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的玉膏渗入肿痛不止的淤痕里,冰冰凉凉的,缓解了灼热的烧痛感,倒是舒适极了。
她轻轻的吁了口气,将整个身子都埋进香衾软被之中,榻下燃着安神香,殿内又烧着红萝炭,温暖舒适的锦褥包裹住她,很快便眼皮沉重起来。
翌日一早,林瑟瑟便从榻上爬了起来,难得没有贪睡,不等杏芽来唤就起身了。
杏芽拿着螺子黛为她描眉,动作轻柔之极,她昨晚深夜而归,此时便困得两眼发黑,脑袋一点一点的,似是小鸡啄米。
这几日相处下来,杏芽自然也察觉到了,主子与往日有所不同。
性格上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改变,还是沉默寡言的,不过脾性却比之前好了许多,再没有因为一点小事便大动肝火。
杏芽原本是个性子活泼的,但跟在皇后身边,就成了个闷葫芦,如今主子一随和起来,她的话便又多了起来。
她见主子实在困倦,便小声提醒道:“娘娘,此时天色尚早,皇上应是还未下朝,您若是现在去慈宁宫请安,怕是要与皇上错过了。”
林瑟瑟原本还打着瞌睡,一听杏芽的话,她倒是清醒了几分,忍不住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本宫去给太后请安,见皇上作甚?”
说起来,太后不待见原主,便是因为这个。
原主每次都是打着请安的名义去见皇帝,是以总是旁的妃嫔都走干净了,原主才姗姗来迟去到慈宁宫。
久而久之,太后便也学精明了,若是原主来迟,便称乏不见,令原主次次碰壁。
林瑟瑟本身对皇帝便不感兴趣,再加上她还没揪出陷害她的幕后黑手,自然不愿在此时落人口舌。
杏芽被自家主子问的一愣,细细回想起来,主子说的似乎也有道理,便没再多言。
梳妆完毕,杏芽走到梨花木的雕花衣柜旁,刚要拿出主子常穿的大红色衣裙,却听身后响起一道轻软的嗓音:“往后不穿红裳了,将那浅青色的一套拿来。”
杏芽愣了愣,没忍住问道:“您不是最爱穿红裳了?”
林瑟瑟斜倚在椅背上,像是没有骨头似的,身子微微后仰,双眸轻阖:“穿什么红裳,又不是要去……”洞房花烛。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眼前突然浮现出昨夜那人半遮半敞的朱红缎袍。
是了,九千岁喜欢穿红裳,整个晋国皇室人人皆知。
她连拍了两下自己的脸颊,心中暗道,祸从口出,隔墙有耳,她可不能在同一个坑里栽两次。
杏芽好奇道:“娘娘要去什么?”
林瑟瑟摇了摇头:“没什么,若本宫没记错,好像快到九千岁的诞辰了?”
杏芽点头:“是,内务府按照娘娘的吩咐,已经准备妥当了。”
林瑟瑟:“赠给九千岁的诞辰礼呢?”
杏芽思索一阵:“娘娘上次选了一只虎皮鹦鹉,送去教养快一个月了,若不然今个奴婢便将虎皮鹦鹉接回来,想必已是教养的差不多了。”
林瑟瑟是知道鹦鹉的,听闻好好教养,便能让鹦鹉开口说人话,不过她也只是听人这样说,却还没亲眼见过会说人话的鹦鹉。
她也好奇的紧,索性便点了点头:“那便接回来瞧瞧吧。”
待杏芽侍候她穿好衣裙,她便坐上了候在殿外的步辇,说起来做皇后就是这点好——出行都有车接车送。
林瑟瑟是个性子懒的,能躺着绝对不坐着,能趴着绝对不站着,反正就是懒到家了。
虽说她今日已是起了个大早,但等她到慈宁宫时,已经有嫔妃陪着太后说起话来了。
皇帝登基不算太久,后宫的嫔妃也不太多,能够格给太后请安的,更是少之又少。
还未进殿门,林瑟瑟便听到一道娇俏的笑声:“太后娘娘觉得如何,可是比汤婆子趁手些?”
太后刚要开口,眼角的余光却率先扫到了林瑟瑟的身上,她愣了一愣,面上的笑容淡了两分。
那女子似乎也注意到了殿外的不速之客,她微微蹙眉,下一瞬神色便又恢复了正常:“原来是姐姐来了,臣妾给姐姐请安。”
这一声姐姐叫的十分亲切,行的万福礼也很标准,倒叫林瑟瑟有些惭愧——她压根不知道面前这人是谁。
这事实在不怪她,谁叫司命神君笔下的所有女主和女配,都长成一副鹅蛋脸、柳叶眉、尖尖鼻子,樱桃唇的模样。
都像是一个模板刻出来的,总之美就完事了,让她想分辨也有心无力。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面带微笑:“妹妹快起身。”
说罢,林瑟瑟又朝着太后福了福身子:“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娘娘长乐无极。”
太后微微颔首,算作回应,随后便面色冷淡的转过头去,摆明了一副不待见她的样子。
虽然太后态度冷淡,那宫装女子却十分热情:“姐姐来的正好,快瞧一瞧臣妾刚发明出来的暖手宝。”
说着,女子便将一个能插手的热水袋,塞进了林瑟瑟的手中。
这下林瑟瑟知道这女子是谁了,原来是金手指巨粗的穿越女,本文最牛X的玛丽苏女主——纯妃。
纯妃长相清丽,身材却是凹凸有致,放在民间便是天生尤物,不过在晋国的后宫,她却也只能算是中等姿色,比起林瑟瑟是差远了。
但架不住纯妃洗头用飘柔,就是那么自信,连貌若天仙的原主,也只配给纯妃当踮脚炮灰。
林瑟瑟很有当炮灰的自觉,所以当她看到两块破布缝成的热水袋时,连忙用土包子没见过世面的眼神折射出震撼的光彩:“暖手宝?妹妹真是心灵手巧,瞧这精巧的绣工,这面布上绣的,想必就是比翼双飞的鸳鸯鸟吧?”
纯妃愣了愣,指着绣面上那一双游在水中,拥有长脖子的大鸟:“这是天鹅。”
林瑟瑟:“……哦,本宫第一次见识到五彩斑斓的白天鹅,真是像极了鸳鸯,煞是好看。”
慈宁宫一下安静了下来,许是尴尬的气氛溢到了太后身旁,太后捏了捏眉骨:“内务府要重新入画,午时有一批江南来的布匹,你们去挑一挑,做套新衣裳来。”
晋国侍寝并不单单只是翻牌子,因为皇帝日理万机,总是记不住后宫美人的模样,这便导致有很多美人被雪藏,不利于后宫的雨露均沾。
于是太上皇想了一个好主意,给后宫嫔妃都画一幅画像,挂至暖阁之内,这样便能根据画像来挑选心仪的侍寝对象了。
因为每年嫔妃的长相都会变化,所以画像是逐年一更替,算一算日子,也该请画师给后宫嫔妃们入画了。
此时距离午时还早,林瑟瑟从慈宁宫离去后,回去补了一觉,待醒过来时,杏芽已经将虎皮鹦鹉带回来了。
杏芽将虎皮鹦鹉从金丝笼中取出,放至一根栖木而上,只见杏芽拿指尖逗弄鹦鹉一番,嘴里念道:“九千岁驾到。”
虎皮鹦鹉的眼珠转了转,精巧的小嘴张合:“九千岁吉祥——”
它的声音尖细,听得林瑟瑟好奇心大作:“它还会说什么?”
杏芽摇头:“驯养鹦鹉的公公道,暂时只教会这一句。”
林瑟瑟试着逗弄鹦鹉,嘴里一遍遍的念着:“九千岁福如东海。”
鹦鹉依旧只叫“九千岁吉祥”。
林瑟瑟又道:“九千岁寿比南山。”
鹦鹉还是自顾自的叫着“九千岁吉祥。”
林瑟瑟有些恼了,一巴掌扇在鹦鹉头上:“吉祥你妈个巴子!”
杏芽:“……”
林瑟瑟扇完之后,才自知失言,她轻咳两声,正要说话,殿外却传来刘袤尖细的嗓音:“九千岁驾到——”
她心中一惊,也不知司徒声现在来坤宁宫做什么,正准备出去迎接,司徒声却已经从殿外走了进来。
司徒声是想来告诉她一声,只要她别再作妖,好好帮他找出那封密信,昨日她所求之事,他便算是应下了。
他刚想说话,却瞧见栖木上的那只虎皮鹦鹉,顿时来了兴趣:“这是鹦鹉?”
林瑟瑟连忙点头:“这是妹妹给哥哥准备的诞辰礼。”
司徒声瞥了一眼那绿毛鹦鹉:“它会说话?”
林瑟瑟一听这话,像是讨好似的,学着杏芽的样子,逗弄了两下鹦鹉:“九千岁驾到。”
鹦鹉没有反应。
林瑟瑟耐着性子又道:“九千岁福如东海。”
鹦鹉还是没有反应。
她略显尴尬,像是提醒一般:“九千岁吉祥。”
鹦鹉拍着翅膀,尖声叫道:“吉祥你妈个巴子!”
第6章 、六个皇后
鹦鹉的声音又尖又细,脖子上炸开一圈绿毛,语调中还带着几分愤懑,像极了方才恼羞成怒的林瑟瑟。
司徒声自然不知道‘妈了个巴子’作何解释,可任是他听不懂这几个字的意思,心中也隐约明白,这并不是什么好词。
想必驯养鹦鹉的下人,定是不敢教些乱七八糟的话来,是以这句话出自谁口,却是一目了然起来。
他长眸微眯,冰凉的指尖叩在下颌处的掐丝鎏金面具上,见她将头深深埋下,轻咬住泛白的唇瓣,似乎是在思索如何解释此事。
世人皆道,九千岁性情残暴,睚眦必报。
可近来她频频相犯,短短几日之间,得罪他已是不止一次,莫非是忘了他的底线,想亲自试一试他的手段?
空气寂静如坟,连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司徒声不疾不徐朝前迈了一步,脚下的黑皂靴蓦地出现在她的眼底。
林瑟瑟下意识的向后退去,却忘记自己身后是道漆红长柱,她退无可退,身子一个踉跄,后脑勺便磕在了硬邦邦的漆红柱子上。
她磕得眼中泛起泪花儿,瓷似的皮肤白莹莹的,脸颊还透着些浅粉,鬓间那一支步摇轻颤摇曳,樱红的唇瓣轻咬着,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令人瞧了便不忍再行责骂。
但偏偏司徒声不做人,他一手掐住虎皮鹦鹉的脖子,眸底似是藏着讥笑,掀起薄唇:“若你拿这幅面孔去欺骗皇帝,哪里至于被他差点绞死?”
林瑟瑟心中暗叹,不愧是死太监,句句戳人心窝不说,对这美人计也是无动于衷。
是了,鸡儿都没了,想动也是有那心没那力,自然待人也就苛刻起来。
幸好她不是原主,若不然怕是要被这死太监气的当场吐血。
林瑟瑟自然不会去反驳他,她怕他掐完那只鹦鹉,下一个遭殃的就是她。
这倒霉催的死鹦鹉,她悉心教导的话一句学不会,倒是无心的一句脏话学的惟妙惟肖,莫不是哪个死对头派来暗害她的。
林瑟瑟正失神着,下颌处却传来冰凉的触感,她垂眸一看,只见他骨骼分明的大掌微合,削瘦的食指抵在她的下巴上,带着薄茧的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唇瓣。
司徒声面上的掐丝鎏金面具是镂空的,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几乎要侵占到她的唇瓣上,令她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将脑袋向后倾仰。
他的指尖犹如烙铁,叩的她下颌生疼,她忍不住低声唤道:“哥哥……”
司徒声勾唇低笑:“我的好妹妹,你可知拔舌之刑?”
这是林瑟瑟第一次听见他以‘妹妹’相称,但她并不觉得感动,若非是被他桎梏着,她早就已经吓得掉头狂奔了。
又是割皮作画装裱,又是剁成肉酱喂狗,如今她不过是有一点点小失误,他竟想拔了她的舌头……早知他是个如此变态之人,打死她也不去斋宫见他。
就在林瑟瑟准备抛去脸面,痛哭流涕的向他认错求饶之时,殿外走来一侍卫对着刘袤说了什么,刘袤疾步上前:“千岁爷,玉姬回来了。”
司徒声的眸色微变,他将掌心中的虎皮鹦鹉扔了出去,转身便大步走出了坤宁宫,连瞥都未瞥一眼林瑟瑟。
一直到他走出老远,林瑟瑟才缓过神来,她捡起地上还余下一口气的虎皮鹦鹉,见它也是大难不死,便将它交还给了杏芽。
杏芽望着自家主子憋红的面颊,心有余悸道:“娘娘,奴婢这去请个太医来……”
林瑟瑟摆摆手,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杏芽,你可还记得玉姬是谁?”
她记得后宫里并没有一个名唤‘玉姬’的嫔妃,原文太长了,其他无关紧要的炮灰配角,她也记不太清楚了,问杏芽比翻书要快上许多。
瞧起来,司徒声似乎还挺紧张这个玉姬的,一听玉姬回来了,连方才她失敬之事都顾不上计较了。
莫非这玉姬其实是司徒声的心上人?
杏芽老实答道:“玉姬是太上皇赠给九千岁的姬妾之一,容貌媚人,听闻很是受宠。娘娘去年还见过她一面,时间有些久了,娘娘不记得她也正常。”
林瑟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要是没有他让她寻宝贝之事,她约莫会信了杏芽的话,但太上皇与司徒声之间,明显就有猫腻存在。
那玉姬怕不是太上皇派来监视司徒声的,若说司徒声宠爱玉姬,她是不怎么信的。
杏芽看了看时辰,一拍脑袋:“已是快要午时,您可要先去御花园挑选布匹?若是去晚了,怕是挑不到心仪的布料。”
入画乃是极为重要之事,这关乎接下来的一年里,皇帝宠幸后宫嫔妃翻牌子的次数,杏芽显得很是上心。
林瑟瑟本想先用膳,但拗不过杏芽再三请求,便顺了杏芽之意。
她也有些自己的考量,若是去早一些,没准能避过纯妃,她并不太想见到纯妃,这个真千金女主让她有些招架无能。
届时去御花园里,随意挑上一匹布料,再让裁缝量一量尺寸,耽搁不了片刻便能回宫。
虽然林瑟瑟想的很完美,但当步辇将她抬到御花园里,她看到三五个花团锦簇的宫装女子时,她不禁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不用完膳再来。
这几人之中,笑的最欢的是纯妃,另一个扶着腰背的许就是怀孕的元嫔,还有个年龄不大的杏脸女子,手里攥着一条马鞭,似乎是皇帝的同胞胎妹——景宁公主嬴非非。
除了这三人之外,林瑟瑟便认不出其他女子了,想来都是些没什么位份的嫔妾,倒也不甚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