衡又敲了一下：“变回去。”
垂髫少女委屈地伸出叶子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又变回了蓝色的花朵。
谢衡嘴唇微动，却没有声音发出。
过了一会儿之后, 蓝色的小花点了点头，合拢了花苞，像是吃饱了一样，从上到下咽动了一下，一个小小的鼓块顺着花苞下滑到根茎，又通过根茎扩散到地底，不知传往何方。
袅清宫，皓月殿。
古灵转了一圈，非常幸运地……回到了原点。
雪中玉建成的宫殿，四周都是一个颜色，如果不是有各种颜色鲜妍的动植物穿梭其中，看久了连眼睛都要花了。
她本想用传音铃让师尊过来帮帮忙，却发现传音铃似乎失效了，怎么驱动都响不起来。
就在古灵打算再转一圈的时候，月关情乘着飞剑落在她面前。
“师妹，长老有话问你和谢师叔，跟我来。”月关情示意她踏上飞剑。
古灵转了这么久终于见到了活人，还体贴地准备带路，非常听话地踏上了飞剑，跟在月关情后面飞走。
在她身后，白龙慢慢现出了身形，它先是依依不舍地看了古灵一眼，然后慢慢将身体盘起来，重新环住皓月殿，整条龙慢慢与雪中玉同色，完全分不出区别。
如果古灵能从袅清宫上方俯瞰，会发现白龙的身体变大了数倍，绕着皓月殿盘成了一个圆。
古灵之所以走了一圈回到皓月殿，完全是因为这条白龙心机地在她每一个岔路口都变出一条通往中心点的道路，古灵转来转去最后还是回到了大殿中心，就在白龙盘成的圆圈里。
和曦殿，江子渊睁开眼睛，银灰色的眸子透过眼前雪中玉铸成的墙壁，远远地看见了白龙所在的地方。
见月关情飞往的方向，江子渊微微皱眉，闭上了眼睛。
皓月殿里，白龙盘在外围昏昏欲睡，身体变化成的雪中玉墙壁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显然连保持静止都忘记了，两条长须化作的走廊更是不断扭动弯曲着，看上去诡异极了。
“跟着她。”清冷的声音叫醒了昏昏欲睡的白龙。
听明白意思之后，白龙两只黑黝黝的眼睛越发圆滚，龙首迅速抬起来，两条长须骤然拉直，然后很快放松，长尾一摆，屁颠屁颠地跟在了古灵身后。
古灵完全不知道自己有一条看不见身形的龙正使出浑身的劲儿往她这里游，在御剑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两人停在了一座格外华丽的宫殿面前。
那宫殿外部虽然也是雪中玉，但神识扫去，可以看到里面的家具齐全，装饰华丽，一看便知道有人在里面住了许久。
“谢师叔，我和师妹过来了。”月关情想到上一次过来时被一柄剑指着鼻子，这一次很识相地停只进到百里之内，扬声禀告。
“进来吧。”
月关情和古灵一同入了殿内，在进入的一瞬间，隐身的白龙迅速扭了扭腰，化作一根不起眼银色发簪，别在了古灵头上。
“谢师叔，我想问一问……”月关情刚想询问谢衡魔穴的事情，就被谢衡打断。
“等等。”
谢衡看向古灵，尤其是她下腹丹田处，像是在关心师侄伤情一样，淡声道：“金丹可有异常？”
古灵愣了一下，回忆了一下内视之法，闭眼看了看。
头顶，银色的发簪微不可见地闪过一道银光，没入古灵体内。
拳头大小的金丹饱满喜人，浑圆玉润，没有一丝缝隙，一看就健康得不能再健康，只要再修炼些时日，想必就能破丹成婴。
“回师叔，没什么异常。”古灵摇摇头。
谢衡皱起了眉。
他又看了古灵一遍，刚想伸出手自己用灵力试探一遍，被月关情打断。
“谢师叔，长老们希望您能再复述一遍当日魔穴内的情形，尤其是魔族从魔穴内冲出来的那一刻，魔穴内的情况。”月关情见谢衡还打算亲自查看古灵的金丹情况，心里对谢衡不同寻常的关心有些不舒服，强硬地插.入了话题。
谢衡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眸子好像要看透人心一般，让月关情忍不住移开了视线。
好在谢衡最终没有接着伸手查探，而是转身坐到玉雕的小桌旁，反问道：“不是长老要问，是廖堂主想问吧。”
月关情犹豫了一瞬，点了点头：“廖堂主对此事存疑，尤其是进来魔族似乎有了不同寻常的动向，于是想要再度确认一下。”
谢衡没有接话，把玩着桌上一个青花盏。
空气一时有些寂静。
古灵看了看谢衡，又看了看月关情，后知后觉那场导致原主死亡的魔穴事件可能有点问题，于是也跟着回忆起来。
就在月关情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谢衡开了口。
“当日程师侄等五名弟子从魔穴内出来，告诉大家在魔穴内见到了宗门的法宝套件，大家在商议过后，决心将其带回宗门。”
“那处魔穴从外观上来看已被魔族遗弃千年之久，其内魔气也已逸散一空，于是我们进入了魔穴，在即将接近法宝套件所在地的时候，几十名魔族从前后夹击过来，我在前，两名亲传弟子断后，死伤数十名内门弟子后，艰难从魔穴逃出。”谢衡重新描述了一遍，说辞与之前相差无几。
月关情道：“可是根据几名幸存弟子所说，当日是他们先闯入魔穴，谢师叔才不得不跟着进入。”
谢衡不耐地看了她一眼：“所以呢？”
“所以其实谢师叔是被迫的……”月关情坚定道，随即想到什么，面露尴尬：“不过谢师叔身为带队长老，此事确实……”
谢衡像看智障一样看了她一眼。
月关情虽然觉得谢衡省略了很多事情，但是又好像把该讲的都讲了，于是也不敢多问，转向古灵：“师妹，你还记得你是如何重伤的吗？”
古灵看了一眼胸前虽然因为掉进河里被晕开了些许，但是依旧显眼的血洞，点了点头：“应该也不可能忘记。”
谢衡嗤笑一声。
月关情被她那一眼看得尴尬极了，暗骂对方看不懂眼色。
“你到底干嘛来的。”谢衡看出月关情根本不是为了询问当日的情况，问的问题也破绽百出，直接道。
月关情想起廖堂主那可怕的猜测，怎么也不敢向谢衡开口。
“如果没事就滚吧。”谢衡放下茶盏，重新走到床上盘腿坐下，摆明了打算疗伤。
月关情左思右想，无论廖堂主的猜测是否正确，她现在问出这句话都十分不恰当，想到廖堂主给出的玉坠，月关情看了谢衡一眼，带着古灵出了和琼殿。
确定出了百里之外后，月关情拉着古灵问：“师妹，你确定自己是力竭后被魔族刺了一剑吗？”
古灵回忆了一下，点点头。
“那你还记得最初是谁带着你们进入魔穴的吗？”
“是程师弟。”古灵回道。
月关情若有所思，点头道：“师妹你就先在袅清宫住下，等长老们有了结果再行观望。”
月关情说着就要走，古灵连忙拉住对方：“师姐，我住哪儿啊？”
看着古灵的一脸求知若渴，月关情一时犯了难。
袅清宫除了师尊和谢师叔所在的“和”字殿，就只剩下已经羽化登仙的师祖所在的凌霄殿能住人，就连经常来袅清宫的月关情，也只能每次见完师尊之后，乘坐绯线白鹤回自己的居所。
这也是她能调动绯线白鹤的根本原因。
不是因为江子渊体贴，是因为师尊嫌他召唤的时候月关情来得太慢。
月关情想了想，实在想不到遍地毒花恶藤噬魂草的袅清宫哪里还能住人，于是最终带着古灵来到了和曦殿。
第67章 疼 她本来只是想劝一劝，没想到金丹如……
“师尊, 袅清宫内暂时没有可供住人的地方，是否先行住在若英山上。那里有禁空咒，只有绯线白鹤能进来, 几位长老和执明堂的人应该不会贸然进来。”月关情带着古灵来到和曦殿外，没有进到里面，直接开口，以江子渊的功力，是听得到的。
古灵跟在月关情身后，略带好奇地看向和曦殿。
与和琼殿的布局截然相反，和曦殿内没有任何桌椅和装饰品，有的只是颜色鲜丽的奇花异草交缠丛生，如云雾缭绕，包围着整个和曦殿。
不难想象，应该是江子渊冥想时汇聚而来、浩荡精纯的天地灵气, 滋养了整个和曦殿的植物, 并且因为实力高强，从来没有清理过。
古灵只粗粗打量了一眼，里面传来清淡的声音：“进来。”
月关情这才敢带着古灵走进去。
进去之后, 古灵发现，外围那些根茎和树干一样粗、花色比鲜血还艳、叶茎足有手指厚的植物在这里竟然只是小儿科。
在和曦殿内，没有桌椅床具，充当蒲团被江子渊用来打坐的, 是一团如云飘渺的无根之花, 和迷榖天娑的树枝一样，无根无茎更无叶，像被水拂过一样摇曳着细瓣，又像是游鱼一样一张一翕汲取着江子渊修炼时逸散的灵气。
江子渊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一些毒花异草特有的璀璨萤光照在雪中玉上，粼粼冷光江子渊白皙的侧脸衬得有些过分的冷漠和高远，幸而他身下如莲般花瓣重叠的花朵并非只有一朵，而是层层叠叠虚幻交融的花簇，否则真像寺庙里的菩萨。
让古灵怪想犯罪的。
【是否验证江子渊身份？】系统检测到古灵对江子渊有了想法，迅速反应过来，冰冷的声音和花簇中的江子渊特别配。
【现在验个毛线！有事装死无事装逼，你们系统能整点阳间活儿吗？】古灵三两句打发了系统。
——开玩笑，名字都没对上验个鸡毛掸子！我看你就是想让我用掉唯一一次验证机会！别想赚我钱.jpg
古灵警惕地拒绝掉了提议，重新琢磨着要不要直接问江子渊认不认识一个五百年前是一家的名字叫江心澄的家伙。
系统检测到古灵的想法，半句废话都没给，高冷地匿了。
“师尊，不知师妹的住处……”月关情见江子渊让他们进来后就没有睁开眼，想着自己毕竟才是江子渊真正的亲传弟子，于是首先问道。
江子渊缓缓睁开眼，银灰色的瞳孔如月如辰，仿佛千万星辰在其中流转。
古灵真是看一次惊艳一次。
“就依你说的办。”江子渊看了眼藏匿在古灵发间的白龙，随意地点点头。
月关情心中一喜，她就知道师尊会同意她的意见。
“师妹，最近这段时间先委屈你了，在长老们的结果出来之前，先去我的若英山上暂住几天。”月关情摆出大师姐的派头，矜持而不失主人姿态地客气道。
“不去。”古灵干脆利落地拒绝道。
“什、什么？”月关情一时被这个毫无迟疑的拒绝震住，她没有想过竟然有人敢违抗师尊的命令。
江子渊银灰色的眸子淡淡看过来。
古灵却丝毫不惧，不仅如此，还正大光明地盯着江子渊的眼睛：“师尊，师姐的若英山过于简陋，我住不惯，更何况师姐的若英山上有禁空咒，出入很是麻烦，我每日正午还需来和曦殿一趟，累。”
江子渊还没有反应，月关情先被她一番理直气壮的娇气和懒惰惊得稳重大师姐的面具都带不住了，接着便是被她话中毫不遮掩的嫌弃和诉苦气得肺都要炸了，顿时厉声道：“修真之人岂能如此贪图享受，何况我那竹屋虽然简陋，但该有的器具都不曾缺减，且灵气充足，于修行有益，师妹还是不要任性了。”
月关情说了这些尚觉不够，想到这莲花精竟然敢说她那卉灵紫竹做成的竹屋简陋，还暗讽她山上的禁空咒多此一举，简直不知所谓，于是接着道：“如果师妹觉得出入不便，我那三头绯线白鹤让一只给师妹也便罢了，这样每日出行有绯线白鹤当坐骑，不比御剑慢，师妹觉得如何？”
不是嫌禁空咒出入麻烦吗？麻烦的不过是没有坐骑而已，她每日出行只需唤来绯线白鹤便可。
月关情想着古灵怎么也该对师尊的偏心有所反应了吧，回头一看，气得差点没给她再吐一遍血。
“师姐说得对，出行有只绯线白鹤确实方便。只是师姐的绯线白鹤既是师尊赐予，师妹怎敢夺爱？师尊，我也想要几头过来。”古灵执手行礼。
“师妹怎能如此胡闹，那绯线白鹤是何等灵兽，师妹的若芷山上既没有禁空咒，还是莫要浪费资源的好。”月关情心中含血，微笑劝阻。
“有道理……”古灵思考之后，接着道：“那师尊也给我的若芷山布几道禁空咒吧。”
“师妹莫要胡闹……”月关情见她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心中不免觉得她得寸进尺，不由摆出一副严厉的神色说教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