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悄咪咪的打车去了别的医院,自己医院人多嘴杂,怕传出来什么不好听的话。
距离房事时间比较短,妇产科医生让游玉抽血,然后拍B超。
游玉不爱喝水,临出发之前一个小时在路上喝光一瓶矿泉水,结果还是被做B超的医生给打发出去了,“看不清,再多喝点水。”
光憋那个B超就耗时两个多小时,最终才拍清楚。
初樱陪着游玉拿着两个结果回去找挂号的医生,五十岁左右的女医生垂眸就看了一眼,然后瞥眼看过来,“要不要?”
问的游玉一愣,初樱赶紧捏了捏游玉的手指,随后游玉胡乱的点头,“要要要。”
女医生的态度瞬间软了不少,看着她的目光也没刚刚那么冷,“孕酮稍微有点低,但还可以。先回去多吃点大豆、草莓、柚子这些食物补一补,后期要是还低,再吃药也来得及。”
“过四周来产检一次,做B超看看胎芽长的怎么样。”
游玉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什么,整个人瘫软在初樱的怀里。
初樱连忙应声,“好的医生我们都知道了。”
“孩子他爸呢?”
闻言初樱一愣,看到医生的疑惑轻抿嘴唇,“我弟弟不方便进来,在外面等着呢。”
听到这,医生才嗯了一声,“好了,小姑娘挺年轻的,回去多注意。”
扶着游玉出去,等到一楼大厅的时候游玉才回过神,紧攥着初樱的手臂,“樱樱,刚刚那个医生好可怕啊,我觉得我要是说不要这个孩子,那医生瞬间能变成灭绝师太给我拍死。”
“……”,初樱舔了舔嘴唇,抬手安抚她,“可能见惯了流产的小姑娘,也心疼。”
话音微顿,好奇的看了一眼游玉,小心翼翼的试探,“这孩子不想要吗?”
游玉垂下头,没说话。
等初樱给她叫好车的时候,她才幽幽的说,“我现在心情很复杂,有点遗憾青春飞逝,但让我打掉自己的孩子,我真不忍心。”
转头可怜兮兮的盯着游玉,“但是我更害怕,被我妈打死。”
“呜呜呜,樱樱怎么办啊,我妈肯定打死我啊!”
初樱这回没开口安慰她。
主要是,游玉妈妈标准的虎妈形象。
她感觉,真说不准……
“你先回家,我去一趟医院拿东西,马上就回去。”
“晚上我回去的时候给你带点水果给你补一补。”
“怎么跟阿姨说,回头你跟楚昭商量商量,你今天来医院楚昭知道吗?”
游玉撇撇嘴角,“没跟他说。”
说话间约的车到了,连忙游玉送上车,“回家之后别胡思乱想,等我回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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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一声惊雷。
初樱站在医院门口等着自己的网约车来,仰头看着天边浓重的乌云化成一条铅色的线往下压。
心口突然不舒服,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刚刚一直是,所以她想去医院看看。
滴。
白色的丰田混动停在面前,初樱垂眸看了一眼手机上的车牌号,才拉开车门上车。
“您好,是尾号0099吗?”
“嗯。”
“请系好安全带。”
初樱又嗯了一声,咔哒一声扣进去之后才心不在焉的看着车窗上的雾气问,“现在坐后排都要求系安全带了吗?”
“嗨”,驾驶位上的司机师傅一下打开了话匣子,“这不是平台要求的吗,现在都有录音录像功能了,到时候抽查的,抽查到没说这句话要罚钱的。”
“原来是这样。”初樱低语。
心情莫名不好,没再开口。
垂头点开手机屏幕,思前想后,给楚弈发了条信息。
——晚上一起夜宵吗?
发完按灭屏幕,双手插兜耸了耸肩。
唇角微翘了翘,这是她在放弃之后第一次主动给他发信息约他吃饭。
他看到后会很开心吗?
应该会吧。
她回去陪游玉吃完饭,正好楚弈下班,两个人去吃夜宵。
想着有些怅然,游玉都要当妈妈了,后跑的参赛选手开了外挂直接冲向终点还又多跑了五百米的感觉。
他们还在这原地打转呢。
侧眸望着窗外,夜色朦胧,楼缝间火红的夕阳艳丽夺目,染红了大片晚霞。
手机震动,初樱顿了顿,勾唇拿出手机。
这么快他就忙完工作了?
结果垂眸一看屏幕,上面是楚昭的名字在闪。
疑惑的眉心微蹙,楚昭这就知道游玉偷偷去医院检查了?
犹豫片刻,还是马上按下接听键。
“大嫂!”
对面是楚昭魂飞破裂瞬间破音的叫喊声。
初樱顿时身子坐直捏住手机,烦乱一下午的心情好像终于落了地,有种尘埃落定的诡异之感。浑身紧绷,搁在腿上冰凉的小手紧握成拳,嗓音不知道怎么回事,止不住的发颤。
“怎么了?”
“是不是楚弈出事了?”
第四十四章 死定了
急匆匆的跑到医院, 正巧在门口碰到面色焦急的周昭年。
“楚弈在手术室外面呢,你快过去看看。”
来不及应声, 连忙往里面跑,脑子里刚刚楚昭在电话里说过的话嗡嗡的响。
什么叫他爸妈一起掉山崖了?
电梯红色的数字不停的在晃,到一层停一层。
等不及,初樱转身往熟悉的楼梯间跑。
开推开门的那霎那,突然心里一股奇异的感觉。
一下下踏上台阶向上跑,鞋底碰触瓷砖的哒哒声,有种跟曾经的他们擦肩而过的混沌感。
几个小时之前,他还在这安慰她,买咖啡哄她。
吱呀, 连跑五层楼, 气喘吁吁的推开厚重的白色金属铁门。
幽暗微光洒进来。
手扶着墙壁, 眼神探寻他。
男人正靠在自动贩售机旁边的长椅上, 双目紧闭向后靠着,握在手中的手机不停的震动, 屏幕荧荧白光闪烁。
呼吸微滞,从领口呼呼的热气冒出来, 遇冷凝成细小的水珠附在她的后颈。
后背止不住的发凉, 汗毛竖起。
这个场景, 熟悉的让人心惊。
几个月之前,她接到爸爸的电话跑过来找他……
那时候她向她奔过去,握着他的手,想抚慰他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结果他缓缓的睁开双眼, 幽深的凤眸一片凉,没有什么情绪的瞥她一眼,勾唇无声的嘲讽她。
太熟悉的场景, 犹如时光机重置了一般。
初樱脚步顿住,垂在身侧的手指胡乱的撵着牛仔裤上的细边。
熟悉的消毒水味道、走廊里咔哒咔哒一闪一闪的白炽灯、窗外呼啸尖叫的风声。
然后下一秒,就看到男人缓缓睁开眼,向她这边看过来。
动作像放慢倍速一样落在她的眼里,他的睫毛轻轻碰触,视线往她这边扫过来……
她跟被极寒冰风冻在那里一样,一动不动。
如果还是上次那种冰凉的眼神,她觉得自己再也不会……
想到这,脚像有自己的意识一样,往后退了一步。
“樱樱”,男人的嗓音很哑,视线落在她往后退的长靴上,然后视线缓缓抬起来直视她,“你来了。”
嗓音哑的厉害。
眼神粘在她的身上,然后向她伸出手掌,“过来陪我坐会,好吗?”
话音微顿,男人低叹呢喃,“这可真冷啊。”
初樱猛的抬眼看他,眼神触碰到他眼底的晦暗,回神连忙两步过去,毫不犹豫的握住他的手掌,然后坐在他身旁。
“情况怎么样?”她问。
楚弈微微摇头,“在抢救。”
默了一会儿,然后他才侧眸看着初樱,眼露疑惑的继续道,“我现在的心情有点奇怪。”
他小的时候其实是,很渴望人类情感的那种小孩。
更直白的话说,是喜欢粘人的孩子。
只是他不幸运,没有遇到一双好的父母。
无数次的伤害和失望之后,他的天性被撕心裂肺的剥离,岁月轮转,一年又一年,然后他变成了冷漠的成年人。
“明明不把他们当父母了”,楚弈说到这,艰难的轻抿嘴唇,嗓子哑的厉害,顿了顿缓了一下继续道,“可接到他们一起坠崖的电话时,心里还是……”
说不上什么感觉,但不是平淡无波。
侧眸看着男人轻颤的睫毛,苍白干涩的嘴唇,初樱心紧了紧,握着他的小手也更用力的抓住他,“因为你是善良的人啊。”
初樱低声安慰他,眼尾微微泛红,“我一直知道你是善良的人。”
即使他用冰冷的面具包裹着自己,显得冷漠无情,寡言少语。
但是她知道,他的心是一团炽热的火焰。
演讲的时候,他轻松调侃的说,跟死神抢人命多酷啊。
再往前,经受虐待、悲惨的童年之后,看起来阳光的楚昭选择的是冷酷的法律,制裁坏人。
而看起来冰冷的楚弈,选择的是救死扶伤。
也许一开始的一开始,小楚弈很小的时候,大概是看到弟弟受伤,动了这个心思。
初樱温柔低声像是妥帖的热水袋,又像柔和的暖风包裹着他。
听她低缓的话语,笼罩自己沉闷阴郁的感觉渐渐散开不少。
楚弈扯了扯唇角,眼前一层薄薄的水雾,垂眸低叹,“是吗?樱樱是第一个说我善良的人。”
初樱看着他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错开眼神垂下眼帘不看他,小声嘟囔,有点抱怨似的,“你别这么笑。”
他这么笑,让她有点想哭。
“笑不出来就不要笑”,拽过来他的手掌,另一只小手搭上去,初樱没有看他,垂眼随意摆弄他的手掌,顺着浅淡几步看不出来的疤痕轻轻摸了两下,“顺从自己的内心就好了,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在他回头之后,初樱越来越觉得,这个男人给自己的束缚和压力太大了。
痛苦的过去抑或是他自己禁锢住了他。
陪他坐在空旷的走廊,他坐在自己右手边,自己两只手握着他的大大的手掌。
他再没说话,初樱也安安静静的陪着他呆着。
不知过了多久,应该是很久。
初樱几乎以为两个人要在安静的空气中凝固的时候,咔一声,手术室白色的大门打开。
看不清的哪个同事的医生一身蓝色的手术服走出来,走到楚弈和初樱身前止步,摘下口罩面色沉痛,“抱歉楚医生,我们已经尽力了。”
沉默片刻,楚弈起身,面无表情的颔首,“麻烦你们了。”
几个医生陆续出来拍了拍楚弈的肩膀,然后离开。
走廊又重新安静下来,楚弈站在原地没动,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之后,才侧身看了一眼初樱,低声道,“之后几天我大概有些忙,红色的心我之后补给你。”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一下就把初樱眼里的水汽给逼出来了。
她抬手慌张的抹一把脸,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
此时此刻,她从来没有觉得,语言是这么的浅薄无力。
转身张开手臂用力的抱住他,手掌贴着他的后背,一下一下的轻拍。
男人愣了一下,也抬手环住怀里的小姑娘。
她太瘦了,陷在他的怀里一样。
楚弈虚揽着她,觉得这一切像梦境一样不真实。
尚是壮年的父母一齐离世。
被自己伤害过的姑娘安慰他。
无法苦乐,奇怪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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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楚弈很忙碌。
准备父母的后事,买墓地。
楚弈和楚昭站在东郊墓园的半山腰。
选完墓地交完钱,两个人过来看看。
楚游宴怎么说也是两个人生理学上的父亲。
一边是微起的山坡,另一边是波光粼粼的大海。
炮仗劈里啪啦的声音在山下城市的角落里依稀作响,被猎猎冷风卷到山上。
“啧,真荒唐。”楚昭被冷风吹的眯眼缩了缩脖子,“我听说楚游宴,被推下山崖之后,主动给夏容做靠垫了?”
“这也算是夫妻一场了?”
“谁知道呢。”楚弈低喃。
他也没想通,随即一声低笑,“他们这一生,也算有传奇色彩。”
“公司你打算怎么办?”楚昭问。
刚说完,又轻嘶一声晃悠脑袋,眉眼都是冷意,“你说楚游宴想的什么,补偿我们吗?他觉得钱能解决一切问题?”
在楚游宴身亡之后,居然有律师主动找上门,说楚游宴前些年写了遗嘱。
把自己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两个儿子,而那些不明不白谄媚的跟着他的那些女人,居然一毛钱都没有。
“再说吧,葬礼之后再说。”
“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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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弈动作利落,葬礼准备的很快,第一天去世,兄弟两个去看墓地,第二天就是葬礼。
葬礼之后火化,直接下葬。
没有不舍和停留。
初樱再见到楚弈,是葬礼这天。
他一身黑站在灵堂中央,和楚昭并肩而立,两个人神色沉静肃穆,倒是看出来八成相似。
楚游宴在滨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企业家,被他突如其来的死讯惊愕之后,商场上的合作伙伴都纷纷赶来祭奠。
楚游宴做父亲非常不合格,但生意做的似乎还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