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是三人早就料到的结果, 但是谢衡和古灵还是很失望。
他们本以为人族再怎么样也是有一两个敢于身先士卒之士的，没想到最后竟是一个也没有。
倒是有些小辈想要代替江子渊在绯阳山脉守印，可惜他们的修为不足, 不足以镇压绯阳山脉下的毁灭之力。
魔族能在人族各个宗门里安插进如此多的族人，不是没道理的。
随着魔族的避世，人族的发展逐渐进入一个停滞期，既没有经历过先辈们力战魔族的困难艰险，也没有目睹过上一代天资纵逸之辈的熠熠风采，就连历练的秘境大多数都被前人们走过一遭，已无多少新意。
从这次关于守印人的讨论就可以看出来，人族修士的血性在数千年无人成功飞升成仙后，早已渐渐消失。
如果人魔大战真的再度打响，孰胜孰负尚未可知。
关于江子渊最后成为守印人这件事，最气愤的竟然不是谢衡和古灵, 而是江子渊体内的江袅清。
“你们这代人, 真可谓是最废物的一代，守个印都特么磨磨唧唧，换我那个时代, 别说出个守印人了，联手破印的人都能组成一个足球队了。真是江山代有庸才出，水平各退数百年……”
江袅清嘀嘀咕咕一顿说，看在她即将作为指导参与“工具人古某的成神之路”这一剧情中, 古灵忍了她的话痨。
江子渊作为守印人理所当然留在了这里, 古灵作为江子渊亲传弟子，也借着陪师尊的借口留在了这里。
只有谢渊由于接过指挥棒，需要留在神穹宗主持事务，没办法继续留在这里, 只能每日夜间飞回来。
好在两人魔纹已经换回来，谢衡成为修仙者可以在袅清宫修炼，神穹宗离绯阳山脉也不远，来回并不费时间。
古灵在两位大佬不遗余力的帮助下，修为突飞猛进。
半年入大乘，三年入渡劫，十年后渡过了人劫。
直到成为了每天只会修炼升级的工具人修士之后，古灵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修真无岁月。
十年的时间，对于一个现代人足够更新换代，世界都换了一代人统治。
然而对于沉浸在修炼中的古灵来说，也就是进行了一年课程紧迫的封闭式学习，没什么太大的实感。
也是在修炼之后，古灵才明白江袅清所说的不抓紧机会就要再等万年的短短虚弱期是有多短——足足一百年。
换作之前的古灵肯定不当回事，一百年，那么漫长，足够一个命长的凡人走完一生。
但是在修炼之后，古灵却发觉确实很短，尤其是这个百年在古灵开始修炼之前已经用掉了五十多年。
是的，正是江袅清找到古灵的那段时间。
古灵也很难说这是不是巧合，总而言之，等到古灵渡过地劫后，距离这股力量的衰弱期结束，时间只剩下十年。
古灵三年过人劫，七年过地劫，十年，说短不短，说长却也不长。
说短不至于比渡地劫还短，说长又不足以让人保证渡过天劫。
何况即便是天纵之才如江子渊，在八年渡过地劫之后，至今二十余年，也没能渡过天劫。
这样一想，古灵便觉得短短十年内成神实在太为难人。
“成神这么难，你作为万年前的大神前辈，就没有什么捷径吗？”十年来，古灵对于身体里的江袅清可谓熟悉至极，虽不至于完全放松警惕，但是却也不再总是抱着强烈的敌意不愿与之交谈。
江袅清确实是远古大神，她的名声甚至不止在人族响亮，即便是魔族也是赫赫有名，并且凭借其万花丛中过的丰富泡汉经验成功捍卫其“贪花人”称号，与不少大佬有着情感上的纠葛，同时在此过程中还不忘充实自己，博采众长成为整个瀚海大陆堪称百科书般的存在。
“有个屁的捷径，老娘要是知道，还轮得到你成神？”江袅清鄙视道。
“我看你一点都不着急。”古灵忍不住吐槽道。
当初也不知道是谁那么急切，搞得她还以为明天就是末日。
“我很急啊，只是急也没办法。”江袅清平淡道。
古灵从她的语气里实在听不出来她急不急。
但是想到她坚持了上万年，这事对她应该很重要。不过转念一想，这上万年的坚持，究竟是因为爱，还是仅仅是因为坚持，古灵猜她自己也分不清。
古灵和江袅清相处多年，早意识到一开始的猜测其实是错误的。
江袅清的寻人和她的寻人并不相同，她性格张扬、放肆、视挑战为刺激，是真正将寻人当做攻略任务在做，对于那个她打算复活的人，其实没有那么深的感情，任务途中也总是在沾花惹草，碎片也收集得漫不经心，虽然都拿到了手，但是并未放在心上，只打算游戏腻了就不玩了。
但是为何在这个世界滞留这么久也不愿意失败离去，江袅清没说，古灵也没问。
“古灵。”江子渊从古灵身后走来，向她递出一颗丹药。
古灵从他手中接过丹药，期间手指不小心触到他的手指，江子渊也毫无反应。
脸不红，心不跳，手掌也不再故意避开古灵的接触。
古灵心里叹了口气，谁能想到，多次刺激的结果不是让人逐渐沦陷，而是日益麻木呢？
这十年来，古灵尽职尽责地刷着存在感，但是江子渊每次在稍有波动之后又莫名恢复成一副平淡如水的样子，如果不是如今被古灵接触已经不会再脸红，古灵简直要怀疑他每次和她接触完都给自己丢了个失忆术，不然怎么能被一个人撩了十年不但心无波动，甚至脸色都能毫无波动呢？
如果拒绝，十年前就该拒绝，如果答应，十年后的现在也该答应了。
然而江子渊都不是。
他既不拒绝，也不答应。
对于古灵故意的亲近和亲密接触不抵触，却也从不回应。
他对于其他人亲近的决然抵触，让古灵感觉他对自己不是一无所感，但是从不主动的态度和日益稳如老狗的脸色让古灵又无法确定他的态度。
每当古灵对他告白，或者希望他给出一个明确回复的时候，江子渊总是会让人心底发毛地看她一阵，然后给出一个“我知道了”的已阅表情，回避任何正面回答。
以至于古灵已经做好了变成灵魂状态缠他百年的打算。
好在修真界人寿命长，不然古灵还真不保证能够收集到江子渊的灵魂碎片。
唉，江袅清好歹是把人追到手了才来了个为了天下放弃你的虐恋ending，古灵却直接卡在第一步，对比着实惨烈。
江子渊递完丹药便准备走，古灵拉住他的袖子，无言挽留。
江子渊转过头来看着她。
古灵冷不丁突然凑上去，在他唇角印上一个吻。
江子渊愣了一下，抬手触了触嘴角，又用那种古灵看不懂的眼神看着她，然后表情沉静道：“还有事吗？”
古灵无力摆摆手。
就是这种表情，既不生气也不回应，看上去就像个固定程序的机器人，让古灵连试探最后一步的兴致都没有，如果不是跟系统反复确认江子渊灵魂尚在，古灵真的以为江子渊是个假人。
“你家这个，真的是活人吗？”江袅清等江子渊走后，无语问道。
“你就住在他身上，你觉得呢？”古灵都无法计较江子渊眉心上住着一个女人的事情，只感觉这个世界好特么玄幻。
“我觉得他喜欢你。”江袅清凭八个世界的攻略经验总结道，“他只接受你的触碰。”
江袅清就住在江子渊身上，对于江子渊对于其他人的态度自然一清二楚，比对待古灵要冷冽多了，别说牵手和亲吻，就连靠近都不允许，就连对不得不住在他眉心的江袅清也是一副随时都想剜了她的模样。
“如果满江花道尊每天和你亲热，不说起色.心，你能忍住不回应吗？”古灵诚实道。
“当然不可能！我又不是柳下惠。”江袅清立马道。
“我师尊是。”古灵肯定道。
“emmm……那可能确实是我经验不足。这都一万年了，谁知道修真界能孕育出什么奇葩物种。”江袅清忍不住吐槽道。
古灵深有同感，江子渊这种，确实神奇到足以给他单独划分出一个品种。
十年时间一晃过去八年。
古灵在此期间数次冲击天劫，却一直差点意思，天道始终不认可她的存在。
就连表面不动声色的江袅清都开始着急起来。
古灵也有种再不成神就会错失什么的预感，连带着对江子渊都没有了往日的亲昵，一心专注于修炼。
这天，江子渊却突然找到了正在修炼的古灵，打断了她的冥想。
“跟我来。”
江子渊率先御气，微微浮空后，低头看向古灵。
那双十几年如一日的深灰色瞳孔倒映着古灵银钗翠环素罗衣的身影，十八年的时间，彻底洗去古灵身上与世不符的游离之气，使她变得更像修真界的人。
古灵微微怔了一下，一时有些竟不敢相信，江子渊瞳孔中，那个端雅出尘的女修竟是来自现代的自己。
江子渊见她定定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动不动，眉间露出一丝困惑，皱眉思索片刻之后，伸出一只手来。
第95章 重回现代 “这个男人/女人是谁？”……
伸出袖口的那只手, 手指修长，骨节匀称，朝上的掌心仿佛正等着人握上去。
这是江子渊近二十年来第一次主动向古灵靠近。
古灵都惊了。
回过神来, 她赶紧把手放进江子渊手里，并且紧紧握住江子渊的手，生怕他反应过来反悔。
江子渊一如既往地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也没有对古灵紧紧握住他手的动作表示挣扎，待古灵牵住他的手之后，便立即浮空而起，向某个方向而去。
古灵站稳后，看了看脚下的土地，稍稍辨认了一番地形，发现江子渊正在往袅清宫而去。
古灵连忙拉住他：“你要去袅清宫？长老他们会看到你的……”
江子渊如今是守印人的身份，大家虽说基于江子渊的修为和身份没有派人来监视, 但是如果在神穹宗看到江子渊身影, 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江子渊抽了抽手，没有抽出来，这才垂眸看向古灵, 见她皱着眉很不放心的样子，才开口道：“提前与谢衡商量过。”
意思就是神穹宗的事情会有谢衡帮忙。
经过十八年，谢衡在神穹宗的地位早已得到了认可，甚至有不少人认为并不偏居袅清宫的谢衡比江子渊更适合执掌神穹宗, 唯一不太好的是谢衡的掌控欲很强, 掌权期间对宗门诸多事宜提出质问，将一个好端端的养老宗门改造成了勤恳上进的战斗宗门。
这次江子渊回来，便是经由谢衡为锻炼弟子开辟的一条石阶路，一般只在固定时间开放, 也无人看守。
江子渊借谢衡信物进入神穹宗后便没有再御气，而是带着古灵一路步行，确实没有惊动神穹宗的人。
袅清宫。
谢衡早已等在宫门。
因为已经换回仙体，谢衡也没有再穿黑衣，而是一身素色长袍，长发被一根木簪束起，直立于雪中玉铸成的袅清宫之下，风拂过，有种飘飘欲仙之感。
“走吧。”见江子渊到来，谢衡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双手，领着两人往袅清宫某处而去。
江子渊面色不变，静静跟上。
古灵猜测他们两兄弟大概又在打什么哑谜，就和当初一声不响交换魔纹一样，很可能这一次也是想搞什么大事，且大概率和她成神有关。
古灵和江子渊跟着谢衡一路前行，穿过已经布满藤蔓和彼岸的皓月殿和仅有一张桌子的祠堂，大约一刻钟后，走到一条碧色长河前。
这条河从殿门的左侧流入，又从深处流出，河上没有任何漂浮物，仅仅一些荧绿的光点。
“这是哪里？”古灵虽然是江子渊亲传弟子，但是如前文所见，她连袅清宫的一半都没有认全。
“忘川殿。”谢衡眯着眼睛轻声道。
“我只听说过忘川河。”古灵诚实道。
“不然你以为这条河是什么？”谢衡反问道。
“不会吧！这就是忘川河？就这？”古灵看着眼前宽度不过一米的涓涓细流，说是河都侮辱了河这个词。
“你以为忘川河是那么容易捕捉的吗？”谢衡反而跟古灵杠上了，不急着和古灵介绍此行的目的，反而介绍起这条河来，“即便是在修真界，这类涉及轮回和生死的天地奇物，也是极为稀少，一出世便是众宗门争相抢夺，且最后还不一定能留住。”
“这小小一条溪流，当年耗费了神穹宗上百年的时间谋划和追捕，甚至牺牲了一位渡劫期前辈才好不容易将其留在这袅清宫。即便是如此，这条河流除去能够消除人的记忆之外，至今没有显现出任何有别于普通河水的威力。”
“那你们还带我过来干嘛？”古灵看着这条河，不知道它对自己成神有什么帮助。
“忘川河即便再如何收敛其威力，也始终是忘川河，它除去消除人前世的记忆之外，应该也能照出前生才对。”谢衡解释道。
“可你不是说它除了当孟婆汤使没别的用处了吗？”
谢衡摇摇头：“确实没有。但这应该不是河的问题，而是人的问题。忘川河照见前生的作用，应该只作用于特定的人身上。”
“你是说……我？”古灵惊讶道。
“是的，这条河应该只能照出拥有两世及以上记忆之人的前世，只有一世记忆的人是照不出来的。”谢衡说，“我和江子渊认为，你之所以一直冲击天劫失败，很可能也与这段记忆有关。”
江子渊配合地点点头。
古灵探头看了看河水，河水一如既往地清亮，除了倒影什么也看不见。
“不行。”古灵摇头。
“你没有和它产生交换。”谢衡说着，一边走近了古灵，似要做些什么。
江子渊平静地将古灵往身后拉了拉。
躲在江子渊背后的古灵：？受宠若惊。
“也好，那你来。”谢衡也不强求。
古灵看了看江子渊，见他点点头，轻声道：“不会很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