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妙耳边一片寂静,干涩地张了张口,“那你呢?”
沈之言沉默不语,很显然,那个洞口只能容姜妙进出。
姜妙也明白了这一点,沈之言是做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了,她全身冰凉,讷讷道:
“还有石门,对,我去开石门。”
“林妙。”
沈之言叫她,“石门机关很重,非两名成年男子不可打开。”
他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姜妙以为他还要说什么话,可他到底是什么话也没说,只将她轻轻一推,柔声道:“去吧。”
门外追兵又有了动静,他们开始采取了车轮战,打算慢慢消耗沈之言的力气。
沈之言踹开一人,回头向她低斥:“走!”
姜妙咬着牙,决然的向后跑去。
沈之言让她走,可他没想过,她姜妙什么时候听过他的话?
丢下他自己逃命?她绝不!
一路往前,姜妙果然看见了那个石门,石门顶上一个小洞露出天光,以姜妙的身形完全可以爬出去,到那时,她便可安然无虞。
可她连看也没多看一眼,径直冲向那道石门。
石门年代久远,控制石门开关的是一个精巧的铁制开关,姜妙使出全身的力气拉了一下,石门一震,却又瞬间回归原样。
她仓惶的回头,瞥见远处,沈之言单身作战的身影。
她回过头来,继续去拉那道机关。
她不可以,也不要成为沈之言的累赘,更不要沈之言为了她死在这里!
“轰————”
石门发出沉重的声音,隐隐有颤动之势,可这还不够!
姜妙冷汗直冒,全身虚脱,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看了机关一眼。
机关设计的很精巧,若是用一般的方法开门,必然需要很大的力气,可姜妙注意到机关之中有一个铁环,它松动时石门便会松动,若这铁环缓缓闭合,那石门就会回到原位。
硬的!
她需得找硬物卡住它!
姜妙顶着一头冷汗左右看了一眼,可到处都是硕大浑圆的石头,根本找不到合适的硬物。
她豁然抬起头,舔了舔苍白的唇。
随即,她没有任何犹豫的用手指勾住那道铁环,咬着牙,使出全身力气往外一拉!
给我开啊!!
她心中呐喊。
“嗡———”
石门发出一声巨响,缓缓的开始移动。
姜妙唇上咬出深印,再次狠狠地往后一坠。
“轰隆————”
石门大开!
她站在一束朦胧的光柱下,于无数飞舞的尘埃中豁然抬头。
“咔擦!”
随即,她听见自己指骨断裂的声音。
第十三章 “轰隆——”
……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身后响起,沈之言蓦然回头,看见身后数十步外,石门已经大开,而姜妙消瘦的身影站在月光下,几乎要与月色融为一体。
沈之言耳边掠过呼呼的风声,透过朦胧的暗色,他看见姜妙苍白着脸动了动唇。
口型是:走!
他心中一震,来不及思考姜妙是如何打开石门的,一个飞身击退身前的黑衣人,动身掠了过去。
“拦住他!”
锦衣卫不曾想到一个小小的石洞竟还另有出处,不由慌了阵脚,为首的黑衣人往前一跃,取出身后弓箭拉弓射出!
“咻——”
箭矢带着肃杀的寒风一起射向沈之言,姜妙瞳孔瞬间放大,霎时间,沈之言几个飞身到了她身边,他一把揽住姜妙的腰,将她裹在自己怀中,同时一脚蹬在身边石柱上,借力飞了出去。
两人在空中翻转了两圈,便如闪电般穿过了石门的缝隙,稳稳地落在了地面。
沈之言身形摇晃了一下,随即将姜妙往后一拉,石门再次发出沉重的一声,轰然关闭,将接踵而至的箭矢挡落在外。
“该死!”
那领头的人咒骂一声,试图上前开门,可那石门却纹丝不动,再看那机关铁环,竟是已经被破坏了。
姜妙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方才打开石门后,她又用石头费力砸弯了那个铁环,断了身后人的进路。
全身力气用尽,她只觉得眼前一片白茫茫的雾,身子也变得轻飘飘的,只有那手指和手臂上钻心的疼痛,才能提醒她自己还活着。
许久,她听见沈之言在叫自己的名字,她晃了晃神,本能的将手藏到身后。
沈之言眸中充斥着血色,他的声音听起来喑哑而又急促,“林妙?林妙?”
他眸色幽深,有太多问题要问,这石门,她究竟是如何打开的?
姜妙本能地想起身,“快走!”
沈之言嘴唇微动,尚未说出话来,眸光一瞥,一瞬间看到了她的手。
两根本该细嫩葱白的手指此刻正以一个怪异而扭曲的姿势垂着,手臂上淋漓的鲜血顺着两根手指缓缓的滴落在地上。
沈之言瞳孔一震。
此情此景,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那石门,竟是被她硬生生地拉开的!
十指尚且连心,更何况被大力拉断?
她该有多痛?
沈之言心中震动,只觉得胸口裂开了一道血肉模糊的口子,又瞬间被冰凉刺骨的风雪冻住,寒冰在他心中凝结成一块巨大的冰团,而林妙的鲜血如一团热烈的流火,呼啦一声将那团寒冰撞得粉碎。
那团流火烧了起来,将沈之言的眼尾烧得发红,也将他心中哪一点冷静自持击溃。
“林妙....”
姜妙虚弱的睁开眼皮,看见沈之言寒潭般的眸子下,有什么压抑的情绪在隐隐闪烁着。
“为何不听我的话?”
沈之言紧抿着唇,姜妙咳嗽一声,虚弱的笑了笑。
“我。。咳咳。。什么时候听过你的话?”
说完她竟有心情调侃他:“沈之言,你怎的这副表情,看起来像要哭了似的。”
沈之言竟有些狼狈地偏过头去,他有些不忍去看姜妙的笑容,只掩去眸中的深色,许久才低声道:“伶牙俐齿。”
尾音轻颤,有着隐忍的哽咽。
姜妙有些想笑,手上逐渐清晰的疼痛感打断了她的笑容,她只得转移注意力看向四周。
只见石门外是一个宽阔的石洞,往前依稀有些亮光。
姜妙思绪终于回到了正事上来,“沈之言,我们甩掉他们了吗?”
沈之言紧抿着唇,默不作声地撕下一片衣角,利落地将她的衣袖掀开。
粗布已经红透,被沈之言小心的取下,此时,他才真切地看见她血肉模糊的手臂。
执得起墨笔,拿得稳刀剑的他,给她包扎时,指尖竟有些微颤。
包好了伤处,他不忍去看她的断指,嗓音干涩道:“此处便是山南,他们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你且忍一忍,到了靖州,我便去给你找郎中。”
从这里到靖州城,还有不少的路要走。
姜妙挣扎着站起来,沈之言却一步来到她身边,示意她上他的背。
姜妙看了看他身上的伤,忍着痛刚想摇头,沈之言却二话没说,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姜妙就这般到了他怀中,沈之言踉跄了一下,随即稳稳将她抱住。
“你没事吧?”
失血过多加上一天的缺水,让姜妙眼前变得模糊起来。
沈之言抿了抿唇,咽下喉间一口鲜血,“没事。”
他抱着姜妙走了许久,两人的呼吸声在昏暗中相互交缠,心跳声在耳边闷雷一般跳动。
不知过了多久,姜妙才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外面,竟已是天光大亮。
沈之言不知怎么找到了一间木屋,看起来似乎是山间猎人和农户的临时住所,只是各处已经落满了灰,应是许久都没有人来了。
沈之言面色苍白,他将她放在屋内坐好,便拿着短刀走了出去,再回来时手中多了几块削好的小木板,他取出布条,仔细地将她的手指用布条固定好。
从方才他便没有再说一句话,姜妙察觉到他的脸色不对,不禁有些担忧。
“沈———”
她刚叫出他的名字,沈之言却闷哼一声,唇角溢出一丝鲜血,随即倒了下去。
“沈之言!”
姜妙大惊,忙上前去想接住他,可这一接,便触到了一手的鲜血。
她怔怔地将目光从手中移到他后背,哆嗦着伸出手去。
满手的鲜血。
原来石门关闭前那一箭,终究还是落在了他身上。
他定是当即砍断了箭杆,而恰好他又身着黑衣,便叫人看不出血迹。
可他竟还忍着痛抱了她这么久!
她慌张地去摸沈之言的脸,却发现沈之言苍白的唇已经呈现淡淡的青黑色。
那箭头竟然有毒!
意识到这一点,姜妙整个人都僵硬了。
“沈之言,你别吓我!”
姜妙多么希望和昨晚一样是虚惊一场,可他微博的呼吸让她很快意识到,沈之言此刻是真的危在旦夕。
她必须得找到解药!
对了,血!
她在地上乱摸,摸到了沈之言的短刀,没有犹豫的往自己的手腕上割了一刀。
她将手腕申到沈之言唇边,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他唇上。
“喝啊!”
姜妙咬牙道,她知道自己的血特殊,可这到底不是万能的解药,但此刻,她只能寄希望于这血有用。
血滴沿着他的唇线,渗进沈之言的口中,片刻,姜妙有些支撑不住地晃了一下。
沈之言的胸口逐渐平稳了下来,姜妙有些喜色,知道自己的血发挥了一些作用,可她不敢大意,知道沈之言现在情况危急,必须得到急时的救治。
她试着去抱沈之言,可她的力气太小,身量也比他矮,根本不可能抱他下山。
她急得四下看了一下,发现草屋内有一块半人长度的木板,转目一看,又发现窗边挂着几捆粗绳。
姜妙眼前一亮,忙取下长绳,从木板的几个虫蛀空洞中穿过,狠狠地打了几个死结。
为求牢固,姜妙用了全身的力气,不小心扯到断指,又疼得她龇牙咧嘴。
来不及去管伤处,她回身将沈之言拖到木板上,用绳子绑住他的腰,将他牢牢固定住。
即使他膝盖以下依旧拖在地上,可姜妙知道,她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
她将剩余的绳子一根系在自己腰间,两根分别从自己的肩头穿过,随后用手握住绳头,缓缓地将沈之言拖出屋子。
山间不平稳,到处是小坡土坎,姜妙拖着木板走了十余步,肩头的绳子摩擦到她的伤处,绳上顿时红了一片。
她几乎是发狠咬着牙,一步一步往前挪,遇上土坎,便先将木板放下,自己跪在泥土上,一点一点将载着沈之言的木板挪下来。
半晌,她的手心已经被粗绳磨得发红,姜妙一边往前挪,一边忍住不掉眼泪。
她一向很娇气,可现在她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哭,沈之言现在就靠她了。
今日天气格外冷,山间小路旁,花草已经上了一层冰霜,少女被冻得直打哆嗦,良久,发丝和睫羽上已经染上了一层白霜。
她回头看了沈之言同样结霜的青丝,不禁苦笑,她若真的活不过二十岁,那她也算....和沈之言共白头了吧。
身后的沈之言忽然发出一声呓语,姜妙一怔,忙放下绳子来到他身边。
“沈之言,你说什么?”
姜妙跪坐下去,将头凑到他唇边,听见沈之言呓语一般道:“放.....”
“放你下来?”
她听懂了沈之言在说什么,他要她放下他。
她所做的,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姜妙抬起头逼回自己的眼泪,做了个凶狠的表情。
“不放!”
她继续拉起绳子,于风霜中开始缓慢挪步。
天地间一片霜白,少女消瘦的身形缓缓的在寒风中挪动着,长风吹乱她的发丝,她冻的鼻子通红,可手中的绳子却不愿意放松半分。
身后的木板从霜地上划过,留下两道深深的长痕。
木板上的青年黑衣墨发,双目紧闭,长风若有情,擦过他的眼角时,便能察觉到几分湿润。
不知走了多久,久到姜妙甚至觉得这条路没有尽头,她终于在恍惚中抬起头,听见前方传来车轮辘辘的声音。
姜妙心中一喜,远远看见一辆马车自道路那边而来,马车渐近,车厢雕着麒麟,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
姜妙思忖一瞬,心念一动,冲到了道路中间张开双手。
“吁——”
那马夫见状赶紧勒了马绳,探出头来骂道:“哪儿来的不要命的?不想活了?!”
姜妙赶紧上前,积了好久的眼泪终于派上了用场。
“大叔行行好吧,我与兄长去亲戚家探亲,奈何半路上遭了劫道的,抢了我们钱财不说,还将我兄长伤成这样。”
“您行行好,带我们一程吧!”
“去去去!你当我这儿是善堂呢?我家主人身份高贵,若是冲撞了贵人,我看你怎么担当的起!”
说着就要去驾车离去,姜妙一咬牙,正要上前再求他一次,车厢内却突然传出一道柔和的女声。
“叟,既是落难之人,便帮他们一把吧。”
车夫有些吃惊,“小姐?”
“不碍事的,后头还有个装器物的,请他们上那辆车就行。”
姜妙欣喜若狂,忙道了声谢,“多谢小姐大恩,我与兄长进城便下车,绝不拖累小姐半分。”
姜妙小跑回到沈之言身边,瞧见他虚弱的模样,不免又红了眼眶。
“沈之言,我们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