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昭在决定走上这条路的时候，脑海里便总是想着外祖母对他说过的话。
【“阿昭，无论你在哪里，都会是一个很好的掌权者，但是在宁氏，却不一定。而原因想必不用我多说了，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时，就看出来你的眼中少有温情。”】
你像一匹行走在雪山的孤狼，唯一的温度也只是来源于自己，而自己也只能在寒风之中踽踽独行。
宁昭的剑缓缓落下，刺进了慕元的心脏，血不断地从伤口溢出，慕元如今也开始口吐鲜血，宁昭在刺下去的瞬间，感受到了一阵轻松。
即便此时天空已经开始电闪雷鸣，不断有天雷劈下。
“你瞧……瞧……宁昭是吧……你改了姓氏又能如何？”慕元像一条死鱼一样最后艰难地扑腾着，“你！身上留了我一半的血！你也不会懂什么爱！冷漠、自私、狠心……你的骨子里是不会变的！”
一道天雷劈下，劈在了宁昭身上。
“哈哈哈哈苍天有眼！杀！杀了这个……”孽子。
这句话慕元没有说完，就咽气了。
雨滴不断落下，汇成了小水流，冲刷着战场的血迹和尸体。
宁昭身上的伤口也在不断渗出血液，不断有天雷劈下。
这是天道对他修改命格的惩罚。
而慕元死前的话也在不断地在他耳边回响。
看着那些战死的士兵，因为他，多少家庭妻离子散。
迷茫困惑在宁昭的心头涌现。
或许上天的惩罚是对的，他动了这样的念头，便应当偿命。
“阿昭！”女孩的声音在战场响起，她声嘶力竭地喊着，宁昭抬眸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女孩。
她的身上也湿透了，身上带了些擦伤，头发也乱糟糟的了，眼睛却是一如既往地好看。
“颜颜。”
轰隆——一道天雷即将落下。
慕颜见状，奋力往前跑，跑到宁昭面前推开了他，自己挨了一道雷，背后被劈出来一个黑乎乎的血痕。
先前慕颜还真没有体会过被雷劈的滋味，因为唯一一次度雷劫还让那结界给挡了。
慕颜疼得龇牙咧嘴，头皮也被这雷给震得发麻，即便如此，慕颜还是抬眸以手指天，用尽毕生气力去骂。
“你个贼老天，是非不分！你要劈也劈这个口蜜腹剑、两面三刀的渣男！凭什么劈我姐姐！”
天雷还是不断劈下，慕颜见到一道惊雷即将落下，闭上眼睛准备硬抗，却感觉有人抱着她转了个身，此时惊雷落下，慕颜能够感觉到宁昭的闷哼声，她焦急地将怀中所有的丹药全部都倒出来一股脑地往慕颜嘴里塞。
“你都吃下，一定能扛过去的。”
宁昭也感觉到了背后的剧痛，他咳了口血，余光看到一只变大的白色狐狸正在帮忙抗雷劫。
“你小子快点扛过去，本王见不得颜颜难过，这小小雷劫，本王才不放在眼里，你如今有了心魔，早日看透才有大造化。”
宁昭闻言，勾唇苦笑，低声说了句谢谢。
狐狸轻哼一声，没说话，继续用尾巴甩走天雷。
这边的慕颜也发现了宁昭状况不好，她强忍着泪水，将丹药不停地塞到宁昭口中，宁昭的意识渐渐模糊，丹药都塞不进去，慕颜心中着急，用手钳住宁昭的下颌，接着另一只手给自己口中塞了几颗丹药，踮起脚尖，对准宁昭的唇吻了上去。
丹药被喂了进去。
宁昭一直维持着将慕颜抱着的姿势，用自己的身躯护着她。
周围依旧不断有惊雷落下。
【“但是阿昭，如今我却有些相信你了，或许你如今不会去爱，可当我看到你带回来的那个女孩，你的眼中有了我想要看到的东西，或许从前我的想法也有了偏颇，你想去试试，便去罢。”】
一个平安喜乐的人间。
这是他再一次回到这里想要做到的。
他也想学会去爱。
“谢谢你，颜颜。”
慕颜看到宁昭的眼神开始清明，周围的雷似乎也开始变少了，慕颜瞬时松了口气。
“阿昭，你真的吓死我了。”慕颜此时也不大好意思喊宁昭姐姐了，不知不觉改了称呼就喊他阿昭。
可转眼又想到刚刚自己突然亲了宁昭，便小声解释了一下：“我刚刚着急救你，才亲了你。”
宁昭这时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便感觉怀中一空，慕颜已经心疼地去抱起小狐狸，小狐狸光滑漂亮的皮毛不见了，尾巴尖都变得焦黑难看，看得让人揪心。
此时林行策也带了人过来，这时林行策的状况也不大好，前些日子顶着压力加入宁家军，方才原本想着宁昭再怎么样也会对自家来和谈的亲爹手下留情一番，未曾想宁昭真的够狠不仅亲自追杀，甚至如今当真将人杀了。
林行策只将此事归咎于宁昭当真心狠的这个性子，原本他对宁昭的印象只停留在话少性子冷上面，如今看来，他对于宁昭的了解还远远不够。
而等他看到同样突然出现在战场上的慕颜时，也真的彻底愣住了。
这么一介弱质女流来这战场简直胡闹，宁昭这人做事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只不过林行策同样是爱毛茸茸如痴的，在看到慕颜怀中的狐狸后，感慨了一句毛色真不错。
被人夸了的时宴尾巴骄矜地甩了一下，仿佛在说愚蠢的人类还算你有眼光。
慕颜揉了揉狐狸头，说道：“是啊，她的皮毛原本很好看的，就是受了我的牵连如今变成焦狐狸了。”
狐狸轻轻咬了咬慕颜的指头小小表示了一下自己的不满，这边林行策受了宁昭的吩咐也将慕颜带回去安置。
慕颜抱着狐狸跟着林行策走着，发现已经有士兵开始清理战场，将战死的人登记在册。
这是他们唯一能够做到的。
慕颜在路上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跟林行策打了个招呼，慕颜便上前去看看那个人。
“阿瑶。”慕颜轻轻叫了一声。
那人回头一看，见到慕颜的同时，表情也有些惊愕。
“阿颜？”
此时的阿瑶嘴唇已经干裂起皮，脸颊上也划开了一个大口子，随便抹了黑乎乎的草药，但是看到慕颜还是很高兴的模样，露出了一口大白牙，只是扯到了伤口又立刻将表情收了回去。
慕颜看着她的模样，也差点没憋住眼泪，她上前从随身带着的包裹里面取出了一些干净的纱布，帮她简单包扎了一下。
“阿瑶……”慕颜心疼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阿瑶昔时也是个性格不强硬的，现在在男人堆里也也显得有些“娘气”，现在这种状况却能开心得笑了出来。
慕颜看到她居然还笑得出来，真真觉得恨铁不成钢，可听到阿瑶自豪地说道自己最后将城门死死守住，未能让那些人进城时，慕颜看着眼前的女子有些傻气的样子，没忍住凑上去用力抱住了她。
“你真厉害……”声音有些哽咽。
“我当然厉害了，之后我就会升小副官了，之后可以有自己的营帐了。”声音带了自豪。
我会靠自己，一步步走，走向高处，远眺世界。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个姐妹 宁昭的分神
之后慕颜也在接下来帮忙做了一些登记的工作, 阿瑶顺利升了小副官，则是负责指挥搬运尸首，用草席裹住, 宁昭也拨了军费吩咐他们尽力将这些战死的将士好好安葬。
如今将慕元击退, 基本上已经将这王朝最后一道防线击溃了, 远处的城已经都开始纷纷缴械投降。
不断有降书在逐渐送了过来。
宁昭近日也开始忙于事务, 慕颜也好几天没有没有见过他了, 不过想到先前的一些小尴尬, 慕颜也觉得暂时先不要见宁昭比较好。
慕颜在对着名册做记录时, 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云芍。
而慕颜真的怀疑自己的眼睛, 继续确认了一次。
真的是云芍。
此时搬运尸体的士兵嘟囔了一句：“怎么这里有个小包, 唉，到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给他们送回去。”
慕颜看到那个小包之后，连忙上前拿过这个小包, 小包里面有一块已经风干的当归，还有几片芍药花瓣。
花瓣已经看不出原本的色彩了，慕颜轻轻叹了口气, 对着那个士兵说道：“我知道这个是谁的, 到时候我帮他送回去。”
那个士兵点了点头，说道：“若是这样, 还真是多谢姑娘了, 这还算运气好些, 这场上多的是遗物无人收, 多的是亲人最后连点念想都没有，唉……”
看到叹息的士兵，慕颜也知道这样的状况多的是，在这里待得越久, 慕颜也渐渐知道这世间无可奈何的事情太多了。
可怜河边无定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原本在前面指挥的阿瑶也看出来了慕颜情绪不佳，趁着空隙过来安抚慕颜。
“这事儿其实常有，这生死难料，我这么些年岁在里面摸爬滚打，看惯了便习惯了，对于一场战役，大家都是抱着不再归来的准备的，你看那云芍，其实他自己也做好了准备，那当归随身带着，便是害怕之后死无全尸，最后连个妻儿的念想都没了。”
“我就是有些难受，芸娘的期盼，我仿若历历在目。”
阿瑶闻言，没有继续说话，只是轻轻摸了摸慕颜的头，说道：“看开些。”
慕颜点了点头，说道：“我不会耽误工作的。”
又过了几日，慕颜发现原本应当活蹦乱跳的时宴不仅伤没好，反而逐渐地开始变得虚弱。这让原本想要去寻找芸娘的慕颜改变了注意。
她觉得如今的状况应当先让带时宴回去，否则若是因为分神出了问题导致时宴本体也出了问题，慕颜都不敢想象这样之后会出现怎样可怕的后果。
时宴看着慕颜，尾巴蔫蔫地甩了一下，想表现一下自己的活跃，无奈蔫儿了的小狐狸当真没有了先前的活泼劲儿。
慕颜摸着狐狸头，又取了一颗药丸喂给了时宴，说道：“阿焉，我带你回妖界可以么？”
“嗷呜~”狐狸有气无力地嗷呜了一声。
看着狐狸的样子，慕颜也知道狐狸肯定是受了那天雷的影响，转身去找了宁昭。
到了宁昭的营帐，慕颜心中做了些建设，但是等进去见到穿着常服的宁昭，慕颜突然变得有些手足无措，宁昭这几日因为庶务，眉眼之中带了些疲惫，不过待看到被近卫带进来的慕颜时，眼中还是流露出了温柔。
“颜颜。”
宁昭起身唤人上了茶点，将慕颜带去了吃茶的小室里，将她爱吃的小点心放到了她的面前。
只是女孩没有向往日那样开开心心地拿起点心吃，反而有些心不在焉。
“颜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么？”宁昭柔声问道，眼中皆是慕颜。
“那个……阿昭，这几天阿焉的状况不好，我担心影响到她的本体，她先前因为我断了九尾。”
宁昭在听闻断九尾的事情后，就已经猜到了女孩多半曾经在妖界遇到了一些事情。
“颜颜你以后无论遇到了什么事情，都莫要独自硬抗，我可以帮你。”
慕颜沉默着没说话，看向宁昭时也看到了他眸中灼灼的情绪。
她从前没有想到过，这样冷若冰霜的宁昭有朝一日会迸发出这样强烈的情绪。
“先前那事，虽为紧急，但我会负责。”宁昭虽然先前表明了心迹，可是却也因为不善言辞一直未有主动提出。
慕颜刚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宁昭说的是什么事情，还傻傻地愣了一会儿，后来反应过来的时候，脸瞬间涨红。
“那个那个事情没关系的，就是紧急关头的本能，怎么能够因为这样就牵扯上你的未来呢。”慕颜连忙拒绝。
在听到这个回答，宁昭也没有意外，他其实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了，他当然能够看出这样的转变对颜颜而言还是难以接受的。
这也是他的过错。
亦是他如今求而不得的惩罚。
为了不再让女孩为难，宁昭还是决定转移话题：“阿颜如今想要回妖界是么？”
慕颜点了点头，说道：“我想回有灵力的地方，届时就算找不到好方法，我也可以用莲华明心试一试。”
宁昭听了慕颜的想法之后也表示赞同，他确实欠了妖王一个人情，不能因为这个状况让妖王的分神再继续衰竭而亡，只不过他自然也看得出来这个妖王同样对颜颜的心思。
“我的手中有从人界前往妖界的地图，从无定河通过魔界便可到达妖界。不过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明日一早我帮你们准备好船只再前去？”
慕颜觉得宁昭确实比她考虑的周到，便点头同意。
“谢谢阿昭。”
宁昭见她一副客气的样子，摸了摸慕颜的头，说道：“你我之间无需客气，若是因为这样导致你我之间变得生疏，我宁愿你将我当成女子。”
说完之后宁昭甚至还淡定地补充了一句：“我的衣橱之中还有你送的衣裙，若是你觉得别扭，我……”
“不用的不用的，我只是需要时间适应姐姐的改变而已，姐姐待我极好，你先前因为你那渣爹委屈了十多年穿着女装度日，如今已经挣脱束缚，怎么能因为我又重新回到原点呢。”
“我不好，因为我的缘故让你受到欺骗，而且你也并没有因我得过什么好处，甚至因为一己私心将你带上仙途。”
这些都成为了一根根刺埋在了宁昭的心中。
一只柔软的手抚上了宁昭的面颊，慕颜看着宁昭，神情有些无奈。
“原来你一直在纠结这个，真的没关系的，一条路的选择，真正走这条路的人是我呀，你的一个选择或许会影响我暂时的路途，但是之后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呀。”
眼前的女孩仿佛回到了两个姐妹互相相处时的状态，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想法，有时候揉一揉冷淡姐姐的脸颊。
他们好像一点都没有变化。
“明日我帮你们准备好船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