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嫔自以为这栽赃陷害天衣无缝,先道出僭越身份的话惹怒她,待她让杏芽上前取回布匹,元嫔便装作腹痛被推倒在地,请来皇帝为自己做主。
只是元嫔忽略掉了最大的不可控因素,林瑟瑟贵为皇后,挑选何种布料都是应该的,可元嫔却不能。
元嫔太过心急,只瞧清楚了布匹颜色,却未看清布料的花纹,便急急的出言讨要。
林瑟瑟早在那日景仁宫偏殿失火之时,便已经在皇帝心底,埋下元嫔想要依仗皇嗣争抢后位的种子。
今日又有元嫔逾越身份,向皇后讨要不合身份的布料,无疑是在给皇帝心中怀疑的种子施肥浇水。
林瑟瑟稍作停顿,又给皇帝添了把火:“元嫔似是十分喜爱这匹布料,抱在怀中却是不愿放手,臣妾只好让杏芽前去取走布料。谁料杏芽还未碰到元嫔,元嫔便尖叫起来,瘫倒在地。”
她并未像上次一样落泪,只是垂着眼眸,轻声低喃道:“景宁公主也在此地,众目睽睽之下,杏芽到底有没有推倒元嫔,您问一问公主便知。”
嬴非非被太后保护的很好,性格耿直善良,而且皇帝很相信嬴非非,她算是个极为有说服力的证人。
果不其然,皇帝闻言,下意识的望向嬴非非。
他这胞妹虽脾气火爆,却是个口直心快的性子,打小便不会撒谎。
嬴非非突然被点到名,婴儿肥的面上略显呆滞,她自然没想到皇后敢让她作证。
方才她怄气抢夺皇后布料之事还历历在目,皇后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竟将生死大权交于她手,难道皇后就不怕她袖手旁观?
嬴非非忍不住看向林瑟瑟,似乎是想从林瑟瑟脸上寻出答案,但林瑟瑟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见众人都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她,她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神情略显萎靡:“那宫女没有推元嫔,是元嫔自己摔倒的。”
虽然嬴非非不喜皇后,但她确实不会说谎,若不询问她也就罢了,既然让她说话了,那她只好实话实说。
她的话音落下,空气一下便安静起来,皇帝眉骨微动,凌厉的剑眉皱起,望着元嫔的眸光渐渐冷却。
元嫔不敢抬头,她的心跳飞快,想要为自己辩驳,却又不知从何辩起,已是慌乱的六神无主。
就在此时,王太医也及时赶到,给皇帝请过安后,顶着莫名的低气压,给元嫔把了脉。
王太医细细诊脉一番,道:“元嫔脉象有力而回旋,胎象平稳,应是无碍,静养些日子便可。”
原本纯妃是打点了太医署的杨太医,谁料正好碰见了皇上路过此地,皇上重视元嫔,自然命人去唤自己最亲信的王太医来才稳妥。
这一把脉,却是坐实了林瑟瑟是被冤枉的,饶是纯妃极力克制,面色也是煞白无力。
皇帝面上是山雨欲来的前兆,没有任何一个帝王,能容忍嫔妃用皇嗣作为筹码陷害他人。
更何况元嫔若真如皇后所言,想用皇嗣将皇后扳倒,那谁敢保准,往后元嫔诞下皇子,那夺嫡之战时,元嫔会不会为了皇位做出更疯狂的事情?
皇帝越想越恼,可又不知该如何惩治元嫔,就算元嫔该死,她腹中还怀着他的龙种,处置轻了给不了皇后交代,处置重了又怕伤着龙嗣。
正当他左右为难之时,林瑟瑟开口了:“想必今日是一场乌龙,元嫔许是没有站稳,纯妃见元嫔跌倒,也是爱护皇嗣心切才误会臣妾,皇上莫要动怒,皇嗣为重。”
皇帝一怔,抬眼朝她望去。
只见她贝齿轻咬樱唇,眼角微微泛红,削瘦的脸庞低埋着,鬓间的步摇轻颤着,似乎是在强忍泪意。
他的喉间一刺,不知为何,心中却是生出了几分惭愧之意。
明摆着是她们合起伙来欺负她,可她非但没有和她们计较,还替她们解围,又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他这些日子,待她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皇帝抿住薄唇,望着林瑟瑟的眸光软了几分:“皇后今日受惊,赏金十两,银百两,螺子黛一斛,血燕窝十匣,汴梁绿翠菊一盆……”
他每道出一个赏赐,纯妃和元嫔的脸便白上一分,那螺子黛十分珍贵,是波斯国的名产,一颗便要十金,乃是皇上前几日应下要赏赐给纯妃的。
至于那血燕窝和汴梁绿翠菊则是魏国的朝贡,昨日刚进贡来,也是有价无市的珍稀物什,本是要赏给元嫔的。
待皇帝将赏赐说道最后,纯妃已是将指甲嵌进了掌心肉里,元嫔双眸红通通的,面色也羞红难耐。
林瑟瑟倒是没什么反应,她自然没那么好心替她们解围,只是因为她还没搞明白纯妃到底怎么回事,为了不影响后续剧情,所以才给皇帝一个台阶下。
纯妃今日的行为十分古怪,跟原文中头顶圣母光环的小白莲女主简直判若两人,不禁让林瑟瑟有些怀疑,莫非纯妃的身体是被旁人夺舍了去。
待林瑟瑟谢过赏赐后,她命人扶住小腿打颤的杏芽,便与皇帝告辞,回了坤宁宫。
皇帝本以为她会受宠若惊,谁料她丝毫没有欢喜之色,甚至面无波澜,仿佛受赏赐的人不是她一般。
他望着她渐渐远去的纤弱背影,心脏像是被猫爪子勾了一下,难耐的很。
林瑟瑟安抚好杏芽,便将殿门闩好,确定过寝殿内无人后,才小心翼翼走至衣柜墙角,一手拨开墙上的字画,一手将藏匿在字画砖石后的两本天书拿了出来。
这两本天书就是《真千金归来之盛世宠妃》的誊抄本了,因为字数太多了,便被分为上下两册。
之前林瑟瑟只大概扫了一遍上册,下册却是还没来得及看。
上册里还算爽文,写的是纯妃归来后,如何与原主斗智斗勇,在成为所有男性生物心头的白月光后,纯妃与皇帝相互倾心爱慕,日日宠幸恩泽,纯妃在结尾处怀上龙嗣,原主也自食恶果在冷宫被赐死。
原本到这里就结束了,但偏偏司命神君酷爱狗血,于是就有了下册里的爱恨纠葛。
在九千岁的刻意引导下,纯妃发现自己并不是镇国公的血脉,而是李氏和太上皇酒后的产物,算起来她还是皇帝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纯妃虽然是现代穿越过去的,但她也不能接受这种畸形的爱恋,她将皇帝拒之门外,本想好好冷静一下,翌日才知皇帝被拒后去喝闷酒,酒后不慎宠幸了殿中侍候的宫女。
她心痛如绞,果断一碗打胎药下肚,将腹中的龙嗣流掉了。
皇帝大怒,待她被打入冷宫,人人都往她头上踩一脚,爱慕她的备胎男就看不下去了,帮她假死出了宫。
皇帝起先悲痛欲绝,在发现纯妃假死后又勃然大怒,命人四处寻找纯妃,待两人再次相见时,纯妃已经改头换面,成了燕国皇室走失多年的嫡长公主。
燕国兵马强盛,皇帝奈何不了燕国,纯妃又记恨皇帝绝情,两人便爱恨纠葛虐了几十万字,终于到了大结局,纯妃发现,原来皇帝并不是太上皇的亲生血脉,而是太后与太医通奸之后生下的野种。
纯妃终于解开心结,选择隐瞒真相、放下过去,帮助皇帝出兵铲除九千岁,次年燕国与晋国联姻,纯妃以燕国嫡长公主的身份出嫁,快快乐乐的和皇帝HE了。
林瑟瑟恨不得为司命神君拍案叫绝,这种鬼斧神工的狗血剧情,亏神君能想的出来。
在她历时两天一夜,险些熬到猝死才终于看完全文后,她只想怒吼一声:赔我眼睛!
林瑟瑟不知过了多久,才将那些夹着绵滑细腻的狗屎剧情消化掉,她认真思考之后,觉得纯妃被夺舍的可能性实在很大。
她甚至有些怀疑,原主这两次被陷害,都与纯妃有所关联。
安神枕中的藏红花是纯妃发现的,刘广也是与纯妃殿中的宫女对食私通,难道剧情突然被改变轨迹,都是因为纯妃?
林瑟瑟沉思片刻,突然想起了刘广。
听杏芽说,皇帝还未处决刘广,如今刘广被关押在地牢之中,每日受酷刑折磨,生不如死。
她想去见见刘广,说不准能问出什么。
但地牢并不是谁想进就进的,而且为了避嫌,她也不能光明正大的跑去地牢召见刘广。
怎样才能见到刘广,又不让人发现她见过刘广呢?
不出意外的,林瑟瑟眼前闪过了她那个神通广大的哥哥——入宫前长着长方形微褶大象腿p露s鸡儿的太监头头。
一回忆起他想割了她的舌头,她就恨不得此生不与他往来,可悲哀的是,她发现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了吃喝拉撒,她事事离不开他。
林瑟瑟纠结许久,终是决定为了完成任务牺牲自我,趁着天黑夜高,悄无声息的从坤宁宫后门溜走,朝着斋宫走去。
而与此同时,太监头头正眉头紧蹙的盯着榻上突然多出来的女子,他名义上的宠妾——玉姬。
她躺在他熏了檀木香的锦褥上,身着蝉翼薄衫,化着精致妆容的小脸微抬,痴痴的望着他的面容。
他刚沐浴过,浸湿的黑发散在身后,凝出的露水顺着发梢向下流淌,微微扬起的下颚线轮廓清晰,殷红的薄唇衬的皮肤毫无血色,冷白的犹如死人。
直到他将掐丝鎏金面具重新覆在面上,玉姬才堪堪回过神来。
他眸中带着淡淡的疏离,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不躲不避,嗓音略显散漫敷衍:“你来做什么?”
玉姬轻笑一声,似是不经意的扬起纤白的脖颈儿,倾侧着修长笔直的双腿:“您觉得呢,千岁爷?”
第9章 、九个皇后
司徒声随手拉了一把金丝楠木的背椅,不疾不徐的坐了下去。
他只着单薄白色中衣的身子微微压低,眸中略带讥色:“我乃阉人一个,怕是消受不起。倒是太上皇老当益壮,你该去找他才是。”
玉姬面色微白,神情似是有些难看。
太上皇那老不休的东西,瞧着人模人样的,手段花样却比深宫里的太监还多,私底下不知玩死了多少女子,她便是陪一个阉人,也不愿爬上他的床榻。
这样想着,她便微微抬首,望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司徒声。
他虽为阉人,却生的极为俊美,似是不可亵渎触碰的高山雪林,眸中总带着淡淡的疏离和冷漠。
明明他近在咫尺,可似乎,又没有人能够触碰到他。
玉姬知晓他不近女色,也不像其他太监一般,因为身体残缺,便染上不为人知的嗜好,私下虐待宫女或姬妾。
她私自爬上他的床榻,已是触犯到他的禁忌,自然不敢再得寸进尺。
玉姬将一封信从怀里取出,赤着双脚缓缓走向司徒声,她似是无意,行走间隐约露出纤长的大腿:“妾身听闻千岁爷身体抱恙,不愿见客,无奈身负重托,只得僭越身份,偷偷在此静候千岁爷。”
司徒声像是没看到她的引诱,又或者说,在他眼里,她的大腿就和御膳房送来的猪火腿没什么区别,要非说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她的腿比猪火腿还粗点。
玉姬见他毫无反应,不由得有些挫败,她容貌姣好,身材更是凹凸有致,比起后宫里的嫔妃毫不逊色,他就没有一点心动?
她心中腹诽,面上却依旧带着笑意,恭敬的将信件双手奉上:“这是太上皇让妾身给您捎来的信件。”
司徒声眼眸低垂,也不伸手去接,只是用微屈的指关节叩了叩桌面,示意玉姬将信件放在桌上。
玉姬嘴角的笑意微僵,神色呆滞了一瞬,还是顺从的将信封放在了桌子上。
他骨骼匀称的手指,轻抵在掐丝鎏金的面具上,似是敷衍的询问道:“还有其他事?”
玉姬笑容更僵:“没有了。”
司徒声掀起眼皮:“那还不走?”
玉姬:“……”
玉姬还是走了,只不过是一步三回头,一脸恋恋不舍的样子。
临走时,她还不忘请求,让司徒声不要怪罪放她进来的侍卫,他们也是瞧见她奉了太上皇的手谕,才让她进来的。
他答应的痛快,玉姬这才放心下来。
玉姬前脚刚出殿门,刘袤便进来通报:“皇后娘娘在斋宫外等候,千岁爷您看……”
司徒声干脆利索:“不见,说我病了。”
刘袤正要去回话,便听身前那尊大佛停顿一下,嗓音凉凉道:“今夜斋宫轮守的侍卫,一个不留。”
“哦,对了。”他嫌弃似的瞥了一眼,那花费千金打造出来的花梨木床榻:“还有这个床榻,搬走烧了。”
任是刘袤没有抬头,也感受到九千岁身上冷冽的冰寒之气,他不敢多加逗留,连忙应声退去。
陆陆续续有太监进了寝殿,十几人齐心合力,才将花梨木的床榻搬了出去。
待太监离去,整个寝殿便寂静下来,司徒声低垂眼眸,眼梢瞥向光滑的桌面,那封书信就安静的躺在上面,‘家书’二字赫然跃于信封之上。
家书?
他轻嗤一声,殷红的唇角微扯。
原来太上皇还记得,他是他的舅父?
当初太上皇下旨抄他司徒家时,他母亲宝乐公主上书请旨,希望太上皇念及与她兄妹的情谊,重新彻查司徒家谋反之事。
可太上皇当初是怎么做的?
不理不睬,不闻不问。
不过两日,司徒家便付之一炬,他的爹娘烧死在火海之中,身体孱弱的长兄不知踪影,唯有他苟活于世。
他是将帅之子,生来便被父亲教导孤胆忠义,报效家国,可父亲却没教过他人性贪婪,人心险恶。
父亲想过他会战死沙场,想过他会马革裹尸,但父亲至死也不会想到,他引以为傲的嫡次子,会成为诛杀忠良,遗臭万年的阉人宦官。
司徒声缓缓阖上双眸,掩住了眸底肆意蹿夺的戾气,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耳边响起脚步声。
刘袤立在殿内,小心翼翼道:“千岁爷,皇后娘娘又来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娘娘听闻您身体抱恙,便去御膳房亲自熬了一碗血燕窝来……”
司徒声也不睁眼,嗓音略显疲惫:“倒掉。”
刘袤一愣,而后躬身:“是。”
他应声过后,并未立刻离开,脚步踌躇片刻,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不知过了多久,刘袤才迈开脚步,朝着殿门外走去。
就在他将殿门关严的那一瞬,殿内传来一道淡淡的嗓音:“外头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