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昭见到慕颜一问三不知的样子, 也知道这事儿确实勉强她了。先前发现她就是那只忽然不告而别的猫儿时，宁昭原本想要先放放，毕竟如今颜颜的记忆尚未完全恢复, 算旧账也是没那么好算的。
可如今宁昭见着这只小猫丝毫没有悔改的模样, 无奈只能揉着猫猫的背毛, 问道：“颜颜不知道我为何见到你这副样子没有丝毫奇怪么？”
这句话倒是点醒了慕颜, 她之前并未用这副样子在姐姐面前出现过, 但是……等等, 慕颜才想是不是因为在她失忆之前, 姐姐应该是知道她的这副样子的。
宁昭也看出了慕颜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于是说道：“是啊, 颜颜先前可是在人间的时候就变成猫儿过了，只是某一日忽然便逃了，让姐姐一直好找。”
抱着猫的宁昭即便没有什么表情, 都十分好看，修长的手指穿过顺滑的猫毛，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怀中的猫猫, 来到这军营时, 穿了一身不惯常穿的黑衣，整个人身姿挺拔, 光看脸真的要以为是个身材高大的女子了。
“喵喵喵。”慕颜当然听出了宁昭口中一语双关的意思了。
很显然是她刚开始就变成猫忽悠过姐姐一次不告而别, 加上前段时日忽然不告而别, 整整两次旧账。
宁昭能够感受到怀里小猫的心虚, 想要安抚一下，可下一刻，宁昭的表情微变，目光投向了远处, 即墨鸿穿了一身白衣，长发已经散开，独自一人站在荒石之中。
来者不善。
“据说宁家嫡系血脉来到人间逆转帝王命格，今日倒是真见到了，宁昭，这便是我那师弟教你的东西么？”
宁昭闻言，也知道即墨鸿如今是过来挑衅的，这段时日林行策忽而军力大增，必定和即墨鸿脱不了干系。但是即墨鸿此刻必定是冲着自己怀中的阿颜来的。
而宁昭的师尊则是玄清宗上一任掌门真诚子，现在将他师尊牵扯进来，警告的意味不可谓不明显。
“如今帝王，行为不端，百姓受苦，我不过顺应天意。”宁昭说道。
“本尊知道你的意思，但是这人间自有运转的规律，你又何必插手？”
慕颜现在见到那人就有些心虚，她总觉得现在的气氛比她和他单独相处时还要尴尬。
“宁昭的事情，宁昭自己自会处理，宁昭必定会保证不会用旁门左道干扰人间运转，至少不会想尊上那样用丹方来提高军力。”
即墨鸿当然知道这宁昭也是在威胁他，只是轻声笑了一下，声音倒是温和了不少：“丹方不过是寻常药材，医者仁心，我这样做亦没有出格，只是这人性贪婪，总是想要更好的，这我又如何能够阻止？这一切，都是那人间帝王的选择。”
说完之后，即墨鸿似乎还想起了什么，眸光落在了宁昭怀里的猫咪，说道：“本尊倒是更加好奇，将本尊药方改了的那个人，究竟是个怎样的想法。”
看着即墨鸿说的话，慕颜心里也觉得有些奇怪，最终她选择变成了人。
“我没什么想法，就是想救救无辜的人，而且不是你故意将精血给了他们一滴的么？如果不是你可以引导，他们又怎么会想到这样的法子？”慕颜第一次鼓起勇气怼了人。
即墨鸿听着女孩的话，发现她的声音还有些颤。
下一瞬，慕颜发现这个男子就瞬移到了她们的面前，他的身量已经挺高的了，慕颜不得已得抬头看着他，这让慕颜显得有些心虚气短。
“这并不是我的引导，而是诱因，无论如何，这丹药的方子已经在这里了，他们一定会不断找人改良，要最好的药效，不惜任何代价，就像我昔时能够有起死回生之能，将他们所有人都救回之后，他们只希望能够救回更多人，无论以什么代价，因为在这个战场上他们只想要胜，人命只是一种资本，让他们胜的资本。”
即墨鸿看到女孩不说话了，又继续说道：“曾经我也亦是同你这般天真，只以为他们复活，会让他们更加珍惜这得来不易的一次机会，可是他们只是将之视为一种理所当然，反正死了也能找我将他们复生，原本我也为能够济世救人而高兴，可后来……我不过也只是一个无用之后可以弃之敝履的工具罢了。”
慕颜想要出口反驳，可是她又发现她说不出话来了。她没有资格为那些曾经伤害过他的人说话，她能看出他真的是痛苦且挣扎的。
而且莫名的，慕颜私心里是想安慰眼前人的，一些曾经掩藏在平静湖面下的痛苦不断地浮现出来。
此时的即墨鸿也后悔说出了这样一番话，他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大半面容，其实女孩的想法是并没有问题的，身为一个医者，如果有能力救他又怎么能够忍心看到无辜人送命呢？可是在他看到原本应当陪伴在他身边的姑娘转身走向了另一个人，这让即墨鸿的心中燃起了妒火。
妒火燃烧了理智。
“尊上不易，宁昭自然也知晓了一些，不过既是如此，尊上也不必纠缠我的无辜幼妹。”宁昭在慕颜的事情上是绝对不会退让半分的。
说完，宁昭便想要转身带着慕颜离开，即墨鸿直接出招拦住，宁昭也没有退让，直接将随身佩剑取出刺向即墨鸿。
即墨鸿用的还是先前的那杆青玉烟枪，两者的敲击声在空旷的荒石场上显得格外响亮，偶有摩擦产生的火花，让人看得不由得心惊。
慕颜见到二人打了起来，想要上前阻止，可是她的手中并没有武器，只能干看着着急上火。
二人如今修为都被压制，拼的是平日所练的体术，慕颜有心上去阻止，可是自己那半吊子的体术水平，还是老老实实看着他俩打架了。
最后二人也没怎么分出胜负，因为天亮了。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大高个，慕颜本来觉得男子长得高大倒也正常，但是这么一看自己的姐姐，慕颜比了比，发现宁昭都比自己高了许多。
这都是吃啥长得！令人嫉妒！慕颜其实很希望自己是个细腰大长腿的御姐来着的，可惜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个五短平胸软妹子。
原本还觉得自家姐姐也是平胸，比自己还平，心里有了点平衡，但是人家宁昭肩宽腰细腿长，这就没法比了QWQ。
打完之后，两个人都还是一副脸臭臭的样子，慕颜刚要走向宁昭，旁边的即墨鸿投来了目光，而慕颜想先看看即墨鸿的情况时，宁昭就不乐意了。
“颜颜，跟我回去，林行策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连带着你眼前这位也是。”宁昭难得说了这么一长串话，还是骂人的话，慕颜也觉得稀奇。
不过慕颜现在确实不能回去，因为芸娘的东西还没有带到，她不能食言而肥。
“姐姐，你回去等我好么？我保证明日便回来，林行策我也绝对不会理的，姐姐我懂得。”慕颜一副我很懂的样子，这让宁昭总有一种危机感。
二人虽然实力不相上下，但是因着宁昭用的是剑，即墨鸿的身上还是有了不少划痕的。
慕颜拿了绷带帮即墨鸿简单地包扎了一下，说道：“抱歉啊，昨天我说的话伤了你，我姐姐没有坏心眼的，就是不爱说话，我也没有资格为那些伤害过你的人说话，虽然不是很清楚你经历了什么，但是还是希望你能早日走出来，我也知道这世间没什么永恒的光明，但是同样的也没有永远的黑暗，可我觉得你相信善良，相信医者仁心，是不会错的，这是你选择的道，你从来不是什么工具，你救的人里面也肯定有珍惜着你给予的机会，一直感恩着你的善。”
即墨鸿听着眼前女孩的话，心中有所恍惚，恍然间，好像曾经看到过一只手朝他伸了过来。
【“师尊，不要躲在乌漆嘛黑的角落里嘛。”】
“多谢。”即墨鸿说道。
此时已经天光大亮，阳光撒在了眼前的这个青年身上，慕颜发现在阳光之下的他看着更加好看了。
一些人的降生，或许注定会为这个世界带来光明。
淡青色的瞳眸，眉心依旧是那奇异纹路的花纹，长发虽然散了下来，但是多了几分散漫，反倒更加有了修仙者的从容。
慕颜总觉得这个轮廓逐渐地和记忆之中的轮廓重合了，她不自觉地抚摸着即墨鸿的脸颊，疑惑地问道：“我们更早之前，是不是见过？”
此时宁昭碰到了慕颜的肩膀，慕颜回神，连忙和即墨鸿拉开了距离。
宁昭拉住了慕颜的手，看着她的眸子，认真地说道：“阿颜不许再骗我了，明日我等你。”
看着平常都不擅长言辞的姐姐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慕颜有些忍俊不禁。
“嗯，我们约好了。”
第93章 第九十三个姐妹 当归之意
昨天晚上折腾了一晚上, 军营的兵士们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沁珠公主的存在还是让那些士兵有了怨言。
这沁珠公主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翌日就取了自己私库中的银钱, 帮那些兵士购置过冬的衣物。原本颇有怨言的兵士, 在得了好处之后, 也没有再继续说什么。林行策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也没多说什么, 至少这公主不算真的愚蠢。
却说慕颜那边, 后面暂别了宁昭, 原本即墨鸿想要跟着慕颜, 也被慕颜拒绝了, 这么一个祖宗跟在她身边，她怕自己被沁珠公主给吃了。
生吞活剥的那种。
回到了营帐之后，慕颜看到阿瑶已经在外面等她了, 她连忙走了过去，阿瑶见到慕颜表情也有些焦急，她说道：“你可吓死我了, 我来的时候你不在, 问了周围的兵士也都说没有见过你，我还以为你被一些有歹心的小子欺负去了。”
慕颜安抚地拍了拍阿瑶的肩膀, 说道：“抱歉啊阿瑶, 让你担心了, 我就是出去看了看热闹, 很好奇那仙人生的什么样子。”
阿瑶听见慕颜提起那仙人，倒是开启了话匣子，说道：“这仙人先前我们在帮公主找猫的时候远远瞧过一眼，真的生的好看, 若不是公主心悦于他，我第一眼还真以为是个女子。光凭着这样的样貌，就已经不是普通凡人了。”
“你们都喜欢他的脸吗？从女子的角度来说。”慕颜倒是被阿瑶的态度引起了好奇心。
阿瑶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从前都只有男子对女子的样貌评头论足，怎的换到我们这儿，就不许瞧好看的男子么？”
慕颜被阿瑶的态度给逗笑了，说道：“阿瑶我觉得你如今变了许多，不过我倒是同意你的想法，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许那些男子看好看的女子，就不许我们阿瑶瞧好看的男子么？”
“那是。”阿瑶对于阿颜对自己看法的赞同表示欣慰。
在男人堆里面摸爬滚打之后，阿瑶的一些想法也开始逐渐转换了。从前她只能仰视这些男子，可是现在她至少和他们平起平坐，而事实证明，她并不比他们差。
“走吧，昨日我帮你打听到了云芍的位置，他如今在骑兵营混的不错，已经是个小队的头目了，听到有人帮他带妻子的东西，他开心极了，昨日差点直接冲过来找你，但是这样我想着太突兀了，还是今日过去单独找他会比较好。”
慕颜对于阿瑶的安排没什么意见，真诚地道了声谢。
阿瑶倒是一副你太客气了的样子，她摆摆手说道：“你当真是太客气了，我都白白吃了你那么多的糖，还不得帮你做事，说起来你这小脑袋瓜子怎么这么多神奇的想法，连我们平日里只是用来随口嚼嚼的棘果都能做出那么好吃的糖。”
“术业有专攻嘛，我就只会捣鼓这些小玩意儿了，阿瑶在战场上上阵杀敌，才让我很佩服。”
阿瑶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等到二人来到了空旷无人的地方之后，她抬眸问道：“你不觉得我是个异类么？毕竟女人，即便只是因缘巧合来到此处，其实当个逃兵也无人置喙，我也没什么保家卫国的大志向，我只是希望拥有像林将军那样的权力，这样我就不会再像个货物一样被买卖了，我最开始，是被那人买回家的，也正是如此，我不敢反抗，只能任由他欺侮。”
慕颜看着阿瑶的回话，心中亦是感到一阵酸涩。
“你不是异类，每个个体都是独一无二的，人有理想又没有错，难道女人就不能有理想了么？女人对于家庭的牺牲不是义务，而是女人对这个家庭自发的责任感和爱。我的思维放在这个时代或许也依旧并不会被认同，因为一个时代一个规则的存在不是以我一己之力能够改变的，但是我也挺高兴我能遇见你的，你选择的路或许会千难万险，甚至有朝一日你会面临很大的危险，可是我相信你不会因此悔恨或者抱憾终身，可能因为你的存在，会为这个时代带来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阿瑶对于慕颜的话也只是听懂了一部分，但是女孩话中的认可却也间接地鼓舞了阿瑶。
慕颜再次拍了拍阿瑶的肩膀，阿瑶忽而回神，看到女孩坚定的眼神，说道：“做你想做的事，当你想当的人，我也觉得很幸运能够遇到你和你聊天谈心，你的想法也给了我鼓舞。”
有时候慕颜也觉得自己太过在乎一些人和事的看法了，以至于总是拘泥于一些问题上面，让自己囿于原地不得寸进。
像阿瑶这样敢于去做，或许也是慕颜自己缺失的一些东西。
不知不觉，二人的周围已经聚集了一些兵士了，他们牵着马在啃干草，马匹偶尔会打喷嚏，瞬间在晨间还有些冷的时候生起了白雾。
骑兵营单独划了一块地区，阿瑶没在原来的地方见到云芍，于是打算进营门去看看，进入的时候，阿瑶给看门小哥塞了几个铜板，看门小哥只看了一眼，就将她们放进去了。
二人进去之后，云芍正在盯着自己的小队拉练，阿瑶托人传了话，云芍也立刻赶了过来。
云芍是个高大的青年，看上去模样也算俊秀，只是长时间在战场，皮肤也有些黑，跑过来的时候轻微喘气，看上去挺急切的。
慕颜连忙把小包裹递了过去，云芍打开那个包裹一瞧，脸上露出了笑容。
看着这个场景，慕颜如今也大概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原本她也一直想不通芸娘为什么会送这么一块风干的当归，后来时间长了，慕颜渐渐想通了。
一旁的阿瑶倒是一脸懵逼。原本以为会送信或者银钱，没想到只是一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当归？
这可真是太奇怪了。
这边云芍也送了几块碎银子想要感谢慕颜，慕颜连忙拒绝，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而且芸娘也帮我照顾妹妹，也帮了我许多，你将这些攒下来，回去为芸娘多买些好东西罢。”
说着慕颜还眨了眨眼，表示自己都懂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