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瑾佳下意识地否决，但目光却不经意地瞥到了一个墓碑上的名字——封景桦。
名字只差了一个字。
“封老师？”觉得不可能那么巧合的虞瑾佳忍不住试探地询问出声，就见对方低垂的眼帘微抬，真的望向了自己。
熟悉的眉眼让虞瑾佳直接一怔，没想到真的是封景曜？！
她听说封景曜回老家扫墓，原来山华市是他的家乡啊……那他们岂不是同乡？
所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原本觉得封景曜与自己是天壤之别的虞瑾佳瞬间觉得对方亲近了起来。
她眼眉开心地一弯，举着小黑伞帮封景曜遮雨道：“封老师，真的是您，您一个人来扫墓吗？”
身为大明星竟然亲自来扫墓，简直就是接地气！虞瑾佳的好感度默默up！
不同于虞瑾佳沉浸在封老师竟然是我同乡的喜悦中，封景曜望着突然出现为自己撑伞的虞瑾佳明显是愣住了。他真的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到同样扫墓的虞瑾佳。
封景曜的心紧张地沉了沉，而以为是自己的素颜让对方愣住的虞瑾佳立刻不好意思道：“封老师，我是虞瑾佳。”
她小声解释道：“是不是卸了妆不太好认出……因为以前做武替为了成功应征都会给自己化得帅气冷酷一点，然后这次饰演的柳眉也是冷酷的类型，所以卸了妆会不太一样……”
眼前的女子穿着一套朴素的黑色运动套装，弯弯的眉目卸去了往日的凌厉，高高的马尾简单地用着一根黑色橡皮筋扎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完全就像是一个还在读书的大学生。
封景曜回过神后，点点道：“你好。”
“刚刚看见封老师您一直在淋雨，您没事情吧？”
虞瑾佳足足一米七，但比封景曜仍是矮了半个头。她特意走近为自己撑伞，过近的距离能清晰地看见她脸上担忧的表情，封景曜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摇头道：“我没事。”
虞瑾佳却是在封景曜后退后看清了被他的身体遮挡住的墓碑。
沈秋芳……
虞瑾佳当场怔住。她虽然不记得宋嘉德案中其他被害者的名字，但这个名字却一直牢牢地记在心里。
因为这名被害者是和爸爸同一天被宋嘉德所杀的，墓碑上的日期正是爸爸的忌日。
而墓碑上写着“儿子封景曜”，虞瑾佳不敢置信地张大嘴。
虽然这个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很多，但再巧合也不可能巧合到同是山华城且同是在那一日死亡。
封景曜明显和往日不同，冒然询问完全是揭伤疤的行为，但虞瑾佳还是忍不住地轻声问道：“封老师，冒昧地问一下，您是否知道山华连环杀人案事件？”
“我知道。”封景曜顿了顿道，“我妈妈是第五名被害者。”
虽然早就做了心理准备，但听到封景曜回答时，虞瑾佳仍是惊了一惊。
在今日之前，她真的完全没有想到，外表光鲜亮丽、万众瞩目的封景曜视帝竟和她一样，都是宋嘉德案的被害者。
他们都因为宋嘉德这个变态杀人魔家破人亡。
这样一想，虞瑾佳心里不禁酸涩起来，主动道：“不知道封老师您记不记得宋嘉德案有一名殉职警察叫虞瑞宏，他是我爸爸。”
“我记得。”
虞瑾佳其实很想询问封景曜这十几年是怎么熬下来的……虽然她没有那时候的记忆，但据妈妈说，当年媒体们对被害者家属围追堵截要求采访，为了追求第一手新闻资料不断地在被害者家属的伤口上撒盐，完全是在吃人血馒头。
妈妈因此天天在家以泪洗面，差点一蹶不振。若不是因为要将她拉成长大，或许直接跟着爸爸去了。
她因为爸爸的死浑浑噩噩了好几年，从父母无微不至爱护的掌上明珠沦为了被同学们可怜可欺的单亲家庭的孩子。
封景曜想必和她一样吧……他却靠着自己顽强的毅力爬到了如今视帝的地位，肯定是吃了很多很多拥有幸福家庭的孩子难以想象的苦。
而她没有照顾好妈妈，也没有出人头地，不仅一直怨天尤人，还一直庸庸无为到现在，比着同样有着不幸童年的封景曜差得太多太多了……
但望着封景曜不同往日的神色，虞瑾佳终是没有问出口。她立刻转移话题道：“没想到和封老师是老乡呢，感觉我们应该是住在同一片区域，或许还可能是小学校友！”
迅速收拾好情绪的虞瑾佳笑眯眯地问道：“我是宁南小学，封老师您呢？”
目光望向一脸好奇的虞瑾佳，封景曜沉默了一下，还是没能向她撒谎。
“我也是宁南小学。”
不仅是同乡还是校友！现在又是所属经纪公司的前后辈关系！这是什么神奇的缘分！
原本觉得封景曜高不可攀的虞瑾佳，现在瞬间觉得亲近了起来。她立刻套近乎道：“封老师知道秦璐老师吗？她是我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是一位很温柔的老师！现在不知道还在不在宁南小学教书呢。”
想到自己的周记本，虞瑾佳报出了一个自己唯一知道的老师名字。万一……他们连老师都一样呢！
虞瑾佳兴冲冲地想着，却见封景曜皱了皱眉道：“秦老师十三年前就辞职了。”
虞瑾佳呆住。十三年前……那岂不是自己读一年级的时候就辞职了？所以他们班级一年级下学期的时候换了班主任？
一些零碎的记忆窜入脑海，她不禁脱口而出道：“封老师知道秦老师是因为什么原因辞职的吗？”
“她当班主任时发现有一名学生浑身是伤，在察觉到是家暴后立刻报警。警察来了训斥了几句后不了了之。后来，这个小女孩就被母亲关在柜子里反省，最后被那个女人遗忘在脑后，被关在柜子里活活地饿死。秦老师因此非常自责，所以辞职不愿再担任老师。”
熟悉的剧情令虞瑾佳愤慨后无比震惊道：“这不是封老师您上部剧的剧情吗？”
虞瑾佳是那部剧的忠实观众，当时网上还说小女孩被妈妈关在柜子里饿死的剧情是根据十八年前的一个真实案件改编……但虞瑾佳怎么也没想到，前半段老师报警的剧情竟也是根据现实改变的！更没想到那个被害者女孩就是宁南小学的学生……！
“当时学校和警方都压了这件事，所以没有被报道出来。”封景曜解释道，“那段剧情是我和编剧说后加上去的。”
虞瑾佳却陷入了混乱……十八年前就是她一年级的时候，秦璐老师是她的班主任，也是那个小女孩的班主任，那岂不是她和那个受害小女孩是同班同学吗？
自己的同班同学被家长活活害死，她却什么都不记得……自己的班主任因自责而辞职，她也什么都不记得……
她的爸爸是警察，如果她那时知道这件事的话，或许能救下这个小女孩……但她又突然感到恐慌，自己的记忆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缺失的，是那个时候就开始受到刺激了吗？
难道那个处理此事的警察就是她的爸爸……？
不会的不会的！她爸爸绝对不是那种对家暴虐童案件敷衍了事的警察。
“我应该和那个受害女孩是同班同学……但我失去了一段小时候的记忆，我妈说是因为我爸去世令我大受刺激选择性失忆了那段记忆，所以记不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
虞瑾佳不禁内疚地说:“这么重要的事情我竟然忘了，我应该要记得她才对。”
“忘记是一件幸运的事，一直记得的人才最痛苦。我特别讨厌我小学时的那段记忆，一直忘不了，甚至连做梦都会梦到……”
虞瑾佳原以为他指的是母亲被杀的痛苦记忆，但仔细一想，沈秋芳被杀的那年，封景曜应该已经读六年级了。
而且用了“讨厌”这个词，难道小学时期封景曜被校园霸凌了？
虞瑾佳担忧地看向封景曜，就听到他淡淡地说：“山华连环杀人案的第一个被害者就是宁南小学的学生。我和她是同班同学。”
这一刻，就算虞瑾佳做了心理准备，封景曜的话仍然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她耳边炸开。
虞瑾佳完全呆住了。
她一直不敢回顾山华连环杀人案的新闻，所以完全不知道第一个被害者竟是宁南小学的学生。那么，自己刚才主动提宁南小学岂不是一直在封景曜的伤口上撒盐？
“那天，下了一场大暴雨，她妈妈因为出了一场小车祸让她自己回家……她就死在了回家的路上。她离开学校的时候曾问我能不能借伞一起回去，如果陪她一起回家的话，她可能就不会死了。”
虞瑾佳倒吸了一口冷气，急急道：“那根本不是封老师您的错……”
封景曜摇头道：“是我的错……那么多年过去，每逢下暴雨的日子，我都会想起那一晚……很后悔，非常的后悔又厌恶当时懦弱的自己……如果能回到那一天的话，我应该能救下她的，或许也能救下所有人……”
虞瑾佳却不那么认为。
“封老师，您那时还在读小学，对方却是残忍变态的连环杀人魔，不是小学生能轻易对付的。或许看到你们一起回家，他会因此放弃杀人计划，但更多的是你们会一起出事……”
虞瑾佳顿了顿，哪怕知道自己此刻有些多嘴，仍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封老师，我希望您能放下那段过去，不要再因此责怪自己了。”
封景曜明显因为那件事有了严重的心灵创伤。人们对创伤事件记忆更深，尤其是在青少年时期，心智、阅历都不成熟的时候，所遭受的创伤事件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要想战胜这些痛苦的记忆，必须要努力回忆开心的事情，否则很容易因此患上抑郁症的。
她忍不住劝道：“虽然有很多不开心的事情，但一定也有开心快乐的事情，多回忆些那些事情，对身心都有好处……”
“我讨厌那段记忆，我忘不了那段记忆，不仅仅是因为宋嘉德害死的被害者们。”
直接打断了虞瑾佳好心的劝说，封景曜深深呼吸，声音不高，却字字掷地有声，前所未有的冰冷：“还有杀人犯的儿子，也在那所学校。”
“杀人犯的儿子……？”连续不断爆炸的信息量令虞瑾佳完全变成了鹦鹉学舌。
被害者在自己所在的小学，杀人犯的儿子也在自己所在的小学……
学校就那么大的点地方，中午吃饭都在食堂里，那她会不会……曾经和那个杀人犯的儿子有过一面之缘？
“虞瑾佳，你恨宋嘉德的儿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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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他的过去
恨？
虞瑾佳沉默。虽然宋嘉德犯罪与他儿子无关,他儿子当时也只是个小学生。但……轻描淡写地说不恨，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那个时候,如果真的遇到宋嘉德的儿子的话，自己或许会冲上去暴打他，一边打一边哭着让他把她的爸爸还给她……但现在，以成年人理智的思维再去思考这件事，虞瑾佳发现,自己很难回答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虞瑾佳轻声摇头道，“封老师您呢？您恨他吗？”
“父债子偿是天经地义的事。我非常的恨他,恨不得他立刻去死,活在这个世上也是浪费空气浪费社会资源。”
幽冷的表情如同被冰封了一般,虞瑾佳当场一怔。
她猜到封景曜肯定讨厌对方，但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封景曜竟然说话那么重，而且宋嘉德的死刑都已经过去十几年，封景曜还如此地仇恨地说出“父债子偿”这四个字,虞瑾佳不免担心起来。
封景曜的妈妈和他的同班同学都死在这个恶魔的手里，封景曜明显因为这两件事情有着还没愈合的心理创伤，封景曜该不会想要对宋嘉德的儿子复仇吧……
不管怎么说宋嘉德的儿子都是无辜的。自己的爸爸是变态杀人魔,想必新闻曝光后他也被所有人叫嚣着连坐,一直遭遇着非议和欺凌,童年或许有着比他们更严重的心理阴影……
最重要的是,她不希望封景曜因为这股恨意失去理智，进而冲动行事。
希望一切是自己想多了的虞瑾佳连忙试探地问道：“封老师，宋嘉德的儿子现在还在山华市吗？”
如果封景曜肯定这个回答,那肯定是暗中调查过对方，但封景曜的回答却让虞瑾佳当头一懵。
“他已经死了。”
虞瑾佳发现自己今天已经吃惊和怔愣无数回了……封景曜的每一句话都仿佛是一个爆炸的信息量让她无时无刻不大吃一惊。
“作为杀人犯的儿子，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希望自己能死去。最后，也作为杀人犯的儿子，在众人的期盼、谩骂和诅咒声中，死在了福利院的一场火灾中。”
虞瑾佳心里咯噔一下：“是自杀？还是……他杀？”
“是一场意外。”封景曜漠然道。
空气突然安静凝固了下来，“滴答——滴答——”冰冷的雨点滴落在脸上，反应过来的封景曜垂眸望向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虞瑾佳。
“虞瑾佳——”
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时，不远处却突然响起了呼喊虞瑾佳的声音，封景曜就见一个年轻男子朝着虞瑾佳的方向疯狂招手着，似乎示意她快点过去。
年轻男子看上去和虞瑾佳差不多大，两人还穿着情侣外套、拎着同款手提袋……
想到最近这段时间虞瑾佳一直在相亲，而虞瑾佳的妈妈生病住院，扫墓应该是和别人一起过来的。他随口问道：“你男朋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