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他其实并没有在那之后一直留在少女的身边,甚至大多数时间里都会借着出门办事的理由消失一段时间,偶尔想起自己在人界还养了一只无害且有用处的小雀时才会回去逗上那么一逗。
如今想来,束星承真正开始关注她的时候,大约是傅雪松下界以后的事情了。自那之后他才较为常驻的留在了这里好随时关注事态发展,许是因为幼时经历,他对人类这种存在其实非常反感。
否则也不会用那种方式来炼制魂晶了,哪怕人类的劣根性叫他讨厌,但便是承颜妖皇也不得不承认,人类的七情六欲其复杂之程度,他们妖族远远无法与之相比,所以人类一向是炼制魂晶的最好材料,成正比的则是需要下的心思也更多。
但他一直都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于是束星承等到了抹除记忆下界而来的傅雪松,等到了当初那个懵懂少女自以为一切都是阴差阳错而对傅雪松动了心,等到了误会发生之后她咬牙服刑和他这个师父恩断义绝,等到了傅雪松记忆回归之时冷漠如冰叫她一剑穿心。
然而束星承却没有搜罗到她无望痛苦的灵魂炼制魂晶,只等来了她以那种陌生至极的眼神看他。
他本以为也许这次见到的,也许会是一个已然黑化扭曲的人,亦或者差一些的可能会见到一个懦弱无比不肯接受现实的女人,更甚者最差的大概也就是遇到一个卑微且抱着最后一丝奢望还想再见傅雪松的梵音海。
可他养的小金丝雀怎么能够不记得主人是谁了呢?
人类当真是善变,不过是一些缺失的记忆就能让她发生这么大的变化。不过现在的他仍是只觉得,无论记忆如何变化,其内里也永远只是当初那个喜欢牵着他衣角的小姑娘。
束星承已经在她身上花了这么多心思,现在叫他放弃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到的。所以他在确定对方是真的记忆全失之后就立即以这个身份重新回到了她的面前。
哪有人会对自己的过去毫不在意的呢?
何况不远处那位正虎视眈眈一副被虎口夺食姿态的叶君就。
束星承自然知晓他和傅雪松的关系一向不好,当然不认为对方救回梵音海是出于什么好意。
一个被傅雪松放弃的女人,叶君就绝无可能对她有什么好心思,更不可能是什么巧合,所以剩下的大约也只有恶意了。是什么样的恶意束星承并不想知道,毕竟人类一直都是这样的负面集合体,他只知道这个人的掺和也许还能进一步完善自己的需求。
虽然想了些有的没的,但实际上不过只有一息之间。
事实上,在真实的时空里,束星承只是因为梵音海冷淡的表情而眼神略显暗淡了一些,可清秀温和的男人甚至强迫自己露出了一个笑,“音海,我找了你许久。”
叶君就是在傅雪松动手之后才跟着那讨人厌的气息跟了过来的,所以没赶上阻止那个死面瘫正式踏入渡劫期,只看到了梵音海死前的弥留状态这才心生一计立即捕捉到她即将面临消散的灵魂用以复活这个人。
甚至因为临时降临之前也没特意准备而只好用自己的真身血肉来浇筑她的身躯。之前发生了事情,叶君就其实并不清楚,他只知道这个人帮助了那个讨人厌的家伙勘破情劫成就了仙君,所以才会在她醒来之后这么毫不客气。
所以事实上……在场的三个人里,真的在生气且一无所知的人其实是叶君就。
剩下的两个人,都是无时无刻不忘飙戏的戏精。
叶君就很是看不惯对方看梵音海的眼神,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要她跟着走?那女人明明是他救回来的,还用了他的真身当材料,所以就应该是属于他叶君就的才对。
他可以送给别人,但别人不能主动问他来拿。
大概就是这么个心态,促使叶君就嗤笑了一声,“我想你认错人了,她现在只是我的。”
束星承却只看着那里垂眸站在那里的女子,眸间更黯淡了几分,清隽的脸上露出了些许苦笑,“音海,之前那些事情我查清楚了,不是你的错。”他的声音甚至有些哽咽,眼角眉梢都写满了心疼懊悔,“回来吧,是师父错了,我知道你没做过那些事情。”
叶君就脸上的警惕更重了,他甚至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臂不愿意让她走过去,毕竟那个自称束星承的男人那满眼怜惜疼爱都快溢出来了,女人多半会心软,而他更是最恨那种犹豫不决优柔寡断的女人,如同记忆中的那个女人一样看似谁都不想伤害,其实虽然整日整日的夜不能眠实际上却根本没有做出过任何改变。
梵音海几乎被他突然间收紧的力道给抓疼了,她伸手覆盖于他的攥的死紧的手上,“叶君就…我不会走的,你还好么?”
她的声音轻柔且悦耳,似乎还隐藏了浅浅担忧,乌黑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轮廓。叶君就回头看过去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梵音海,她的眼里没有被那个来历不明的人占据半分视线,就那样专注且沉静的只看着他一个人。
他默不吭声的看着她,梵音海见他似乎冷静了一点这才抽空转过身,然而表情却早已经没了波澜。
“束星承对么?抱歉,我没有过去的记忆,只记得我答应过他会一直陪在他身边的。”
她淡淡笑开,乌黑的眼里有些许歉意,可语气却仍是疏离礼貌,“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都已经过去了。其实我最近也听闻了些许自己过去的故事,若你真的是故事里的师父,那么在我被强行废去修为内力、身受重刑离开幻海门之后你我师徒应当已经两清了。”
“误会陈清就足够了,你不必背负愧疚,我也早就失了记忆,你我各自安好。”
“你…怪我么…?可如果当初我不那么做,不说那些绝情的话,你甚至没办法活着离开,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束星承脸色苍白的倒退了一步,他自嘲的笑了笑,淡色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捂着胸口咳嗽了起来。
“无论怎么说,确实是我没保护好你。在那之后我一直在外奔波,污蔑你的人我都已经要他们付出了代价,如今和幻海门也闹翻了,听说这里有你的消息就立即赶了过来。其实我只要知道你还活的好好的就足够了,只是我看你似乎不太对劲才到底还是想见你。”
叶君就越看那男人那副样子就越不爽,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很想打他的感觉。和对方此刻清瘦憔悴的纤弱模样比起来,似乎他才是不讲道理就欺负人的那个恶霸似的。
梵音海丝毫不为所动,一双桃花眼之下全然没有心软的痕迹,只是无奈的微微侧目看了一眼恶狠狠瞪着束星承的血瞳男子。“抱歉,我并不想欺骗你。但我没有任何记忆,哪怕有…我也不希望自己在意的人以这样的方式为我求全。如若真的遇到这样的绝境,我也许更宁愿站着死去吧。”
她颇有些歉意的笑了笑,“许是我太想当然了,你的歉意我已经收到了,可过去的梵音海已经死去,我也没有资格代替她说一句没关系。现在我只想抓住当下,而且未来在你来之前我就赔给他了,所以……回去吧,重新开始也算来得及。”
梵音海甚至故作调皮的对他眨了眨眼,“你看,反正我现在活的好好的,过的也算不错。”
“喂,你要是再遇到那种情况怎么办?旁人都逼你跟我断绝关系的话。”
旁边冷不丁插进来一个声音,是叶君就漫不经心的问了起来。梵音海被他故作随意的表情给逗笑了,她忙不迭的笑着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回应了一句,“那样的话我只会先你一步死去哦。”
“啧,蠢货!明明只要先假意妥协再回头把那些威胁你的人干掉不就好了!”
叶君就继续毒舌的吐槽了一句就不看她了,只转头看着窗外的天空似乎那上面开了一朵花似的,然而那双猩红眸中却控制不住的漾起了一点笑意。还算她有点良心,他忆起了他们真正初见时这个人毫不吭声被自己扭断了脖子的表情,叶君就知道……梵音海没有在开玩笑,她是真的敢这么做的。
束星承是妖修,第六感本就极强,兼之本命功法也与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殊途同归,所以更是能够察觉到梵音海此刻的一字一句都发自真心,连前段时间那几近灰暗湮灭的灵魂之光如今都重新化为了坚韧,哪怕知道了自己过去的遭遇,居然也是真的毫无动容。她的身上此刻没有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溢出,也是真的说到做到只把他当做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更甚者完全没有任何心不对口的掩饰自己的想法。
他本以为在表达出自己寻她的决心和歉意之后那般的以退为进,她必然该心软了,可现在……梵音海却能站在他的面前,这样平静的表达出不赞同他当时自认表现的十分隐忍痛苦的那些行为。
这一巴掌不但打醒了束星承对于自己当时的部署十分满意的心态,也同样让他改变了未来的步调。他不打算马上回归仙界了,留在现在这个梵音海身边……似乎更加有趣些。
作者有话要说: 那还是按照我的大纲来嗷!虽然可能大概也许会有亿点点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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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现在……叶君就和梵音海两个人走在大道上,他的表情阴恻恻的,“他要跟我们多久?”他指了指后面不远不近走着的束星承,甚至还不怀好意的说了一句,“我还是想干掉他。”
梵音海沉默了一下,还是无情的提醒了一句,“前两天不是打过架了么?结果……”
是的,束星承找来的那一日最后还是要求暂时留下跟他们走一段时间,叶君就强烈拒绝,两个男人就约定好打一架定胜负。
悲伤的是,别看束星承纤弱憔悴还咳嗽但别人确实是保留了结结实实的宗师境界,而叶君就也因为之前过于作死而把自己的实力给硬是削弱到宗师境界了,两个人最终难分胜负,只好你不情我不愿的留下两看相厌。
“界门在东极渊附近对么?等到了那里我们暂时安定下来之后就可以让他走了。”
叶君就凑过来跟她咬耳朵,“你真这么想?没有一点点不舍得?”
“你为什么总觉得我跟他跑了?”
“我没有我不是你别瞎说!”
“那就别再问了,我不会后悔的。”
梵音海回眸的时候,束星承正巧抬头,两个人的眼神相撞,他先行露出了一个笑,整个人安静又不惹事,还会默不作声的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连再遇到那些人的指指点点,都是他先挡在她的面前。
“他很好,可我不想总去提醒他过去发生过什么。错过就是错过,破镜无法重圆。”
她难得认真的瞧进他的血瞳,“我确实不认同他之前的做法,可当别人没有以我喜欢的方式来对待我的时候,并不一定代表了怀着恶意而来。我之所以不想跟他离开,是因为在他身上我只能看到痛苦的过去,但在你身边……我能够看到未来。”
“我们一起去了上界,这人界的事情就与我无关了。他可以重新过回自己的生活,而我也会好好修炼跟上你的脚步,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陪你,未来一切都会好的,对么?叶君就。”
他控制不住地移开了视线,不太想近距离观摩那双似乎能望进他灵魂的眼睛。是了,叶君就突然想起来,事到如今他还没告诉梵音海其实哪怕她想回到束星承的身边过回之前的人生也没用,因为事实上……她如今的不过只是他的提线傀儡,任由他生杀予夺。
而他的想法和做法,从最开始……就没有把她当做一个独立的人来看待。
叶君就抿了抿唇,揉了一把她凑过来的脑袋,“啧,就你事多!去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开始多好!你当然该跟我走!”
梵音海满脸的认真都被他的胡搅蛮缠给揉飞了,她以指作梳整了一下自己的长发,没有抱怨什么反倒笑着在他越发不自在的目光里点点头,“嗯。”
前面那两个人凑合在一起窃窃私语,束星承其实能够清晰的听见他们的对话。
所以啊,这一次他可爱乖巧的徒弟选择相信叶君就了么?
可似乎又跟当初她对傅雪松的态度有些区别。他记得最后见到的那个女子已经早已经没了记忆中的笑语盈盈,有的只是苦涩而压抑,是的,她已经几乎快被外界的诋毁唾骂、师门友人的劝阻告诫、甚至是所爱之人的不甚在意给压垮了。
现在……
这一路前行,束星承没少见到别人对她指指点点,再加上这路途不比在幻海门中过的舒适无忧,可哪怕他这个师父已经做出如此牺牲的前提之下仍陪在她身边。即便叶君就这个人的性格完全和那冰雕雪塑般的傅雪松相反的傲慢毒舌,可这些所有的一切都好似与她无关,她好像…全然不会被动摇,根本不在意旁人的半点眼光,也不在意过去的记忆,更不会因为他如今表现出的无害而心软半分。
这样的坚韧沉静,叫束星承看的心头欢喜,越是美丽的灵魂堕落之后就越是珍贵。
这也是他改变了主意没有离开的原因。
一行三人各有思量,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要去往东极渊必经的月幽森林,这里并没有在小说剧情里出现过,也不是什么极险之地,所以三人并未做什么停留就直接进去了。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树叶明明被吹的沙沙作响,阳光也明媚无比,然而森林里的蝉鸣鸟叫突然在某一时刻全都没了生息。
束星承和叶君就居然连反映过来的时间都没有就直接倒了下去,唯独乌发女子仍然站在原地,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的扫过了自己身后的位置。
躲在后面的小东西其实此刻也是惊呆了,要知道自从自己诞生之后,它从未遇到过自己束手无策的存在。在它的记忆传承里,无论境界多么高深都应该无法抵抗自己释放的气息才对。
那两个人都倒地不起了,裟椤也就懒得继续装出一副无害的样子,懒散的舒展了一下身体,朝着某个方向笑了笑,“别慌张,我不会伤害你,只是恰巧有需要,而你的能力又很实用。”
在虚空中悬浮的小光球往那边飞了过去,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了可怜弱小又无助的那个虚影般小人形态的存在。它似乎也察觉到了似乎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正在暗中窥视自己,抖的更厉害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