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姐,你认识沈之言?”
钱易震惊地走过来,他看着美人,忽然想起表妹曹琴花的话:“沈之言救了个美人,叫林妙。”
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眼中迸发出精光。
沈之言一侧身,隔开了钱易的眼神,他将纸伞转入自己手中,意味不明的看了钱易一眼,拉着林妙就走。
林妙不知道他为何突然生气,她被沈之言领着后领,像一只炸毛的猫。
“为什么来?”
沈之言淡淡地问,林妙不挣扎了,她看着沈之言,突然笑了笑。
“沈之言,我想跟你去书院念学。”
这是她今早突然想起的念头,一般来说,书院里授学时难免会提到朝堂之事,她与其坐在家里两眼一抹黑,还不如跟着沈之言去书院,还能打探打探消息。
“不行!”
沈之言一口回绝她,姜妙有些疑惑,“为什么,我看书院里不是也有女子么?”
那些都是富贵人家公子身旁的婢女,自家公子念学时,她们便在一旁随侍。
姜妙听沈之言这一说,沉吟道:“,我可以假扮做你的侍女。”
“林妙。”
姜妙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顿时话头也打住了,不得不说,沈之言严肃起来,还是略有些吓人。
沈之言朝远处钱易的身形看了一眼,想起他刚才看姜妙的眼神,心中有些烦躁,语气也有些重。
“安分些。”
第七章 细雨最是湿衣,如轻纱……
细雨最是湿衣,如轻纱般飘渺的乳白色雾气中,面摊小贩看见一个藕荷色袄裙的少女脚步飞快,闷头在前面走着,身后那剑眉星目的郎君执着纸伞,正紧跟在她身后试图为她遮雨。
一看便是哪家与郎君闹脾气的小娘子。
小贩笑着摇摇头,雨渐渐变大,那少女脚步微顿,抬眼四处找着有无躲雨的地界,那郎君趁机赶上前来,将纸伞挪到她头上,自己肩头立时浸湿了大半。
沈之言眼眸微眯,“你在跟我置气?”
她哪儿敢呀,沈之言这个人,看着一副书生模样,可教训人的派头比她这个公主还大。姜妙揪了揪袖口的绣花,看看街上来去的人群,又看看天边归去的飞鸟,就是不看沈之言。“我没有。”
说完她顿了顿,偷偷打量看了沈之言一眼,瞧见他眉眼目光沉沉的看着自己,又不自在的别过眼去。
其实她早想明白了,自己这个要求确实是有些强人所难,沈之言拒绝她也是预料之中。而且她也并未多么生气,只是她向来有求必应,一时放不下自己的面子罢了。
此刻她瞧见沈之言湿润的肩头,心中隐隐有了一丝悔意。
平心而论,沈之言为她做得已经够多了,倒是自己日渐变得恃宠而骄起来。
等等,恃宠而骄?!姜妙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念头吓到了,她赶紧摇摇头,将这四个字从脑中抹去,但她再看向沈之言时,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为了掩饰自己的异状,她在沈之言怀疑前先开出了口,“我饿了。”
沈之言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巷口大榕树底下摆着一个小面摊,此刻正隐隐冒着蒸气,虽只有两三张小桌,可却难得的显出一丝人间烟火气。
两人在小桌上落座,面摊老板看着这对突然和好的璧人,眼角都泛起了笑纹。
“郎君带夫人来吃面呐?”
“谁是他夫人?”
那少女美女一睨,面摊老板嘴上忙道唐突,心底却暗想,也不知这郎君怎么哄的,竟还没将这小娘子哄好。
沈之言倒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朝他道:
“你误会了。”
说完又道:“劳烦,两碗油泼面,一碗少放些辣。”
老板应了一声,心道这郎君连小娘子的喜好都如此清楚,还说不是对小娘子上了心?他可看的分明,方才从那小娘子坐下,这郎君的眼神便再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唉,别扭的少年人哟。
两碗冒着热气的面端了上来,沈之言用帕子擦了擦筷子之后递给她,姜妙接了正要吃,动作一顿,方才那“受宠若惊”四个字还在她脑中盘旋,她心里越想越变扭,若接了这筷子,岂不是更让这老板误会?
她想着便放下筷子,另取了双筷子擦了,将沈之言那双递还给他。
姜妙心里的弯弯绕绕沈之言自然不知道,他只是顿了一瞬,瞧着她得意的神情有些失笑,良久眼睫微阖,便也拿起了筷子。
街角拐角处,钱易远远看着两人的背影,冷哼一声,便朝家中走去。
想起今日这小娘子巧笑倩兮的容貌,钱易一边回味,一边从大门进了府,却见他父亲临州知州钱有章微弓着身子,正有些谄媚地跟一个人说话。
那人一身黑色锦衣,衣领处绣着金色镶边,看起来华贵又深沉。
这人生得一副好眉眼,那眸中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可这笑意不达眼底,便透露出三分阴郁来。
他腰间挂着一个两指宽的木牌,上面刻着一只叫不出名字的凶兽,钱易才看了一眼,心里便哐当一声。
“啪!”
他袖中的锦盒掉了下来,两人皆被这声吸引,停了话头朝他看了过来。
“爹...”
钱易颤着叫了一声,钱有章眉头一皱,“为何这般失态?今日又去哪儿鬼混了?”
说完朝那人一拱手,“让大人见笑了。”
那人似笑非笑,看着地上的盒子道:“无事。”
钱有章上前一步,看了地上盒子一眼,蹙眉问道:“又是去哪儿糟蹋银子了?”
钱易身后的小厮慌忙道:“回老爷,这是少爷今日买的耳坠。”
钱有章知道自己儿子的秉性,无非是买来送给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女子,便冷哼一声,也懒得说教,只敛了怒色对钱易道:“还不快来见过锦衣卫千户司徒大人!”
钱易冷汗直冒,心知这人虽只是个千户,可以他爹的性子能这般低声下气,想必背后也不简单。
“不必多礼。”
那人依旧没有温度的笑着,“我此番本就是隐瞒身份前来。”
说着他目光划过两人,淡淡道:“既然此间事了,下官明日便回京交差了。”
他收回目光,从钱易身边走开,钱有章忙追出去送行,钱易松了口气,忙捡起地上的盒子溜之大吉。
出了门,便有锦衣卫跟上来禀报,“大人,就这般回京了?”
司徒鹤转了转手指上的扳指,他闭了闭眼,脑中浮现那抹红色的身影,良久睁开眼,道:“回吧。”
下属不敢怠慢,这位千户大人一月之内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锦衣卫小吏变成了正五品千户,将来保不齐还得往上升,正值这升迁的关头,他却千里迢迢请命出京查案,一路却似乎在寻找什么。
这边一行黑衣人打马自闹市而过,那边姜妙似有所感的回了头,看见街角飞扬的尘土,又疑惑的回过头来。
“怎么了?”
沈之言看出她的不对劲,姜妙却摇摇头,道了一声无事,她将碗往桌上一顿,道:“吃饱了。”
沈之言看向她,她黛色的柳叶眉满足的舒展开来,眼中灵光波动,隐隐带了一丝娇憨。
她唇便沾了粒小小的葱花,看起来傻傻的,等沈之言反应过来时,他的手已经不自觉伸出去。
他指尖擦过她的唇角,姜妙心中一颤,似有一片轻飘飘的羽毛从她心上划过,痒痒的,带着下坠般的酸意。她豁然回首看着沈之言,心中似漏了一拍。
察觉到自己在做什么,沈之言一滞,随即看似平静地张开手,“有叶子。”
而无人知道,他睫羽轻颤,只觉得喉间发紧,连碰到她唇角的指尖也热了起来。
他方才是在做什么?
姜妙假装不在意的哦了一声,随即站起身来,说要回家。
两人搭了出城的牛车,到家时已经云销雨霁,天色渐晚,两人间心照不宣的假装无事发生,姜妙踮着脚尖进了院子,忽而叫了他一声。
“沈之言!”
沈之言回头,想看看她要做什么,却见姜妙浅笑盈盈地的指着院里的篱笆角落道:“沈之言,我们在这种棵桃树吧!”
沈之言驻足看了她一眼,表情虽依旧冷漠,可眼底已带了点难以察觉的笑意,他知道她肯定又是心血来潮,保不准是今日从哪户人家过,看见了人家的桃树便也想要。
“异想天开。”他说。
“算了。”姜妙又嘟囔道,反正来年桃树开了花她也看不到。
姜妙将这个念头抛之脑后,转身进了屋,沈之言眸色深邃,朝那块空地看了半晌,便也进去了。
沈之言想起她上次因误会他而逃走时,包裹里除了两件衣物,便只有他买给她的那只桃花簪,他复又低头看了看袖口上那朵歪歪扭扭的桃花,心想,村中周大叔家有几棵桃树苗,若她实在坚持,便勉为其难的去要一棵吧。
也省得她老是念叨。
只不过,他脚步一滞,来年桃花初开时,想必她也不在了吧。
他垂下眼睫,转身进了书房。
临州城内青丝苑里丝竹声不绝于耳,舞姬乐人们脚踝上挂着清脆的铃铛,正迈着娇柔的舞步为客人表演。
钱易有些烦躁,他看着这些胭脂俗粉,脑中尽是今日那小美人的浅笑。
他外袍微敞,身边的美人依偎着他,良久碰到什么似的惊讶道:“哎呀,这是什么?”
她手中拿着一个小盒,钱易眉头一皱,那舞姬早已经打开,只见一只金色镂空红宝石耳坠静静的躺在盒子里。
怎么把这东西带出来了?
那舞姬眉目带羞,心想这耳坠虽只有一只,可显见得用料不俗,这钱公子可真是有心。
她当即便要拜谢,却听钱易呵斥道:“放下!”
她一颤,喏喏地道:“公子爷....”
“本少爷叫你放下!”
“谁这么大火气啊?”
有一人声音带笑推开门,钱易心中一惊,刚一转头,便见一个黑袍男子跨了进来。
正是今日那位锦衣卫千户大人。
“司徒千户...”
钱易忙爬起来讪笑,司徒鹤见是他,眉眼微眯。
他今晚来这暗桩向太子传消息,可没想到却遇见钱有章的儿子。
一看便知是草包一个。
司徒鹤顿觉无趣,他脚下微动,正欲离开,余光却突然一瞥。
下一刻他脚步顿住,他眯着眼回过头来,瞧见那舞姬手中的耳坠,突然低低笑了。
见这位千户大人笑了起来,钱易心中已经发毛,正欲请罪,却听他又道:
“钱公子这耳坠,好生别致。”
钱易慌忙道:“大人若是喜欢,尽可拿去!”
司徒鹤斜看了他一眼,“哦?这耳坠只有一只,显见得来历不明,本千户可不敢要。”
钱易硬着头皮道:“这是小的今日在当铺赎回来的。”
司徒鹤闻言,眸色一暗,“你可知是谁当卖的?”
钱易买下这耳坠是为了羞辱沈之言,自然不可能知道是谁当卖的,可既然这位千户这么问了,便也只能道:
“回大人,是白鹭书院的学生,名唤沈之言的。”
“沈之言..”
司徒鹤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接着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拿起那个盒子在手中把玩。
身后的锦衣卫也不知道这位大人在想些什么,可他这般反应明显便是发现了些什么,便只能问道:“大人可是有了什么发现?需要禀报太子殿下么?”
手中的盒子转了个圈,司徒鹤手中一顿,眯了眯眼。
“不。”
“不用传”
他转过身走出门,冲身边下属道:“去安排一下,明日我要去白鹭书院。”
下属一惊,但也只得压下心中的诧异,道了声:“是。”
司徒鹤闭了闭眼,眼前似乎出现了那人的纤瘦的背影,她白皙耳垂上一晃一晃的红耳坠,与赤色的艳阳一起惊了他的眼。
他收起心思,离开了青丝苑。
第八章 这日,沈之言刚一进思……
这日,沈之言刚一进思学堂,好友谢舟便神秘兮兮上来悄声道:
“子服,你知不知道,今日要来一个新同窗?”
沈之言走到自己位置上,漠不关心道:“不知。”
白鹭书院是临州最好的书院,来这里的学子要么是天赋异禀,要么就是富贵人家的子弟,所以新来的学子,也不在乎这两种。
谢舟见沈之言也不好奇,不免感叹道:“我也是听夫子说的,说是钱知州的远房亲戚,据说还是从京城来的。”
京城二字让沈之言微微抬起了眼皮,不过那眸中的情绪只是微微一动,便很快沉寂了下来。
众人皆在位置上落座,沈之言翻开昨日看的策论开始温书,便忽觉有一人不疾不徐从旁经过,并怡然在他右手边坐下来。
那人一身白底金纹的罩袍,腰间坠着同色玉佩,正同时向他看过来。
他眼睛明明在笑,可眼底的幽光却又像伺机喷出毒液的蛇,让沈之言不由眉头一皱。
这人给他的感觉,很是碍眼。
沈之言转过头去不做理会,那人却看了他一眼,道:“你就是沈之言?”
说完又似笑非笑地道:“我听说你是这里的第一?”
沈之言淡淡地看向他,皱眉道:“你是?”
“呵。”那人轻笑两声,“司徒鹤。”
说完意味深长的补充道:“沈兄,真是幸会呢。”
沈之言看不出他的意图,可这也不妨碍他不喜这人的态度,他便皱眉移开目光,不再搭话。
司徒鹤打量了他一眼,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衫,脚下的布鞋似乎还有些开裂,他心中一哂,眼角划过一丝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