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夫人起初没反应过来,还客气了一句:“原来是前太子的儿子——什么?前太子?那不就是废太子么?”
反应过来前太子指的是哪一位的许氏夫人整个人都不大对劲儿了,她四下找了找东西。
淑毓纳闷地站起身来问道:“娘,您要找什么?我帮帮您吧?”
许氏夫人最后决定直接上手,她一把抓住了小姑娘,到了也没舍得打头打脸,就在她的后背拍了几下:“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是不是发疯了跟你娘说疯话?”
淑毓虽然不疼,但是她也一边躲一边道:“娘啊,我没有骗你呀!他真的是前太子的儿子,他给我瞧过前太子的印章,我看得出来是真的。”
许氏夫人越听越心痛,这傻丫头还以为自己的怀疑废太子的儿子这个身份是骗人!“你闭嘴呀,废太子之子在世不在世,你爹娘比你清楚!”
一听这话,淑毓也顾不得再躲她娘的巴掌了,忙双眼亮晶晶地道:“娘,您这是什么意思?”
许氏夫人懊恼地闭了闭眼,然后开口叹道:“横竖现在了,说出来倒也没什么,当年那孩子之所以能逃出去,你爹他是出了力的。”
这话不止惊着了淑毓,还将屏风后面偷听的顾三少爷也惊着了。
许氏夫人将小女儿惊讶的模样看在眼里,摇了摇头接着道:“废太子的嫡长子是个极其聪慧的孩子,三四岁的时候就能作诗颂词,当年武帝十分喜爱这个孙子,不然也不会在太子还在的时候就封了他皇太孙。”
说着,她喝了一口茶,然后话音陡然一转:“后来巫蛊一事一出,皇室大臣们齐齐要求处死废太子全家,尤其是那四岁的皇太孙,那些大臣们说他多智近妖,一看就像是有邪祟在身的。”
淑毓皱起眉来:“这叫什么理由?”
许氏夫人看了看淑毓,摇着头道:“的确不像话,可是皇太孙如果活着,这一出巫蛊岂不是白费?当时武帝因着身子不好,已然将兵权交给了先帝,朝政交给了废太子,他手底下只有护卫自己安全的暗卫,被手上有兵的先帝提防得死死的,到最后武帝秘密招了你父亲进宫,令我们帮着救出了皇太孙。”
顾绍朗终于按捺不住,从屏风后跳出来道:“所以,这便是先帝针对我们护国公府的理由么?”
许氏夫人瞧着突然出现的三儿子皱起眉:“你这孩子,怎么偷听我们说话呢?”
顾三少爷一丁点也没有做坏事不小心暴露的羞愧,他殷切地盯着许氏夫人,只等她给一个回答。
许氏夫人看他这幅模样也懒得同他计较,冷笑道:“先帝那个人岂是眼睛里能揉得下沙子的?倘若他早知道,我们阖府上下早就死无全尸了。”
顾绍朗有些失望,如果是,那么那个脸皮极厚的假光头就休想进他们护国公府的大门了。
没得到自己期望答案的顾三少爷随口问道:“那先帝是为何要针对我们呢?”
许氏夫人原本脸上还有几分笑模样,一听这个问题神色登时变得极其冰冷。
淑毓见状,忙伸手打了顾绍朗一下道:“三哥你真烦,娘明明在说着以前的事儿,你这一打岔都变成什么了?”
顾绍朗“啧”了一声:“不就是耽误你了解你情哥哥的事迹了么?我懂的。”
淑毓羞恼起来,伸手就把顾绍朗推在地上。
没提防的顾绍朗瞪着眼睛看了淑毓一会儿,转头跟许氏夫人告状:“娘,你瞧瞧你闺女,哪有这么泼辣的大家小姐?”
兄妹俩这么一闹腾,许氏夫人脸上的气色也好了许多,她刚要开口接着说话,门口便是一阵闹腾。
母子三人忙起身往外走,然后就瞧见了面色不善的护国公与一脸无奈的顾绍睿。
“太过分了,老子不干了!夫人,收拾东西我们去边关!”
许氏夫人皱起眉道:“这是怎么了?”
顾绍睿伸手把老父亲扶得动弹不得,只得犹如行动不便的人一般被长子扶住了。
“窦伯父回来了。”顾绍睿这边刚起了个头,那边刚坐下来的护国公就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将长子的话打断。
许氏夫人走过去皮笑肉不笑地掐住护国公使劲地一拧:“你能不能闭嘴让儿子说话?”
护国公满腹怨怼顿时变成惨叫:“错了错了,夫人我错了我不吭声了!”
顾绍睿手握成拳掩在唇边挡住了一丝笑意,随即想起方才窦峰的话又登时神色变冷:“窦伯父他说,护国公府派去护送遣送费的五百亲兵,被禁卫军与边防军合伙尽数杀死,现下尸体都在庆宜山中。”
“庆宜山?”一家人心有灵犀地同时开口质问,当然除了又怒火升腾的护国公。
“你们是不是不知道庆宜山是什么地方啊?”护国公没好气地道,“那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不大会看他脸色——当然看了也不会收敛的三儿子把话抢走:“爹,你当我们是傻子么?庆宜山这种地方谁会不知道?小毓儿?”
淑毓瞪了顾绍朗一眼,又笑眯眯地对护国公道:“爹,您给我们说说。”
护国公心里那股子气愤与暴躁被自家闺女治愈了不少,说话的语气倒也多了点温和:“那庆宜山最近两年刚发现了金矿,先帝对此极为重视,派重兵把守,没有他的旨意谁也不准进。”
许氏夫人蹙着眉道:“所以,能将五百具尸体放进庆宜山,没有先帝的授意是绝对办不到的,呵,果然符合他的作风。”
往常许氏夫人一说先帝的不是,护国公就会跳出来话当年来反驳,不过今儿他倒是安静得很。
顾绍睿看了一眼沉默下来的父亲,开口道:“窦伯父这么说,朝堂上自然无人肯信,不过在爹与慎亲王的力荐之下,已已然派人前去查探了。”
许氏夫人皱眉道:“慎亲王?他也来了?”
顾绍朗瞪大眼睛问道:“娘,你跟慎亲王是旧相识?”
他这一句话引来满堂嘘声,护国公更是把个空茶杯往三儿子那儿一扔:“闭上你的嘴巴!”
许氏夫人瞪了一眼顾绍朗,又想起自家小女儿的心上人,顿时眉头就松不开了,难道这京都城真是要变了天?
第53章 ……
京都城接连发生大事, 再加上先帝走得突然,并未留下继位诏书,以至于朝臣们忙得是焦头烂额。
一边要操持着先帝的葬礼, 一边还要商讨新帝的人选与继位事宜, 而三皇子之死与之前的遣散费失窃一案都需要尽快审出结果。
称病不去上朝的护国公在家的日子却别提多惬意,每日赏花遛鸟, 没事儿就训训儿子逗逗女儿。
“早知道不必上朝能如此快意,我就应该早些同先帝请辞。”护国公坐在摇椅上来回地摇晃,像极了还不大的稚童。
许氏夫人笑道:“说真的,你若是早这样,先帝想来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对我们出手了。”
护国公想着想着还是叹了一口气:“我是想帮他的。”
许氏夫人走到护国公身上, 夺过了他手中的扇子自己随意地扇了扇,才开口道:“你帮他?现下天下初定,哪儿还用得着你?”
护国公抢不过媳妇,只得气鼓鼓地答:“那南边的——”
他刚说了这么几个字,许氏夫人便一扇子过去把他的嘴一堵:“你可别说了, 南梁国小兵弱, 能坚持到现在还不是因着那高老将军苦苦支撑。”
护国公叹道:“说来倒也是如此, 南梁哪哪都不行, 就是运道不错,总能出良将挽救国家于危难。”
许氏夫人道:“不过, 高老将军今年都七十有五了, 即便是再长寿还能有几年好活?高家儿孙又不争气, 南梁已然再无良将,可谓是大燕的囊中之物。”
说到这,许氏夫人的扇子又在护国公的头上敲了几下:“你说,这么轻而易举便能够得到的战功, 先帝凭什么要给你呢?让他自己或是他的继承人来拿不好么?”
护国公一脸的恍然大悟,随即又长叹了一声:“他若是这么想的,他直说便是了,为何要,要整出这许多的事儿来?”
许氏夫人坐在了一边道:“一个忠心又机灵的臣子怎么可以让自己的君王把话都说尽才开窍呢?自然是要凡事都想与做在他之前了!”
“唉!那我就是——”护国公想说自己就是不会察言观色,可是他却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抬起头直勾勾地望着许氏夫人:“夫人,这么说,你早就知道先帝的想法?”
许氏夫人扬了扬眉,随即笑道:“是又如何?不止我啊,绍睿怕是早早也瞧出来了。”
护国公有些急了:“那,那你怎么不提醒我一声呢?”
许氏夫人脸上的笑意没了,她冷哼一声道:“提醒你?顾铮,你到底是个人呢,还是头听话的驴呀?”
“夫人,你这是什么话?”护国公坐起身子,脸上有些挂不住。
许氏夫人道:“先帝想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又不想自己主动开口落了下乘,便希望你这头驴自己开窍自己卸任,你若是不如他的意,就上鞭子抽打你,到头来你还嫌我们没开口提醒你?”
护国公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他毕竟是皇帝。”
许氏夫人把扇子把护国公怀里一扔,冷声道:“他这个皇帝又是从谁手里抢来的?”
护国公忙从摇椅上下来,快步走到了门口四下里瞧了瞧,发觉门口没有可疑的人才回过头对许氏夫人道:“夫人!你可注意一些吧!”
许氏夫人走到了窗前的坐塌上,将针线拿起来随意地看了看:“呵,你也知道府上会被人安插眼线啊?”
护国公终于说不出话来,他气得腮帮子鼓起来,坐回了摇椅上。
就在此时,下人进来禀告道:“启禀国公爷、国公夫人,大少爷回来了。”
夫妻俩顿时不再斗嘴,双双等着长子进门。
顾绍睿一如既往是一副温润模样,就连身为父母的护国公与许氏夫人都瞧不出这儿子的心事,护国公索性直接开口问道:“怎么着?五皇子现下已然成了嗣皇帝了吧?”
顾绍睿摇头道:“哪儿那么简单,现下以林家为首的一些大臣强烈要求先查清三皇子之死,再加上慎亲王也觉得遣散费一案需要先查清才好再决定继位人选。”
护国公皱眉道:“林家?林修德人都晕厥了林家还这么蹦跶?”
顾绍睿轻声笑了笑:“以林家与三皇子的关系,五皇子无论如何也不会重用林家,因此他们才想着铤而走险。”
许氏夫人道:“哦?怎么个说法?”
顾绍睿道:“先帝的兄弟除了慎亲王,可还有一位理亲王,那位与先帝可是同母兄弟,比起先帝子孙凋零,理亲王的儿孙可不少。”
护国公拍了一把桌子:“他们想改换血缘?”
顾绍睿点了点头。
许氏夫人垂眸不语,如果真能改换血缘,比起理亲王的子孙,难道不是有一位更适合这大燕皇位么?
*
淑毓在自己的房中闷了好几日,终于是做出了一副自己十分满意的画作。
“唔!”小姑娘随手将毛笔抵在了嘴上,还沾了些染料在嘴边。
月珑走了进来,瞧见自家姑娘这幅样子,忍不住笑了笑:“姑娘,怎么都不注意一些呢?”
她掏出手帕在一旁的水盆里浸湿了,想过来给淑毓擦一擦,却被淑毓拉住了手:“月珑,你瞧瞧,我画得像不像?”
月珑便看向了姑娘的画。
她原本以为姑娘画的是山水或是动物,可没想到她画得居然是她的心上人。
“姑娘,这画你不该让奴婢先看啊!”月珑只瞧了一眼便笑着调转了视线。
淑毓忙把人拉住:“哎,我想知道我画得像不像嘛,我自己瞧不出什么的。”
月珑闻言便仔细地看了看——其实也不必太仔细她就发觉了毛病:“姑娘,您画得像是像,可是多了一样东西。”
淑毓捂着嘴嘻嘻笑:“我知道呀,你只要看五官像不像就成。”
月珑诚实地点点头:“姑娘的画功自是出神入化,十分相像。”
淑毓拿着手帕往前走了几步,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又低声笑了笑,然后回头道:“月珑,你快把画给我包起来,我要出门一趟。”
月珑一怔,随即不可思议地道:“姑娘,您想出去见那位?”
淑毓点点头:“是呀!”
月珑眉宇间浮现出一丝为难:“现在外面乱得很啊!再说姑娘您知道那位在哪里么?”
淑毓巴掌大的小脸上浮现出一丝绯红,她眉眼弯弯地一笑道:“我当然知道,我若是想找他,很容易的。”
被自家姑娘秀了一脸的月珑抱了抱肩膀,结果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淑毓都抱着画走到了门口。
“哎!姑娘!”
又被月珑叫住的淑毓回过头望着月珑眨巴眨巴眼睛:“月珑你还有什么事儿呀?”
月珑指了指淑毓的脸道:“姑娘,你的脸还没擦干净呢!”
恍然大悟的淑毓赶紧把自己收拾齐整,月珑也将画又包了包,才准备同自家姑娘一起出门——虽然姑娘与那人腻歪得很,但是她也不能让姑娘独自出门。
淑毓多少有点像做贼似的悄悄地从正门摸了出去,这回她倒走得顺利,没碰见她三哥拦着她。
月珑跟在淑毓身后嘟囔道:“姑娘要不要这么鬼鬼祟祟啊?”
淑毓回首看了一眼:“你说什么?”
月珑连忙摆手:“没,没说什么!哎姑娘,你看那!”
淑毓连忙朝着月珑指的方向看去,就瞧见长身玉立的姬契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之下。
同月珑第一眼瞧见自家姑娘画时的感觉差不多,淑毓也觉得今日的姬契看起来有些不一样,她歪了歪脑袋向着他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