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医生进去没多久，乔楚就被紧急送到了楼上的特殊抢救室，那里是给最最危重的病人或者是身份特殊的人准备的，因为手术室需要准备时间，而乔楚的情况已经耽误不得，所以林医生当机立断，下了立刻手术的决定。
在特殊抢救室外，傅臻终于见到了乔楚。他隔着玻璃，看着躺在抢救床上的女孩，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全身插满了各种管子，血袋里的血液不停地输入她的身体之中，又不停地流出来，浸红了她身上的白衣，浸湿了她身下的床单，也染红了傅臻的眼睛……
他无力地靠在墙上，僵硬而冰冷的手指抚摸着面前透明的玻璃，就像抚摸着里面的女孩一样……
“少爷，小乔一定会没事的。”
“是吗？”失魂落魄的傅臻闻言转过头，双眼放光地看着齐叔，期待地问道，“小乔真的不会有事的，是吗？”
“……”齐叔的喉咙有些干涩，看着傅臻的脸，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已经看见乔楚身上汩汩流出的鲜血和中枪的位置，以及刚刚林医生沉重的脸色，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曾经是个军人，他了解，一个人受了这么重的伤，能挺到现在已经非常不容易了，而能活下来的……几乎没见过……
不过，看着傅臻充满希冀的眼神，他心中不忍，带着几分哄骗道 ：“是的，小乔会没事的。”
得到了肯定答案的傅臻大力地点了点头，“嗯，对，小乔一定会没事的。我们才交往没多久，我还有很多事没带她去做，还有很多风景没带她去看，还有很多美食没带她去品尝，我们还说好了明天要出去约会的，我已经选好了约会的地点，她一定会感到很惊喜……”
傅臻一直絮絮叨叨地说话，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现在说的是什么，他只是想通过这些语言说服自己，给自己一些安全感，他向来沉默寡言，这还是他首次一次性地说了这么多话，并且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小乔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她那么爱学习，一定不会放弃学习的，她可能只是学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她只是累了睡着了，醒来之后就没事了，她那么勤奋，那么重视成绩，一定不想耽误学业，况且，我们就快期中考试了……”
傅臻的话有些颠三倒四，甚至没有什么逻辑，齐叔发现了他的异常，走上前去，“少爷，你……唉——”
他不知道怎么劝慰，最后只能重重地叹息一声，傅臻此刻的样子让他仿佛看见了年轻时候的傅权，一样的为爱痴狂……
他在心里祈祷着乔楚真的如傅臻所愿的没什么事，要不然，看傅臻这个状态，恐怕……
傅臻此时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之中，他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里面正在抢救中的乔楚，他全身紧绷，牙关紧咬，一刻也不敢放松，周围一切的忙乱，一切的嘈杂都消失了，他眼里心里只有玻璃那边的乔楚。
他被一股巨大的恐惧笼罩着，不敢动，不敢眨眼，生怕下一秒那个脆弱的女孩就离开他，那他真的……无法承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抢救室里的氛围异常紧张，几个医生围着乔楚分工合作，他们的精神都紧紧地绷着，用尽自己的毕生所学在和死神做着拉锯战。
主刀的正是林医生，他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心脏外科权威，平生经历过无数台手术，却没有一台像今天这样棘手。按理说，一般人伤成这样已经当场身亡，而乔楚能存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这个位置，这个失血量，根本就没有开刀的必要，几乎是必死无疑。
不过，伤者的求生意识非常强大，他也只有冒险一试，更何况，外面还立着一个好友的孙子……
唉——
时钟不停地往前走，转眼间手术已经进行了六个小时了，手术室的门开了又关，护士急匆匆地拿着血袋进去，又将空掉的血袋送走，长时间专注的动作让几位医生面露疲态，不过，他们仍旧坚持着，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因为他们知道，死神就在旁边随时等待着，他们的对手是强大的死神！
“血又开始流了，快输血！”
“糟了，血止不住了！快上止血钳！”
“血压下降，准备电击！”
“200焦准备完毕，clear！”
“不行！再来一次！”
“200焦准备完毕，clear！”
“血压回来了，血氧下降了，准备输氧！”
旁边的监护仪上的数字和符号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忽高忽低，在生和死之间反复横跳，弄得所有医生和护士紧张不已，同时也牵动着玻璃窗外傅臻的所有心神。
手术进行了多久，他就站在那里多久，还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变，无论齐叔怎么劝说都没有用。他死死地盯着那条代表心脏的线，看着它一会儿变成山峰，一会儿变成低谷，他觉得他的生命也跟着一起起起落落……
时间又过去了五个小时，算上刚刚的时间，这台手术已经进行了十一个小时了，抢救室里的医生已经换了一批，之前那几位已经筋疲力尽了，只有林医生还在勉强坚持着，没办法，这种高难度的手术实在少不了他。不过，随着时间越来越长，林医生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好，他的心也越来越沉重。
这种手术，拖得时间越长对病人越不利，如果超过十个小时，几乎已经无法挽救，可以宣布放弃了，而现在已经过了十一个小时了……伤者并没有丝毫的好转，反而各项指标都在下降，林医生颓然地叹了口气，万分不忍地看了一眼玻璃窗外一直守候着的傅臻，又看了看手术台上那张过分年轻的脸庞……
可惜了……
最后，经过了十三个小时的全力抢救，抢救室的灯终于灭了，乔楚因伤过重，那条代表着生的希望的线，经过了长时间的跳跃之后，在傅臻的注视下，最终变成了一条直线……
*
傅权闻讯赶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傅臻在抢救室门外发疯。他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神情癫狂，拦着医生不让他们离开。
“都回去，马上回去救人！”
他不停地嘶吼着，将想要离开抢救室的医生一个个都推回去，旁边的人上前阻拦，却被他用力踹开，他此时力大无比，毫无顾忌，好几个人因为拦着他，被他打得挂了彩。
“少爷，你冷静一点吧，小乔已经没了。”
“什么没了？她只是累了睡着了！”傅臻大声否认道，然后转向医生，吼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救人！”
“小傅，我们已经尽力了，她伤得实在太重了，已经无力回天了。”林医生走上前劝道。
“我不信！不会的！小乔不会走的，你们赶快救人！今天救不回小乔谁都不准走！”
傅臻神情狂乱，疯狂地摇头，他用双手捂住耳朵，拒绝听任何不想听的话，他嘶哑地吼着，像一个受伤的雄狮一样，悲鸣响彻走廊，“马上救人！”
他已经失去了理智，整个人都崩溃了，完全听不进去任何劝告。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声响了起来，傅臻的喊声终于停止了，他歪着头一动不动，像是一具没有生命的雕像。
傅权收回手，看着眼前安静下来的孙子，痛心地说道：“谨之，你冷静一点！你心爱的人还躺在那里，你在这里闹成这样，怎么能让她走得安心？”
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孙子变成这副模样，傅权的心里也很痛，这种永失所爱的感受他也曾经历过，他明白那种感觉……
唉——天若有情天亦老啊……
智者不入爱河，因为，爱情有时候带来的不仅仅是甜蜜和幸福，也有可能让人陷入无尽的绝望和伤痛之中……
情之一字，他到了快入土的年纪尚且不能看破，更何况是年少轻狂的傅臻……
傅臻挨了爷爷一巴掌之后就陷入了沉默之中，整个抢救室里一片死寂，医生们见他不再发狂，赶紧小心翼翼地离开了。
只剩下和傅家交好的林医生还留在原地叹息。
唉——傅家出情种果真没错，这不知道是上天的眷顾还是上天的诅咒，老的是这样，现在连小的也……
经过了长久的沉默之后，傅臻终于动了，他跌跌撞撞地走到抢救床旁边，看着床上毫无声息的女孩，终于失声痛哭。滚烫的热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就像关不住的水闸一样，失去了控制。
“谨之……我爱你……很爱很爱……”
甜蜜的情话仿佛还没有消散，说情话的人此时却已经不在了。
他颤抖着伸出手，将乔楚抱在怀里，感受着怀中女孩的余温，就像他们之前许多次普通而甜蜜的拥抱一样，却再也无法听到对方蓬勃的心跳声……
“小乔，别离开我，我真的不能没有你……我知道你一定也舍不得我，你还说你爱我，我还没告诉你，我也爱你，也……很爱很爱……爱得我的心好疼……我答应你，只要你醒过来，以后一切的一切我全都听你的，只要你醒过来，我可以答应你任何条件，只要你醒过来，我可以放弃我所拥有的一切，只要你醒过来……求求你了……”
他全身颤抖，将自己的嘴唇印在乔楚的额头之上，感受着唇下冰冷的，死亡的味道，痛彻心扉……
“小乔，求求你，不要再睡了……”
然而，无论他如何撕心裂肺地呼喊，怀中的女孩仍旧没有任何反应，那双溢满星光的眸子永远地闭上了。
“小乔，我们这一生，竟然是……不得善终……”
女孩曾经多愁善感地问过他，如果他们的感情像许多悲剧的电影一样不得善终的话怎么办？
他宠溺地对她说：“不会的，我们一定会有始有终。”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的笃定。
却没想到，竟然让她……一语成谶……
巨大的悲痛像闷雷一样携毁天灭地之势向傅臻袭来，将他劈成了碎片，他的心也碎了……
他紧紧地抱着乔楚，仰头大吼：“啊——”
第六十三章 魂归前世
金秋九月, 又是开学季，乔楚背着书包走进海市一中，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同学, 只觉一阵恍惚。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如今, 真的是人事全非。
“看, 是乔楚！”
“乔学姐来了！”
“乔学姐越来越漂亮了啊……”
“嗯，真的, 余思颖学姐毕业了，幸好我们还有乔学姐。”
“是啊, 我们傅校草和余校花竟然都毕业了……”
“乔学姐也不差啊, 她不仅学习好，还会打扮, 你看她的发型, 好别致啊……”
“是啊，我还没见过哪个女生梳一样的发型呢, 好想过去请教一下！”
乔楚一边走一边微笑着和众人打着招呼，不一会儿就来到了自己的班级。
——高三1班。
乔楚深吸一口气, 走进了教室。她来得比较早, 此时教室里还没有人, 她径直向靠窗户边上最中间的位置走了过去。教室应该是不久之前刚打扫过，窗明几净，早上朝气却不炽烈的阳光照进室内, 一片光明灿灿。
乔楚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身前的课桌，桌子被擦得很干净，还泛着油漆的光亮, 表面光洁如新，没有任何划痕，看得出来，它原来的主人是个爱干净的讲究人。
“谨之……”
她情不自禁地轻声呢喃着，心里一阵空落落的。
乔楚至今都不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她那天激怒了陈紫嫣之后，陈紫嫣就让那个伪装成司机的杀手对她下了毒手，她被一枪击中心脏，剧痛之后，就失去了意识。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就回到了前世那个妈妈离开之后的寒假，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原点，只不过，这次学神系统并没有出现，无论她怎么呼叫零零一都没有任何回应。零零一和学神系统就好像没有存在过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有时候，她甚至觉得，那是她做的一个荒诞离奇的梦……
庄生晓梦迷蝴蝶，到底是庄生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幻化成了庄生？很长一段时间，乔楚都无法区分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
不过，午夜梦回，自己说过的缠绵情话一刻都没有忘记，每次醒来之后的失落，和心脏处传来的阵阵钝痛都提醒着她，自己曾经深深地爱过，爱过那个惊才绝艳的少年，爱过那个矜贵清冷，却对自己柔情满溢的男孩。
“谨之，我爱你……很爱很爱……”
刚回来的时候，她曾经迫不及待地去找过他，却在他冷漠疏离的目光中崩溃，失声痛哭。
那不是她的谨之，她的谨之不会用那种目光看着她，他的视线一旦对上她，总是充满了柔波和暖意。他们没有相知相爱，没有经历过那些甜蜜的日子，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清冷校草，而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罢了。
这个认知让她无法接受，她曾经用尽各种办法想要证明零零一曾经存在过，自己和傅臻也真的相爱过，她拜过菩萨，去过道观，甚至还找过灵媒，不过，都失败了。
曾经的一切消失得如此合理，就仿佛他们真的不曾存在过。
久而久之，她也学会了接受现实，就当是做了一场美梦吧，梦醒了，生活还要继续。
这场梦最起码让她看清了很多事，也看到了另外一种光明灿烂的未来，所以，她决定给自己换一种活法，就当作是为了梦的祭奠，也为了完成自己和零零一的约定，虽然，它或许并不存在……
从那天开始，乔楚就又开始了疯狂学习的模式，没有了学神系统，她的开始是非常困难的，习惯了过目不忘技能和高智商的思维，她一时无法转换，无论知识理论还是实践做题都非常艰难。好在，勤能补拙，她焚膏继晷，没日没夜，简直把自己当成了一台学习的机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