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程克厚拿起那块奇形怪状的果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的鼻子好像出了问题。
刚才明明还觉得难闻的要死……可现在反而不知道为什么，有一股莫名的香味。
不仅香，还诱人，吸引着他不由自主地拿起一块内瓤，张开嘴咬了一口。
厚实又细腻的软糯感顿时在舌尖弥漫开来，就是像是咬了一口棉花一样，但口感却丝毫不发虚，每一口都实打实地咬在实处，口感异常劲道。
他吃了一口，然后紧接着又来了一口，三下五除二的功夫，一整块果肉就被他吞吃下腹。
他才抬起头来，看见叶管家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程克厚：……
“看什么看！”骄傲的程家大少爷是绝对不会承认他今天又又又真香了！
叶管家连忙低下头来，好声好气地应和着：“您喜欢的话，我再去门口那姑娘的摊子上买点。”
“姑娘？”程克厚从榴莲里抬起头来，有些警惕，“那人长什么模样？”
“长相？”叶管家光顾着看那稀奇古怪的榴莲了，哪里会注意魏如简的长相，此刻连忙在脑海里搜罗记忆里的样子，“杏仁眼，柳叶眉……”
“行了。”程克厚看他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烦躁地让他住了嘴，又是这种不知从哪弄来的奇怪东西，要他看，那人多半就是那天铺子里的丫头。
“所以，您是想要见她？”叶管家暗自揣测。
“谁说的？我才不要找她！”程克厚连声否定。
叶管家暗自揣测着自家少爷的心意，
“那这……您这是不愿在她哪里再买？”
“谁说的？我还要吃！”程克厚两眼瞪得浑圆，一幅快要发怒的模样。
叶管家：……
得，两边都不对。
叶管家暗中叫屈，这小少爷可真难伺候。
“别闲着了，你还不快去找人！”
听了这话，叶管家连忙迈步走了出去，又回到了后门的那个拐角。
然而这一次，他却一无所获。
魏如简原本摆摊的地方早就换上了另一家人在叫卖，而魏如简不知所踪。
第二天，魏如简拿出了一批菠萝，又到了程家后门。
她也没想到事情会进行得如此顺利。
居然去的第一天就能够被程家的人注意到，还成功卖出了一只榴莲。
要知道榴莲这东西跟其他水果颇有些不同，人们对它的态度往往十分极端。
要么十分抗拒一口也吃不下，要么爱不释手，不管顶着别人再费解的目光也要大快朵颐。
可以说是爱的极爱，恨的极恨了。
但偏偏凭着那独特的气味，存在感极强，让人不由自主地就会注意到它。
她原本的计划是拿着榴莲先在程家门前猛刷存在感，但凡路过，总有那么几个人能注意到这猛烈的气息。
用这最具有刺激性的榴莲先突破了他们的底线，后面再拿出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他们就不会觉得难以接受了。
第一步进行得如此顺利，她倒是也没做多想。
毕竟她只不过是一个卖水果的普通人，用不着阴谋论起来。
接下来第二步就是……等着叶管家回来找她。
不管是叶管家觉得自己被坑，回来骂她，还是尝到了那内里的果肉，感到真香了，终归都会回来找她的。
她只需要在这里慢慢等着就行了。
被程小少爷又刺激到的叶管家起了个大早。
大早上天刚亮，就开始猥琐地蹲起墙根起来。
旁边卖菜的大爷大妈把他当做了喝多了摊在路边的醉汉，连路过都绕着他走。
然而那天的姑娘却始终没出现。
这可不嘛，魏如简一个高中生，好不容易躲过了高三，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一大早起来卖菜，还不是睡到自然醒。
更何况，她一点也不为自己卖的东西发愁。
好不容易等到大街上人来人往的时候了，可人还是没到，叶管家蹲的有些怀疑人生。
忽然听到一句：“你怎么蹲在这？”
一抬头，厨房里的刘师傅一脸纳闷地瞧着他。
叶管家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没事。”
“没事就好，跟我一起去买菜呗。”不容叶管家多说，刘师傅把他径直拉走。
叶管家：？？？
他说的没事，可不是这个没事啊！
叶管家没能挣脱出来，被人直接带走。
全程家谁不知道刘师傅是个话痨，叶管家一脸苦涩地听他从鸡蛋今天又涨价了聊到厨房里的帮工开始跟丫鬟私通了，走了一大圈，终于绕了回来。
远远地，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那里，前面还放着一堆奇形怪状的果子。
“等会再聊！”叶管家忙不迭地跟刘师傅告辞，走到了魏如简面前。
“姑娘，我再来……”
话说了一半，叶管家意识到有些不对。
他面前的这一堆玩意明明也满身是刺的，但似乎跟他之前见过的那个臭果子不太一样？
“这？跟你昨天卖的不一样吧？”
魏如简笑了笑：“昨天卖的是榴莲，而今天的呢，是菠萝。”
叶管家急了：“那榴莲为什么不卖了？”
他弄不来榴莲，回去又该挨小少爷骂了。
魏如简不急不忙：“榴莲味臭，昨天摆了一天，看样子喜欢的人不多……于是就换了一种。”
“喜欢的人不多，谁说喜欢的人不多……”我们家那个小少爷就喜欢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叶管家硬生生把后半句话忍住，话音一转：“拜托姑娘，你再拿些榴莲出来吧，不管你拿出多少，我都愿意出两倍，啊不三倍价钱买下来。”
魏如简还没做声，一旁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呵，买菜的时候扣扣搜搜，买这些不中吃的玩意你反而变大方了？”
叶管家一抬头，就看见身旁的刘师傅满脸不爽。
“你还在啊……”叶管家讷讷地说。
刘师傅现在就是不爽，非常不爽。
平日里，厨房不管买些什么菜都要精打细算；自家的少爷也是，不爱吃正儿八经的饭，反而天天吃这些乱七八糟的，更重要的是
居然有人选择拒绝跟他聊天，就为了买这奇怪玩意。
刘师傅嫌弃地戳了戳菠萝皮：“这玩意，能吃吗？这么硬。”
魏如简轻声笑道：“不光能当水果吃，还能做菜呢。”
刘师傅一听，更怒了：“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锅里丢？！”
他自打会走路就在厨房过了，绝不容许有人亵渎他神圣的厨房！
“您没吃过，自然不晓得。”
“那你给我做个试试！我就不信，这玩意能做菜，做出来的能好吃。”
一听这话，魏如简就站了起来：“那借用一下你的厨房？”
“别别别，我还没打算买这个呢。”叶管家试图缓和气氛。
刘师傅是正统的鲁菜传人，打小就开始在厨房里混，这些年走南闯北没少吃到各大名家的菜品，可能够在他嘴里讨上好的，可是少之又少。
刘师傅丝毫不退让：“走啊，你不买我买！”
叶管家一脸绝望，谁都不敢得罪。
得罪了魏如简，人家不卖他东西怎么办，少爷没了吃的又该勃然大怒；得罪了刘师傅更要命，晚饭还指望他做呢。
于是叶管家只好就这样看着两人走到了厨房，开始生火。
踮起沉甸甸的炒锅，魏如简觉得亲切无比，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家里的那个厨房，一回头就是自己的家人们。
然而没有时间让她陷入忧郁了，旁边的刘师傅正紧紧盯着她的动作。
魏如简手脚麻利地把菠萝和瘦肉分别切块放在两个碗里，准备好配料。
她把瘦肉和上鸡蛋和淀粉拌得均匀，随便一戳，鲜嫩的肉质便软软地颤动起来，显得异常有弹性。
油在锅里被烧热，肉块在里面刚被炸得微黄，就已经被捞了上来。
看到这里，叶管家心里大喊一声坏了！
纵然是他这个没怎么下过厨的人，也看得出这肉根本没熟啊，怎么就能这么轻易地捞出来呢。
他已经开始盘算着等会怎么给魏如简打圆场了。
然而，跟他的痛心疾首完全相反的是刘师傅的表情，异常凝重。
等到魏如简把汤汁熬好，让半熟的肉和腌好的菠萝一同下锅的时候，刘师傅面上的凝重已经变成了惊讶。
此时，空气中弥漫着从锅里散发出酸甜的味道，勾引着每一个人的食欲蠢蠢欲动。
“师傅，你又研究出什么新菜品了！好香啊！”
年轻的帮工闻着味道闯进了厨房。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放下油锅的不是他的老师，而是一个还没他大的清秀少女。
“怎么回事……”这香味，明明只有他师傅才有本事，做得如此浓郁。
魏如简终于把菜放入盘里，诱人的味道和完美的菜色吸引了每一个人的目光。
现在的刘师傅毫无轻视之意，拿起筷子，咬了一口肉块。
酥脆的声响顿时在安静无比的厨房中响起，引得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
然后……帮工被吓掉了下巴，叶管家也震惊了。
往日里，从来没给过别人做的菜好脸色过的刘师傅，此刻面上却只有享受和满足。
往日里，从来不下第二筷的刘师傅，居然夹了一块又夹了一块。
“妙啊，真妙啊！”刘师傅啧啧称奇，“火候恰到好处，这种黄色果子的味道，在剧烈煎炸和酱汁覆盖之后，居然还保留着原有的本色。不仅如此，还帮助保留了肉的鲜嫩……”
“小姑娘，这才叫什么？”刘师傅的双眼又慈祥又敬重，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怒气。
“菠萝咕噜肉。”魏如简坦然。
“所以，这位是谁？”帮工的声音有些颤抖。
叶管家呆滞地摇了摇头。
魏如简是谁？
他真的很想回答，她只不过是路上遇到的一个平平无奇的卖菜女罢了。
他哪里知道，这手艺比他们的当家大厨还厉害啊！
这种呆滞一直持续到送魏如简走出厨房。
一声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刘师傅的赞叹。
“你怎么在这？！”
魏如简一回头，便看见颜映雪正怒气冲冲地看着她。
第7章
颜映雪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一看到魏如简，她就想起自己痛苦的十几年人生。
她怎么也想不到居然在这里也能碰到她。
再没过多久，就是颜映雪的生辰了。
颜家二老为了庆贺她能够重回颜家，准备大操大办一番，请帖发遍了全安宜城每一户大户人家。
就连往常从未来访的程家，这次也由她亲自送上了请帖。
不过，她倒也不会告诉自己的父母实话——其实她是想来尝尝程家的菜到底有多好吃。
颜映雪平日里没别的爱好，就爱下厨。
还在普通农女的时候，她尚且能够用普通的蔬菜做出如宴会菜肴般的味道。
回到颜家之后，更是如虎添翼，做出的菜直叫颜父颜母啧啧称奇。
再跟之前的魏如简整日里作威作福的模样一对比，更是觉得那位假千金面目可憎。
可是不管颜映雪使出浑身功夫，还是比不上颜家的大厨。
颜映雪多次向他讨教，那厨子却总是自谦，自认为自己没本事给别人指点，劝她来程家吃吃他师哥刘师傅做的菜，那才叫一绝。
颜映雪从此就惦念上了，趁此机会跑了过来。
没想到，却看到了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的魏如简。
魏如简对她眼中熊熊燃烧的敌意视而不见，只微微地点了点头，就扭头走了。
反而是叶管家见势不妙，一步上前拦住了颜映雪，把她往正厅拐。
顺便暗示小帮工把魏如简留在府里——榴莲还没买到呢！
“她怎么在这里？”
叶管家心里叫苦，那位奇女子到底什么来路，不仅做得一手好菜，居然还跟颜家的千金有过节。
“只不过是一个卖水果的姑娘，我们让她来送些水果罢了。”
准确地说，是求她来卖些水果。
当然，叶管家只敢把话说一半。
听到这里，颜映雪的心理平衡多了。
现在，不得不伏低做小地奉承别人，求别人照顾自己生意的人变成了魏如简了！
就该让那个偷去自己十几年人生的家伙尝尝，低声下气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看她如今落魄还不甘心，颜映雪补充了两句：“她做这行还没多久，求程家的人大有人在，我看她可能还配不上程家。”
叶管家自然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但又不敢否认，只好“是是是”地迎合着。
两人正说着，已经到了正厅。
程克厚吊儿郎当地坐在厅里，没个正型，程母见颜映雪来了，连拍了他好几下，让他赶紧坐正。
颜映雪装作没看见的模样，说了一番客套话，给程母递去了请帖。
程母一口应了下来，又留颜映雪吃饭。
颜映雪眼睛这才亮了起来，假意推脱了两回，这才堪堪落座。
没过多久，各式的菜肴陆陆续续地上了桌。
颜映雪一眼就被正中央那盘淋满橘红酱汁、散发出酸甜香气的菜吸引了。
刚吃了一口，颜映雪的心里不由得由衷地升起赞叹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