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即进宫去请太医,可陆靖言那是旧伤,太医也没有什么法子,只能给他按摩一番缓解疼痛。
宣平侯气得当场怒斥太医,但就是骂得再难听,治不好就是治不好。
越是这般,他就越是憎恨当初为了那狗贼皇帝尽忠,却害的自己妻儿被人践踏。
陆靖言一直忍到了五更,整个人都像是被拆了骨头似的,腿上疼到最后像是被火烧过又被冰水浸泡过,疼得厉害的时候,他便反反复复喊雪音的名字,到后来才算勉强能够入睡。
宣平侯五更起来练武,来儿子门前问了问情况,张三低声道:“侯爷,世子这会儿刚好些,睡着了。”
魁梧高大的宣平侯一身黑袍站在廊下,眸色平静:“那就好,伺候好他,等他醒来告诉他,本侯已经命人去各地寻找名医,那药往后可莫要再弄丢了。否则……小心你们的脑袋!”
张三等人只敢告诉侯爷说那药是丢了,没敢说真相,此时唯唯诺诺地点头。
侯爷常年征战沙场,说话高声大语习惯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此时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可还是吵醒了陆靖言。
他微微睁开眼睛,浑身都是疲惫的,想着等父亲走了再睡一会,好歹歇息一番,一夜的疼痛折磨实在让他苦不堪言。
可下一秒陆靖言就听到外头有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有人对父亲焦急地说道:“侯爷!工部尚书齐大人府上失火了!大火烧了整整一夜,现下情况十分危急!”
陆靖言闭上眼睛,下一秒却忽然睁开,一把掀开被子下了床。
他想也不想抬手拽过来旁边架子上的衣服就开始往身上套,心里突突地在跳,而宣平侯却毫不在意地站在门外对报信的人说道:“失火便失火吧,也没什么要紧的。”
第38章 “我爱的不是你,懂了吗……
五更天, 院子里分外寂静,宣平侯背着手才走没一会儿,陆靖言便已穿戴整齐,砰的一声推开了门。
他眸子里都是血丝, 沉声命令:“张三, 带上一队人马, 去工部尚书齐府!”
因为才刚过了年, 五更时分京城仍旧弥漫着寒气, 路上许多积雪尚未消融,许多人家都尚未掌灯,街道之上显得黑黢黢的。
齐府那院子离得老远便瞧见一片火光与呛人的浓烟, 陆靖言一鞭子抽下去, 马儿痛苦地嘶叫,没命的往前跑。
张三真是怕世子把那宝马给抽死了, 但见世子跑得飞快,也只能尽力跟上去。
等到了齐家院子门口,陆靖言猛地勒马, 瞧见大门口不少齐家的家丁在匆忙地救火,哪里见得着雪音的踪影?
他正要抓住一人去问,便瞧见里头一个丫鬟匆忙地跑过来,浑身都是脏兮兮的,头发也散乱得厉害,她指着里头火光滔天处喊道:“姑娘, 姑娘还在里面呢!方才进去好几个人,可没人敢救!她被压塌的房梁困住了!这可如何是好!”
陆靖言猛地一震,齐家除了雪音没有其他女儿,丫鬟所说的姑娘还能是谁?
他立即就往前冲去, 张三和李四赶紧跟上去。
“世子!您不能冲进去!小的上去救人便是,您可是千金之躯!”
见陆靖言一头就要闯入火中,这两人拼死拉住他。
若是拉不住,世子万一受了什么伤,侯爷还不得砍了他们的脑袋?
可陆靖言竟然回头一人给了他们一脚:“闪开!”
他满脸焦急,心中又痛又悔,只恨自己没有早日把雪音接走,接到自己身边,也能免得她受齐尚书牵连。
齐尚书如今在朝中地位本就尴尬,皇上必定不会轻易容忍齐尚书的,所以尚书府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个时候都还没有官府的人过来。
大火烧得人不敢靠近,可陆靖言却就那般执迷不悟地闯入了火种。
噼里啪啦的燃烧声音在耳边崩开,他衣袖上很快便着火了,不断地有房梁断裂的声音,处处都是要命的危险。
陆靖言脑子里恍惚闪现出雪音那张脸,她泪意朦胧地看着他,喊他“世子”,她一直一直都在求他救她啊。
可是,他好似从来没有坦坦荡荡地去救过她。
哪怕是想她,也是要做出冷淡的样子去她的院子里,明明极其喜欢听她说话,却次次怕自己深陷下去而蓄意打断她。
明明真的很喜欢她,哪怕在宫中跪得腿都要断了,也要给她请太医,却为什么,偏偏就和离了?
陆靖言用尽力气一边往前走,一边喊:“雪音!齐雪音!你在哪里?!”
他四处去找,哪怕眼睛都被大火灼到快看不清楚东西,整个人都要倒下去。
这一次,他发誓他就算付出生命,也要找到她。
好在没一会儿,他隐约听到了女孩儿的哭声,那声音断断续续,让他的心一抽一抽地疼。
有一截木头猛然从背后头顶掉下来,直接砸到了他的头,陆靖言闷哼一声,一时间天旋地转的,却还是强撑着往前走。
这是尚书府火势最严重的地方,的确也是女孩儿的闺房,失火之后丫鬟四散,闺房之中便困了个人。
小女孩怕得不行,一直哭,哭得嗓音都沙哑了:“有人吗?救命啊!”
等陆靖言扑到跟前,嘴里不住地安慰:“雪音!音儿!我来了,莫要怕,我救你出去!就算是死,我也要把你救出去!”
那火凶猛女孩儿躲在角落里绝望至极,她只觉得谁也进不来了。
就算换做是她,这么大的火,她也不敢舍弃生命去救任何人的。
可等到那人走到自己面前之时,颜容愣住了。
火光之中,高大的男人面目英俊,他手执一把剑,一脚踢翻一把被火烧得快要散架的椅子,冲到她跟前。
可接着,他有些错愕:“你是谁?!”
颜容哭着看他:“我,我是尚书府的表姑娘颜容……”
陆靖言说不清楚心中是什么感受,庆幸被困住的不是雪音,继而又觉得连老天都在愚弄自己。
他拼了命来救的人,却不是雪音。
最终,陆靖言还是顺带着把颜容扛出了大火之中,可他原本就才经历过一场旧疾发作,又这样折腾一番,才出了大火就体力不支地倒了下去。
颜容怯生生地扶住他:“这位公子……你,你怎的了?”
张三和李四立即上来:“世子!”
……
一场大火,一直到晨起天大亮之后,才被扑灭,而雪音一开始便被救了出去,梅氏心疼她,不让她熬夜,便带着她去了齐家老大的别院去补觉,家中自有其他人救火。
雪音也没有什么睡意,家里发生大火,谁能睡得着?
她与母亲草草用了早膳,还是赶紧地去看火势如何了。
两人才下马车,就瞧见颜容正跪在地上对着个男人在哭。
而齐尚书正指挥人去救那男人。
雪音一瞧见地上那人的衣裳,心里便是一抖。
那是她亲手做的衣裳。
可是陆靖言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因为陆靖言帮着齐府救火受了伤,齐尚书赶紧着人把陆靖言安置到没有被烧的客房中,给他请大夫检查伤势。
颜容守在门口不肯走,对着雪音和梅氏哭诉:“姨妈,表姐,若不是陆世子,我今日必死无疑!我睡得沉,一觉醒来,发现丫鬟们都不见了,房子里竟然起火了!”
她擦擦泪,梅氏抚了抚她的背:“容儿莫怕,那些丫鬟我必定做主发卖了!”
其实梅氏颇为愧疚,她这些日子一心只顾着雪音,的确是把颜容给忽略了,原以为家里其他人都在救火,最起码先救颜容,没想到那么多人,竟然都没有救得出来颜容,反倒是靠陆世子来救。
可那个时间点,陆世子怎会在此?又怎会拼了命地去救颜容?
梅氏有些疑惑,若非是暗中有情,像陆世子那般的人,如何会拼死去救一个人。
可她转念一想,却又怀疑陆靖言是弄错了人,他该不会是觉得里头的人是雪音吧?
雪音始终沉默,她不知道颜容与陆靖言有没有什么关系,只觉得上苍可笑,从不愿意施舍她些平静又安稳的日子。
为何尚书府忽然失火?而陆靖言又偏偏来救火。
齐尚书急得不行,在屋子里对着大夫说道:“陆世子伤势如何?”
如今宣平侯震慑朝野,若是陆世子有什么事,宣平侯不得把尚书府给铲平了!
大夫为难地深深叹一口气:“陆世子身上被砸伤了,火烧之处不算大,只胳膊上比较严重,可是他这腿……”
陆靖言躺在榻上,几近昏迷。
他浑身都疼,比夜里疼得更厉害几倍,李四在旁边心疼得眉头都拧在一起。
世子这身子再糟蹋下去只怕都不能好了!
他立即对着齐尚书说道:“齐大人,小人恳请您一件事。”
齐尚书立即说道:“你但说无妨!”
李四拱手:“实不相瞒,世子这腿是旧伤加新伤,可唯一能治他的药,在世子妃……齐姑娘身上,不知道齐大人可否把齐姑娘喊来一问。”
齐尚书深切明白如今谁才是天王老子,立即亲自出去喊人。
雪音与母亲说了几句话,便说要去看看那些家丁们收拾得如何了,可前脚才走,后脚就被叫住了。
等见了她爹,便问:“爹爹,您喊我?”
齐尚书一向疼她,此时也温声问道:“雪音,爹问你一件事,你可知道为何陆世子的下人说,他有一个药在你那里,就是治疗他腿伤的药。”
雪音一怔,她并未见过,下意识想否认时,忽然就想到了一件事。
正在她犹疑时,张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急吼吼地说道:“齐姑娘!就是您之前手上的湿疹时候的药呀!那是世子涂腿伤的药,一年才能制上一瓶,世子都给了您,打那之后每次腿伤发作都是靠忍,每一次……简直都是生不如死!方才世子以为被困在火里的人是您,拼死冲进去要救人,小的们怎么都拦不住,他昨日不知道为何腿伤发作,今日五更才好些,一听说齐家失火就赶来了。世子……世子真的不容易,齐姑娘,您进去瞧瞧吧。”
雪音安静地听着这些,眸子里竟然没有丝毫波澜,张三放软了声音:“齐姑娘,世子从前对不起您,可如今,世子也是真的喜欢您。”
“我知道了,我去把药还给他。”
那药因为效果的确很好,雪音一直都带在身上。
怪不得,她还以为翠莺是打哪里弄来的这等奇药,顽固湿疹能够治好,皮肤若是割伤了,涂上那药一会儿便就不流血了好的也很快,烦躁时涂一点在太阳穴处,人很快便冷静下来,涂了那药甚至蚊虫都不会靠近。
原来是他的,若是早知道是他的药,还是他的救命药,她是决计不会用的。
雪音进了屋子,张三和李四都自觉退了出去,齐大人张张嘴,原本想跟进去,被张三拦住。
“齐大人,齐姑娘与我们世子从前是夫妻,他们之间总有些咱们不方便听的话,您说是吧?”
齐家这客房许久未曾有人住过,里头一股子潮湿老旧的味道,刚煎好的参汤就放在床边的桌上,冒着袅袅热气。
陆靖言微微睁开眼,就瞧见他魂牵梦萦的人正站在自己面前。
她穿着一身四喜如意云纹锦裙,脸蛋儿白腻红润,眸子如一汪清潭,朱唇皓齿,杏眼桃腮,瞧着很好的样子,哪里与那场火能挂的上勾?
或许是尚书府的人当真很疼她,因此把她保护得很好。
他艰难地笑了笑:“你没事就好。”
雪音在旁边坐下来,把那瓶子药掏出来放在桌上。
她轻轻一笑:“这药,我不知道是你的,因此用了些。可我也不知道如何制这药,没什么能还你的,我便赠与你一些香吧。这香有助于睡眠,陆世子想必是需要的。”
说着,她从香囊之中拿出来两块纸包包着的香,与药瓶子放在一起。
陆靖言呵呵笑了:“你来,不是担心我如何了,而是知道我给了你药,你不愿意牵扯,要与我算清楚。”
雪音平静地看着他:“是,也不是。是你的属下劝我来与你说说话,说你冲进那大火中是为了我。可我觉得,不能让旁人这样认为,我实在担不起这样的名头。陆大人,一直以来我都不想说得太难堪。但如今我不得不说,我早已心有所属,你再如何做,哪怕是拼了命,我也不会回头。就算是你死了,我也不会去祭奠。”
她浅笑着说出这些话,亲眼看着榻上之人呼吸逐渐变得急促,看着他握紧拳头,喝喝笑得粗重又痛苦。
看着他红着眼瞪着她,看着他眼中竟然蓄了泪意。
他伸到衣服里面,从里头掏出来一枚同心如意结。
陆靖言心痛如刀绞一般,他从未觉得这般难受过,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问她:“这枚同心如意结,是你大婚之夜编给我的,你说,要与我百年好合,要永远爱我。齐雪音,你如今说,你爱上了旁人?是谁?到底是谁?!”
雪音瞧着那枚同心如意结,一瞬间有些失神,她纤细的手伸过去把如意结拿过来,举到眼前细细地看。
“是啊,真好看。大婚之夜,我独守空房,却还那般痴心地编这枚同心如意结,若是那时的我知道我这一生注定是个悲剧,我还会编这如意结么?陆靖言,我所爱之人,他善良又温暖,性子和煦如朝阳,你连他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我这一生,永远爱他,且只爱他。”
女人柔嫩的手指翻飞,当初如何编的如意结,只肖一会功夫,竟然就那般解开了。
陆靖言大惊失色,扑上去便要夺:“住手!”
他带着伤,浑身没有力气,直接从床上掉在了地上,以一种极其难看的姿势趴在那里不住地喘气。
雪音站起来,几下撕开那如意结,把一根根线扔到了他跟前。
她走过去,踩在那些线上,冷漠地低头看他。
“我爱的不是你,懂了吗?”
陆靖言颤抖着手去抓那线,眼泪砸在地上,他此时,恨不得把她撕碎了吞下去。
问问她,究竟为何反悔,为何要爱上旁人!
雪音不想再与他纠缠,也怕他忽然发狂又做什么,转身便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