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乔满满释放的善意后,女生明显松了口气,“我叫孙菊芳,读精仪系。”
“你是淮西人吧。”乔满满听着孙菊芳的口音,肯定道。
“你怎么知道?你也是淮西人!”孙菊芳先是惊讶,后是惊喜。
以她不多的阅历来看,乔满满既然能听出她是哪里人,那么她八九不离十应是自己的老乡。
乔满满笑着摇摇头,“我长在华东,我只是比较熟悉淮西人的口音而已。”
在后世,有几种地区方言全国闻名,是各大喜剧片人物的标配语言,其中就有河西话。她听得多,自然能够分辨出来。
孙菊芳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微微失望,又不时地望向乔满满,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乔满满问。
孙菊芳腼腆地笑笑,“我觉得你不像农村人。”说完似乎回想起刚才那位男生的话,颇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这一低头发现自己的鞋尖已磨白,马上就要露出脚指头,看一眼乔满满身上崭新又时兴的衣衫,不安地将脚往后缩了缩。
乔满满一看便知,这位孙菊芳同学太过自卑,加上突然间来到大城市,发现与以往的生活环境相差悬殊,心中不安,越发感觉自己卑微。
“我就是农村人啊,我种过地,喂过猪,还采过野菜。”乔满满装作没看到孙菊芳的小动作,轻松自如地说。
“不像,农村人皮肤可没你那么好。”孙菊芳看着乔满满脸上细嫩的肌肤,羡慕道。
“哦,这个啊,你在学校里养一养,皮肤也能变好。”
“真的吗?”
“当然,皮肤不好是因为经常在室外干活风吹日头晒,以后你只需要在室内读书,皮肤自然就会慢慢恢复。”
孙菊芳摸着自己的脸,眼里又重新有了光。
宿舍里又陆陆续续来了人,大家果然天南海北,哪里都有,有下过乡的知青,有在工厂里工作的工人,有一直在学校里念书的学生,年龄最大的已经二十七八,年龄的最小的只有十八,比乔满满还要小一岁。
目前已经入住宿舍的七人中,有三人已成家。
得知乔满满年纪轻轻竟然已经结了婚,连下过乡的知青都表示惊讶。
“你考上大学,你丈夫还有婆家人不拦着你吗?”知青问。
乔满满想到林中南特意请假来送她上学,心里泛起丝丝甜意,嘴上却没有表露分毫,只含糊道:“不会,他还挺支持我的。”
“那你真幸运。”知青唏嘘着,“我有个同学,跟我在一个地方下乡,她早两年嫁给了村里一户人家,那家人对她着实不错,后来她考上大学,想出来念书,结果那家人说什么也不放她走,还把录取通知书给藏起来,现在我也不知道她如何了,不过我那时很庆幸我没有结婚,真的是无牵无挂一身轻。”
大家听了,也都纷纷感叹起来。乔满满没有过多表示,这个年代有太多无奈发生,知青所说的也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如此到了第二天,七个人已经彼此初步熟悉起来,也自然而然分成了几小拨。
知青明显和工厂里工作的姑娘比较要好,两人经常一起约吃饭,约闲逛。
或许乔满满是孙菊芳第一个认识的人,也或许乔满满对她释放了善意,孙菊芳明显更喜欢与乔满满在一起。宿舍里年龄最小的陈媛媛也愿意找岁数与她相近的乔满满玩。乔满满对她们也没有什么反感之处,自然而然,三个人便处处一同行动。
剩下的两人,都是老三届毕业生,年龄比知青还要大。不过两人很幸运,都是红/五/类出身,免了下乡插队当知青,被直接分配进城里的单位。而且两人都是已婚、有娃、带薪上学状态,有许多共同语言。
这一天下午,七个人都在宿舍里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两个老三届抽空给娃织毛衣。
知青和工厂姑娘明显是文艺青年,捧着一本诗集脑袋挨着脑袋双双沉浸在其中。
孙菊芳和陈媛媛一看就是学霸,将自己的高中课本都带来了,正在巩固高中知识。
乔满满则拿着针线在一块布料上不停地飞针走线。
忽然,宿舍门被推开,一个看起来二十刚出头女生拎着轻巧的行李走进来,看见屋内满满登登的人一愣,接着脸色有点难看起来。
她一言不发将自己的行李摞到书桌上,将正在读诗和看书的四人吓了一跳,齐齐抬起头来看她。
女生环顾一下宿舍内的上下八张床,看到只剩门口的一张上铺,脸上的表情越发不好。
她抱起双臂,十分不客气地问:“你们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就把床全占了!”
两个老三届对视一眼,又低下头,自顾自织着毛衣不说话。
知青要比女生的年龄大一些,脾气也有些直,直接呛道:“我们昨天就来了,难不成全都不睡觉,就等你一个?”
女生闻言,胸膛明显地起伏几下,依旧用盛气凌人的语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反正现在床位分配不公平,我要求重新分!”
两个老三届这才抬起头,其中一个道:“我们都已经铺完床,再折腾一遍所有人都不得安生,再说大家都是按先来后到选床位,都没有什么异议。”
“不行,我睡不惯上铺!”女生毫不犹豫地反驳,气焰十分嚣张,“要么,你们让出一个下铺给我,要么重新分配!”
“呵!闹了半天,原来是想睡下铺,还冠冕堂皇说公不公平。”知青冷笑着,“反正下铺我是不会让给你的。”
两个老三届也各自占着一个下铺,此刻也纹丝不动地坐在上面,嘴角挂着丝笑意,口中倚老卖老道:“我们年岁大,爬不了高。”
女生显然知道年龄长的不好惹,听后不甘心地咬咬唇,到底没说什么,又看了眼知青,知青摆出一副就是不让的态度,她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转向最后一张下铺的主人,孙菊芳。
孙菊芳已经不安地站起来,目光犹疑地四处瞟去,口中磕磕巴巴道:“我、我也不……”
“同学,我一看见就知道你人最好,你就让给我吧,我真睡不了上铺。”那女生果断打断孙菊芳的话,换上另一副面孔,笑得人畜无害。
“我、我……”孙菊芳明显不情愿,可是她又明显忌惮着面前的女生,拒绝的话说不出口,显得无助又可怜。
其他人自扫门前雪,看见这一幕,谁也不出声,陈媛媛想张开嘴巴说一句,却被女生带着冷意扫视过来的目光惊得又闭上嘴巴,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同学。”一掉清凌凌的声音响起,“我们不接受腿脚不好以外的理由换床位。”
乔满满实在看不过去,忍不住出口相帮了一句,换来孙菊芳感激的目光。
女生像是才发现上铺有人一般,她仰起头打量几眼手中拿着针线的乔满满,嘴角扯过一丝不屑,“你又是哪位,我和她说话,关你什么事。”
乔满满将视线转向孙菊芳,孙菊芳接收到乔满满的信号,垂在腿侧的双手反复攥了攥,终于鼓气勇气道:“她刚刚说的,就是我想说。”可惜声音小,气势不足,不过也足够女生听清楚了。
“我就是腿脚不好,爬不了上铺。”女生蛇随棍上,颇有些无赖的意思。
孙菊芳又不知所措了,求助地看向乔满满。
乔满满对这新来的女生真是有几分无语,刚进来时是一副盛气凌人的嚣张气焰,发现有人不好惹,又表现出欺软怕硬的姿态,现在为了睡在下铺竟又开始耍起无赖。她以为能考上华大的人,应该都是一心向学很少在意外物的人,这个女生倒让她大开了眼界。
想到这里,乔满满道:“想睡下铺也可以,去拿医院的正规体检报告来,证明你无法爬高。”
“你!”女生噎住,脸直接变黑。
很明显,她现在已经进退两难。想证明腿受伤,她手里没有报告,而如果今晚想睡觉,只能去爬上铺。
女生站在原地半响,终是不甘心地从行李包里拿出被褥扔到乔满满旁边的床铺上,又气呼呼地脱鞋爬了上去。
“呦!这腿脚不是挺利索的么,怎么非要说自己是残疾人呢!”知青在女生爬到上铺之后冷嘲热讽道。
女生扒着床沿对乔满满下铺的知青色厉内荏地说了一句,“关你什么事!”说完又气呼呼抬起头看向乔满满,似乎在控诉她现在的状况都是乔满满那两句话造成的。
乔满满没给她一个眼神,她将手中刚刚缝完的围帘抖了抖,然后利索地在四角挂起来,将自己包在一个小空间内,也顺便隔绝了女生投来的不善目光。
第二天就是华大最后一天报道日,大部分人都已经报道完毕,校园内的人明显比前两日多起来。
陈媛媛提议想去校外逛一逛,乔满满和孙菊芳闲着也是闲着,便欣然同意。
华大附近有一个著名的园林,三个人打算一起去看看。
三人在门口买票的时候,乔满满和孙菊芳看见昨晚新来的女生正和一行人一起进了园子。
那一行人中,既有孙菊芳认得的帮她搬过行李的男生,也有乔满满认识的冷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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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乔满满看着那一行人的背影,眼里掠过一小片薄薄的阴影。这几个人怎么凑在了一起。
孙菊芳微怔,显然也觉得惊讶。
不过乔满满没有纠结太多,今天她是来游玩的,别人的事和她无关。
三个人有一整天的时间可挥霍,进了园林便在里面慢慢闲逛起来。
不知不觉便到了中午,三人找了一处风景优美的所在,占了园林内的一组石凳石桌,拿出早晨去食堂时特意多打的餐食互相分享。
一边吃一边闲聊时,不远处另一组石凳石桌被一行吵吵嚷嚷的人所占据。
乔满满等人回过头,原来是早晨在园林门口遇到的那一行人。
昨晚新来宿舍的女生显然也看到了乔满满三人,她微微一愣,随后下巴扬起,翻了个白眼便转回头去,看起来还颇有些小傲娇。
乔满满无语地移开视线,却不经意与冷瑶的双眼对上。
冷瑶的眼中沁着一股阴冷,目光像是毒蛇一般湿冷黏腻。
乔满满蹙了蹙眉,面无表情地转回头。
“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吃?”孙菊芳悄声问,显然她想避开那群人。
乔满满淡声道:“不用,我们快点吃完离开就是。”没有道理先来的避开后来的。
她们都没有看到那位曾经进过她们宿舍的男生眼睛亮了起来。
“姚琴,你认识她们?”男生压低声音问。
那位新到406宿舍的女生想起昨晚的事,带了些情绪回道:“嗯,一个宿舍的。”
“那个皮肤最白最漂亮的女生叫什么名?”男生追问。
“不知道,我和她们不熟!”姚琴很不耐烦,昨天宿舍里没有一个人搭理她,她自然不知道她们的情况。
冷瑶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黄贺,你对那个女生感兴趣?可惜她已经结婚了。”
黄贺满不在乎地嘻嘻一笑,“我当然知道,她丈夫送她来上学时我还见过呢,我就是想认识认识嘛,和感不感兴趣没关系。”
冷瑶忽然听到林中南的消息,怔了一下,随即眼里闪过一抹算计的光。她太知道黄贺是什么人了,他这人要是上来一股劲儿时荤素不忌。
“我倒是知道她,她叫乔满满。别看她现在光鲜亮丽的,却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人,要不是考上了大学,现在还在地里刨食呢。”冷瑶故意说一半留一半。
黄贺的家世与她的圈子还差上那么一两层,很多消息都听不到,也不怕黄贺知道了乔满满的真实身份,有所忌惮。
黄贺听了,眼里的兴味愈发浓厚,他随手在桌子上捡起一包东西,向乔满满那边走去,一边走一边拿捏起一股自认潇洒的姿态。
“哟,黄哥开始起范儿了嘿!”其他几位男生看到黄贺那副骚包模样,开始低低地起哄。
姚琴的面色微沉下来,她转头小声问冷瑶,“几年没见,你从哪里认识的这些人,看着怎么那么不正经?”
冷瑶耷拉下眼皮,“哪里不正经,我和黄贺以前就是同学,现在只不过又考到了一个学校而已,你不在京城的这些年,不知道的事多了。”
姚琴听出她的语气里有几分不屑,一股怒气不由自主涌上来,她忍不住想发脾气,可是一想到冷瑶家现在已经今非昔比,而自己家已经成了落难虎,便只好生生忍下来,扭过头闷着声不再说话。
冷瑶冷冷地暼一眼姚琴的后脑勺,心里哼了一声,考上了华大又怎么样,在自己面前还不是得忍气吞声,不过现在还不宜和她撕破脸皮,有这么个人在乔满满身边,她也能掌握到不少主动性。
想到这里,她用胳膊肘拐了拐姚琴的手臂,“说实话,你是不是和乔满满她们有矛盾?”
姚琴含糊地“嗯”了一声。
冷瑶了然地笑道:“不是我说你,就你这个脾气,这么多年都没变过,能和谁相处得好?你看着吧,说不定她们和黄贺认识后,与你之间的矛盾还能少一些呢。”
姚琴狐疑地看向冷瑶,“看起来,你对那个乔满满很了解嘛,她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会认识她?”
冷瑶避开姚琴的视线,状似随意地答道:“她丈夫是我爸所在军区的一名连长,我之前在军区工作时认识的,其实也不算熟。”
说话间,黄贺已经走到了乔满满三人的近旁。
“各位同学,真巧,我们又见面了。”黄贺扬起眉眼,露出一副亲和的笑容。
韩菊芳愣住,再一次面对面,她的脸上既有上一次被对方不经意间羞辱的难堪,也有对他主动帮自己搬行李的感激,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
陈媛媛不认识黄贺,面对陌生人她选择沉默。
乔满满冷淡地问:“你有什么事。”