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天际边夕阳的色彩越发浓艳起来了,桌上的菜也已经没有了热气,临优昙最终还是坚持让季怀瑾吃了些东西垫肚子,她下午本就用过些点心所以没什么问题。
季怀瑾时刻关注着对方的变化,那一点点越发浓重的失落他感知的清清楚楚。
刚开始她还问问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可如今她已经不说话了,乌黑的眼睛里漾着自我怀疑,可她仍是不愿意为难自己,只是兀自看着门外。
就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那两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门外,临优昙只来得及喊出师兄两个字,就看到顾沉衍头也不回如风一样冲进了里屋,只捕捉到对方怀里的那抹红。
这次连季怀瑾都没时间关注她了,在看到顾沉衍怀里昏迷不醒的季琳琅之后就飞快跟了上去,唯有她孤零零的站在餐桌前垂眸望着因为冲击而摔得七零八落的晚餐。
季怀瑾在进去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好像看到了她垂眸之后有什么晶莹剔透的东西沿着脸颊滑落掉在了地上早已冷却的菜上。
是……错觉吧?他想着。
这里除了她没有别人了,裟椤幽冷的目光落在一地狼藉上。
“把靳丛云待得地方隔绝起来,那三个人不能踏足。”
——早就安排好了,大人。
“很好,现在让我们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吧。”
小萌新系统满脸懵逼的应下,想着大人不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季琳琅拉着顾沉衍出去玩,乐极生悲掉进了冰冷湖水,然后……身体里本来没什么威胁的暗伤被引发了。
然后两人借着湿漉漉的衣衫之类的暧昧了一会儿,季琳琅被带回来之后虚弱的又让两个男人好一阵心疼,借着养病的事情三个人硬是把原主当做了空气。哦不,应该说是保姆?毕竟这里一共就四个人,其中三个身体多少都有点问题,那可不其他所有琐碎的事情都被原主给承包了么?
可大人早就知道了这一点却还是放任他们去了,难道是为了让他们一起培养出感情,然后大人一口气把人都杀了?
裟椤摸了摸脸上残留的水渍,弯唇勾出一个笑,“杀人和诛心,自然是选后者。”
季琳琅确实很幼稚很天真,但那是因为她本就是被娇宠着长大的。
哪怕最后在知道他们逼迫原主之后沉默着接受了的做法,也只是因为怕死,可又有谁会不怕死呢?从头到尾都是那几个男人在选择到底如何救人,救人之后又该怎么处置临优昙。她也许不算全然无辜,可在裟椤看来,可恨倒也谈不上,只是一个很鸡肋的存在罢了。
第7章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单机更新……心累。 屋子里的两个男人如今都面色凝重的看着床上的红衣女子,顾沉衍正在为季琳琅搭脉,两个人身上都是湿漉漉的,只是现下暂时没有人关注这件事情而已。
“顾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季怀瑾虽然着急,但也不是会不管不顾直接迁怒于人的,他现在更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好对症下药。说到这个,顾沉衍面上多了几分内疚,“是我没照顾好她。琳琅落水了,我把人带上来之后没多久就成了这副样子。”
他叹了口气,收回了搭在她腕间的手,“只是…季兄,琳琅她体内为何会有股气息十分阴冷的暗伤?正是落水后的寒气引发了她的暗伤复发,虽然并无大碍,但总归会让人难受的。”
顾沉衍沉默了一会儿,似是回忆起了不太美好的回忆,表情难看了些许,“是,幼时琳琅曾被家父仇家绑架过,虽然救回来了但这期间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身体也养了许久才恢复了健康。那段经历导致琳琅幼时记忆缺失,怕她回忆起什么不太好的事情,我们便也不敢随意询问了。”
季怀瑾只说了一个大概,事实上如若不是他贪玩带着妹妹溜出去看灯会,也不会出这样的事情。甚至于…他闭了闭眼睛,再也不愿意继续回忆下去了。也正因为这件事情,他才会性情大变成了现在这个不苟言笑的样子,更是宠溺琳琅至此。
因为他觉得愧疚,有些事情虽然琳琅忘记了,可他却永远不会忘记曾失去过什么。其实忘了也好,记着也许反而是一种折磨,琳琅若是能一辈子这样快乐下去,那么忘了就忘了吧。
“应该是被下了药,虽然身体基本已经养好了,可残毒到底还是没清理干净。”
顾沉衍思考了一会儿就有了对策,“季兄也别太担心,正巧药谷有一味药可以根治,早些发现早些根治,也算是因祸得福。”
听见他的保证,季怀瑾才稍稍放心了些。
“师妹,我记得药炉有一味雪上枝。”
这个时候顾沉衍自然而然的开口询问,没有人应答。
他略一环顾,才发现屋子里只有季怀瑾在床边站着。
顾沉衍微微一愣,好似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回来的时候因为太过心急而做了些什么事,师妹做的那一大桌子菜全被他撞翻了,那全都是他爱吃的菜。
屋里的气氛一时间十分冷凝,季怀瑾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些,“我去找临姑娘吧,你先看着琳琅。”
顾沉衍胡思乱想了好些有的没的,只觉得自己坐着的床沿都在发烫,烙的他整个人都不太对劲,只能胡乱点头应下了季怀瑾的话。
“唯一一株雪上枝早已被用掉了。”临优昙踏入房门的时候一边回答他的话,一边对季怀瑾点了点头。
“怎么会?”
临优昙淡淡瞥了一眼顾沉衍,在他的疑问声里无动于衷的继续回答,“师兄,你已经离开两年有余了。有很多两年前还在的物件,现下……都已经没了。”
毕竟连你真正的师妹都已经没了,那一株药又如何能保证还在呢?需知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会永远留在原地等待的,她冷漠的想着。
顾沉衍对上她冷淡如冰的眼睛顿时失了语,他总觉得师妹的这句话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漠然,隐隐还透着一些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嘲讽。
临优昙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房里两个男人越发焦急的眼神,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像是认命一般的接了下一句,“这两年我在山上发现过另一株雪上枝,只是一直没有采摘。”
失而复得的消息让两个人的表情好看了点,顾沉衍点了点头,“师妹把地方告诉我就好。”
临优昙闭了闭眼,隐去了眸中情绪,淡淡摇了摇头,“我去吧,山上现在不好辨别方向,唯有我可以做到。”
“这怎么行?”
“你独自去还需要寻找,反而会耽误时间。师兄放心,这药谷里没什么危险的,我可是把这里当做后花园的。”她的目光落在床上沉睡的女孩子身上,“就这样吧,我先为季姑娘换身衣服就出发。”
说完就把两个直挺挺的大男人给推出了屋子。
顾沉衍和季怀瑾两两相对站在门口对视了一会儿,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去。”季怀瑾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个时间上山。
顾沉衍摇了摇头,“不,我去。不管怎么说,我至少比你熟悉些。”
他笑了笑,“当然,我自然是比不上师妹的。”男人琥珀色的瞳仁里有着不解,面上露出了懊悔夹杂难过的表情,“季兄,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明明…”明明从未想过要伤害师妹,他只是想追寻自己的梦想,可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两年不回也确实是事实。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现在却还来得及。”
季怀瑾只说了这样一句话,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信念,琳琅过去受到的伤害他已经无法抹除,大约也只能抓紧现在了吧?
“但愿如此。”
外面的两个人产生了什么想法,裟椤可不在意,
不过在为季琳琅换衣服的时候她扫了一眼对方肩膀。在看到那枚如月缺般的胎记时漂亮的眼睛里露出了玩味的笑容,毕竟临优昙的身上同样的位置也有一模一样的胎记,只是月缺的方向并不相同罢了。
果然如此。
这临优昙和季琳琅是孪生姐妹,原主和季琳琅都已经不记得当年的事情了,但对于因果线清清楚楚的她却是知晓的。当年被季怀瑾带着偷溜去看灯会的是姐妹两,可惜最后被救的人只有季琳琅一个,季家人怕刺激到唯一一女儿的记忆,这才会自此封锁关于临优昙的事情。
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到了最后,是这个受尽千般苦楚的小女儿付出了性命又一次救了仅仅比自己大了这么一炷香时间来到这世界上的姐姐季琳琅。
临优昙——至死都是以一个孤儿的身份离开了这个丑陋的世界,没有人记得她,也没有人怀念她,甚至连真正的名字都不曾得到过。
也许让季怀瑾真正感受到自己的弱小之人其实是那个失去踪迹的妹妹,当时他的年龄早该能记事了才是,所以才会让他如此宠溺剩下的幸存者季琳琅,那是他偿还愧疚的方式。
可他知不知道呢?在毁灭临优昙的这件事情上,季怀瑾自己也是凶手,是推她走向毁灭的元凶之一。他真正该疼爱的该补偿的人,实际上是他亲自杀死的。
有趣有趣。
裟椤勾唇笑了笑,越发想看看他知道所有真相之后会是什么表情了,那个人的身上一定会产生十分香甜可口的味道,她很期待。
等她收拾好了出门的时候,就见顾沉衍一副要跟她一起出发的样子,临优昙没有反驳什么也算是默认了他的决定。
一路上两个人都维持了沉默不语的状态。
顾沉衍的眼神一直停留在身边的人身上,就这样看着她恬静的侧脸,银色月辉下柔和了几分的秀丽轮廓,偶尔会有几只调皮的萤火虫在她身边飞舞,白色裙摆上散发着莹莹光芒。
哪怕她根本不开口说话,他也能感受到那种静态的美,沉静且安宁,散发着让他身心都能平静下来的气息。
她还在为下午他说的话生气吗?
顾沉衍明明可以在季琳琅这个心上人面前谈笑自如,可偏偏在师妹面前连问一句话的勇气都鼓不起来,连偷看她的眼神都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小心翼翼。
“师兄,可是想问什么?”
“没有。”
“放心,季姑娘会没事的。”
——我不是想问这个,是想问…这两年你过得如何。
顾沉衍心中如此想着,可却如何都无法开这个口,自从他回来之后,师妹甚至没有责问一声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只是温柔的为他准备好一切。
是的,温柔的师妹。
在这之前,顾沉衍如何都无法想象自己会用这样的词语来形容总是冷冰冰没什么表情的师妹。可如今回忆起来,被安排妥帖的一切难道不是温柔吗?
他出去闯荡之后,已经见识过足够多的口蜜腹剑之人,如今终于能体会到师妹的好了,但他们已经生分至此,顾沉衍竟是词穷了,嘴笨到连一句谢谢和对不起都说不出来。
他叹了口气,罢了,从现在开始好好对待师妹还不晚,顾沉衍颇为天真的想着,可未来的日子里他有时再想起现如今的想法,顾沉衍倒是恨不得自己早早死在了外面好过回到谷里害了优昙,师傅常常在外漂泊,那可是从小与他相依为命一起长大的师妹啊!可惜,他悔悟的太晚了。
顾沉衍也忘记自己走了多久了,直到见她停下脚步才回过神来。
“到了。”临优昙指了指一个方向,“在那边。”
他顺着她的手看了过去,在临近一处悬崖的地方看到了那朵月下绽放的白色花朵,是雪上枝。顾沉衍在心底松了口气,好在确实好好的还在这里没错。
顾沉衍下意识拉住了她的手,肌肤接触之后触感温软如雾,“优昙,让我去…那边危险。”
女子停住了脚步,仰起头静静的看着下意识做出保护意图的俊朗男子,乌黑的眼睛里倒映着他表情认真的轮廓。她如月神般美丽的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个笑来,轻声对他道了一声‘好’。
草如茵,松如盖。
风为裳,水为佩。
顾沉衍此刻满心满眼都是那张笑颜,如坠梦境。
第8章
那极其罕见的柔软笑意没有在她脸上停留太久时间,顾沉衍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也马上收敛了失态,脚下不停往前面那处悬崖走去,脚步里带着连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慌乱。他不太敢去思考为什么自己会这样不对劲,只能一门心思想着记忆中那个红衣少女昏迷时苍白的脸。
大约是觉得这样就能驱散掉之前的那份不知因何而起的心悸。男人长舒了口气,是啊,琳琅还在等他不是么?
待到平复了心情,他这才聚精会神的盯着雪上枝走了过去。
临优昙只是沉默的跟在他身后,并没有开口说什么的想法。
采摘的过程异常顺利,也许是因为太过轻松了才会让人下意识的放松了警惕之心。顾沉衍脚下的石块倏然滑落至深渊,他脚下一空身体即将滑落下去,却因为手里要护着那株雪上枝而分了心。
最后只看到眼前一抹白影飞扑过来,柔软的一双手拉住了他,就在堪堪要掉落下去的时候顾沉衍立即反应过来一把揽住了对方的腰整个人如飞鸟般跃至前方。
“没事了,有我在。”他沉声拍了拍怀中人的背,目光中残留着些许后怕,也不知是怕雪上枝出问题,还是怕怀里人太过担忧。
女子素白的手揪着他胸前的衣物,那股令人安心的药香几乎立时就冲进了他的鼻腔,顾沉衍后知后觉的感受着怀里的温香软玉之感,整个人宛如中了邪一样整个僵硬在了原地。
树影如海,呼吸如浪,她整个人被收进他的怀里。他胸间心跳还在不可遏制的砰砰作响,四周寂静无声,这紊乱且澎湃的心跳声响彻耳畔。
没有人说话,他们就保持着这个相拥的姿势站在那里,这一刻,连那株刚才还被他拼命护着的雪上枝都黯然失色,顾沉衍竟完全失了反应思维都几近停滞。
“优昙…”他于月下轻轻呼唤她的名,一垂眸就看到她乌黑的眼睛里自己的轮廓,那里面似乎还有些不解。
顾沉衍沉默了一会儿,慢慢松开了手,“可有哪里伤着了?”
临优昙抿了抿唇,面上无甚波澜,在他逐渐严肃起来的表情里开口,“师兄先回去吧,我想留在这里透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