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云:请问你对一只黑雪人做什么呢?
云洲玉直视着她,理不直气也壮:“我口渴了,不想下去倒水,这不有现成的,不行么?”
说完,他自己都被这个理由说服了,于是当着小雪人的眼睛,又在她脑袋上落下一个吻。
以云瞳孔地震:黑雪人你也吃?
她终于有点恐惧,害怕云洲玉一个不小心,把她吃了,要是灵体遭到破坏,她只好收回系统程序,下次再想潜进这个世界,就难了。
她刚想蹦起来,云洲玉却用两卡在她脖颈处,把她横按在床上。
以云两根手左右滑了滑,无能为力,她停下来,看着云洲玉。
便看云洲玉脸上带着笑,那双眼睛亮亮的,好像舀了一勺星子撒开似的。
他说:“我可以把你换到你之前的身体里。”
以云愣愣地看着云洲玉。
她知道人躯在云洲玉手上,但是,她是一组数据,都脱离人躯了,就算是她自己,也不太能再次和人躯联系。
说到底,人躯就是一具高级机器人,没有系统程序,怎么驱动?
小黑雪人双手托腮,摇摇头:不太可能。
读“懂”以云的眼神,云洲玉说:“怎么,想到能变成人,很激动?”
以云用手在头顶比个“×”号:对你来说风险太大,别乱来。
云洲玉点点头,又一次歪曲以云的意思:“嗯嗯,我懂你的激动,”他垂下眼睛,“哦对了,感恩的话,可以开始准备。”
以云:……
云洲玉说:“免得到时候变成人,过于激动,一句话也说不全。”
以云:等我变成人,打一架先!
他后来还说什么,以云不清楚,她又睡着了。
云洲玉停下来,观察小雪人,用一根手指戳戳她的脑袋,他心里轻飘飘的。
迟来十二年,是他的还会是他的。
第一百三五章
说要换灵,云洲玉开始准备。
他可以不依靠术符,完成术法,但换灵所耗巨大,得事先以阵、术、灵为一体为符,这间小小木屋,里里外外,都贴满符咒。
风一吹过,扬起符咒,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有种肃杀感。
就连那些活泼的雪人们,也察觉到什么,除了完成本职工作,不敢再乱蹦乱跳。
屋子里暖融融,云洲玉纤长的手指握着笔,在符纸上滑下一道长长的竖,末端墨水不太够,露出干涸的痕迹。
云洲玉沾沾墨碟,里头墨水早见底,而本来应该在磨墨的小黑雪人,却抱着磨条发呆。
小黑雪人黑溜溜的眼睛落在窗户外,不知在看什么。
云洲玉用笔尖戳戳她,小黑雪人晃晃,才回过神,眨巴着眼睛。
云洲玉说:“墨水呢?在想什么。”
嘿咻嘿咻,反正无法沟通,小黑雪人双手抱着墨条,对着砚台,继续勤勤恳恳当工具人。
没一会儿,她发现自己又被戳了,雪人底盘不够稳,险些栽倒在砚台,只好一手扶墨条,一手掐腰,怒目而视。
以云:干什么?
云洲玉一手撑着下颌,他画这么多术符,指尖染得有点发黑,搭在他洁白的脸颊,像是一株点墨白兰。
只看他眯着眼笑,慢条斯理地说:“谁让你动作太慢。”
以云:……
云洲玉还不收敛,又戳戳她:“真慢,比乌龟慢,比蜗牛慢。”
以云:这么幼稚的人是谁给养成的?
她两只手抱着墨条,看云洲玉那欠揍的神情,点点头,不是要快吗,于是忽然发力,用处最快的速度,刷刷刷地磨墨。
墨汁四处飞溅,云洲玉连忙抬手挡住,地板、云洲玉的衣服、符纸,全被斑点般的墨汁光顾,没一处是干净的。
等云洲玉放下手,他下颌也有几滴墨汁,跟小黑痣一样。
云洲玉:“……”
这么做的结果是,以云拧着一块小布巾,在地上擦,而云洲玉挪到自己房间画符,以云擦着擦着,偷偷观察云洲玉,他好像很专注画符,没留意外面的情况。
她放下布巾,目光悠悠飘向另一间房间。
那里一定存着人躯,云洲玉却很少进去,不对,应该是她变成雪人以来,就没见云洲玉进去过。
那里是禁区,有几次她只是蹦到附近,就被云洲玉抓走。
子系统的任务是确定人躯的周边环境,但她自己也奇怪,她那具身体,究竟是什么情况,才无法回收。
所以,不管如何,她还是得确定人躯的情况。
不过她要是蹦跶,地上会有笃笃笃的声音,难免引起云洲玉的注意,她改变策略,躺倒在地,把控方向,一步步滚到门口。
“咚”的一声。
忽然,她撞到什么东西,在一片头晕目眩中,抬起头,便看眼前一片大阴影。
云洲玉坐在轮椅上,低头盯着她,异瞳里不乏趣味,以云迅速滚回去,跳起来,拿起布巾继续擦地板。
努力做出一副小黑雪人并没有坏心思的样子。
云洲玉牵了牵嘴角,忽然说:“果然迫不及待,你这么想看到你的身体。”
以云顿住,心想虽然意思有点不对,但总体没差,所以认真地点点头。
或许换灵准备得差不多,云洲玉眉头舒展,他俯身,朝她勾勾手指:“那就过来,我带你去看。”
以云没出息地蹦到云洲玉身边,跳到他张开的手掌上。
他直起身,以云抓住他一根手指,稳住身体,便看他转着轮椅,远离那房间,却往自己房间走。
以云:?
她被欺骗了!
云洲玉一只手,轻轻松松把她捏在掌心,拇指摩挲她的脑袋,似笑非笑:“你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句话吧?”
以云挣扎的动作停下来,两根冰棱子捂住眼睛。
原来他早就察觉,她要接触人躯的想法。
云洲玉继续画符,一手把捏雪人,说,“你一开始就想接触自己的身体,总不至于是怀念自己的身体。”
以云一悚,用冰棱子手掐他指甲。
云洲玉回过头来,压低声音,他声线本就不清朗,这么一压,嘶哑得就像撕开一张脆薄的纸,也撕开一直以来他没揭穿以云的一幕:“为什么呢?”
“你不会是想拿了身体,就离开吧?”
四周空气一下有点压抑。
以云愣了愣,莫名有点心虚,至少,子系统的任务是这样的,不过她不是子系统,她只是想确定人躯,并不是想立刻走,不然,回这个世界没意义。
只是,她没想过,这些小动作看在云洲玉眼里,会是什么感觉。
毕竟无法和他沟通,两人的思路永远难以搭边。
不能怪他多想,他变得如此戒备,也是因为她。
她抱着他的手指,亲昵地蹭蹭。
云洲玉冷哼一声,把她放到桌子上:“撒娇没用。”
以云收回手,一动不动的,看起来呆呆的,冰棱子手交叉放在胸前,不知道是生气,还是伤心,云洲玉掀起眼皮子瞥她一眼,又开口:“我说撒娇没用,你就不做了?”
以云:?
好吧,她勉强给他一点面子。
她重新靠过去,敷衍地蹭他的拇指。
云洲玉垂下眼睛,没有再说话。
到晚餐的时候,云洲玉准备很多食物。
云洲玉并不重口腹之欲,有时候几个肉包子应付一下,有时候是白粥配肉,填饱肚子就是,甚少像这样,亲自下厨。
这个男人挽着袖子,身上搭一条围裙,飞快地将猪肉切成薄薄的一片,刀光偶尔晃过他的侧颜。
和他用术一样,不违和,就很有烟火气。
以云第一次知道他会做饭。
小黑雪人挥着刀,切好萝卜丁,退到一旁,坐在轮椅上的云洲玉熟悉地烧起菜,他忙活半天,耳尖被冒起的锅气蒸得粉粉的,这要是夏日,定会滴几滴汗。
他熟练地起锅,装盘,一共煮四个菜,荤素搭配,加上汤一例,摆在一起,看着好看,色香味也俱全。
以云有被他这手惊到。
她站在桌子上,眼睛在每一个菜看来看去,自从产生属于自己的意识后,她会被相应激发欲望。
比如吃东西。
虽然作为灵,品尝不到味道,她甚至连嘴巴都没有,可是她大脑已经有这方面的意识。
如果雪人会流口水,她已经给自己流一条围巾。
云洲玉却舀一碗白粥,放在手边,他手指点点白粥的碗,让以云看白粥,以云只看一眼,目光往满桌子菜飘。
云洲玉说:“你要是想走,我就把你关起来,每天喝白粥。”
以云噎住。
他把筷子搁在盘子边缘,“但留下,能吃这些。”
这就是他煮一桌子菜的目的,简单,纯洁,质朴。
以云:!
看看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再看看索然无味的白粥,小黑雪人颓丧地低下头,挠挠没有头发的头顶,并感到头秃。
她完了,作为数据,她居然真的会被食物威胁到。
别说她本来就不想走,就是真想走,也得掂量掂量,被关起来喂白粥,这种事,别人她不清楚,但是云洲玉,真的做得出来。
这一天,系统体会到什么叫粮食危机。
云洲玉又说:“当然,没变成人,一切都免谈。”
他勾着嘴唇一笑,赤金的眼睛轻动,流露一点坏意:“你不仅吃不到,饭后还得刷完。”
以云:……
第二日天明,陆青又来到白锦山,这回,他是来给徒弟护法的。
意料之中的换灵开始。
这方小小天地间,风起云涌,木屋外,一群白色小雪人瑟瑟发抖聚在一起,陆青立于护法位,沉下气息,运用符咒,强大的灵,通过术符,不断灌进木屋。
木屋里,云洲玉咳了一声,他划开指尖,往阵法里送血。
整个阵法,泛着诡异的红。
小黑雪人站在结界中心,终于见到人躯,也不是说见到,因为她的人躯,里三圈外三圈,都裹着术符,和个圆球一样。
除非能够透过符咒,否则,她连人躯具体方位都找不到。
圆球漂浮升在半空,小黑雪人也被灵托起来。
眼看云洲玉放血越来越多,以云渐渐轻飘飘的,有一种力量牵引她,这种感觉不是来自雪人的触感,而是来自于她自己。
她竟然能像魂魄一样,抽离雪人的身体。
她惊讶之余,又想明白了,人之所以为人,便是意识,思想,她早就不止是数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或许是少年微凉的吻,又或许是更早之前,在她拥有【智能储备调整光脑系统-α】之外的另一个名字,以云。
以云心里分外柔和。
不知道过多久,那漂浮在半空中的黑色小雪人,忽然像断线的风筝,“啪嗒”一声掉到地上,滚了半个圈,向来黑圆的眼睛,失去光泽。
云洲玉抹去唇边溢出的血珠,推着轮椅朝术符球前进,到它面前停下。
他捏着扶手的手浮现青筋,想了想,目测这个距离太近,便往后退一点,这样,她从符球出来时,会跌在自己身上。
他紧紧盯着空中的术符球,不曾眨眼。
漂浮在半空的巨球,围绕着一层灵力。
很暖和。
这是以云在重新有意识后,最直接的感触,这种暖和,通过身体的骨骼,传达到她大脑,整个人有种忍不住想伸伸手脚的感觉。
她的身体,已经沉睡太久。
只是周围有层层术符裹着她,她蜷缩其中,突然睁开眼睛,面前只有一片漆黑。
她抬起手,这些术符对她不设防,她能轻松地撕开它们。
一层又一层,直到最后一层,一道明亮的光照射到她脸上,破开的口子越来越大,视觉还没从突兀刺眼的亮白缓来,她脚下一滑,朝外跳出去。
倏然,她撞到某个温凉的怀抱,听到一声低低的闷哼。
她下意识抓紧手上的衣料。
从这个声音开始,她的世界重新染上颜色。
男人胸膛宽阔,面容俊美,双目狭长,瞳色不同,一边赤金一边墨黑,从面部到身体,无一处的线条不像精雕细琢的玉璞。
从雪人视角看,觉得他高大,如今这般扑在他怀里,更有种结结实实的伟岸。
她的手臂搭在他肩膀上,整个人更是坐在他的腿上,和他一起挤在一架轮椅里,不偏不倚,刚刚好。
此时,他好像有些无措,身体僵硬,却一只手揽住她的腰,低头朝她瞥过来,耳尖也红了一点。
以云愣神。
两人对视一瞬,然后,他率先挪开,勾了勾嘴角:“这可是你自己投怀送抱。”
今天是个很特殊的日子。
对小雪人们来说,它们少了一个黑黑的伙伴,那个伙伴独得主人喜欢,能够住在屋子,它不见了,但主人身边,多出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一身白色交襟长裙,头发松松垮垮落在肩膀上,只在发尾用一根发带绑起来,她眼睛圆,乌溜溜的,鼻子娇又巧,嘴唇总是微微提着,像是遇到什么很高兴的事。
那自然是,因为它们的主人,也很高兴,少见地笑了好几次。
主人高兴,它们所有雪人也会高兴。
小雪人们在厨房打下手,一个小雪人从库房抱着玉米出来,它一直盯着院子那个女人,不小心撞到阶梯,趔趄一起,玉米都掉了。
以云蹲下身,拿起它的玉米,还给它。
小雪人接过玉米,喜滋滋地前蹦踧。
身旁,陆青背着一只手,有些感慨:“是挺久没见洲玉下厨。”
以云抿唇笑了笑,这厮昨天做了四菜一汤,就是为了威胁她呢。
陆青转而又说:“洲玉要练厨艺,说来有些好笑。”
那个时候,少年第一次经历招魂失败。
他很是受挫,拖着沉重的步伐,在青州城山脚下走着,漫无目的。
他从离开王家后,几乎没有受挫,以至于他膨胀自满,却不曾想,失败会带来这么大的代价,这么大的后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