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雪昼听见了他的话，然而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径直离去，贺西楼只能目送她消失在那头的背影，久久不语。
“贺先生，你死缠烂打的样子很难看。”楚尽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他从未忘记就是这个人带走了她，让他记忆中勇敢独立的姐姐变成了后来薄情寡义的秦雪昼。
贺西楼并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过，他对其余人等的态度向来都是冷淡多过起伏，即便这个人是楚尽也不会例外，他知道秦雪昼仍在恨自己，可恨又何尝不是一种感情？
他知道这种想法根本不算是什么正常人范畴以内，但那已经是贺西楼如今唯一能抓住的东西了，他其实可以回头再也不参与秦雪昼的世界，放她自由。
就像当年放弃杜苏月那样么？不……如果对象换成了秦雪昼，贺西楼居然做不到如同当年那般洒脱了，这可实在是大问题，也同样让他意识到了自己失去的究竟是什么。
“至少我曾得到过她，你呢？”
秦雪昼不在这里，楚尽也就收敛了在她面前的温顺，自从她七年前离开之后，正式改名为楚尽的他就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只会躲在姐姐身后的小胖子了。
可以称之为脱胎换骨也完全没问题，青年仍是那副帝王打扮，扬起狭长的眸抱臂笑眯眯的回应着，“你包养她的时候，秦雪昼不过只有十八岁，当年的你可以，如今的我又凭什么不能？”
贺西楼倏然回过头，茶色丹凤眼里掠过几分凉意，“包养？这就是你对她的……形容？”
楚尽面无表情的回答道，“我只是陈述事实。”
“别再让我听见这样的话，楚尽。”
贺西楼带着警告意味的目光扫过楚尽漫不经心的表情，只从他的脸上看到了轻慢和难以形容的蔑视，只是这股情绪不知是因他而起还是因为雪昼而生。
如果是前者，贺西楼毫不在意楚尽对自己的想法，如果是后者……他确实该好好盯着这个人。
“怎么，你现在才想起来心疼了？”楚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和接下去的话截然不同的表情，一个阳光开朗的大大咧咧的笑，甚至笑得露出了那对被粉丝爱得死去活来的小虎牙。
“早干什么去了？难不成你还以为她会心甘情愿回到你身边么？贺西楼，我不会允许的哦。唯独这个人不行的，我不会让她再露出那种卑贱到泥土里去的眼神，摇着尾巴祈求回到你的身边。”
是的，现在无论她要什么，现在的他都能给的起。可如果她不听话的又试图再一次抛弃他——哪怕打断秦雪昼的腿，楚尽也决不允许她再回到对贺西楼摇尾乞怜的那种状态里去。
那实在是太刺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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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帝王醒来的时候，怀里的女子正卷缩在他的怀里，颊上带着海棠春色。
她这么美，但李云在的脸上却并没有什么动容，一夜云雨在他眼里算不得什么。毕竟整个天下都是他的，纵然这个人的容貌动辄能够倾倒天下，但最美丽的女人才配留在他的身边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一个帝王眼中钉的嫡女，怎么可能得到他的半分怜爱呢？天色未亮，男人却已经毫不犹豫地起身离开了温柔乡，他的动作自然惊醒了床榻上的女子。
李云在倒也没打算翻脸不认人，于是垂眸淡淡一扫却见她只是起身拢过被子盖住了雪白的大片肌肤，“你想要什么？可赏。”
“想要什么，都可以么？”
“朕的女人，自无不可。”
直到男人的话音落下，东天悦才仰头对上帝王的眼睛，她直视那张英俊冷漠的脸庞时，那双如翡翠般的通透眼眸中没有任何对于这个早已经因其喜怒无常而闻名于天下的帝王的丝毫惶恐。反而于烛光中笑了起来，霎时间满室生辉。
“妾别无所求，唯有东如海及其妻柳氏之命。”
“哦？弑父弑母？”
“家母早已被两人害死，东天悦无父无母。”
她说话的时候眼里没有恨意，带着十分纯粹的就事论事般的理所当然，明明是滔天仇恨加上至亲血脉，本该是痛苦悲泣的诉可东天悦的眼里却分明没有半分犹豫和为难。
“所以，你为报仇而来？”
“报仇？”她十分平静的摇了摇头，“母亲为爱殒命，死时仍无怨无悔，只求东如海的一声爱她就甘愿赴死。那是她的选择，与妾无干。但妾不喜那两人，他们只是装作疼爱生母已逝的可怜嫡女，所以…他们该死。”
“你不喜所以就该死？”李云在的眼里似乎有了些兴趣，他俯身捏着女人温软细腻的下巴，“那朕呢？”
东天悦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陛下若是愿意，妾一生只要陛下一个人。”
“你是朕的女人，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么？东天悦，你不怕死？”
“人……不都会死么？”
她颇有些困惑的看向喜怒莫测的帝王，好像根本不明白死有什么可惧怕的。
生母甘愿赴死所以她从没想过复仇，也不曾怨恨生母抛弃她，好像在说一个无关人等的故事。生父联合继母磋磨她，伪装出一副疼爱她的样子她就可以毫无伪装的想要他们去死，甚至连些许犹豫为难都不曾存在过。帝王的女人本就该终生身心都只装有一个男人，可她毫不避讳若是他不给，那自己也就不要的想法。
生与死的距离在她眼里都只是一个过程，不会因为任何外物改变，东天悦只做她自己。
一个看似无情无爱实则无比契合李云在的女人，年纪虽轻但实际却命不久矣的帝王这才真正把东天悦当作一个人看待，而非是一个好看好睡的物件。
男人控制不住笑了出来，坐回了榻上把表情懵懂的女人搂进了怀里，“你想要的，朕自然给得起，可若是朕没了呢？”
东天悦拍了拍他的背，柔软的唇覆于他的耳畔轻轻道，“妾会陪着陛下，无论生死。”
“好，记住你说的话。”
也正是这个看似随意的承诺，李云在短短的一生之中后来再也没有碰过别的任何女人，不久之后东如海和柳氏的人头就被送到了东天悦的眼前，一代妖后就此诞生。
而当李渊文兵临城下，皇宫内院所有人尽皆逃离之时，李云在却改变了主意，他派最后的心腹连夜把东天悦迷晕之后带离了皇宫，即便死到临头他仍是帝王从不会苟且偷生，可跟之前不一样的唯独一件事，他居然不想东天悦陪他一起死了。
他自认那不是爱，只是想安安静静的走。可就在男人自刎于殿内天下大定的时候，在宫外苏醒的东天悦就一杯毒酒下肚，毫不犹豫的执行了自己当初的承诺。
——她这一生，只要一个人。她会陪着他，无论生死。
东天悦同样未曾认为是因为爱，知道他的死讯之后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她选择离开也只是因为这人间没了他似乎有点无趣。
“卡！”
柴晃一声令下，又是一条过，看这两个人对戏简直酣畅淋漓，是一种无比的享受。
李云在和东天悦并不是普通意义上完全模板化的暴君妖后，两个人的性格可挖掘性甚至一点都不比男女主少，虽然看似是两个下场凄惨的反派，但实质上人物刻画十分饱满。不得不说一句《青鸟赋》作者笔力之老练，但真正要把两个人的性格魅力演绎出来也需要不小的功夫。
至少真正作者人间词话现在已经激动的眼睛闪闪发光了。
这两个人简直就是他心目中活生生的东天悦和李云在啊！别看他把这两个人写成反派，实际上对他们的爱倾注的一点都不少。他可没想过只是需要两个工具人反派来强行衬托男女主，相反在这两个人身上着墨的笔触那是绝对不比男女主少的。
而且……年下实在太香了！太香了！连在场的工作人员都想嗑这对CP了，主要是本剧男女主刚才那场戏，那是真的太小家子气了，让人完全不想代入那一对。
楚尽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暗戳戳的在她的颈窝里乱蹭一气，然后才十分伟光正的抬头松开了围在她腰间的手，朝她调皮的挤了挤眼睛。
秦雪昼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可见他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又最终化为了无可奈何，只伸出指尖戳了戳他的额，便起身披着长衫往导演那边走了过去。
她婀娜纤细的身影背对着楚尽的时候，他虽仍保持着笑，可眼神却是天差地别的深沉，越是入戏他就越是觉得宛如身陷梦中，一切似乎梦想成真了。
可导演的那一声‘卡’却总是在提醒着他，这都是做戏罢了，每当午夜梦回楚尽仍然能够回忆起当初她离开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自己那带着一丝侥幸等她回家的每一分每一秒。
漫长的痛苦直到很久以后才被他深深藏在心底，可回过神来在电视上再次见到这个人的身影时那些日夜蚕食着他的记忆终于逐渐在扭曲中化为恨意。
必须让她付出代价，所以别被现在这个秦雪昼引诱了，他在心底告诉自己。
贺西楼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转身回去就安排人去查了楚尽的过去。
可得到的反馈却十分简单，对方在国外长大，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杜苏城，在那之后出演了《无人生还》一举从默默无闻摇身一变成了史上最年轻的影帝。之后回国加盟了腾达影业旗下，演技也越发炉火纯青，在国内也拥有了大批拥护。
一目了然的经历，但贺西楼却总觉得不对劲，之前和楚尽的谈话中，他很明显能够感觉到那个人对雪昼似乎有着极强的执念，说什么一见钟情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虽然这份报告说明不了什么，但他还是决定给雪昼看一看，能够为她提个醒也好，何况……贺西楼确实想见她了，书上说抱着维持自尊心的想法等待是不可取的。
不管怎么说，贺西楼算是明白之前自己那高高在上的冷漠态度究竟是多么大错特错了，为此参谋顾问罗含舟女士已经为他紧急补过课了，甚至除了重生的事不清楚，在知道其他全部细节之后差点没忍住跳起来当场打爆他的头。
只是刚走进电梯没多久就遇到景橙一头撞了进来，贺西楼差点当场直接跑出去自己爬楼梯下去，可后来觉得那太过明显了这才硬是止住了脚步。
对方并没有做错什么，也是他亲自签到盘古来的艺人，之前相处的也还不错，上次他已经失态过一次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该那样给人难堪。
“贺先生！”
景橙似乎也很是惊喜能够在这里遇到他，可想起之前的事情她的脸上又有些欲言又止的失落强行收敛了那灿烂的笑容，“我…我等下一班电梯吧！”
“没必要。”说完，贺西楼就按下了关闭电梯的按键。
景橙轻轻点了点头就站到了离他最远的一边去。
虽然没了系统可好似老天爷都在帮助她，电梯内突然之间停滞暗了下来。哪怕现在电梯里还有另外两个人在，但这并不妨碍景橙在心中窃喜。
然而还未等她想好该如何表现自己，安静的电梯里突然响起了倒地声，借着一点点手机的光源她终于看清了是身后的中年男子突然倒地引起的，男人面色苍白全身抽搐。
“糟了！老钱有哮喘！”另一个年轻姑娘惊呼一声，马上反映过来蹲下身寻找中年男子身上是不是随身带了药物，然而一无所获。
另一边的景橙已经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得呆滞了，遇上这种事她平日最多做个吃瓜群众，而且对方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可怕，此刻她只想躲得远远的而已。
唯有贺西楼蹲下来观察了一会儿，以食指和中指触摸颈动脉，“心脏骤停了，让开点。”他镇定的吩咐了一声，就开始施行心肺复苏。
争分夺秒之后，对方的呼吸才似乎供给正常，人也停下了抽搐，直到电梯恢复了电力且急救车把人带走之后贺西楼才空闲下来回头看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景橙。
只见对方似乎马上反应过来走上来揪住了他的衣角，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幸好有贺先生在！他没事真的太好了，您是要去《青鸟赋》片场吗？”说到这里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方便我搭个便车么？我今天也是突然有事回公司的，经纪人和助理都不在。”
贺西楼却只是深深的望了她一眼，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景橙在被盘古签下之前正是以优异成绩毕业于医学院且考取了医师资格证的。
事实上也没错，原来的时间线里同样发生了今天的事情，区别只是当初系统接管了景橙的身体，临危不惧帮助了那个人也同时收获了贺西楼更深一层的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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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贺西楼能够坐到如今的位置自然也不是个傻的，不可能直白的询问景橙为什么不过几个月时间就能让她把过去学的知识忘得一干二净，甚至在病人面前不知所措呆在了原地束手无策。
然而他不得不开始思考，景橙她真的是自己以为的那样么？上进且富有天赋，性格阳光不失腼腆，似乎跟第一天他们见面之时虽然有些尴尬的开场却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能够从各方面都相当契合自己想法的默契感完全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雪昼的突兀变化是自那天从医院里醒来，她毫不避讳的给出了重生的答案，后来所给出的一些只言片语也着实在现实里一一发生了。那么……景橙呢？
这些疑惑都被他放进了心里，时间会给出的一切答案的。
现在的贺西楼唯有归心似箭回到片场，哪怕只是站在场外远远看着秦雪昼，都能够让他亲眼见证她的进步。这也让他很难想象二十七岁的她究竟受过多少委屈才能成长到如今这个……连他都不得不说一声堪称惊艳的程度。
女人充满怨恨的话语回荡在耳畔。
知晓真相、解约、雪藏、封杀、离开、毁容、最终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