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车头撞上指示牌,江临故伸手,将安黎用力推出车外。
时间渐渐慢了下来,像是被放了慢镜头,安黎腾空而起,周围的一切声音归于虚无,她看见了他眼中终于流露出的不舍和遗憾,可唯独没有害怕。
短短半秒钟,她落了地。
身体滚落在路面上竟没有任何的疼痛。
呼,呼,呼
她的耳边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她撞上路边碎石停了下来。
眼前渐渐泛起白光,她用着仅存的力气,朝着一个方向抬起手,被血染红的指尖在空中颤了颤。
她在渐渐驶近的红蓝.灯光中,缓缓闭上眼,在记忆的最后一秒,是一辆失控的轿车直直坠进落崖……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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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正文完
半年后。
清晨的烟雾缭绕,空气中还有淡淡的雨露的味道,前一天下了雨,石板路上的小坑里积了水,安黎小心地绕过那一个个小坑,沿着阶梯一路往上。
距离一块墓碑还有十米远的时候,安黎的脚步停了停。
好像所有的一切就发生在昨天一样,安黎数次逃避着,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她想着,只要她不来,那他就永远没有离开。
可是,很多事情总要面对。
安黎深吸了一口气,重新迈上阶梯,往里走去。
她在一块墓碑前停下,蹲下身将手中的花轻轻放在碑前,抬眼,黑白照片上的人是她熟悉的样貌,可是那人的生命却永远定格,定格在半年前的那一天。
安黎想开口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嗓子眼又仿佛被卡住了一样说不出口,酸涩感让她不禁眼眶湿润。
“对不起……”良久,安黎才哽咽着说出这句话。
对不起,是她想说的。
这句话她对他说了很多次,不告而别后说过,久别重逢时说过,拒绝他时说过,连到了最后,她都再也见不到他了,也还在说。
叶桢这一生都极其孤独,孑然一生,一个人来,一个人走,他从来没有享受到任何温暖,也没有遇见过任何良人,到了最后,他的墓碑上都只有他一个人的名字,没有讣告,也没有亲友的落名。
孤孤单单的,连个陪伴都没有。
安黎想,如果叶桢没有遇见过她会怎么样呢。
可能生活不太会尽如人意,可至少他应该还能好好活着,至少,不会落的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呼。”安黎呼出一口气,眨了眨眼睛,把眼泪憋回去,“我其实不太想和你说这么沉重的话的……但是又……嗯……”
安黎低下头,不敢再去看墓碑上的照片。
她扣着包装捧花的包装纸,声音难抑哽咽,“你会怪我现在才来看你吗?应该会吧,我猜猜你这时应该会说什么……”
“你会说。”安黎学着叶桢的语气,“宋依蓝,咱们缘分尽了。”
想到这里,安黎含泪笑了起来,“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吧,咱们约好一块去少年宫玩,结果我早上睡过头了,你在少年宫门口等了我一早上,后来我赶到的时候,你气的从中午一直骂我骂到下午,还让我用全部的零花钱给你买冰淇淋吃,结果你晚上回去就拉肚子。”
安黎笑着笑着又忍不住泪湿了眼,其实她和叶桢有很多美好的回忆,在那段日子里,他们彼此互相陪伴,一起成长,若她真的是宋依蓝的话,或许她也能真的陪他到最后。
可惜,她不是。
一滴泪砸在石板上,和雨水融为一体。
安黎断断续续地和叶桢说了很多话,到最后,她只说了句:“下辈子,遇见宋依蓝就好……别再遇见我了。”
再见了,叶桢哥哥。
安黎从墓地下来的时候天又开始下雨,雨不大,斜飘着细丝,微微沾湿安黎的头发,安黎一只手挡着头顶,加快了步伐往下走。
青石板路的尽头,一人侧身撑着伞,长身伫立在那,黑色大衣长到了小腿,却显得那人的身形更为修长。
安黎停住脚步,一时愣住。
那人听见动静,转过身来,伞沿抬起,露出一张英隽矜雅的容颜,而后,他撑着伞抬脚朝她走来。
“怎么不带伞?”他将伞撑在安黎上方,抬手摸了摸安黎微湿的发梢,嗓音低沉带哑,“小心感冒。”
安黎回过神,清了清嗓子,抬起头语气略带责备,“你怎么过来了,医生不是让你在家好好休息吗,你怎么还乱跑。”
江临故弯了弯唇,手指顺着安黎的发滑到耳垂,他轻捏了捏,“医生还说我要适当运动运动呢,你放心,我没什么事。”
或许是今天来看叶桢勾起了安黎伤心的回忆,此刻见到江临故她瞬间有些绷不住情绪。
安黎抬起手,双臂从江临故的大衣中穿过,环住了他的腰,她侧头靠上江临故的胸膛,直到听见他的心跳的那一刻,她才放松下来。
江临故察觉到安黎的情绪,用另一只没撑伞的手抱住了安黎。
半年前的那一天,对安黎而言无异于是这辈子做过的最可怕的一个噩梦,那之后的无数个日夜她都会在噩梦中惊醒,唯有感受到江临故的温度与呼吸后她才能渐渐平静下来。
叶桢和尤睿死在那场爆炸里,尸骨无存,警方从废墟中通过一些人体组织检验了DNA才确定了两人的死亡,后来警方封锁了尤睿在帝都的别墅,包括他绑架安黎的那栋废弃别墅,还有他们长期居住的市中心别墅,在别墅书房里他们得到了尤睿二十二年前杀害安蔓的证据,即便人已死亡,但他仍旧逃不过法律的制裁。
而丁沁思,最终在机场被警方逮捕,通过搜集到的证据显示,尤睿在刚回国的时候就接触过丁沁思,并且和丁沁思达成了合作,被嫉妒和不甘心冲昏头脑的丁沁思从此走上不归路,成为尤睿的帮凶,当时那些照片就是丁沁思找人拍的,邮件也是她发的,至于那场车祸,是她用一百块钱收买的那个流浪的小孩故意窜上道路的。
加上她后来绑架安黎,种种罪状够她在监狱里过完下半辈子。
经历这件事情,廖秋思的抑郁症再次复发,虽然在知道尤睿彻底死亡后好了一点,但精神状态还是很差,不过好在安柏清一直陪伴她,半年过去了,廖秋思已经好了很多。
至于安黎和江临故。
安黎是在昏迷了三天后醒过来的,醒来后她在重症监护室见到了躺在病床上的江临故,身边的人告诉她,江临故的车子坠入了山崖,一路滚到半山腰,等搜救员找到的时候他已经进入了休克状态,奄奄一息。
江临故被紧急送往医院,经过长时间的手术后堪堪捡回一条命,可是因为伤及头部他却没有那么快醒过来,又或者说,他是否能醒的过来都不一定。
安黎只在第一天知道这个噩耗的时候哭了一次,后来她再也没掉过一滴眼泪,她重新坚强起来,日日夜夜守在江临故身边。
后来,江临故的二十九周岁生日,是安黎一个人过的。
他们的结婚三周年纪念日,也是安黎一个人过的。
这一年的春节,安黎陪伴在病床边守着江临故从旧的一年跨越到了新年,烟花绽放的那一刻,她许了一个愿望,她希望江临故可以快点好起来。
江临故在病床上躺了三个月,安黎就陪伴了三个月。
三个月其实不长,对于有可能变成植物人的病人来说三个月就可以醒过来已经足够幸运,可是没人知道这三个月安黎是怎么度过的。
最熟悉安黎的秦书娴从国外回来看到安黎的那一刻,突然就哭了,她从未见过这么憔悴的安黎,安黎的灵魂和光好像也随着江临故离开了。
三个月后,江临故苏醒,可令人震惊的是,他有了短暂性的失忆。
就像是韩剧里放的那样,男主角遭遇车祸,醒来后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但和韩剧又不同的是,江临故忘记了所有人,唯独记得安黎。
江临故做康复的那段时间,只有安黎可以靠近他,又或者说只有安黎在他才肯配合治疗。
吃饭的时候需要安黎在身边。
睡觉的时候需要搂着安黎入睡。
出去散步也必须牵着安黎他才能放心。
那段时间,他开口说话从不会说别的,只会说:“黎黎呢?”
“黎黎来了吗?”
“黎黎在哪?”
“黎黎!”
“黎黎。”
“黎黎……”
而现在,江临故已经基本康复,也慢慢恢复了以前的记忆,他又变回了从前的那个江临故,矜贵儒雅,清冷疏离的那个天之骄子。
“黎黎。”江临故轻叹了一口气,“没事了。”
从他恢复记忆起,他对安黎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没事了,已经过去了。
安黎将头埋在他胸膛,抱着他的力道更紧了一些。
“江临故,你以后不准再做那样的事情。”安黎哽咽着,“你答应过我的,会和我永远在一起,你说会爱我到生命的最后一天的……可是你的永远,都那么短的吗?”
江临故一怔。
“就算死,我也要和你在一起,所以你不准再抛下我了。”
江临故的喉咙紧了紧,良久,他低下头,轻吻在安黎额间,哑声道:“好。”
不会再抛下你了,我们永远在一起。
今天是江老爷子八十七周岁寿辰,从墓园出来后安黎和江临故一起去了南湾庄。
当时安黎和江临故出事后,两家的人都瞒着两位两人,可是老爷子机敏,和快就察觉出不对劲,家里人都怕老爷子知道这事后加重病情,却没想老爷子在看到病床上的江临故时反应却异常冷静。
回家后的第二天,老爷子一声令下,江廷风重新回了江晟主持工作,对外宣称江临故出国工作,江临故伤重的消息被老爷子封锁地牢牢的,这个自己也已病重的老人,再一次撑起了整个家。
那时他说:“我要等着临故重新醒来的那一天,否则黄土之下我也无法心安。”
好在他等到了那一天。
老爷子的生日没怎么大办,只是一家人坐下来吃顿饭,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吃一餐就少一餐,孩子们也都懂事,没什么事都会经常回家看老爷子,这段时间连安黎和江临故都住在了家里。
吃完饭,老爷子叫上安黎和江临故一块去了花园。
老爷子现在已经没法走路了,只能坐在轮椅上,江临故推着轮椅,安黎陪伴在老爷子身侧。
“临故,最近身体怎么样了?”老爷子问。
江临故答:“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下周应该就能回公司。”
老爷子轻轻点了点头,“还是要多注意休息,别太累了。”
“爷爷您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安黎说。
老爷子笑了起来,抬手点了点安黎,“你这小丫头,还是先把自己照顾好吧,你看看你这段时间瘦的。”
江临故和安黎都是愣了愣。
安黎故作抱怨道:“我都胖了好几斤了,再胖下去都要成大胖子了,就爷爷你觉得我瘦。”
老爷子哼哼了两声,侧头和江临故吩咐:“你这媳妇自己得多照顾,你生病的那段时间都是黎黎衣不解带地照顾你的,看把她都累瘦了。”
“哎呀爷爷……”
“我知道。”江临故应下,“我会照顾好黎黎的,爷爷您放心。”
江临故侧眸,与安黎对视了一眼,然后伸出一只手牵住了安黎,单手推着轮椅走到湖边。
雨已经停了,琴港的空气久违地好了很多,能闻到雨后的泥土芳草气。
祖孙三人伫立在湖边,眺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江临故揽过安黎的腰,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良久,老爷子望着远处缓缓开口。
“你们都会有人陪伴,可那老婆子呢,得自己一个人走了……”
一句话,安黎倏地泪湿了眼眶。
死亡带来的伤感永远都是留给最后留下来的那个人的,爷爷和奶奶相守了一辈子,他们是彼此的初恋,从十五岁就开始的爱情,如今他们已经携手度过了七十年,可是,无论他们再相爱,总会有一个人要先走,而被留下来的那个人,剩下的只有彼此之间的回忆。
或许是经历过生离死别,安黎现在也很害怕看到别人的死亡,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心。
忽地,手被温热包裹,她被江临故一点点分开手指,然后他的手再覆上,修长的手指钻进她的指缝,与她手指紧扣。
他说:“我们会很好的。”
是和爷爷说,也是和安黎说。
老爷子不能吹太久的风,没过多久就被老太太喊了回去。
江临故和安黎站在湖边,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在两人身上,微风带来花园里的花香。
“我昏迷的那段时间,一直都在做一个梦。”江临故突然说。
“我梦见,我在奶奶的花园里玩,梦中的花园要大多了,一望无际,遍地都是鲜花,刚开始我还玩的很开心,可后来我发现,我好像怎么都走不出去,花园的路没有尽头,走到最后,那些鲜花仿佛都变成了荆棘与泥沼,时刻就能把我吞噬。”
安黎的心口疼了疼,握紧了江临故的手。
“可每当那时候,我的视线中就会出现一只手,那只手的手腕上戴着一串郁金香花环,她伸向我,拉住我的手,带我从那片荆棘中走了出来,然后周围的一切又重新变成了鲜花,她牵着我的手带着我一直往前走,直到看见了光亮。”
江临故顿了顿,
“她转过头,却逆着光,我什么都看不见,然后这个梦就像循环一样再次从头播放,放了一遍又一遍。”
说到这,江临故的嘴角弯了弯,他垂眸看向安黎,“后来有一天,我终于从这个梦里走了出来,光渐渐暗下,眼前出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