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男主白月光(快穿)——发电姬
时间:2021-02-23 10:25:52

  那是一次宴上,谢以云一直盯着这个茶杯,朱琰立刻察觉,他分明看出谢以云眼里的喜爱之意,但就是不开口提赏赐,因为他想等谢以云跟他求。
  他时刻留心,可是等啊等,等到后来,宴会都要结束,谢以云目光从茶杯上移开,却没有主动开口要这个茶杯。
  朱琰当时心里堵着气,难不成他对她很差,她是紫烟宫的总管公公,不敢随口要一件小小的赏赐?
  宴上歌舞几何,朱琰已经记不清,他只记得自己想反反复复想把那茶杯摔碎,好教谢以云露出失望神色的心情。
  她不肯开口,那他就毁掉这东西。
  可是真让她失望,他又会不悦,反而得不偿失。
  如此思虑,他压下这种无端冲动,干脆赏下一整套的茶具,包括高脚白瓷茶壶、三只小巧的茶杯,一个玉质茶盘。
  谢以云表面上感恩戴德地收下,回头却把大部分茶具散出去,只留下最开始看中的那只茶杯,也就是现在放在桌子上的茶杯。
  她所求不多,只是简简单单一个茶杯。
  她所求不多,只是离开紫烟宫,离开他的身边。
  朱琰手指摩挲着茶杯,目光颤动。
  他脑海里出现反问自己的声音:他错了么?
  “错”这个字,是朱琰一生中觉得最可笑的一个字,因为在他看来,凡事只有成功或者失败,而不会有对错之分,那时的他从来不知道,有一天他会突然问自己,他是不是做错了。
  逼谢以云的喜怒哀乐都只随自己而动,把她当所有物,不准她有任何异心,动辄威压她,让她对自己产生深深的恐惧……
  从前,朱琰从没觉得自己是错的。
  或许他曾反思过,曾认真承诺过以后再不会这样对她,可是他打心底认为,即使再相遇一次,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脾性。
  如此我行我素。
  可是,在谢以云数度谋划离开,在她泪眼婆娑,哭得满脸泪水时,他没让她走,一次次桎梏着她,甚至在她刚失踪的时候,还命匠人打造锁链,导致她登上一条死亡之路。
  一环扣一环,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是他杀了谢以云。
  朱琰连忙放下茶杯,他怕自己一不小心把这只精巧的茶杯捏碎,她的东西,少一样就没了,再不会多加一样。
  蓦然之间,他警觉,他原来也会怕。
  怕?他仔细回味这种小心翼翼,他从来没有小心翼翼地保护什么,就是因为这样,他总是太用力了,他终究亲手杀死他的幼鹿,谢以云的死,在他心中挖走了一块,从此破漏着一个大洞,飕飕地刮着凉风。
  朱琰躺在耳房那张小床上,这张床对谢以云来说恰好,对他来说未免有点过小,他半截腿还横在半空。
  他睁着眼睛盯着面前的床幔,这就是谢以云每天起床后、每天睡觉前看到的东西。
  一顶简简单单的床幔而已。
  朱琰伸长手,勾住床幔上垂下来的流苏,想象着她每天起来后,流苏划过她脸颊的模样,画面是那样鲜活,而不是一具什么都认不出来的焦尸。
  朱琰又一次闭上眼睛,脑海里,还是那个问题:他错了吗?
  如果他不顾母妃与朝臣的反应,坚持要了谢以云,会不会让她断了那条逃出深宫的心呢?
  这个假设刚出来的时候,朱琰差点又顺着自己心里头的偏执去承认,可是,别看谢以云柔弱又温顺,她只是把反骨藏得深,即使表面再温顺,她心里始终不曾对他低头。
  他这么做,只会硬碰硬,最后,把她推得越来越远。
  朱琰盯着床幔,目光闪烁,又漫无目的地想起另一种可能
  如果在她执意想走,他送她到宫门口,贴心为她备上一辆马车,是不是还有机会得到她一个主动的拥抱,让他知道,她的怀抱是多暖和?
  朱琰的手指被流苏的一撮丝线纠缠着,勒得指头发红,他猛地一捏,让痛感召回自己的思绪。
  不,不可能,他绝不甘心放她走。
  他松开流苏后,指尖只剩下一个发白的勒痕印记。
  再不甘心有什么用呢?
  人死了,他杀死的。
  他好像四肢都泡在水里,沉沉浮浮,寒气侵蚀他的意志,恍惚中,他想,原来这就是掉进深潭的感觉。
  他曾把能拉他一把的人推进碧水湖,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泡”在这种冰冷之中。
  而她死了,她不会回来了。
  朱琰深深蹙起眉头,翻了个身,他抱住谢以云的被子,她走得太久了,被子上早就没有她的温度。
  可朱琰还是靠此得到藉慰。
  谁也料想不到,在盛夏之中,满朝文武皆敬之惧之的楚王,会蜷缩在一方小小的床上,抱着一顶不新不旧的被子取暖。
  这个姿势,与当时谢以云睡在他床边踏脚上如出一辙。
  一整夜,床上蜷缩的身影一动不动,小小的一方地安静得好像没有活人。
  从这过后,这间小小的耳房被彻底封锁起来,成为整座宫宇的禁地,而朱琰因总闻到烧焦味,得了莫名其妙的咳症。
  这咳症直到他肃清朱珉的旧部,登基为帝,推行新政,一直如影相随,甚至愈演愈烈。
  可太医院却怎么可找不着缘故,无法根治。
  又是一年春耕之时,宫里举行春耕礼,皇帝朱琰带头,百官撸起袖子裤管,拿着锄头跟着犁地。
  这等农活当然是不需要朱琰亲力亲为,他只是做做样子,就算他穿着短褐,因身量高,胸膛宽,也气度非凡,一双微挑的眼睛不怒自威,俊美容颜却无人敢直视,可惜的是,那双眼睛内过沉了些。
  他净净手,从高台上款步走下。
  春耕礼所办之地在西宫门,朱琰望着西宫门外的风景,忽然有点好奇,不管臣下阻挠,就着这一身短褐,他“微服出巡”去了。
  经好几年的调养生息,大周不复先帝所在时的杂乱无章,百姓安居乐业,马车经过一大片农田,因近日是春耕礼,许多农民在地下插秧,朱琰抬手让侍卫停下马车。
  他靠在车窗边上。
  不远处是一对年轻的夫妇,到饭点,妻子来送饭,丈夫刚插完秧,手上还有点泥巴,他也不去洗,不知道和妻子说了什么,妻子羞赧地拍了他一下,接着看看四周没人观察到他们,妻子扭捏地舀起饭,丈夫当即张大嘴吃下去。
  即使日子清贫,却乐得自在。
  丈夫刚把饭吞下去,就抬起手在妻子脸上摁了个泥巴印,妻子怒而追打之,田野里传出一片欢笑声。
  朱琰看得出神,就连他自己也没察觉,他眼底里有不掩饰的艳羡。
  他问身旁的侍卫:“朕问你,为什么这女子愿意与男子相厮守?”
  侍卫不明所以,斟酌片刻,只道:“回陛下,属下认为,因为男子以真心真情待之,男子呵护着她,让她找到依靠。”
  朱琰奇怪地看了侍卫一眼:“呵护?依靠?这是什么,在哪里学的?”
  侍卫是成过家的人,用最朴素的思维,说:“回陛下,呵护丈夫是喜欢一个女子,想对她好,舍不得让她伤心难过,这样,她也会将丈夫放在心上第一位,不管好赖的事第一个想到的是他,这约摸就是依靠。”
  “也不需在哪里学,世间恩爱夫妻,多是如此……”
  侍卫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骤然发现,这位有铁血手腕的帝王,眼窝处倏地落下一滴水。
  侍卫怀疑那是眼泪,但他根本不敢再抬头看陛下的神色。
  朱琰看了看天。
  隐约中,脑海里还是同一个声音在反问自己:他错了吗?
  简单的一个问句,这么多年来在他脑海里就没有停过,一次次,一声声的,可是他自己找不到答案。
  午夜梦回梦到那熟悉的身影时,他会追上她的步伐,他想问她,他做错了么。然而梦里的人从来没有等过他,她旋而转身,衣袖翩翩,如蝴蝶一样逃离他的梦境。
  所以这个疑问,从来没有得到解答。
  朱琰还以为,自己永远得不到答案,但无心之中,答案骤然闯入他的脑海中,霸道地盘桓其上。
  他知道,他好像错了。
  与谢以云相处的朝夕历历在目,因从没人教他要怎么对自己喜欢的人好,他磕磕绊绊,顺着自己最坏的那一面,把她伤得伤痕累累。
  每一道伤,就算结痂之后,也会留下瘢痕,无法随着时间愈合,也永远不会被弥补。
  可笑他还天真地认为,只要对她好,就能把她牢牢拴在身边。
  看着田埂间那对恩爱夫妻,朱琰想,如果他从始至终,把她揣在手里怀里,压制住自己暴虐喜怒无常的性子,仔细小心地呵护她,一切是不是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可惜这已经是她死的第五年,第一千九百一十个日月。
  “咳、咳咳咳咳咳……”朱琰猛地咳嗽起来,侍卫连忙递出一条帕子,还拿出太医准备的清心丸,朱琰只拿着帕子捂着嘴巴,却没有接过清心丸。
  他咳得很用力,好像连一颗心都要呕出来,侍卫听得心惊胆战,抬头时又看陛下眼眶一片猩红。
  良久,朱琰放下帕子,掩过帕子上的朱红血液,侍卫明显看到血痕,很是惊诧,朱琰冷冷地说:“管好你的嘴。”
  侍卫忙不迭地行礼示忠。
  朱琰靠在窗边,平复咳嗽后,他浑身很累,慢慢闭上眼睛。
  窗外白白的日光照在他脸上,几年来在宫中深居简出,忙于案牍,他肤色尤为白皙,叫人一错眼,甚至会以为他快透明了。
  在这样一张苍白的脸上,再多掉几滴水,就像忽然坠落的星芒,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
  春耕出巡之后,整个后宫翻天覆地,过去朱琰虽然不选妃嫔,无视太后塞过来的女人,但总归不至于像现在这么疯狂——他要立一个太监为君后。
  一个死去的太监。
  淑妃,不,太后难以置信。
  如今太后过上自己梦寐以求的日子,可最让她不满的就是儿子的沉寂,她自诩知子莫若母,朱琰是暴躁、嗜虐但又极度聪明的人,她觉得这样的脾性没什么不好,在深宫中不是这种脾气的,早就变成别人的垫脚石。
  可儿子称帝后,本该鲜明如烈焰的性子,却慢慢的变得一潭死水,没有波澜,好像就连生气,都会浪费他的力气。
  饶是如此就罢了,如今儿子居然荒唐到要给一个太监立牌位,追封为后!
  这个消息差点没把太后气得背过去,她带着自己物色的女子拦在御书房外,堵住朱琰,把手边的女子推出去,问朱琰:“像吗?像谢以云吗?”
  朱琰本来已经面无表情略过这个女子,听到“谢以云”这三个字,脚步突然顿住。
  “你若是真放不下,哀家还可以给你物色成千上万个谢以云!”太后又怒又悲痛,“你到底要执着到什么时候?”
  朱琰缓缓回过身。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从这个角度看,与谢以云还真有几分相似,女子也正好奇地抬起眼睛,正好和朱琰的对上,又匆忙垂下眼。
  朱琰盯着女子,目光如有实质。
  饶是谁被这样一个英俊的男人盯着,都会忍不住脸红,女子亦是如此,然而朱琰的话犹如一盆冷水泼在她脸上。
  只听他嗤笑一声:“就凭她,也配?”
  随后,他不管太后的反应,径自离去。
  后世道,周景帝朱琰一生殚精竭虑,扯着本该步入王朝末路的大周重新兴盛,实乃一大功,然而如此千古一帝,也有不顾千万人阻挡的糊涂债,那就是追封本为太监的皇后谢氏。
  这事纷纷扰扰,朱琰被多少儒生翰林、御史大夫换着花样骂,他又是如何用手段镇压这些不从者,在史书中已经找不到踪迹。
  只不过,他凭借自己的强悍,从远房宗室过继子嗣,宗室子嗣受他培养,在他过世后继承皇位,依然不惧群臣威慑,坚持朱琰的选择。
  后周,终没人敢把这段历史改掉。
  周景帝确实实现一生一世一双魂,生时娶了牌位,临终前,那个牌位还放在他手边,手指描摹着“谢氏以云”四个字。
  常年累月的咳疾成为他病发的源头,太医们再没有办法医好,朱琰神色却无悲无怆,颇为冷静。
  短短三十六载,过往云烟皆如尘。朱琰本来乌黑的鬓发全白,就连眉头也掺杂着短而雪白的毛发,他模样依然英俊,因为不爱笑,更不见多少纹路,岁月偏爱,没有在他脸上留下苛刻的痕迹,但眉宇间却出一道深深的褶皱。
  人之将死,他回顾一生,有点出神。
  前半生有谢以云在的日子,过得多张扬肆意,后半生就有多枯燥无味、苟延残喘。
  但是他无能为力,就连他掌控欲这么强的人,也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愫,他只能静静地看着自己在冷静中发疯,在永夜中腐朽。
  有些伤害,无法随着时间过去而磨灭,反而会越来越深。
  大限已至,突然的回光返照让他思绪格外明了,他稍稍使劲就站了起来,不顾宫人的惊呼,他步履坚定地朝一个方向走去。
  那里尘封了快二十年,他必须去亲自揭开。
  紫烟宫碧云轩作为皇帝潜龙时期的住所,却被整个封锁起来,二十年,没有人踏足这里,已经杂草丛生,灰尘漫天。
  不让宫人跟进来,朱琰独自一人一边咳着,一边踏入物是人非之地,最后,停留在小小的耳房前面。
  打开耳房的门,里面荡开一股沉重的霉味,朱琰却不嫌脏,他目露怀念,一寸寸地看着这个地方,好像要把这个地方永远记在自己脑海里。
  好带着最完整的记忆,去阴曹地府找谢以云。
  骤然,他目光停留在桌上那只白色的小茶杯上,茶杯里生满尘垢,他勉力打了盆水,把茶杯放在水盆中,用自己的手亲自搓洗,花了好大功夫,才把杯子洗得一干二净。
  对着日光看这个杯子,朱琰沉入回忆。
  二十年来,这个白瓷杯子依然光滑如玉,犹如他吹开浮尘,记起种种回忆,最为生动的一幕,深深刻在他脑海里
  她眼睫低垂,似乎有点紧张,那双小鹿一样圆润可人的双眼,忽的一眨,睫毛扑闪。
  他单手捏着杯子,舀起一杯刚打出来的井水,缓缓送到口中,冰冷的井水抚慰他因咯血灼烫的咽喉,就像过去无论多少次脾性难以受控,只要谢以云站在他身边,他就有理由压下暴虐。
  失去她的二十年,太累了。
  朱琰嘴唇颤抖,似乎想笑,但始终是提不嘴角起来。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