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是贵妃让他意外,明知道他干的是多大逆不道,居然还会想着放他一马。原以为宠冠六宫的人不管表面多干净,心比谁都黑都狠,手段比谁都脏。
他偏见了。
凭贵妃还愿意用他,他就知她大度了,这样的胸襟在男子身上都少有。
他就是一个肮脏的小太监罢了,谁用他他跟谁,没听说过驭人之道,可今日突然有些明了,原来有时候真有想死心塌地的跟着一个人的冲动。
这就是驭人之道吧。
张全活成人精了,恐怕也没这份驭人之道,同为尊贵的女主子的太后和皇后也没有。
太后权重是因皇上年龄小才夺了权,自己这种情况落到太后手中,死也得掉层皮,更别说被用或只是有个小功就被放过了。
大家都说皇后仁德,皇后仁德不仁德他不知道,但瞧着是个狭隘的。
可惜了,他若能一开始就认贵妃为主就好了,便不会走到今天。
但既然早晚都得死,他还有件事要做,就是,让太后以为自己没有泄密,省得累及家人。
这也是他能做的唯一个让他心安之事了,贵妃说的赏他父母银两,送他弟弟们入学堂,日后有体面,倒让他临到头了还有些期盼。
他背叛了这个主子这么久,害了这个主子这么久,无以弥补,这最后一件事,就算是回报她了。
……
皇后被叫到太后宫中,她有些烦躁,怕太后又说宁诗怡的事,她还没请宁诗怡来宫中,打算过两天亲自回尚书令府一趟。
到了之后给太后问安,没想到太后并没有提宁诗怡,对她也还很和颜悦色。
不过太后一张嘴就道:“诗歆,哀家听闻皇上在贵妃那连宿了三日,这成何体统,你贵为后宫之主,便是说说她也应当。”
“母后,她是皇上的心尖宠,臣妾本就不得圣心,若还去训斥她,只怕更让皇上厌弃。”虽然皇后觉得太后一上来就这么跟她说有些怪,但不可否认她说的有道理。
这事放前世,她真就去教训唐瑶儿了。
可今生,她没兴趣这么做。
皇上爱宠谁宠谁,她再也不会多管一分,她要报复唐瑶儿也不会这么报复,这只会让她自取其辱。
可太后却道:“这话岂是一个皇后该说的?让一个狐媚子骑你头上,还需要母后教你怎么做吗?”
“母后……”皇后眉微蹙,喊了她一声。
太后又道:“你不立威,宫人眼里还有皇后吗?去,现在就去她宫中,皇上敢说什么,母后给你撑腰!”
皇后无法,只得过去。
她一离开太后寝宫,太后给张全使了个眼色,张全点头,去见一个太监,比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
皇后闷闷不乐地到冰泉宫,看见冰泉宫的清醒大吃一惊。
似乎在杖责奴才,阵势可真够大,这庭中里一圈外一圈,围地都是人。
杖刑一个奴才还要全宫的奴才都看着,啧啧,唐瑶儿果然是个狠人。
皇后目光冷下,冷哼一声,道:“哟,贵妃妹妹是搞哪出啊?”
执杖的宫人手停下,拜见皇后娘娘。
长条凳子上的小桂子奄奄一息,只有出气的劲儿没有进气的劲儿。
唐瑶听见外头传报皇后娘娘驾到的声音,擦干净额角的冷汗,出殿门去见皇后。
她这冷汗是被小桂子的惨叫声激出来的,汗是能擦掉,但脸色还惨白着。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笑着托起她的双臂,“贵妃妹妹多礼了。”唐瑶抬头和皇后目光相交,从她的眼睛里看出她一点也不想扶自己。
“妹妹这里好生热闹,这是做什么呢?”
唐瑶冷着脸看小桂子一眼,道:“狗奴才不长眼,冲撞了本宫。”
皇后,“妹妹勿气,为一个奴才,发这么大火可不值,瞧,都要闹出人命了。”
夏荷连忙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贵妃娘娘的手还因此受了伤。”
“哦?”
唐瑶:“堵着他的嘴,别惊扰了皇后娘娘。”又对皇后道:“皇后娘娘这边请。”
皇后又看了挨刑的太监一眼,跟唐瑶进殿。
唐瑶连看小桂子一眼都不敢再看。
对付吃里扒外的奴才,恐吓在一定程度上更有效。
眼前这幕杀鸡儆猴,不是恐吓又是什么?
这才是小桂子真正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做那个被杀的鸡。
可是她除了战栗,再没别的感觉。
在后宫中搏一把既是她想要的,也是她出于生存不得不做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想要人在她走的这条路上丧命,不管对方是朋友还是敌人。
“皇后娘娘临驾冰泉宫,有何事吩咐?”唐瑶问皇后。
皇后碍于太后迫不得已来了,但并不真想怼唐瑶一顿,她不想丢这个脸。
只和唐瑶没话找话的唠几句就起身离开了。
唐瑶觉得莫名其妙。
如果不是小桂子说自己上头的人是张全,她都要以为小桂子上头的人是皇后了。
皇后刚出殿门,立马有人来禀报,“娘娘,小桂子死了。”
“……死了?”唐瑶的心往下沉,好半天没有说话,夏荷遣报消息的人出去,随后对唐瑶道:“娘娘,奴婢去宫门口看着。”
唐瑶轻声道:“你去吧。”也对秋月道:“你也出去,本宫歇会儿。”
她现在累地只想睡觉。
……
张全本不会见秀莹这种小人物,然而今日的事事关重大,当有小太监向他回禀冰泉宫的宫女秀莹求见张全公公时,他二话不说去了。
他见着秀莹时,秀莹来回踱步,焦躁不安,他咳了一声,秀莹朝他看去,忙行了个礼道:“公公,小桂子死了!”
“小桂子死了?”张全阴阳怪气的道,看着惊讶,但他并不惊讶,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说话时,他派去杀小桂子的人就该把小桂子解决了,“怎么死的?”
“被贵妃娘娘打死的!”
“被贵妃娘娘打死的!”这回李全是真惊讶了。
“你好好与杂家说说。”
秀莹摇摇头,“奴婢回去刚拿起绣活,就有宫女来唤奴婢,说贵妃娘娘召清泉宫所有奴才到清泉殿前,奴婢就去了,去了便见小桂子横条在长凳上。”
“贵妃娘娘怎么说?”张全问。
秀莹:“贵妃娘娘没出殿门,大宫女夏荷说狗奴才不识自己的身份,连娘娘都敢冲撞,不教训教训你,都不知道你自己的身份了。她让杖人行杖,杖人问她打多少为止,她说……”
李全:“她说什么?”
“打到他嘴软为止。”
李全眉头一紧,随即面容舒展,笑出声来,“他被打死了,什么都没说?”
秀莹:“没有说对公公不利的话。”
李全:“哈哈,好奴才,只可惜就这么死了。秀莹啊,如今冰泉宫中无人,杂家只能托付你了,好好干,别让杂家失望,到时候杂家才好在太后面前提起你啊,知道了吗?”
秀莹眼睛一亮,“多谢公公,奴婢不敢离冰泉宫太久,这就回去了。”
李全:“别急。”他从袖口中摸出一对儿玉珠,“这东西在宫中用不得,置换了银两给自己买个好的,女孩子家家,打扮一下才好看。”
秀莹想接又不敢,假意推辞一番,最后才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多谢公公多谢公公。”
唐瑶躺床上时,满脑子都是小桂子惨叫的声音,那人就在和她一墙之隔的殿外被打死的,是她下的令。
越想越头晕,心里打冷颤。
就那么浑浑噩噩的睡着了,等该传晚膳也没有醒来。
传膳太监到冰泉殿外,见守在门外的秋月和夏荷,忙上前问:“两位姐姐,都这个时间了,娘娘吃点什么啊?”
今日小桂子被当众打死,满宫奴才都心惊打颤,怕自己伺候不周,那板子也落到自己身上。
秋月:“我进去看看吧?”
夏荷点了点了头,秋月轻手推门,慢慢地走进去,到寝殿才发现唐瑶没醒来,她站在床头边,轻声喊道:“娘娘,娘娘。”
唐瑶没有反应。
夏荷觉得事不对,低头凑进唐瑶,“啊?”这才见唐瑶眉头紧皱,额角都是冷汗。
“娘娘,娘娘!”她提高声音喊了两声,唐瑶还是没醒来。
秋月连忙跑出去,对夏荷说不好了,夏荷赶紧小跑进来,看见贵妃娘娘的状况,心里也紧张。
贵妃是冰泉宫最大的主子,她一倒下,底下的人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秋月吩咐宫女:“去太医院请太医,耽搁了,贵妃娘娘有什么事,唯你是问。”她转身对夏荷道:“你在这里照料,我去请皇上。”
夏荷点点头,“你快去。”
……
李奕三日没上朝,经中书省送来的文书都堆在案桌上。
一道文书送到他这里来,不知经过了几人手,给他看的事要么是假的,要么是无足轻重的。他知道这些,却还是一个个把它们翻完。
德祥为他研磨伺候,殿中静悄悄的。
有人传话到德祥耳边,德祥听罢一顿,忙朝高台之上的皇上那里小跑去,“皇上!”
“何事?慌慌张张。”
“冰泉宫的宫女秋月跑来,说贵主子身体有恙,昏睡不醒,请您去看看。”
李奕倏地眉头紧皱,一下撂了笔,“去冰泉宫。”声音有些紧,边走边问,“好端端的怎么昏睡不醒?请太医了?”
他在她那三日她还活泼,今天早上还有精力和他斗气儿,怎么转眼就病得醒不来?
秋月紧步跟在他们身后,“回皇上话,奴婢来时已请了太医,娘娘午后说要一个人待会儿,把伺候的人都赶出来了,午膳也没吃就去睡了,一直到方才,奴婢进殿瞧娘娘,才发现娘娘身体有恙,怎么叫都叫不醒。”
“午膳为什么不吃?”
“……午膳……”秋月吞吞吐吐,不知该不该说贵妃娘娘打死太监的事,后宫妃子残暴可不是好名声,皇上若知道主子能下这种狠手,还会宠着主子吗?
“说话!”宫中的奴才都有这个毛病,话要说不说急死人,李奕最烦这点,尤其,现在是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