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了闭眼,没搭话,却听霍桑又加了一句:“太多了,放在这里会馊的,我,我吃不完……”
*
幸好那些箱子上都安了木轮和绳子,轻轻一拉就拖动了。
傅清一言不发地拉着绳子,走下山去。
霍桑看着他的背影不禁感慨,男主真是个好人。
她美滋滋地回了房间,却不知山脚的另一头,少年放下了箱子,将里面白花花的馒头拿了出来,一个个送给了贫苦人家。
等到了集市上,只剩下最后一个馒头。
傅清盯着那个馒头看了半晌,还是揣进了怀里。
天色已晚,还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傅清四下望了望,瞧见转角处有一个勉强能栖身的破庙。
他走了进去,刚把剑鞘放下,突然看见佛像后的稻草团微微一动。
他几乎本能的将剑柄抓起来,却见探出的是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一条大黄狗?
大黄狗看见傅清,很是热情地凑了上来,一边欢快地摇着尾巴,一边用鼻子嗅着傅清的衣角。
似乎是在找吃的。
傅清见状便把怀里的馒头掏了出来,递到它面前,哑声道:“吃吧。”
大黄狗尾巴摇得更热烈了,欢天喜地地凑到白面馒头上闻了闻,然后……走了?
“哈哈小兄弟,它只吃肉骨头的。”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中间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傅清悚然一惊,下意识地拾起了剑,往声源探出几步发现是佛像后头似是蜷着一人,天色黯淡破庙内又无照明让傅清一时没有察觉。
怀里还有支火折子,傅清借着它点亮了佛像前支着的蜡烛,暖黄跳动的火焰照亮了佛像周的方寸之地。
是个老乞丐。
他佝偻着背,裹着破布毯子,蜷缩在佛像边上的草堆里头,虽是蓬头垢面,却见脏污的发后一双眼睛精光闪烁,不似常人。
他朝着傅清呵呵一笑,打开挂在胸口的布袋子,颤巍巍地掏出几根肉骨头来,往地上一丢。
大黄狗本是在破庙门口窝着,听见老乞丐的声音一下子竖起耳朵,扭头跑过来了。它低头一口咬住骨头,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
傅清默默坐了下来,没有去打扰他们。
烛火跳动,把二人一狗的影子映在墙上,耳旁似乎还能捕捉到外头的淅沥雨声。
一片静默中,只听老者笑呵呵地道:“年轻人,你要是不介意,可以把馒头给我吃,我的嘴可没它那么挑。”
傅清不禁莞尔,将馒头递了过去,又从包袱里拿出一壶水,放在老乞丐面前。
老乞丐喝了水,慢慢地吃着馒头,吃到一半突然吐出一物来:“这,这是什么东西?”
傅清微微一怔,定睛望去,见老者的掌心里有一团皱巴巴的纸。
少年抬手展开一看,竟然是一张崭新的银票!
他心中一时掀起惊涛骇浪,但来不及细想,就听见那头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傅清心下一惊,举起手中的灯盏照过去,只见老叟面色灰白,胸口不住地起伏着,破碎的喘息声就如这风中残烛,将灭未灭。
傅清掌心一翻便要给他输灵气,却被老叟推开:“老朽已是油尽灯枯,还是莫要费心了。年轻人,我瞧着你是个有福气的,必定会有福报……”
老乞丐吃力地抬起手,将自己左手上的一枚指环取了下来,交给傅清:“你拿着这个指环去玄天门,就当是老朽给你的谢礼……”
听到玄天门傅清的眸色微微一深,但还是不动声色地接过了。
老乞丐安然合眼,破庙里又恢复了寂静,只有大黄狗呜呜的哀鸣声。
傅清沉默了一会,托着戒指跪下身来,郑重地向老叟磕了一个头。
替老乞丐简单地处理了一下后事,傅清走到兀自哀鸣的大黄狗面前,摸了摸它的头,轻声道:“你要是愿意,以后就跟我走?”
大黄狗仍然趴在老乞丐身边,嗷嗷呜呜地蹭着主人,见主人的身体慢慢冷了,才耷拉着脑袋站了起来。
傅清想了想,用商量的语气道:“那我以后叫你什么?威武大将军?”
大黄狗无精打采:“——汪!”
傅清脑子里模糊地闪过什么,下意识开口:“……阿黄?”
大黄狗眼睛一亮:“汪汪!”
第5章
雨声点点滴滴敲打在窗上,顺着枝干的雨水把那探进去的梨花也连带着浇透了。
一只莹白的手覆了上来,给那花瓣遮雨。风带动腕上的金铃,叮叮玲玲煞是好听。
沾着雨水的梨花分外娇弱动人,然而手指的主人却将那梨花都比了下去,细白如玉,几乎与烟雨白雾融为一体。
这样肤白如玉的人,却穿了一身红衣。
霍桑托腮坐在窗边,秀眉微蹙,连雨水顺着手腕打湿了袖口都浑然不觉。
她有点哀怨地想,也不知道男主发现了那些银票没有。
要论实用,在修仙世界里自然是灵石更实用,但要是把灵石藏在馒头里,恐怕九头牛也拉不走吧?
希望男主能看在她良苦用心上,下手轻一点。
霍桑幽幽地叹了口气,起身去关窗子,却在此时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
【叮!检测到重大剧情,玄天门事件!请宿主火速赶往事件地点,配合男主走上仙途!】
听到这冷冰冰的提示音,霍桑的心又提了起来。
她差点忘了,被女配退婚后,男主当即发愤图强,去当下最强盛的门派,玄天门拜师。
在那里男主会屡获奇遇,大开金手指,同时遇到书中的正牌女主,小妖女苏星蝶。
苏星蝶甜美灵动,无论是长相,家世,修为皆不输女配,其聪慧的头脑更是把胸大无脑的女配吊起来打。
前去找男主麻烦的女配自然是被男女主联合打脸。
那叫打脸吗?那分明是全方位三百六十度把女配当陀螺抽啊!
霍桑头痛,霍桑想哭。
然而作为一个有职业素养的工具人,她仍然咬牙问道:“系统,玄天门开山收徒是何时?”
电子音一如既往地冷漠:【六月十二。】
霍桑掐指一算,这不马上快到了吗?
原书中的女配倒是没有拜入玄天门,但在与男主退婚后投向了玄天门大少主的怀抱,两人狼狈为奸,时常在男主面前刷存在感,嘲笑挖苦无所不用其极,导致男主怒气值节节飙升,修炼一日千里。
但是这么做的下场是……
霍桑想象了一下男主冰冷的眼神,打了个冷颤。
她还是别作死了,一步步来比较好。
不如先拜入门中,跟男主拉近距离,悄悄帮扶一二,反正对方不知道就不算违反人设,等到最后若是他要寻仇,也能放她一马。
一夜未眠,霍桑顶着一双熊猫眼敲开了便宜老爹的书房。
果然,玉烨宗主听完她的来意后皱起了眉头:“你要下山?去哪?和谁?是男是女?去多久?”
霍桑总感觉他下一句就要问:“回来还认得爹吗?”
于是赶紧摇头:“我一个人。”
不得不说,虽然在原书中玉烨宗主是个不折不扣的反派,但作为一个父亲他还是对女儿上心的。
霍桑见他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连忙上前半步,学着古装剧里那些闺阁千金,拽住玉烨宗主的衣袖,轻轻摇了摇。
“爹,求你了……”
玉烨宗主有点僵硬。
霍桑自小没有母亲,他又大多顾着宗派之事,父女之间并不算亲近。以前她又是一副骄纵的性子,如今放软了声音双眼亮晶晶的冲他这么一喊……
他人都恍惚了好几秒:“那,注意安全,我多派些人跟着你。”
霍桑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一边继续伪装乖巧:“爹,女儿大了,想为父亲排忧解难,我出去是为了磨练自己,若是有人跟着,岂不是毫无长进?”
任谁也没办法抵挡亲闺女的撒娇攻势,玉烨宗主也不例外。
他沉吟片刻,终究作出了退让:“那便依你,不过你要证明给我看,你有保护自己的实力。”
霍桑一怔,她穿过来也才一天,根本就不会原主的那些招式功法啊!
但骑虎难下,她只能迟疑地点了点头:“父亲要我如何证明?”
“今日酉时,演武堂门口,败内门弟子十人。”
玉烨宗主此刻才生出一派之主的威严,神情肃然,“你作为少宗主,若是在外丢了我玉隐宗的脸面,怕是也难以服众。”
他在屋内踱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霍桑赞许地点点头。
“退婚一事,你做的没错,傅家当年势大,我们好不容易将其打压下去,就不能再给他们死灰复燃的机会。”
霍桑宛如五雷轰顶。
什么?是玉隐宗将傅家打压下去的?原书里怎么没提到这码事?
要真是如此,她不是死定了?
系统在脑子里慢悠悠提醒她:
【宿主莫慌,傅家倒牌是玄天门一手操纵,玉隐宗只是在其中推波助澜而已。】
听了这话,霍桑才松了口气,同时也心生疑惑。
系统如果知道这些,为什么一开始不跟她说?
就好像它跟她的信息是同步的一样,她不知道的事情,它同样不知道。
玉烨宗主没有注意到霍桑的纠结,微微眯眼露出一个老谋深算的表情,道:“傅家那小子不可留……玉隐宗上下一心,你作为少宗主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
霍桑干笑一声。
他的意思是让她找机会彻底将傅清踩下去吗?
难怪原书中的女配在退婚后依旧对男主不依不饶,现在看来,应是受了父亲的指使。
霍桑还想再问什么,但瞥见玉烨宗主阴狠的眼神,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他在她面前也许只是人父,但对外,还是那个心狠手辣的宗主。
现下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晚上的比试。
霍桑冷静了下来,保持着乖巧的表情,躬身行礼:“女儿告退。”
还没退出房间,忽然又听见男人轻咳一声:
“咳,你当真喜欢秦婉兮?”
霍桑一愣。
差点忘了,还要应付老父亲这一遭。古人思想传统,她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她这边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过关,玉烨宗主却神色自若,冷静分析道:“浮生斋势单力薄,在修仙界大宗脉中立不住脚,你若真喜欢女子,云顶阁的璇玑仙子,赤炼山的瑶少主,父亲都不会阻拦。”
霍桑:?
懂了,就是要物尽其用,商业联姻,强强联手呗。
跟之前和男主订婚的目的是一样的。
霍桑有点想笑,但勾了勾嘴角,却笑不出来。
果然反派就是反派,再疼爱女儿,也抵不过权势的诱惑。
她低眉作顺服状:“我知道了,父亲。”
走出书房,看着阴沉沉的天色,霍桑一时有些踟蹰。
既然要去演武堂比试,那么首先得熟悉一下原主的武器。
她记得原主是使鞭的,书中曾经这样描写——
【一条暗红色蛟筋长鞭,甩动时隐隐有龙吟声传出,触之者轻则皮开肉绽,重则骨骼断裂,七日内暴毙而亡。】
书里提到这条名唤“敕返”的鞭子由一条含怨而死即将化龙的赤蛟筋制成,因此鞭身赤红,怨气滔天,原主也是靠着玉隐宗对其施加的封印才得以使用。
总结,这是个一看就是反派用的武器。
霍桑也很疑惑,你们修仙界真的容忍一个跟魔教中人一样的女人横行霸道?
她根据系统提示,从自己的百宝囊中取出敕返。
甫一触及,霍桑便觉有一股阴冷之气自鞭身窜入指尖,她身子一颤,险些没握住。
随之而来的,是原主如滔天洪水般的记忆片段。
在茫茫白雾中,霍桑看见了一个人。
第6章
那是一个坐在锦鲤池子边的少年。
虽是侧脸,却已隐隐能窥见眉眼灵秀,日光下澈,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朦胧的金边。
少年披着一件雪白的罩袍,上头是风流的锦鹤,一直延伸到领口。腰间则是一条纯色的玉带,没有花纹,也未见点缀。
这样从头白到脚的打扮,使他仿佛坐拥在一片昙花中,只有嘴唇是唯一的艳色。
他垂着眉眼本来在专心喂鱼,此时似乎听到了脚步声,朝着霍桑的方向看过来。
只这一眼,便让霍桑心头狂跳。
这是傅清。
还犹显青涩的傅清。
那时傅清的家族还未没落,脸上也还没有那道丑陋的伤疤,也没有遭受亲近之人的背叛,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
霍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听见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傅清哥哥,你又来看我了?”
霍桑心下一凛,发现这声音却是从自己口中而来。
她看见自己一袭红衣,傲气凌人地走到傅清面前,勾起一个天真的笑容,手中的鞭子却毫不留情地抽向少年的手。
“啪”地一声,鱼食全散落在池水中,傅清也不恼,直起身来看着走来的少女,无奈一笑:“你何必跟鱼置气?”
“我不喜欢别人跟我抢东西。”
少女挑了挑眉,轻轻往傅清手背上吹了口气,语气却带着冷意:“鱼也不行。”
傅清垂眸看着她:“我过几日要去衡州历练,桑桑想要我带回来什么礼物?”
少女格格一笑:“聘礼如何?”
傅清微微一怔,继而含笑回答:“好。”
“既如此,这金钗我便丢了等着傅清哥哥的聘礼,想必聘礼定会比这钗子好上千倍,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